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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6 浮生若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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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许是命中注定有这一着吧,所以在看到十味持剑向我袭来时,我竟觉得这是意料之中的事情,更或者说,我为了这一天等了好长的时间。即便他招招夺命,如今的我也只能堪堪躲过。

    宋慈看到从水底冲出来的十味后把我往他身后一拉,整个人挡在我的前面,我被他这个霸道的动作感动到。宋慈在奋不顾身地向十味扑去的前一秒把我往他后面一推,我的身体一个踉跄摔坐在木筏上,抬头看见宋慈已用肉身替我挡了一招又一招。

    失了所有修为的我自然不是十味的对手,只见他出手快如闪电又招招狠厉,即便我与宋慈联手也未必逃得过。在这样的情况下宋慈绝不可以以弱敌强,只要能躲开便能换得喘息换招的机会,可他却用残破的身体去接十味的死招,有那么几下子十味凌厉的招式就是从我胸口掠过的。

    我双手强撑在木筏上才勉强不让自己跌进水里去,看着十味变化之快的招式,听着河岸边上不绝于耳惊恐的尖叫及呐喊感觉自己怯弱到了极点。

    宋慈从半空中摔落在木筏上的动作几乎把我掀进水里,在水花溅了我一脸后看到宋慈蜷缩在我面前时,我有种山摇地动的错觉,我的神智也变得恍惚。

    那时我不知道我这一不小心的出神对于宋慈而言可能是致命的,得手的十味得意飞落在宋慈身边,目光却死盯着我。暴戾乖张地冲着笑,那神情仿佛是报了一百多年来的血海深仇。

    我摇摇摆摆地起身向十味走去,从宋慈身边经过时,他突然扑过来抱住我的大腿,半跪在我面前。

    “姑娘,你不要去,我能护姑娘安全。”

    那个时候,我在宋慈眼里看到了视死如的决绝还有一种遥不可及的幸福。

    我没有理睬宋慈,只身站在十味身前,冷笑地说:“你凭数千年修行就这样欺负人,未免太过卑鄙,我与你比试比试如何?”

    十味露出了得逞后跋扈的笑容,乖戾暴躁的眼睛将他身上阴冷的杀气展露得一览无余。

    “在下等的就是姑娘这句话,我不信姑娘会袖手旁观。”

    躺在身后的宋慈在听到我们的对话后急得爬过来抓了抓我的裙裾,在数次挣扎后又颓废地倒下,他哀求道:“姑娘,不要去,你不能有事……”

    我心头一酸,还是咬咬牙不去看他。我知道他的担忧,也知道他的用心,我也清楚自己目前的实力与十味对抗肯定是凶多吉少,更明白十味此次必将我除去的决心,不过我毫无畏惧。

    “没事,将军。”

    我蹲下身把宋慈的手剥开,拍了拍他的手背,用一个肯定的眼神希望能让他安心。

    其实我知道,如今死而复生的我早已没了当年的灵力,体内残存的不过是在雪域之城时东煌偷偷渡给我的灵力及一百多年来吸收天地精华凝聚而成的,如果真要与他动手,我几乎没有胜算。

    如今出现在我面前的这个人到底是鬼娃还是十味?

    为什么过了一百多年了他还是要出现在我与嘉洛的世界里?

    礼颂为何还会记得嘉洛,与他有关系吧?

    当年如果我不那么狠心,是不是会有不一样的结果?

    不过错已经错了,如果让我再选一次,或许我还会如此。

    一股热浪如飓风向我扑来,周围的湖水仿佛都在沸腾,待我定眼看清楚时那团火球已经近在咫尺,我的身体急忙往后一倒,火球从我脸颊边险险飞过。那时我感觉我这架用木头做的身体好似被火烧起来了,再一看却发现自己安然无事。

    十味又接连出了几招,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如闹街里的变脸之术。因我招招避让,十味更是咄咄紧逼,一时间我的生死变得险象环生。

    在我十指间捏出了毕生的灵力并凝聚成印准备与他来个鱼死网破时,眼前那张殷隼之相的十味却被我看成了德清。十年来与他风雨同渡的日子在我眼前浮现,我变得迟钝而无力反抗。

    他与我是有恩的。

    不管我们之间有多少解不开的结,也不管我们如何相恨,当年我的魂魄如果不是依附在他身上,或许如今的我还在世间游荡。

    我也知道,眼前这个鬼崇张狂的人绝对不会是德清,可我还是放开了凝结成印准备随时打出去的灵力。

    到底是我欠他的,我招招退让,现在我接他一记死招,全当是我还那十年的恩情。至于我能不能活,是残疾还是魂飞魄散,全听老天的安排。

    “姑娘!”

    在错乱的意识中,我仿佛听见了宋慈的哭喊声,盛气凌人的十味在出招之前突然变得犹豫了。盛红的莲花结印警示我眼前之人是鬼娃,而我手中那股凛然的灵力还未散尽。

    如果我趁他在迟疑之余给上一掌,或许还能重创他,我与宋慈还有机会逃出去,如果我选择放弃,或许我与宋慈会双双死在这。

    石昙,你并不是会趁火打劫的卑鄙小人,只是你身后还有一条舍身救你的性命,难道你愿意宋慈陪你一起去死吗?

    该如何是好?

    我回头看了宋慈一眼,居然看到他在冲我笑,虽然他紧抿着嘴巴不让我看到溢到牙齿的鲜血,不过我好像明白了他冲我笑时的信任与全盘托付。

    石昙,是夺还是舍?

    我被利弊权衡纠结得不知该如何抉择,我想问问宋慈,如果我选择放弃,他或许会陪我一起下地狱,他可会恨我?可我不知如何问,却见他一直对着我笑。

    石昙,不管眼前的十味多么十恶不赦,不管他是如何想置你于死地,他毕竟是你的恩人。

    可要对我下毒手的人如果是鬼娃呢?

    我转过头,看见十味的影子以风一般的速度出现在我面前,他手中的长剑杀气正盛,而我也在那时也顿悟了,彻底松了手。

    这一次,我全然没了反抗与防卫之力,十味要夺我性命也只需要花上一个手指头那样简单的力气。

    突然,我身后冲出一道黑影,待我睁大眼睛看清楚眼前的局势后,我惊愕地看到原本重伤躺在木筏上的宋慈竟然倾尽全力压制住了十味,十味亦没有做任何的反抗。

    情势一下子变得有些微妙了,此刻每个人的心思和盘算都可以拿出来推敲。

    十味的十指间凝结着他千年修行得来的灵力,他若真想杀我,就算有三个宋慈竭力去挡也早化为灰烬了,宋慈虽然暂时桎梏住了十味,可十味若在下一秒再起杀心,到时候死在前面的就是宋慈了。

    我在十味游离的目光中迅速权衡出了两者之间的利弊,也仿佛看开了一些事情。

    “宋将军。”我柔声说着并把手附在宋慈发白透青的手背上,劝慰他把手收回去。宋慈的身体顿了一下,用受宠若惊的眼神看着我,我嫣然一笑,说:“我没事,我们回去吧。”

    “姑娘?”

    宋慈说话的声音有些结巴了,我拉起他的手转身就走,兀自地留下一个错愕的十味。

    要是说我不怕那是假的。

    如果是我自己死,我自然不怕,可我身边还有一个宋慈。虽然我知道他早在几十年前就应该化骨了,虽然我知道他如今还保持着百年前的容貌完全是不合理,可我不想他有事,至少现在是这样。

    这种感情或许就是世人口中说的:爱情之下,友情之上吧。

    “石昙,别以为我不会杀了你,当年若不是因为你,我怎会被囚禁了一百多年?”

    听着十味低咆的声音,我的脚步未做停留,攥着宋慈飞出了木筏,淡然地回他:“你若真想报仇,我随时等你过来。”

    “好,石昙你记住了,你的命,我随时都会去取回来的。”

    “那我也告诉你,今日你没能要了我的命,往后见面我自然不会再退让,你也好自为之。”

    在说完这话的时候,我觉得自己是无比的虚伪,我竟可以将这十年来十味对我的恩情如此简单地一笔勾销。

    今日我不还手也并非是顾及当年之事,而是我借着宋慈对十味真正实力的一个窥探,我叫宋慈不要动手赌的也是当时十味眼里骤然泯灭的杀气。我赌他不会对我们下狠手的,如果当时宋慈没听我的话,后果就不好说了。

    我总说别人虚伪算计,其实自己何尝不是这样的人呢?

    如果这一切能早点结束,我们是不是就能回归正常的生命轨迹,如果这一生大家纠缠得够深,那就还个透彻吧。

    只是那时候嘉洛是会孤独地活着还是陪着我?

    不,或许他不会孤独,只有排挤并拒绝外来事物的人才会过得孤单,如果迎合了,也许就不会了,毕竟喧嚣是永远向你敞开大门的。

    我说的对吧?

    在那一天之前我一直以为宋慈是个不会发脾气的人,至少他是个可以控制住自己情绪的人,没想到回来的路上他却一反常态,我们大吵了一架。原因很简单,就是十味在打算要了我的命的时候,我选择了不还手。

    我不知该如何向他言明我的心思,所以有些窘迫地看着他。

    我与宋慈相处了这么多年,从不知他发起脾气来竟是个刨根究底的人,而且他问的问题你还必须回答,不回答他就跟你没完。

    他三番两次问我:“为什么不还手,为什么不懂得爱惜自己的生命?”

    这一次他连称呼都直接省略了,这样反常的态度让我觉得很新鲜也很烦恼。

    被堵得没话可答的我想起了一些事,那就是为什么是十味令他过来接我而不是嘉洛?为什么他们会知道我在东煌那?嘉洛找了我这么多年,我却陶然自乐地活得没心没肺,他应该恨透了我吧?而且他即便再护主也不需要拿命去博吧?

    我在心里琢磨了一番后,想着眼下宋慈情绪正激动,现在问问他正是好时机。其实我更想知道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是谁让他活到现在的。

    于是,我强装出了责备的口气,训斥道:“宋将军,十味先生好歹也是朝中国师,你这样出言不逊,难道不怕旁人听了跑陛下那告你一状,治你的罪?”

    我这话果然有用,宋慈居然上当了,只是我没想到愤怒了的他那么好诓。

    “就他?他算什么东西。”

    我色厉内荏地呵斥道:“放肆!你可知道你在说什么?”

    “哼。”宋慈冷笑了一声,从鼻孔处喷出了两道清气,轻蔑地说:“姑娘真以为我听命于他?如果不是他寻得姑娘的下落,我怎会听他摆布?如今姑娘回来了,我自然不会把这种促狭之人放在眼里。”

    我彻底懵了,为什么会是十味寻得我的下落?

    当年我与东煌去忘川河回来没多久宋慈就来了,那时我差一点就碰见嘉洛了,如果不是东煌强行带我离开,或许我真会与他一起走了,也不会在这里煎熬了。

    “宋将军说是十味寻得我的下落的?”我用试探的口气问他,小心翼翼地观察着他的面部表情,见他反应不大便大胆地接着问:“我活在沙漠之上的雪域之城,世人寻而无果,他怎会知晓?”

    宋慈看了我一眼,纳纳地说:“据说是一个船夫告诉他的。”

    瞬间我好像明白了一切原因。

    十味身上有两生咒,且我在失忆之前与船夫有过交集,他在得知我的下落后把我的行踪告知给鬼娃也是情理之中的事。至于叫谁接我回来,宋慈自然是最合适的人选。

    只是,嘉洛你明白这一些吗?

    我还想问,可我不能问了,能知道这些对我来说已经足够。

    这时,我感觉我的身体好像被什么沉甸甸的东西压住了,回头一看,看见宋慈吐了一口鲜血,然后整个人斜靠在我肩颈上,他晕过去了。他的脑袋靠着我的肩头,微弱的呼吸让我的心里一阵悸动。

    他会生这么大的气情有可原吧,我自己想着还情却把他的生死置之不理,实在自私。

    不过现在没事了,以后我绝对不会拉着旁人与我一同冒险。

    宋慈一睡就是三天,在这三天的时间里嘉洛一次也没回来过。那时候我甚至担心宋慈会不会一睡不醒,有几次我伸出食指在探得他还有呼吸后才松了一口气。

    嬷嬷端来一碗氤氲的草药问我:“姑娘,宋将军为什么会受这么重的伤?”

    我看着嬷嬷手中的汤药暗忖着,宋慈就算用再多的药石也起不到实际作用吧,我们都是靠意念活下去的人。我淡淡地笑了笑,嘱咐她:“嬷嬷,如果王爷问起什么都不要说,也不要在他面前提起。”

    嬷嬷听后长叹了口气,义愤填膺地说:“那日姑娘走后礼颂小姐也来找王爷了,说有要紧事相商,王爷便跟她走了,这一走就没再回来了。姑娘,老奴听说你又惹王爷生气了,这样下去可不行啊。”

    我摇摇手示意嬷嬷不要再说下去,嬷嬷见我如此也只能叹息着退出去了。我低头看了眼昏睡中的宋慈,见他的眼睫毛如挂在枝桠上的春雪,不经意间颤动了一下。

    我小坐了一会儿也起身退了出去,待我走到门槛处的时候听见了宋慈清朗的声音。

    “姑娘,这些年来你误会他了,羽凌的死并不是他下的令?如果我说的这些还不能令你谅解的话,他为你做的这些事你也该有一点动容吧?”

    那时我是不悲不喜地听完宋慈的这番话,内心平静得不知道什么是欢喜,什么生气。

    “将军又把我认成旁人了吧?”

    “姑娘还是无法释怀吗?”

    “我不知道将军在说什么。”

    我起步离开,从宋慈的住处麻木地走到自己的庭院,一路上我冷静得不起一分波澜。我想我没有什么无法释怀的,嘉洛如果要与礼颂在一起也是应该的,毕竟那是他亏欠她的,今生不还来生还是要加倍偿还的。

    我是可以理解的,我可以诚实地告诉自己,我并没有生气。

    回来的路上我碰见了寻我而来的嬷嬷,嬷嬷问起我宋慈的病情,我冷淡地回:“宋将军已经醒过来了,并无大碍,嬷嬷以后不必去看他了。”

    嬷嬷没多说什么,扭着身子走在我身后。

    自宋慈那日醒来之后他就没来看过我,我也没有去看过他。至于嘉洛嘛,我回来几个月了,笼统算来不过见他两回。

    三日后便是传统的团圆节,近来天气也开始转凉了。今日嬷嬷欢欢喜喜地送来一套朱红的华服,腰间佩有一条珍珠腰带,一支镂花嵌有红宝石的金步摇优雅地横放在最上端。

    我被眼前这一幕刺痛了眼睛,心猿意马地随便一翻,相当反感。嬷嬷赶忙追了过来,亢奋地说:“姑娘,这是陛下差人送来的衣服,三日后便是团圆节,届时姑娘要与王爷一同入宫赴宴了。”

    “与他?”

    我挑了挑眉,不屑地扫了一眼嬷嬷手中的华服,心里更不是滋味了。

    这么说来他这几天就该回来了吗?他是不愿意回来而不得不回来吗?想到这我不由得怒火中烧。

    “是呀,姑娘与王爷同去。”嬷嬷乐得腰都快直不起腰了,追着我的脚步兴奋地接着说:“陛下可能会趁着团圆佳肴将姑娘与王爷的婚期一并定下来,到时候姑娘在这府里的位置可就坐稳了。”

    听嬷嬷这样一说别说兴致全无了,我把这套华服扔了的心都有了,只是嘉洛现在不在,我这性子没地方耍,我只得压下心头的怒火,冷冷地问:“还有谁去?”

    其实我是想问问宋慈去不去的,可想着我近些日子与他走得太近,而我与嘉洛的关系又摆在那,这么明显地问不太合乎规矩,恐怕也会落人闲话。

    “朝中文武大臣都会去的。”

    我想了想,问:“那国师去吗?”

    “群臣之首,他当然会去。”

    那天我瞪着华服干守了一晚上,也终于明白自己任性起来也是一个做事完全不顾后果的人了。

    我本以为马上就是团圆节了,嘉洛到时候是要与我一同入宫的,不管怎么样他这两天应该是要回来的。结果我不仅等了一个晚上,更是等了三天三夜都没等到他的影子,这让我一口气差点咽不下去。

    团圆节的那天早上,嘉洛还是没回来。

    三天累积下来的怨气终于爆发了,我气得把嬷嬷送过来的华服一刀子剪了,撇下府里所有的人自己跑出去了。

    我在外头瞎逛,我本想着嬷嬷在这节骨眼上见我不在会去找宋慈,宋慈应该会在短时间内找过来才是。结果我等到天黑都没瞧见宋慈的影子,这让我的自尊心再次受创。

    天一黑我又不想回恭亲王府可也不知道要去哪里。经过酒馆的时候,我想起曾经与嘉洛在团圆夜里一同饮桂花酒的场景,那时候我还喝醉了呢。

    一想起酒,我的酒性又上来了,我舔了舔舌头,觉得嘴巴干干的。此时我特别想喝酒,可身上没有带银两出来,又不愿意使变化之术,实在是苦恼。

    我站在酒馆门口琢磨了半天,心想着如果能去哪里骗酒喝那真是最好不过的,可是能去哪呢?

    突然我的脑袋一阵激灵,眼下不是有个好地方可以去吗?那地方我还得偷偷摸摸地进去才有意思。

    怎么说我在皇城里也呆过一段时间,虽说如今的我俨然没了当年的身手,可要混进去还是可以的。

    我闻着铮铮奏乐声,看见几对举案齐眉的背影从我眼前穿过,我顺着他们的方向顺利地寻到了宫宴之处。那时宴会已经开始一段时间了,此刻正表演一段唯妙唯俏的杂戏。

    我把宴席上的人头大致看了一遍,第一眼就看到了十味,等我扫过一圈后却没看到嘉洛的影子,我再扫一圈,仍没有。

    难道他没来?

    那他在哪?

    会不会已经回去了?

    我不愿意承认我是冲着嘉洛而来的,可我来了却没看到他,这让我心里很不安,一下子我连喝酒的心思都没有了。

    我扭头就往回赶,可因动作幅度太大,加之我走路时没留意到后面,所以等我风风火火地往前冲的时候,我径直地撞上一个身材曼妙的女子,因动作过猛,女子被重重地摔倒在地上。

    待我听见她低呼了一声后才反应过来,我小跑过去要拉她一把,可她已经疼得龇牙咧嘴了。我蹲下身来按着她扭伤的脚踝,她哭丧着一张脸告诉我,她站不起来了,更不幸的是等下就是她要登场表演剑舞了。

    看她慌张得手足无措,怨念地看我的样子,我回头看了眼已接近尾声的杂戏,再看了一眼正襟危坐的十味,心生一计。于是,我睁着眼睛编出一套勉强说得过去的瞎话。

    我告诉那位姑娘,我是陛下从外头请进来表演的杂戏的,擅长变戏法,眼下她脚扭伤了是无法登场献舞,不如我替她去。女子面露感激地看着我,转而又变得沮丧颓废。

    女子说:“万万不可,这是欺君之罪,等下要是被陛下发现了可是死罪。”

    我冲她眨了眨眼睛,一转眼我的脸上已经变出了一副镶嵌着孔雀羽毛的假面,在朦胧的月色下显得华丽又神秘。我沾沾自喜又胸有成竹地对女子挑眉。

    “这下子就不会被发现了吧。”

    女子看得张口结舌,我未等她做出反应已身着一身宝石红的轻娟舞衣翩跹而出,如烟一般落在众人眼前。缀着飞鸟羽毛的裙摆在空濛的夜空中如一支突兀的红梅,引得一片赞叹声。清亮的月色腾空变幻出了一把锐利的长剑,放置在我手中如湖畔里的明镜,璀璨夺目。剑起剑落间如红梅夹雪飘落,虽侧身捷如飞鸟,可却有撼动山河之气。

    我看似游离的双目却时时刻刻注意着十味的一举一动,每一剑都发得虚虚实实。我留意到十味的身体不经意间往后靠了一下,然后脊背又坐得挺直。

    突然,我手力一变,挥剑刺向十味,刹那间引来了一阵惊呼声,可十味却没有躲,挑眉打趣地看着我。当利剑快要抵着他喉咙的时候,他的身影开始变得模糊,然后摇曳成好几个幻影,我手腕一转,剑指苍穹。

    曳地的长裙几乎把我变成了一只无足飞行的鸟,脚不着地,剑贯长空,裙摆逶迤地飘在地上,色彩炫目的飞鸟羽毛因我的一个侧身旋转顿时下起了彩虹雨。

    刚才刺向十味的那招是虚招,他看似没躲,可他分化出来的影子搅乱了我的视觉,我分不出哪个是他的真身。

    这一次,我亦回身,身上那身用飞鸟羽毛织成的衣裳在飘飘落落间更如深秋里千山里的万花绽放。剑尖如鹰隼擎向夜空,两手展开,四周一片鸦雀无声,我将急倾而下的长剑再次指向十味的脖颈,动作快得等众人看清楚时我已经急忙撤剑了。

    崇璟在看到我两次把剑抵向十味时神色变得有些复杂,觥筹交错的夜宴中,我突然感觉到一股浓烈的杀气,我心头一怔,果断下了决心。

    我借着暧昧的夜色及众人微酣的神情,十指捻出了一支红梅。红梅迎风怒放,如破浪的船,在我手里开得极盛。我手中的长剑此刻如月下的一根银针,在我将灵力渡在上面后,它迎着红梅开放,在花开间急剧地刺向十味。每一片盛开的红花瓣都将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宴席上一阵惊叹。

    虚虚实实,实实虚虚,这一招看似狠厉绚丽可并不是杀招,我捻算着剑到哪里就该把它收回。这时我感觉到一股清冷的气息,我的脑子懵了一下,那不是方才的杀气吗?只是来人并没有要杀我的意思。

    等我再看时,满空的花瓣如雪花落了下来,横贯在半空中被包裹起来的长剑徒然落地。铿锵的声响过后,我的身体也不受控制地落了下来。

    我本以为我会摔得很惨,因此我的思维也慢了一拍,竟忘了我可以自救。有一双手把我抱进了一个硬朗温热的胸膛里,温柔的气息如隆化冬雪的春风。我的心一阵激荡,感觉体内有什么被融化了,待我把他看清时,他已在众人的呱噪声和错愕的目光中抱着我离开了,那无所畏惧的气息让我想去挽留。

    他抱我至一个无人的地方,我的身体动了两下,发出了反抗的暗示,行至拐角处他才把我放下来。

    我转身就想跑,不想我的身体还未做出行动他就快我一步做出相应的对策。他两手把我按在宫墙上,退无可退的我只能迎着他凌厉的目光,看见他细长柔美的手慢慢地揭去我的假面,那时候漆黑的夜空好像因为他的存在而明亮了起来。

    他的嘴角露出了一个完美的笑,笑容中透着一种邪气。

    原来刚刚那股杀气是从他身上倾泻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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