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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吃力地回头过,看见斑驳杂沓的光影将一个人的面容照得格外模糊,泪光朦胧中,我连那人的轮廓都快看不清楚了。
伴随着一声粗嘎难听的哭泣声,我仿佛听见了一个哑巴张大嘴巴想哭想叫时的绝望,残缺不全的音节在我听来像破声的礼炮,然后是硬生生撕断声线时尖锐的尖叫声,刺耳的声音几乎到了变态惊悚的地步。
那人束手无策地看着我,一双如树枝般枯白的手摩挲着身上灰白的衣料,不知往哪里放,泪水像瀑布从空大的眼眶里流下,嘴巴抽搐得厉害。
我缓缓地抬起手,沉重地向那人走去,我微笑着,想说一句“不要怕”,可那人却惊恐地看着我,随着我的靠近则越退越远。
我颓败地放下手,抚着胸口,剧烈的痛随着温和的血席卷而来。我低头想看着几乎没剑而入的伤口,却意外地发现自己的胸口安然无事,只是雪白的衣裳被一片鲜红的血渍染出了一朵妖艳无比的花朵。
原来剑是从后面刺进来的呢。
我苦笑着,想恨想哭更想笑,还有惊愕。
“阿昙!”
在我神智变得恍惚时,我听见了嘉洛急促跑来的脚步声,还听见了他几乎歇斯底里的叫喊声。我欣慰地笑了笑,心底的悲凉如空气中的血腥味,倾泻而出。在我感觉我快要倒下时,我的身体陷入了一个熟悉又温暖的怀抱里。
“不要……”
我无力地抓着他的袖袍,努力向他传递祈求的目光,却看见他眼里荡漾着潋滟的水光,水光中还有盛怒的杀气。
无数名手持□□的侍卫瞬间像黑蚂蚁一样从四周涌了出来,将一个跌坐在地上,两只手紧紧捂住脸的女子包围了起来。嘉洛想将我横抱起来,我却不知哪里来的力气,一把甩开他,将他推到老远的地方,我听见有人惊呼着跑过去护住他。
她是羽凌。
为什么?
她眼里的绝望和悲伤比后背的长剑更让我感到痛心。我一步步向她走去,费解与恐慌像压住我心跳的一个诅咒,有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像潮水占据了我身上的每一个细胞,每一滴血液。
数十名侍卫用□□抵住羽凌的脖颈,细长锋利的利刃割破她的皮肤,刺穿她的脉搏,如同一个马蜂窝。我看见她通透如雪的肌肤溢出了第一滴殷红的血,像鲛人的眼泪。
“不要怕……”
我喃喃地说着,声音如飘散在空中的一缕游魂。我不顾嘉洛从身后传来的呼喊声,艰难地抬起脚向她走去,却发现她站在一个离我很远的地方,好不容易靠近了一点,却有什么东西阻挡在我们中间,在听到她的说话声后,我仿佛被石化了。
“为什么?”羽凌嗤笑着跪坐在地上,她只要一张口,剑刃就会深一分,血就会越流越多,她的声音嘶哑得如钝器敲响的声音,她喃喃自语地说:“姐姐,为什么要这样做?”
我僵硬地站着,惶惑地摇摇头,整个脑袋嗡嗡作响,有种山摇地动的感觉,我想向她伸出手,却发现自己浑身上下都动弹不得了。
“一百多条人命,你怎么下得起手?你要的我们都已经给你了,你为什么不能饶我们一命?即便是穷极一生,对我们来说也是甘之如饴呀。”
羽凌是哭着说的,声音如妮妮呓语,可再也没有眼泪从眼眶里掉下来了,或许是哭干了吧。血液从她的脖颈处极速地落下来,像雨后从屋檐下滴落的雨珠。
我提起十足的勇气去看她,发现她的目光仿佛从我身上穿透般,幽灵般地直射着站在我身后的人。
我猛地回过头,看见嘉洛脸色苍白地站在我身后,紧抿的嘴巴没有半分血色。我头一晕,一个趔趄,差点倒下去,却被他及时抱进怀里。
“是真的吗?”
我近乎力竭地问他,完全忘记了从胳膊处延伸到全身的疼,我渴望他给我一个否定的答案,却换回了他的沉默。
“你现在不能说话,我先带你回去。”
嘉洛避开了我的责问,一只手紧紧地抓着我,可他怕力度大了会抓疼我,于是又放轻了力气,可放轻了力气又怕把我弄丢了,如此反复矛盾的动作,我却关心一个是或不是的答案。
“是不是真的?”
他再次问他,他再次选择了沉默,我感觉一阵恶心,哑笑着推开了他,心如明镜般澄明。
“石昙……”
羽凌的声音如同梦靥时的召唤,我跌跌撞撞地向她走去,缄默沉重的空气中一种浓郁的肃杀之气。羽凌跪在地上向我爬来,她脸上的笑容凄惨而悲凉,绝望使她的眼睛看上去更加透彻。将她层层包围的侍卫们看到此刻的场景后,不由得跟着后退了两步,可手中的□□依然瞄准了她。
“姐姐,你知道什么时候动的手吗?一个时辰前,一个活口也没留。一百多条性命,一百多颗人头呀,何其壮观……”
一个时辰前……
一个时辰前嘉洛不是刚好抵达麒麟山为我煮粥的吗?
一股寒气从我的脚底板滋生,刺骨的寒几乎冻结了我身上流动的血液。
怪不得呢,怪不得呢。
怪不得他今天会来得这么早,怪不得他今天会在我床榻边上坐了好一会儿,怪不得他说要三个月后再来接我回去。
原来早有打算的呀。
他是怕我会意外得知消息故而亲自跑过来看住我的呀……
原来他在做每一个决定的时候都把我算进去了呀,我还真以为他是为了不让我受伤而把我保护起来呢。
呵呵……
当真是悲极而笑啊,到这个份上了还谈什么大恸,完全可以说是大彻大悟。
羽凌抬起了一双血肉模糊的手,像朝拜时亲吻大地时的姿态,两只手的手心被磨得几乎可以看到藏在肉里头的骨头。
一股邪气袭来,我听见了一声闷响,眼前仿佛是一片桃红之色,一把□□从羽凌的背部穿膛而入,露出了鲜红的锋刃。
世界一片死寂,静得可以听见空气中嘲讽的笑声,死亡的味道在空气中扩散,一点一点变成尘埃,幻化成空气。
有一丝丝甜,像鲜花里露水的味道。
一位年轻的侍卫吓得哆哆嗦嗦地跪在地上,他手中的□□此刻正傲娇地插在礼颂的脊骨处,所有人都讶然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只见他不断地磕头,一瞬间,地上多了一摊血。
“陛下恕罪,奴才也不知怎的……”
方圆几公里内,一片萧索之气。
“对不起了,姐姐。”
“姐姐,我不恨你。”
在羽凌弥留之际,在她的魂魄抽离毁坏的身体时,我真真切切地听见了她趴在我耳边对我说的话。我记起了与她在一起时的画面,她说话时偶尔面露娇羞。
她说她不恨我,可我呢?
我不恨她,我恨他。
那是和应城里开朗乐观的女孩。
我曾以为这个世界再不济也应该是等价交换的原则,可我绝对想不到我们会以这样的方式道别,更绝对想不到嘉洛会如此残忍。
一百多条性命,一百多颗人头,什么概念?应如滔滔江水般壮观吧?
我活了几百年都未曾见过呢。
是我高估了我在他心中的地位还是我高估了他的善良?
体内有一股强大的气体在胸口上蹿下跳,我感觉快要迸发了,我快喘不过气来了。
我握紧了双手,白色的气流从皮肤的每一寸毛孔里逃出来,几乎镶嵌在骨头上的长剑从我的后背呼之欲出,沸腾的血液将我眼前的世界变得通红。暴戾的气流如滚烫的江水,长剑腾空飞起,鲜血随之喷涌而出,在我身后留下了一道又深又长的窟窿。
我一挥手,长剑如回铉的箭,稳妥妥地落在我手上,我握住刀鞘,一转身直接对准了嘉洛的脖颈。
“为什么?”
我问他,我有多恨多失望,他可曾明白一丝一毫?我见他嘴巴阖了又闭,闭了又阖,如此反复中,他终于吐出了一句话。
“不知道。”
我惨笑着,有种疲惫奔涌而来,感觉快把我冲跨了,脑袋沉重得如一块铅石,我快晕厥过去了。
“不管你做了什么事,我从来都是不闻不问,因为我相信你,可你答应我的承诺呢?难道你真是如此草率,视生命如草芥的人吗?”
“阿昙……”
“从此以后,你没资格这样叫我。”
嘉洛颤抖着向我走来,身体如风中摇摆的风铃,飘飘荡荡,更像一具没有灵魂的躯壳。
“你不相信我吗?”
他的声音又虚又飘,带着绝望,眼眸黯然失色,麻木空洞。我被这样的他吓得倒退了好几步,在感觉自己已无路可退时,我逼迫自己站稳。
怎么相信他?
事到如此我还能怎么相信?我宁愿相信天下人也不愿意相信他。
为什么?
或许从他离开和应城离我远去时,我就不再选择相信他了。
身边突然出现的数百名侍卫是怎么回事?麒麟山即便是皇家重地,区区一条逼仄的山路就派了数百名侍卫把守未免太过夸张吧。如此严阵以待的阵仗恐怕不是一时半会可以调动得了的吧,明显就是事先埋伏好的吧?
嘉洛,你与我相处真的需要带那么多侍卫作为防备吗?
越想我就越感觉手心使不出一点力了,手中的长剑快挣脱我的控制,我运转灵力让它不要徒然掉落,使得它如老树橫生出来的树枝,突兀地,杀气腾腾地对准了嘉洛。
“你真以为我不敢对你怎么样吗?”
嘉洛不说话,仍机械地向我走来,眼里有种坚定的意志仿佛在下一场大的赌注。
“信不信我会一剑杀了你?”
我一步步后退,嘉洛惨淡的瞳孔使他看起来更像一个移步行走的木偶。
“阿昙,你先跟我回去,好不好?”
他的口气哀怜得像哀求,惊慌如树根在我心底延伸出来,牢牢抓住我的心脏。
“真的是你?”
我低沉地咆哮着,眼前的世界一会儿黑,一会儿白。
看到情势不对的侍卫们立即蜂拥而至,我一挥手,手心尚未结印的灵力将他们打到了数米之外。
嘉洛自嘲地笑着,逐渐泯灭的期望使他那双媲美星光的眼眸此刻变得灰暗无光,他仍不管不顾地向我走来。漂浮在空中的长剑此刻起起伏伏,像一个失了判断的精灵。
突然我碰到了什么,软软的,回头一看,原来是羽凌的遗体。内疚带来了心酸的泪水如硫酸腐蚀着我,愤怒在我的胸口激荡,几乎把我推入了冰与火的边沿。
一阵死静后,我食指一发力,灵力却凝结在手指间。仿佛一光年后,我又听到了一声沉闷的声响,像是晴空万里的一声闷雷。
“陛下!”
数十名侍卫在看到眼前的场景后吓得连跪带爬地冲了过来,现场一片混乱。
“退下!”
我听见嘉洛的怒喝声,数百名侍卫惊愕无助地保持着冲刺时的姿势。我回头看见嘉洛正用怨恨的眼神看着我,好似有千言万语要对我说,可嘴角溢出的鲜血把他的话语活生生地掐断了。长剑从他的右胸狠厉地穿过,胸口的血如同山峁里渗出的泉水,空气中飘来一股浓雾般的戾气。
这一剑不是我刺的,因下不起手,我的灵力还凝结在指尖。
只是他也没躲。
是对我太有信心还是对他太有信心?
我挥手布了一个结界将嘉洛和所有的侍卫牢牢地禁锢在一个圆圈内。此刻我的灵台因愤怒变得清晰无比,奔流沸腾的气流如海浪般在我的四周筑起了一道数丈高的墙。
我飞身而起,在数米的高空处卷起一阵狂风,无数枝干被折断后变化成几百把匕首,向犄角旮旯处狠厉地飞射而去。一道黑影终于出现在我眼前,他没躲,反而抬手结印,挡住了从四周袭来的匕首,苍穹中骤然落下数百支带着新叶的树枝,打在结界上发出响亮的声音。
“听闻石姑娘仁慈,怎么下手如此狠绝?”
十味一甩袖袍,玩世不恭地看着我,说话的口气如同痞子一样不羁。
我早知他躲在深处偷偷地看着我们,我更知羽凌后背和嘉洛胸口的那剑皆是他暗中出的手,只可惜那时候我被怒火冲昏了头,到现在才反应过来。
满腔的怒火使我面部的神经变得十分敏感,好像无数个毛孔同时被打开般,肿胀发烫。我一挥手,袖袍灌满冷风,一阵惊呼中带着尖叫,数米之飞来了一根□□。
我追上去反手握住,食指与中指合并着划过剑刃,一道火光后,屈指弹出了一道仅五成灵力的杀招。
十味显然有些躲闪不及,我的袖口处伸出了一条数米长的白绫,白绫驭着□□向十味刺去,招数百变,十味堪堪躲过。我见他有要逃的意思,抬手,一道银白中透着粉色的结界从天而降,将我们围困住。
“羽凌姑娘的命格已定,姑娘即便有心救她,她也断然是活不过今日的,为此难道真打算要了在下的命?”
十味边躲边仓促地解释,只是我完全听不进去。一转身,又有数把□□凌空飞起,长杆如冰柱般从我耳边掠过,简单束起的长发被飓风吹散,及腰的墨发在空中飘扬,我眼睛因怒火而变得通红。灵力结印从掌心打出,十味飞身躲过,灵力快打在结界上时被我及时收回。
十味见我招招致命,终于放弃了躲避,青红的长剑从手心飞出,青红剑带着阴鸷的气息和千年的修行向我袭来,速度之快让我有些措手不及。我凝聚出七成的灵力挡住了他的青红剑,一转手,将矛头对准了他,身边漂浮的□□此刻如跃跃欲试的毒蛇,随时可以进攻,只见他面色灰白。
数百年从未这般动怒过,因为嘉洛更因为他。
体内的怒火如岩浆使得我体内的灵力不断地倾泻而出,几乎到了无法收回的地步,杀气盛浓。我只得挥霍无度地全部招呼在十味身上,逼得他趔趄地不断后退,眼里的惊慌失措仿佛在求饶。
我食指一弹,一声清脆的“叮咚”过后,青红剑与身边的□□同时向十味射去,满载着浓郁的杀气。驭在白绫上的□□顿时变得有一丈高,凌厉地从十味的前胸飞到后背,血如水柱喷染了我的衣裳。我低头一看,浑身上下全是十味的血,带着树被斩断时的味道。毫无招架之力的十味从数米的高空跌落,重重地摔在地上,“轰”的一声闷响。他的胸口赫然出现一道如水井般的血口,侍卫们看后吓得退到几米之远。
一片触目惊心。
我脚尖着地,翩跹而落,看见他睁着眼睛悲悯地看着我,血像冒泡的温泉水。他的嘴皮动了动,没发出任何声音,我却听清了他说的话。
“姑娘与我有不共戴天的仇恨吗?竟然起了杀心,想要我的性命。”
看着十味逐渐闭上的眼睛,我感觉不到任何生机,悔恨让我恍然醒来。
“十味先生!”
惊惧的呐喊一波又一波,我的脑袋一阵发晕,看着手心尚未散去的灵力,杀去褪去,我这才感到发怵。
我何时变得这么阴毒了?
“陛下,陛下。”
恍惚中,我又听见了一阵焦急的呼喊声,回过头看见嘉洛在我眼前倒下,好像一出折子戏从眼帘落幕。我看到了他眼里的死气,如生命的菁华草草地结束了他的浮梦。
我飞奔着向他跑去。
体内的灵力收得太急,我被反噬之力阵得一阵剧痛,五脏六腑仿佛被搅在一起,如同被剜下一块肉。
这时我的后背传来一阵炽热的气流,如火焰般从灵台处盖下,一股腥甜的味道从喉咙处传来,一口血喷出。火热的血液使得我的身体快炸开了,无数只嗜血虫在蠕动,一口口把我的肉身咬得千疮百孔。
我回过头,看见一个长得和十味十分相似的影子抱着十味从我眼前迅速闪过,如风一般的速度。
德清?
我摇摇头否定了这个猜测,我的世界从灰色变成黑色,一阵天旋地转后,我身子一歪,直接倒了下去。
我想过很多种回到其乐城的方式,却未曾想过是这种,我也猜过很多种再回到他身边时的身份,却未想过是这种。
有时候事实就是如此的讽刺。
八月初我被押回其乐城的时候,嘉洛已经昏迷了近七天。
在他中剑的那天因麒麟山条件苦寒,皇城内连夜派来数名颇有名望的太医过来为嘉洛诊治,一同前来的还有数名前朝老臣。一时间嘉洛的床榻前被围得水泄不通,所有人都噤声不语。
太医们在轮流看过嘉洛的伤口后皆皱眉摇头,委婉地说道:“因陛下伤口极深,加之此处医用条件不足,伤口在短时间内受到了感染已伤及筋骨,恐是不妙。”
一时间麒麟山的空气十分凝重,臣子们面面相觑,喟叹声不时从耳边传来。
我躲在外头不敢进去看他,只觉心乱如麻,抬头看着天,夜空漆黑得看不到星星月亮。
这剑本身刺得不深自然并未伤及肺腑,嘉洛的病情为何会恶化得如此之快,我最清楚不过。只因前生毅然跳入忘川河而导致今生魂魄不全,今日受十味暗中操控的这剑,加之之前在和应城时挨过东煌的打神鞭,其后果……
恐怕是凶多吉少。
我闭上眼睛,后面的事不敢想象。
愧疚和惊慌让我变得迷惘,被吓得不轻的嬷嬷借着夜色把我拉到一边。
“姑娘,陛下身上那剑当真是你刺的吗?”
我惨笑,眼眶酸得掉不出一滴眼泪。
是或不是都无所谓了,现在所有人都认定是我刺的,过多的解释已是无用了。早已心灰意冷的我选择了点头承认。
是就是吧。
当夜,一股阴沉的邪气笼罩住了麒麟山,当我准备追出去时,白天被我重伤的十味居然毫发无损地出现在我面前。我在震惊之余也多出了几许疑惑,他脸上狡狯的笑容好像是来看一场事不关己的热闹。我再三判断后确定那不是德清,真真确确是十味,只是他身上失了树精的气息,有种鬼魅的气味。
“你?”
我挡在他面前,十味浅笑地摇着扇子施施然地回:“正是在下。”
我的手心暗暗运转出灵力,杀气在空气中骤然出现,本来已恢复平静的血液此刻又沸腾了起来,灵力尚未结印我又被一股强烈的反噬之力击中,炙热的血好像在我的体内燃烧,我抚着胸口努力不让喷到牙缝的血吐出来。
“姑娘已身负重伤,如若姑娘想在这里与在下动手,恐怕会伤及自身,姑娘此刻最重要的事情就是调理好内伤。”
十味摇着扇子一脸闲情地走进去,本就束手无策的臣子们在看到十味出现后表现出的恭敬和气让我明白他在朝中的地位并不差。
我回头扫视了一眼屋内的人头,能来的人都来了,就连宋攀也来了,沉花和嬷嬷无言地守在我身边。这时,一位头鬓斑白的老臣颤巍巍地站出来说话了。
“听闻陛下今日是被一名女刺客所伤,十味先生当时也在场,可否告知当时的情景?”
此话一出立即有人出来复合了,他们都把目光投向了当时也在场的几名侍卫领班,只见他们都一声不吭地低着头,像是受到了什么胁迫。我自然知道他们是畏惧我才选择沉默的,或许他们更怕出手伤人性命,碰巧十味过来了,索性把这烫手的山芋丢给他了。
“此乃弑君大罪,难道你们还有什么不能说的?”
其中一名大臣呵斥道,领班的侍卫们这才抬起头,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思忖着这话该怎么说出比较合适,毕竟此事非同小可。
“十味先生在这,还有什么话不敢说的?”
我听出了这句具有威慑力的话语里隐含的言外之意,只是还未有人做出表态。在我起身准备走进去时,嬷嬷和沉花不约而同地拉住了我的手,黑暗中她们冲我摇头,虽未说一句话可我却知道她们的意思。我掰开她们的手,露出了一个明媚的笑容后毅然决然地转身走进去了。
臣子们在看到我后顿时愣住了,他们当中有不少人向我投来怀疑的目光,只是到目前仍没有一个人站出来指认是我刺杀嘉洛,故而也不敢轻举妄动。
十味看到我进来后佯装出悲痛的表情,然后“哎呦”地惨叫了一声,他的胸膛处顿时渗透出一片血渍。大臣们见状后赶忙上去扶住他,太医及时提着药箱要为他诊断,只见他轻轻地推开。
“今天保护陛下受的一点小伤,不碍事的,调理两天就好。”
十味这话说得非常巧妙,明明是他在暗中捣的鬼,怎就敢自诩是功臣呢?真是可笑。臣子们自然也发现了自我进这屋之后发生的微妙变化,便借着十味的话追问了下去。
“是何人伤的陛下?”
十味抬头看向我,眼里的狡黠差点再次激起我的杀意。我想再次试着凝聚灵力却发现体内的筋骨仿佛被禁锢了,十味早猜到我不会善罢甘休,无形中一股强大阴冷的气流阵得在场的人一阵哆嗦,我这才知道此时要是硬碰硬我不见得是他的对手。
只是对于他,我有很多不解。
“是她刺杀陛下的。”
十味看着我幽幽地说,一把折扇摇得怡然自乐,一时间所有的人都看向了我。我颓废地收回指尖薄弱的灵力,十味浅笑着,空气中那股阴冷的气流也随之消散。
“还不赶紧把这妖女给我抓起来。”
其中一个臣子暴喝地说道,声音响亮得如同雷声。侍卫们还在因为白天的事犹豫着该不该上,于是他们向十味投去了求助的目光。
就在我与他们僵持不下时,嬷嬷和沉花跑了进来,她们在我身后攥着我的衣角,原先一直安静地站在一旁,差点被遗忘的宋攀终于开口说话了。
“放肆!这位石姑娘乃守护麒麟山的大祭司,地位在你们任何人之上,岂是你们冒犯得了的?”
这番几乎称得上石破天惊的话把在场所有的人震惊得几乎说不出话来,他们面露惶惑之色,仿佛被石化了般,瞬间说不出话来。
“护国大将军所说的可是真的?”
过了半响终于有人反应过来了,其他的人在对上我凌厉的眼神后则被吓得低着头,不再敢抬眼了,十味却是似笑非笑。
“本大将军还能骗你们不成?这石姑娘你们谁也碰不得。”
“护国大将军此言差矣,万一陛下出了任何差池,可是你担当得起的?”
“出了什么事自然有我担着,无需你们承担半分责任,放心便是。”
有了宋攀的这句话空气中紧张的气氛总算缓和了一点,那边我听到他们围成一圈交头接耳地讨论着,谁也不敢拿主意。
“听闻麒麟山有位守山大祭司,莫非就是这位小姑娘?”
“她既然能出手打伤十味先生,想必能力不差,宋将军此言应该不假。”
近一炷香的商讨无果后,在他们面露难为之色时,十味再次挑了了关键时刻,摇着扇子悠哉悠哉地走出来说话了。
“这位石姑娘确实是麒麟山的守山大祭司。”
簇拥成一团的大臣们听十味也这样说后也只得勉强相信了。碍于我这个凭空捏造出来的特殊身份和宋攀的态度,他们的态度也不得不缓了下来,加之嘉洛目前重伤,此时若因此事再节外生枝的确很不明智,不如先将此事暂且放一放,等嘉洛醒来后再行处置不迟,何况还有十味在,到时候真要怪罪下来,还有宋攀和十味顶着。
一番推敲下来,他们总算给自己找了条合理的退路和借口,只是当务之急必须先送嘉洛回皇城救治。只是做决定这事一定得十味或宋攀说才可,如若真出变故,就可直接拿他们当挡箭牌。
这时,终于有人站出来说话了:“事到如此,眼下该如何是好?”
我猜出他们的心思,自然知道这是他们唱的一出双簧,我无奈地笑着,我果断地站出来说话了:“陛下是我所伤,我愿伏法。”
此言一出引得一片哗然,十味含笑着把折扇一合,在手心里敲得“铛铛”响。臣子们断然算不到我会如此痛快地认罪,事情也没他们想象中的棘手,当真是浪费了他们的一番心机。我看见有人面露微笑,有人点头赞许,嬷嬷和沉花则跪着要我三思。
“凭姑娘与陛下的感情,老奴绝对不相信此事是姑娘所为。”嬷嬷一边哭着一边爬过去扯着宋攀的衣袍,“别人不清楚就罢了,将军您应该明白的呀。”
是啊,凭我与嘉洛之情,我怎会下如此重手?
可眼下我必须同他一起回去,怎么回去对我而言已经无所谓了,我不能反抗,不能把我们的关系推到无法挽留的地步。
我苦笑着举起双手,要他们用铁链把我捆绑起来,送往其乐城的督察司。宋攀见嬷嬷这般求情并未做太大的反应,低叹了一声后站了出来。
“数十年来大祭司一直恪守本职,深得先皇与陛下信任,此事恐有内情,还是查清楚的好。只是如今陛下尚在昏迷中,其因果大家都不知晓,不如先押送回京,送督察司暂时看管,等陛下醒了再做发落。不过石姑娘身份特殊,还是用铁链捆了手脚用轿辇抬回去的好。”
宋攀这话引得大臣们连连点头称赞,在看到十味并未发表任何意见后便一致同意了。此事棘手,处理好了自然是最好,若没处理好恐是要惹祸上身,如今有人主动出来担起这件事,怎有不同意的道理?
走的那天晚上,宋攀与我一起在门口坐了一会儿,宋攀在看到我光着脚丫后,皱着眉头进屋帮我把鞋子提了出来,并嘱咐我,夜里寒气大,当心别着凉了。我谢过他的好意,坚持赤脚在地上跑。
“能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刺伤陛下的恐怕也只有姑娘你了,姑娘主动要求回京领罪,不过是放心不下陛下罢了。”
宋攀一语猜中我的心思,我转头看他,感谢他的成全,同时伸出手将自己抱紧。
“既然姑娘的心在陛下那,又为何要出手伤害陛下呢?”
“我没有,你信吗?”
宋攀不置可否,夜色几乎把他融化了。
回到其乐城已有数日,嘉洛一直处于昏迷的状态,太医们焦急得日日提着脑袋打转。前朝那边,李及岸将那夜在场的所有人全部召集起来,高举免死金牌,疾言厉色地说道,此事如果传出去,在场的所有人员全部送督察司处置。李及岸的手段是有目共睹的,处事雷厉风行,说一不二,谁敢违抗?这其中的厉害关系大家都明白,在这节骨眼上嘉洛病重的事如传出去必定会使得刚稳定的政局再次发生动荡,更何况燕国那边。
从我进督察司数日,我一直过得十分平静,没有人来看过我。因我身份特殊,督察司对此事一直搁着未做审理,我这才有闲情日日在天牢里打坐,修炼内力,昼夜不分。我深知十味从背后偷袭的这掌对我造成的重创,我也想过,如果他胆敢动嘉洛一丝一毫,我即便拼尽了所有的修为也定要将他除去。
只是有一点我很不明白,他是树精,五行中最忌惮火,怎会修火性的内功呢?而且他出掌之快,如闪电般,打在我体内的并非普通的火焰,而是来自地狱的红莲业火。
我努力摈弃所有的不解,强迫自己静下心来。此刻我必须尽快修复内伤,恢复自己的灵力,如果嘉洛十五日之内不能醒来,那便是要过鬼门关了。为此我甚至可以用我毕生的修为去修补他残缺不全的魂魄,保住他的肉身。
只是真到那个时候……
这日,当我正闭目养神时,敏锐的听觉让我听到了数十米外的任何风吹草动,一阵窸窣的脚步声从远处传来。
我抬起头,看见了一张熟悉又久违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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