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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 宋慈蒙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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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许过了很久我还不能忘记我走时羽凌跟我说的话。

    那天羽凌几乎是催着我赶紧走的,准确来说是用赶的,好像我在一分钟就会给他们带来一分钟的灾难。

    走时羽凌郑重地握住我的手,像一场隆重的告别仪式,我本想给她一个拥抱再走的,最后却是她给了我一个宽慰的微笑。

    羽凌跟我说:“姐姐,如果你还能回到和应城的话,就请替我回家看看,替我在祖先面前烧上一炷香。如果姐姐做不到的话,我也不会难过,更不会生气,但我更希望姐姐能替我实现这个愿望,这样我会很高兴的,毕竟那是我的家。”

    后来我才知道这是我们有生之年最后一次这样好好地坐下来聊天,羽凌跟我说的或许不是嘱咐,而是遗言。

    她说,对于今日我能去见她一面她本来是完全不抱任何希望,今日我能去,她很感动,更多的是感激。

    从羽凌家出来后还未到响午,我不想回麒麟山便隐去了容貌独自一个人在大街上游荡,像个无家可归的孩子。一路上我听到很多人在谈论关于李及岸得胜回朝的事,还有就是宋慈即将被判极刑的消息。

    他们脸上的骄傲和叹息还是刺痛了我,我的心仿佛被重物深深地扎了一下,有种隐隐的难受。

    这个与我走过千山万水的陈国人,从极北的沙漠到如今的一国都城,我曾数次想过,不管他是怎样的人,不管流言如何,他对我而言,或许是可爱的人。

    我给予了他最大的信任,这个信任在某方面可能已经超过了嘉洛。

    当即我决定去死牢里看看宋慈,就当是送别也好,更或许他还有什么话可以对我言说……

    我在河边折下了一支柳枝,吹走了几片叶子后便坐在河堤边上等候消息了。没多久飞走的柳叶就飞回来了,它们用密语在我耳边告诉了我关押宋慈死牢的所在地,同时它们也跟我说了,宋慈被关在死牢的最底层,因为是朝廷重犯,所以每隔五米就有四位士卒严防死守。

    有了柳树叶子们的汇报,我找到死牢就容易多了。我站在距离死牢不到数十米外的地方又碰到了十味,他负手而立的样子像是专门站在那等我过去的,当我正诧异为何会在这碰见他时,他倒是含笑着过来跟我打招呼了。

    “好巧啊,石姑娘。”

    我心里难免纳闷为何他会在此,见他眉开目笑的样子更是反感,自然懒得理他,可还是问出了心中的疑惑。

    “你来这干嘛?”

    十味努了努嘴巴,把目光往死牢那眺了眺,幽幽地说道:“姑娘是去找宋将军的吧?我和姑娘目的是一样的,也是想弄清楚一些事,既然姑娘来了,我就不便进去了。”

    他的话让我感觉罕纳,可想着这些日子来也未见他有过何等不规矩,便也将信将疑地听进去了。我讨厌他身上那种阴深邪气的味道,准确的说是煞气,那是一种即陌生又似曾相识的气息,有点像忘川河里恶鬼的气息,正张牙舞爪地向我扑来。

    “怎么姑娘不进去?”

    十味见我不动又问,我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不屑与他争辩。十味却谦虚地冲着我笑,笑容里暗涌着不羁,我旋即转身而去,隐了身影大步地往死牢走去了。

    站在死牢门口时,我察觉到了一种扑面而来潮湿的气味,那是绝望的气息。我感到了不安与犹豫,一颗心仿佛被谁攥在手心里把玩着,一阵忐忑后随之而来的是惶恐,我愣愣地站在门口迟迟迈不开第一步。

    被押进这里面的人还能活着出去吗?

    我呐呐地问自己,回头看见十味还站在原地看着我,我思索着,是不是因为他在而让我感到不安?于是抬手画了一个结界,将他挡在结界外这才放心地走进去。

    死牢里的石阶被常年潮湿的空气浸泡得有些打滑,越往下走就越能感到一股透骨的寒向我袭来,火把被吹得像扑腾挣扎的幽灵。当我拾级而下走了快两百米时,看着明明灭灭的火把和一个个精神抖擞的士卒,我忽然想起了当初在和应城时宋慈带我去看弘治时的情景。

    比起当时关押弘治的地牢,这个死牢简直就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四处乱窜的老鼠公然从士卒们的脚底下爬过。一眼望去,好几个空置的铁牢还能嗅出血结痂时的味道,死牢里关押的重犯远没有和应城地牢里的多,可把守的士卒却足足有那的三倍之多。如此森严的戒备和严谨的防卫,恐怕就是防止有人劫囚吧?

    不到一年的时间,我竟有了白云苍狗的沧桑之感,不知现在正被关在里头的宋慈是否也有同样的感触。当初他带我去看弘治时,是否有想过自己也会有这一天呢?

    当我走到宋慈的铁牢门前时,我看见他正盘腿而坐,两只手安然地放在膝盖上,双目微阖,正闭目养神,完全没有一个死徒该有的挣扎和绝望,倒有种解脱的释然。

    我挥挥手,袖袍带过一股迷魂香的气流从空气中飘过,无色无味,近二十米的士卒们顿时被迷昏了过去,只是他们的身体还保持着站岗时威严的姿态。

    我现出原形,穿门而入,听到动静的宋慈微微睁开眼,在看到是我过来时并没有表现出任何惊讶的表情。

    “石姑娘。”

    他轻轻地叫我,声音很轻但不虚弱。

    我走上前去把他全身上下打量了一番,在他身上并没有发现任何刑具留下的痕迹,铁牢内也没有枷锁。想来他进来之后并没有受皮肉之苦,想到这我心里才勉强好受一些。

    “宋将军别来无恙。”

    “姑娘不应该来这里的。”

    宋慈淡淡地说,并未起身,我俯身意味深长地问他:“将军以为我应该在哪?”

    “姑娘这时候不是应该在麒麟山避暑的吗?”

    宋慈的话让我额头上的青筋跳了两跳,刹那间有种心惊肉跳的感觉。

    我几乎是惊愕地看着他,有种想把他看透的冲动,我完全无法理解为何他已经身陷囹圄怎还会知晓我的事。只见宋慈眼下正似笑非笑地抬头看我,这更让我百思不得其解了。

    普天之下的人都知道石昙死了,并没有几个人知道我在麒麟山,为何他会知晓?

    我不相信他有能掐会算的本事。

    或许是猜到了我的疑惑,更或许是不想让我纠结在这件事上,宋慈这才慢悠悠地开口说道:“姑娘此趟过来,恐怕是有其他的事情要问吧?”

    他的话倒点醒了我,我方才真差点忘了此趟过来的目的了。

    “宋将军好自在,完全不像将死之人,外头的流言是另有图谋之人的刻意为之吧?”

    我尽量装出一切尽在掌握中老练的样子,其实我什么都不知晓,我只想诓一诓宋慈,试着从他嘴里捞出点东西来,因为我深知他是一个口风严实之人。

    这个时候宋慈说的每一句话我都可能相信,因为这时我相信他比嘉洛多一些,我甚至不惜诋毁嘉洛来抬举他。

    “我不明白姑娘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将军心知肚明,为何不如实告知?”

    宋慈听我这样一说,莞尔一笑,说:“姑娘听到了什么便是什么,在下是将死之人,没什么可以隐瞒的。”

    “既是将死之人,又有什么什么可顾虑的?”

    我有些恼火了,说话的口气也急了点。宋慈摇摇头,笑得诡异,一双棕色的眼睛像一眼望不到边的海洋,深不见底。

    “恐是要枉费姑娘的一番心意了,姑娘还是赶紧回吧。”

    我见他执着的神情就知道即便他有天大的冤屈也固然不会跟我提起的。

    或许是因为我与嘉洛的关系,或许我承载不了他想要的信任,更或许有其他的因素在里面,可我不愿意放弃。

    “难道宋将军不愿意替自己争取一回吗?”

    “姑娘趁早回麒麟山吧,此处不宜久呆。”

    看着宋慈一脸无谓的样子我更加恼火了,差点就气愤地冲上去揪着他的衣襟逼供了,可有许多的疑惑也在心头蔓延。

    有一个可怕的念头在我脑海里飞闪而过,如果眼下的这一切是嘉洛与宋慈合谋演的一场戏,那么这个矛头针对的会是谁呢?

    不知为何此刻的我会将羽凌与他们联合在一起,几个看似毫不相干的人如果摆在一起推测的话,我能不能得到一个勉强说得过去的答案?

    “将军信不过我?”

    “姑娘待我真诚是在下的福气,只是在下无话可说。”

    宋慈话至如此我知道再争取也是无济于事,我深沉地看了他一眼后也只能叹息。

    这时我感觉结界被明显地被撞动了几下,撞击之力如同蝼蚁搬动石头般渺小。我知道有人要进来了,急忙撤去了结界,回头最后看了眼宋慈,希望能在他脸上看到犹豫时的挣扎,无奈却是视死如归的决绝与安然,我只得隐了身阔步走出了死牢。

    走出死牢时,我挥手撤去了散落在空气中的迷魂香,从外头走进来交班的士卒看了看一群如沉睡中初醒的同僚们忿忿然地说:“都什么时候了,你们居然还敢打盹,出了什么岔子大家都完蛋。”

    “是是是。”

    几个被我迷魂的士卒耷拉着脑袋连忙道歉,同时也是一脸迷惑地看着同时值班的人,终于有人问了:“我怎么会睡着了呢?”

    走出死牢后十味已经没了影子,我在原地转悠了几圈没等到他,便懒得多想,直接转身走开了。

    我只身在大街上徘徊,抬头看了看头上的太阳,估摸着此刻不早了,我也出来有些时候了,再不回去嬷嬷和沉花估计要急疯了。

    万幸的是等我回到麒麟山的时候嬷嬷和沉花正趴在地上对着宋攀从山上采下来的粉色蘑菇细心钻研着呢。沉花更是把手掌拍得响亮亮的,直呼,新鲜,谁也没有发现我出去了好一会儿。我暗暗庆幸后便找了一棵方便乘凉的大树跳了上去,闭目养神间就把这一天给过完了。

    往后的几天我无心胜有心地在山上呆着,每天学着宋攀找一个大树跳上去晒晒太阳,勉勉强强地把时间打发了过去。

    宋攀还是不喜欢说话,有时候甚至可以一连三天不说一句话,几乎每天清晨他都会在林子里练剑。倒是沉花有些不安分了,在知道我会些功夫后更是日日缠着我,要我教她一招半式的,我纠缠不过她直接躲着她了,嬷嬷则拿她开玩笑了。

    “小姑娘家家的,以后陛下肯定会跟你寻一户好人家,你安心相夫教子就是,学什么功夫呢,当心没人要。”

    沉花每次听到嬷嬷说番打趣的话时总会红着脸跑开了,再见她时,她肯定是折了一根树骂骂咧咧地走回来了。

    这几天里,我尽可能让自己过得舒心点,可心底的不安总是在躁动,像一壶随时会沸腾溅在皮肤上的开水。

    我感到迷茫,感到无助,甚至在深夜里会情不自禁地往窗外看去,看着天上的月亮,有时候一看就是半宿。

    我不知道我在等什么。

    如果嘉洛此刻在我身边,他是否可以给我们一个明确的未来,是否可以告诉我,我们该如何走下去呢?

    几天后,散落在外的新叶给我带来了一个重磅的消息。

    凯旋归来的李及岸带着燕王及使臣,还有两国数十万精兵抵达其乐城。一路上热情难却的百姓围堵住了麻杆河河岸,呐喊欢迎,使得大军几乎到了寸步难行的地步。

    抵达其乐城的当天,嘉洛带着朝中大臣亲自站在城门外迎接,为其接风洗尘,以绝对的贵宾仪式将燕王及使臣迎入皇城。

    那天的其乐城更是到了万人空巷的地步,城里城外的百姓,老人小孩,只要走得动的都出门迎接了。数千名百姓涌进其乐城更为目睹君王一面,其乐城内的客栈在几天前就被预定爆满,他们或骑马或骑驴,不惜千里只为今日的空前盛世。还好嘉洛事先派出士卒维持治安,疏通得宜,才没造成踩踏事件。

    夜里家家户户张灯结彩,弹奏起乐器,好是喜气。嘉洛大宴七天,在宴席上应允了李及岸给予的承诺后更是斩钉绝铁地说道,虞国愿意做燕国最坚强的后盾,若有邻国来犯必定出兵鼎力相助,力保燕国国土不受侵犯,皇权不旁落,可虞国百姓也最憎恨背信弃义之人。

    这话还未说完就有大臣领会了其中的深意,连忙拿宋慈说事,更直言说明将在三日后于南门刑场处于极刑,这一唱一和其实不过是敲山震虎罢了。

    燕王自然明白其中的深意,高举着酒盅更是连连称谢,直道,两国交好乃是社稷与百姓之福,燕国自愿每年为虞国纳贡以表诚意,更希望能派遣些弟子过来学习虞国文化及礼仪。此时正是酒过三巡后,朝中有一好于表现争攻的大臣便借着酒劲出来说话了。他说道,听闻燕国有一长瑛公主年芳十六,德才兼备不说,据说还是个惊为天人的貌美女子,如果燕王肯割爱,长瑛公主定是两国建立百年交好有力的纽带。

    此话一出顿时引得一片哗然,其言外之意更是一目了然。两国大臣本就吃得战战兢兢的一顿饭更是吓得把笑容直僵在脸上,黄豆大小的汗珠直接从额头上滚落到嘴角,连拭去的力气都没了。本为此番侃侃而谈而沾沾自喜的大臣见势顿时酒醒了大半。自知酒后失言后吓得直接把酒盅摔在地上,两腿一软跪了下去,低着头不敢看嘉洛一眼,嘴巴哆嗦着说不出一句话来。

    所有人都屏住呼吸,大气不敢喘一下,宴席内一片死寂,守候在门外的两国侍卫知道情势不对后,更是怒目相对,握紧了刀鞘,准备随时冲进去护住,气氛降到了冰点。

    可话至如此燕王也不得不大笑两声后,顺应趋势应了这门从天而降的亲事。朝中大臣们在听到燕王的回应后吓得嘴角一连抽搐了好几下,非但没有松了一口气神经反而崩到了极点,嘉洛一张脸惨白犀利得可怕。他举了举酒盅皮笑肉不笑地说了句尽兴的话后,大臣们这才一脸陪笑地附和。

    宴席尚未吃完嘉洛便借口身体不舒服就出去了,留下了一群面面相觑的朝中元老,余下的歌舞由国师和李及岸代为主持。不过大臣们在看到嘉洛的背影远去后,终于可以咽下一口口水,换口气了。

    次日,朝中发生变动,李及岸被晋升为护国大将军,直统百万军马,其权利和地位与国师不相上下。国师率下的军队因有几名副将前段时间被举报强占土地,打伤百姓而革职查办。而顶替其位置的并非李及岸手下的心腹,而是几名名不见经传的将士,其中还有一名与宋慈交往颇为亲密的副将。嘉洛更是直言最憎恨结党营私,一经查实绝不姑息养奸。这一变动及言语让起初与国师一派的前朝元老人人自危,有几个甚至已经与国师划清界限了,唯恐惹祸上身。

    关于礼颂的消息则相当简单,自从大病初愈后嘉洛便鲜少去她那,即便去了也只是小坐片刻。夜里嘉洛便留在寢殿里独寝,有时批阅奏折到深夜。后宫无佳丽入宫,也未行任何册封,礼颂入宫多月至今仍是个侍妾的名分。虽说她出身高贵,前朝有国师撑腰,但宫中女子多势力,见嘉洛对她并无半分用心,虽然保持了面上的客气,可也不似从前那般殷情了。

    跟随舒太妃入宫的侍女在听雨轩大火后的第三天就被释放,第五天后便离奇地吊死在舒太妃宫里了。这其中的□□无人敢说,大家也只当听听罢了,太监们几尺棉布便将她们扔进了乱葬岗,国师即便再愤恨也只得拂袖而去。

    我在听闻这些消息后心情异常的平静,竟然没起一点涟漪。

    或许我已经足够强大,强大到可以承受住任何消息了,更差的我都可以接受了。

    夜里我躺在床上直勾勾地看着窗外的月光,麻木而空洞,我的食指在草席上一遍又一遍地写着嘉洛的名字,不厌其烦。

    是时间改变了他还是他为我而改变呢?我始终忘不了今生与他在长珄城的麻杆河边上放天灯时他纯净又坚持的目光。

    那才是我的小牧童吧?

    嘉洛,此刻我多想你回到我身边,我多想你牵着我的手,告诉我你这些日子的牵挂,你是否和我一样在苦苦挣扎?我多想跳开你,跳开你画的圈,像一棵树一样活着。

    你知不知道?

    长瑛公主……

    我苦笑。

    不管你愿不愿意,不管我接不接受,或许这一切就是冥冥中的安排,或是诅咒。或许一开始我们就错了,才导致如今的一步步错。

    我是没了勇气,不敢再去找你了。

    三日后宋慈将被处死的消息已经传得满城风雨了。流言不知从何而起,竟然有人传言,有陈国死士要在当天劫法场,妄想在刀口下救下宋慈。

    对此嘉洛竟然跟流言较真了,他在其乐城内和行刑台四周布置了数百名看守的侍卫。当日更是请来了燕王陪同在城楼上观看整个行刑过程。

    随着宋慈被处死之日的逼近,我越来越感到不安,心跳得异常的慌。宋攀坚持每日下午必定下山采购隔日粮食的习惯,天黑的时候回来。我不信他对此会一无所知,可他却表现出了一副不在乎的样子。

    他也是陈国人,因为都姓宋,所以我总觉得他与宋慈有着某种很深的关联。

    宋慈行刑的当天我也去了,在推搡来推搡去的人群里,我听见了有人在说宋慈从一名大将沦落成阶下囚时的幸灾乐祸,也有几个胆子大点的则说起嘉洛在处置一些事情上表现出来的决绝和果断令人胆寒。

    那天街上的人很多,攒动的人头几乎把我的视线掩埋了,躁动的人群中我像一只毫无立场的动物,被推来推去。我只得躲在一个旮旯里等到人群都涌向行刑台后才迈出沉重的第一步,每一步都走得格外沉重。

    巍峨的城楼上,我看见了那个无数次在梦里萦绕的身影,那张略有些消瘦的脸。

    分别数十日,他又瘦了一些,衣袂飘飘撑起了这具倨傲的身影,如同天空中熠熠生辉的太阳,与这个喧嚣的尘世如此的格格不入,可为何他行事却如此狠绝?

    当宋慈被数十斤重的铁链和七八个光着膀子的壮汉押上行刑台时,我的眼睛还是感觉被什么刺了一下,难受得几乎想闭眼。

    我感觉我是如此矛盾,我不想眼睁睁地看着宋慈出事,可也不想违背嘉洛的意愿。我知他这般大张旗鼓的做法定有其他的计划在里头,我也知他把我送到麒麟山为的就是让我避开这些世俗的血腥,可我还是违背了他的一番良苦用心。

    一方面我不恨他,我甚至感激他为我如此用心的安排,另一方面我又惧怕他,害怕他变得让我越来越害怕,越来越陌生。

    双重的矛盾好像正演变成多重的矛盾,我感到迷茫,恐惧。

    行刑台的里里外外早已布置了大量的士卒,就连其乐城的九道城门也有重兵把守。台上的宣判官已经罗列完了宋慈所有罪行,不外乎就是他是陈国的细作。在公布将处于极刑时,台下顿时沸腾一片。

    我不知这是不是扭曲的人性,在看到有人即将受到凌虐时,似乎每个人都显得格外的兴奋,新鲜,甚至是迫不及待。我躲在角落里抬头看着宋慈目光淡然地看着前方,目光里没有丝毫的畏惧。城楼上嘉洛一身白色的便袍更显出尘不染,他身边站着的正是燕国的国君,有些扭捏,更或者是有些惊恐。

    或许谁也想不到这个年轻的君王竟是如此狠绝之人吧。

    当行刑的工具被抬上行刑台时,台下一片鸦雀无声,宋慈一身凛然地跪在台上,甚至连眼皮都没有眨一下。

    这时我听见身后的城门被关上了,一同关上的还有其乐城另外八道城门,声音响亮得如同晴空里闪过的一道闪电,不过却没有多少人在乎,他们在乎的是等下宋慈将死得如何惨烈。

    我暗暗在手心里捏紧了三成的灵力,我的感官不允许我视而不见,此刻不管对与错,更不管台上跪着的是谁人,我都不允许一个生命死得如此践踏。

    “石姑娘。”

    正当我手心的灵力运握成行时,十味好巧不巧地出现在我面前,他不改往日嬉皮笑脸的作风,一脸流里流气地看我。

    “又是你。”

    我有些气急败坏地看着他,说话的口气也有些急躁。如果我手心里三成的灵力没能及时救下宋慈的话,我说不准会往他身上招呼。

    “姑娘莫急,陛下早猜到姑娘会过来,特地叫在下过来这边等您的。”

    十味悠哉悠哉地说,我在听到是嘉洛的授意后更是惊得往城墙上看去。果然我看见那双凌厉的眼睛此刻正目不转睛地看着我,即便我穿得极其普通,他还是能在人群中一眼便找到我的存在。仿佛被一道灼热的火焰舔到眼眸,我吓得赶紧低下头,手掌的灵力骤降了一半。

    “难不成是他叫你还劝我回去的?”

    “姑娘聪明。”

    我几乎是气绝地瞪着他,一股火焰在胸口燃烧。我琢磨着估计是他在嘉洛面前煽风点火的,要不然他怎么会专门守在这等我呢?我当真恨不得扒了他的皮才痛快。

    此刻台下看热闹的百姓开始起哄了。

    原来他们在看到刑具都搬上场后却迟迟没有要动刑的意思,都等着急了,有的都已经不耐烦了。这时一个身着灰色大袍的中年男子走上行刑台,他在宣判官耳边嘀咕了很久,宣判官在听到中年男子的话后脸色一变,旋即起身向台下走去,在士卒们的护送下不见踪影。这一走就走了几分钟,几个好事之人终于按耐不住开始叫嚣着赶紧处死陈国细作的话,那嗓门仿佛跟宋慈有灭门之仇一般。

    我一脸迷茫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事,再看看城门紧闭的其乐城和重重防卫的侍卫,还有嘉洛一副势在必得的把握,还有燕王逐渐惨白的脸,这才渐渐察觉出事情的不对。

    这时我听见十味的密语从我耳边传来。

    “放心吧,石姑娘,嘉洛不会处死他的。”

    我一抬头,十味已经不知所踪了,我仍草木皆兵地注视着台上的一举一动。嘈杂的声音越来越大,有人烦躁地问,到底要等到什么时候才行刑之类的话。

    这时,有一双手从后面拉了拉我的袖袍,我回头一看,竟然是宋攀。我在吃惊之余看见他一言不发,正准备不由分说地拉着往郊外跑去。

    有种被算计的愤怒和委屈顿时占据了心头的每个角落,我这才明显地感觉出这是一场事先就摆好的棋局。我一把甩开了宋攀,一双猩红的眼睛恶狠狠地看着他。

    “姑娘,请您跟我走。”

    “是他叫你来的吗?”

    “请姑娘跟我走?”

    “是他叫你来的吗?”

    他再说,我再问。

    宋攀一愣,无奈地说:“姑娘如果不走,就请恕末将冒犯了。”

    宋攀到底是个大男孩,所以当我笔直地站着等他所谓的“冒犯”时,他却束手无策了。我知道他准备把我扛在肩头上带我走,可一张脸却红得跟猴子的屁股一样。

    喧嚣的吵闹声中,我听到了一阵断断续续的唱喝声:“经查实,宋慈将军并非陈国细作,乃是朝中之人恶意陷害,现当场释放,官复原职,后续事宜将交由督察司严查。”

    正在我不知为何嘉洛会到此时才公布宋慈无罪之时,我听见了一阵震耳的叫喊声和兵器撞击时发出的响亮声响。我立刻甩开宋攀朝声音的方向跑去,城中看热闹的百姓早被眼前的一幕吓得抱头四下逃窜,行刑台上宋慈已没了踪影。

    几番正面交锋后,数百名手持长矛的侍卫训练有素地排成一个阵型。阵型中的百姓数越来越少,逃出去的都是虞国的百姓,被围困在阵内的是一群手持着长剑的男子。

    他们目光凶狠,背靠着背,围成一个密集的保护圈,将一个脖颈处有一块疤的男子层层护住。看得出那人在他们中间起到绝对的领导地位。

    他们和宋慈一样,都有一双棕色的眼睛。

    陈国人?!

    我这才如同在沉睡中惊醒,好像有人给我敲了一面惊天鼓,我这才明白了其中的缘由。

    一群侍卫逐渐让出了一条大道,我看见李及岸洋洋得意地坐在马背上,他从阴暗的地方走到了阳光明媚的地方,俯瞰着脚下发生的一切。我抬头看着城楼上的嘉洛,一脸的淡漠,站在他身旁的燕王早被眼前的一切吓得面如土色了。

    “陈王,末将恭候您好久了。”

    李及岸坐在马上,挥舞着□□,口气有几分挑逗的意味。几位被围困住的陈国人还想做最后的困兽之斗,可城楼上嘉洛的弓箭已经对准了陈王的脖颈了。原先看热闹的百姓没想到还会有这么精彩的一幕,集体躲在一个相对安全的转角处看得津津有味。

    陈王并未做任何变态,护住他的侍卫摩擦着手中的长矛,可也不敢轻举妄动。

    “燕王也在,难道陈王不打算进去叙叙旧?”

    我看见两军对峙时的一刹之间,嘉洛收起了手中的弓箭,一脸玩味地看着脚底下被算计的人,满满的骄傲与自负。

    宋攀追过来见我看得发神急忙攥着我就跑,我像个稻草人任由他摆布,回头看见李及岸带着陈王及他的随从渐渐远去,城楼上已经空空如也。

    我问宋攀:“城门关了,我们怎么回去?”

    宋攀不说话,带着我走人最少的北门。他从身上摸出了一块闪着金色光芒的令牌,阳光下像一块闪闪发光的金子,守城的将士看到后立即毕恭毕敬地放行。

    我像一条丧家之犬跟在宋攀身后,心乱如麻。

    宋慈一直都没事,嘉洛不过是用他下一个套而已,现在他要捞的鱼捞到了,我只不过是他算计在内的漏网之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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