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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早醒来的时候,我的头疼得很厉害,感觉脑袋被灌了铅似的重,动一下都有种抽搐般的疼,一阵挨着一阵,像有人在我脑海里拉二胡似的。
我转过头,看见嘉洛就睡在我的身边,皮肤透明得就像蝉翼,弹指可破。沉睡中的他安静得像一个婴儿,听着耳边传来的均匀的呼吸声,我仿佛听见了花开的声音,好听极了。
我伸出手指头,一会儿动了动他的脸颊,一会儿按了按他的鼻子,过一会儿再摸摸他的眉毛,一个人玩得不亦乐乎。突然我停住了手,侧着身静静地打量着他,这样好看的男子不应该是性子恬静与世无争的吗?为什么偏偏生在这种这种纷乱的皇权里呢?越想我就越心疼。
有多久没见他这样酣睡了呢?
就让他这样一直睡下去吧,我就这样静静地看着他吧,谁都别去打扰他。
世界都静更好。
我努力地想回忆起昨晚上的事,可却被那该死的坛桃花酿截成一段一段的,支离破碎的片段在我的脑海里漂浮着,像一片片写着心思的树叶。我拾起其中一片认真地看着,而后又放下,然后又拾起一片。
回忆这才如苏醒的春水,一点一点地,汇流成河,如同断章,一点点拼凑成一个残缺的片段。
喝酒误事啊,喝酒误事啊。
明知道酒量不济我还这样折腾自己,也真是活该自己今天一早就身体不舒服。我一边想着,一边懊悔地抚着额头,一连拍了自己好几下。
我记起了昨晚上我摇摇晃晃地拿着酒盅,以一副谈条件的口吻跟嘉洛说着,接礼颂回宫的话,然后是嘉洛死死地盯着我的眼神。明亮的眼眸里藏了多少悲和喜,一个问题反复问了我好几遍。
“阿昙,你当真这样想的吗?”
后面的事变成了空格,我绞尽脑汁却只记得他当时看我的眼神。我只记得喝了酒的我几乎成了话唠,迷迷糊糊中说了很多话,具体说了什么,我就不记得了。
忽然间,我想起了一个问题,吓得我几乎是跳着坐起来的。
舒太妃曾再三嘱咐我,不能跟嘉洛说是她告诉我关于礼颂的事,而嘉洛问过我。那时我已经喝得有点高了,站都站不稳了,更是记不起我有没有说漏嘴了。
喝酒误事啊,我又拍了自己的额头一下。
不过这样也好,既然他没有勇气主动跟我坦白,那就由我来开这个口吧,这样也省去了他的烦恼,岂不是妙哉?
我感觉压在我心头的一块石头终于落下了。我想,我可以将它摆在眼前,视作一道风景看着也不错。一颗心是轻松一点了,可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没过多久,门外传来了叩门声,然后是海公公毕恭毕敬的说话声。我琢磨着估计是过来叫嘉洛回去上朝的。
果不其然,从不耽误朝政的嘉洛到了快上朝的时间还在睡着,候在外头的海公公看着大臣们都在金銮殿里等着,急得直跺脚,这才提着脑袋,捏着胆子过来敲门。
我低头看着嘉洛熟睡的样子,轻轻地唤了他两声,他没应我,我就不忍心再叫他了。我披了件嘉洛的氅衣,蹑手蹑脚地跳下床,走到镂花的红木门后时,决定替他做一个重大的决定。
“姑娘,陛下醒了吗?”
门外又传来了海公公的说话声,不大但很焦急。我回头再看了一眼还睡着的嘉洛,隔着门,一番斟酌之后,轻声地说:“陛下今天身体不太舒服,不能临朝了。”
海公公听后大惊,赶忙回道:“奴才这就去请太医过来给陛下把脉。”
“无需大惊小怪,陛下近来有些疲惫,休息一天就会好的。”
海公公听后垂着脑袋,犹豫了一下后,道:“是,奴才这就回朝臣们去。”
“公公请稍等。”
“姑娘有何吩咐?”
“陛下昨夜下了一道口谕,公公一并传了吧。”
我听见海公公“扑通”一声,双膝跪地,双手伏的声音,“请姑娘宣读陛下圣谕。”
“陛下昨天说了,挑个良辰吉日接礼颂小姐进宫来。”
隔着红木门,我能感觉到外头短暂性的安静,海公公愣了一下后,倒吸了一口气迟疑地回:“奴才领旨。”
听着门外一阵细碎的脚步声远去后,我的心里头有种说不上的滋味。难受吧,也不是,伤心吧,也不是,什么都不是,可就是浑身上下哪里都不舒服。
我告诉自己,我要学着做一个大度的女人,可这条路才刚刚开始,后面还有更长的路要走呢。
站在门后,我看着门外摇曳的树枝像婆婆起舞的女子,阳光一点点溢了进来,我的影子被拉得如同一个木偶。外面安静得连自己的心跳声都数得一清二楚,分外的寂寞在心头涌动。
我愣愣地站了很久,久到都能感觉到双腿在发麻,大脑一片空白,没有了思考能力。
“阿昙,阿昙……”
我学着用嘉洛的口气叫醒自己,一连叫了几声才唤回自己游离的灵魂。我感觉累极了,回过身想去床上再躺一会儿,不料一回头看见嘉洛坐在床上,正看着我。
有种做贼被抓的心虚这才涌上心头,我扭捏地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脚趾。我本以为我主动走出这一步后,我会难受,原来不会呢。
“嗯……”
我有些不知所措地站在那,耷拉着脑袋,掰着手指头,轻轻地哼了一声,声音小得连自己都听不见。嘉洛也一直没出声,我偷偷地抬起头瞟了他一眼,却对上他那双凌厉的眼睛。
世界真的静了。
“嗯……”
我又轻轻地哼了一声,掰着手指头在心底默默地从一数到了二十。
“嗯……”
我又轻轻地哼了一声,一连哼了三声不知道他听见了没有。就在我打算将刚才的数字接着数下去的时候,他终于发话了。
“你过来。”
这次他连我的名字都不叫了,黑着一张脸很是难看,声音听上去也冷冰冰的,看样子是真生气了。
“嗯……”
我又哼了一声,这次声音稍微大了点。这是第四声。
嘉洛坐在床上沉着一张脸看着我,我低着头慢慢地走了过去,感觉像是一个犯了错事准备受罚的孩子。
正在我快要走到床榻边上时,嘉洛突然跳下床,一个箭步走到我面前,不由分说地一把把我横抱起来。我被这突如其来的举动给吓了一跳,发出了一声极小的惊呼声后,一向温文尔雅的嘉洛将我粗暴地摔在床上,他则站在地上俯视着我。
“你到底怎么想的?”
我被他这样一摔半天没反应过来,有些吃痛地看着他,脑袋却转得飞快,我问我自己,我做错了吗?
“嗯……我见你睡得沉……就不忍心……叫醒你,所以就……替你……”
我不太敢看他,只能低着头看锦被,支支吾吾地说着,一句话被掐成好几段,不想话没说完就被打断了。
“我说的不是这个。”
“嗯……”
我不知道这个早上我说了几个“嗯”了。
“阿昙,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他的声音有种不明显的颤抖,看我的眼里好像藏了一汪湖水,像他曾带我去过的天湖。
我知道他说的是什么,只是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只能用手揉了揉我的脚趾头,试图用这种方法躲开他对我的注意力。
“你都有胆量替我做主,难道你就不能告诉我你心里是怎么想的吗?”
嘉洛突然一把上前狠狠地将我攥起来,另外一只手用力地捏着我的下巴,逼迫我必须正视他怒火中烧的瞳孔。
这是我第一次见到他如此动怒,那种恨不得把我吃了的眼睛瞬间变成了滚烫的火苗,我在里头看见了怨,看见了恨,还有那种逃脱不了宿命安排,无可奈何的悲哀。
“你说话啊。”
我一言不发地任他抓着我的衣襟,感觉整个人悬空了一般,原先空白的脑子现在乱得一塌糊涂。
“难道你真希望我们之间有其他人吗?”
他的声音有些哽咽,好像喉咙里泛滥出洪水一般。我痴痴地看着他,看见他的眸子里充满了无法掩饰的悲哀和愤恨,揪住我的手突然剧烈地颤抖了起来。没多久就撑不住我身体的体重,手心颓败地滑过,我又一次被重重地摔在床上,床板“嘎吱”地发出一声沉闷的反抗声。
“我不想。”
我感觉自己像受了天大的委屈一般,强撑住的倔强一下子坍塌了,肚子里有延绵不断酸涩的泪水不停地涌出,声音也变得沙哑了。
我做错了吗?我明明没有做错什么的呀,为什么他却要如此待我呢?
“既然你不想,为什么要替我做这个决定?你有想过我的感受吗?”
“嘉洛……”
我按着床榻坐了起来,拉了拉他的袖袍示意他坐下来,他却不愿意,我叹了口,琢磨着我该怎么跟他说才好。
“嘉洛……”我愣愣地看着他,在他眼里看到了我的倒影,“她与你有过命的恩情,你与她有牵绊三世的情劫,既然是命中注定的事,与其反抗不如欣然接受这其中安排。劫也好,缘也好,过了就好。”
嘉洛的身体明显一顿,嘴角抽搐出一个嘲讽的笑容,他想伸出手抓住我的肩膀,可却在半空中无力地垂下,显得隆重又苍白。
“那你呢,你在我命中又是什么样的安排?”
“我不知道。”
“不知道?呵……”
嘉洛听后转过身去,冷笑出声,笑声像锤在我心头的一面鼓。我听见了茶几在他手心捏碎的声音,一松手,赤红的血从他的手掌心流了下来,一滴滴掉在我的眼里,像流出来的眼泪。
“你能算得出别人的命运,难道算不出你自己的命运吗?”
他说这话时一直背对着我,不让我看见他脸上的表情,我只能看着他的挺拔的脊背此刻颤抖得如筛糠一般。
“接她回来吧,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的。”
“如果我不肯呢?”
“那我走,你知道的,没有人能拦得住我……”
嘉洛的脊背明显的一顿,在我眼里摇摇晃晃的,仿佛是一面随时都可能塌下的墙。我在说完这话后感觉整个人如虚脱了一般,就连握住一支笔的力气都没有了。
死寂的空气中仿佛没有活物的声音,我抬了抬头,别过去,不想看他留给我的背影,这样会让我更加难受。
突然我听见嘉洛嘲弄地笑了两声,笑声像一根银针,扎在我的心头。当他摇摆着转过身来时,我看见他的眼里装满了泪水,像雨后水槽里的积水。我扑过去抱住他,他亦双手将我拥入怀中。
“难道你以为没了你我就活不下去吗?”
嘉洛把脑袋埋在我的发丝里,我抬头看了看窗外的风景,以为会有眼泪逆流回去,却发现自己连哭都哭不出来。过了良久又听到他近乎虚脱的声音。
“我听你的,择日接她进宫。”
“好。”
“阿昙,你不要怨我,好不好?”
“好。”
当时的我不太能明白他说这话的意思,却也答应得爽快。
嘉洛一直抱着我不再说话,就像抱着一个即将失去的木偶。我本以为他睡着了,试着叫了两遍他的名字,他倒也应得很快。
那天我们却哪也没去,就在听雨轩呆着。
那时我知道一个道理,却不知我正在逐渐参透这其中的无奈和心酸。
最怕情深缘浅。
往后的几天前朝和后宫同时炸开了花,嘉洛一道圣旨将景德殿赐给了礼颂。那时间宫人们昼夜不分地重修宫殿,所有的好东西全都往那送,为的正是礼颂将要入宫的事。
嘉洛在圣旨上虽说写的是,一月之后让礼颂暂时以侍妾的身份入宫伴驾,但相比往日总是一再推脱过或则干脆不议的态度,这个转变足矣令朝野振奋了,更一度成为了街头巷尾妇孺皆知的喜事了。宫里更是派出了三位嬷嬷亲临国师府,手把手地教礼颂侍君时的礼仪和宫规准则等一系列教条。
就在一夜之间,礼颂因即将嫁给虞国最年轻的君主而成为所有女子羡慕和崇拜的对象。
那段时间,只要是关于礼颂的大小事我都来者不拒,不排斥也不发表言论。只是我这边的人全都很不高兴,舒太妃几次跟我说,如果不想听就别听,这样为难自己不好,我倒是乐观地跟她说,有什么听不得的,这还没开始呢,以后还得听更多的闲言碎语。沉花也曾背地里偷偷地问我,难道我一点都不介意吗?我笑着摇摇头,不置可否。
怎么能不介意呢?
后面几天我还是一直往舒太妃那跑,礼颂因遵照皇家迎亲时定下的祖制,一个月内不许出门,关于她的消息却从来都是不绝于耳。
舒太妃虽说重病在床,但这么大的事她要想不知道也是不可能了。她见我还日日有闲情往她那跑,恨不得直接把我轰出宫去。用她的话说,要趁着礼颂还没入宫,想着法子拴住嘉洛的心,可我却完全听不进去。
后来她问我,如果有一天他不爱我了,我该怎么办?那时我第一次感到害怕和迷茫。
回来时我不断地问自己这句话,怎么办?
若他心里有你,凡事自然会为你考虑,若他心里无你,再多的手段也只是徒劳。
我努力表现出一个豁达女子该有的活法。
这日舒太妃的气色相比之前好了一些,我一过去她就拉着我的手说要下床去走走。我想着她也是久未见到太阳了,就搀扶着她一路走到御花园里吹风来了。
逼近夏日,御花园的蒂莲正含苞待放,我们在旁边的凉亭里坐下,舒太妃屏退了随身的侍女。她闭上眼,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新鲜的口气,生命的气泽从她口中吐纳而出,三十多岁的生命此刻衰老得如同七十多岁的花甲老人。她微微地睁开眼,一双眼睛明亮得像一对夜明珠。
“妹妹,我听说,前几日国师联合朝中几位重臣联名上奏,希望陛下能将重修后的栖梧殿给礼颂住。”
又是礼颂,到了舒太妃这还是听到与她有关的消息,我有些无奈。
“她住进去是理所应当。”
“可陛下不愿意,说礼颂目前还没有主持后宫事宜的能力给驳了回去。这不,我听说他们就在暗地里商议立后的时间呢。”
“立后之事是早晚的,他们着急就随他们去着急呗。”
舒太妃听我这样一说,急得攥着我的手不放,又是一番教导:“我的傻妹妹啊,现在陛下对你最上心,你说的话他也愿意听,难道你没想过求陛下给你立个什么来着?”
从舒太妃处出来后,一向与海公公交好的嬷嬷破天荒地跟我说了两件前朝的事。
第一件事就是嘉洛居然亲自下诏书,命令远在柳沙谷的李及岸必须尽快攻破燕国的边境逼迫燕王受降,如若还拒绝受降的话,可先斩后奏。
我当时听到的时候心头猛地一惊,从没见过嘉洛这般决绝如斯,竟完全不顾两国交恶而致百姓再度处于水深火热的后果也要燕王受降,甚至杀之。这般急躁的性格完全违背了他往日的沉稳。
第二件事则是关于宋慈的,因宋慈是陈国人而关于他的流言从来没有断过。前几日又有大臣在朝廷上弹劾宋慈,说接到长珄城百姓举报,宋慈数次在深夜接见陈国来使,而沉花也主动跟嘉洛坦白过这事,更坐实了宋慈投靠陈国国君而欺君叛国的事实。嘉洛听后更是首度在朝堂上发怒,一道圣旨将宋慈禁足在府内,全天派有禁卫军看守。
宋慈早在和应城时为嘉洛立下的功劳,建立起来的情分,全都因为那些捕风捉影的说辞和那道圣旨而一笔勾销了。
嬷嬷说,这些消息都是海公公在御书房伺候时听来的,绝对不会有错的。我抬头看了看这片殷红的天空,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滋味。
百年前和百年后都是一样的一片蓝天,它能否还我一个百年前的小牧童呢?
我回去的时候沉花已经哭成泪人,跪在我面前了,小丫头一看见我回来更是爬着抱着我的大腿,哭个不停。我感觉有事,赶忙将她扶起来,并屏退了随身的侍女,同时还把门带上了。
“姐姐,都是我害了宋将军,如果我不去跟陛下说那些话的话,陛下也不会派人去查宋将军。外头有那么多人想害他,如果罪名坐实了话,宋将军是要判极刑的呀。”
“傻瓜,清者自清,陛下不是糊涂的人。”
“真的?”
沉花睁着一双大眼睛看着我,我抚了抚沉花的背,安慰她道:“真的。”
一个月的时间过得很快,明天就到了迎接礼颂入宫的时间了。为了这一天,宫人们已经前前后后忙活了一个月了,到了最后三天更是紧张得不敢有丝毫怠慢。
那天晚上我躺在床上怎么也睡不着,一睁眼一闭眼,看到的全是那条从宫门延伸到景德殿的红毯。红毯上那个妆容精致的女子穿着一身曳地的红罗长裙走得端庄大方,在红毯尽头等着她的是鲜花和她未来的丈夫,还有所有人艳羡的目光。
宫外的步辇和马车从街头排到街尾,大红灯笼将十里红妆铺洒成一片花海。
我翻来覆去地折腾了好几回,正准备背过身睡时,嘉洛突然从身后将我捞入怀中,淡淡的鼻息喷在我脸上,弄得我的脖颈处痒痒的。
他问:“睡不着?”
我说:“嗯。”
“因为明天的事?”
我迟疑了一下说:“不是,白天睡多了。”
嘉洛紧紧地抱着我,我却有种想推开他的冲动,我笑着咬了他的手臂一口,心酸的泪水已经顺着喉咙流了下去。他将我抱得更紧了,淡淡的鼻息弄得我的脖颈直发痒,好像有很多只跳蚤在动。
“如果有一天,你心里有了其他的人,我一定能很潇洒地走开。”
我努了努嘴,故作轻松地说。舒太妃曾问过我的问题,这或许是最完美的答案吧。
与其三个人纠缠不清,不如一个人放手成全。
“如果你有了我的孩子呢?”
嘉洛的声音听上去有些沙哑,我一愣,回过身去看他,忽然感觉眼前一黑,温热的唇像春天复苏的种子在我心里发芽,带着春雨的温润。在我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时,那颗种子已经探出翠绿的新芽了。我感觉我陷入了一阵无穷无尽的漩涡里,对土壤的眷念正一点点把我埋没。
看着这个让我刻骨铭心的男子,我才猛然间明白了一个事实。数百年前喊着“石姐姐”的小牧童已经长大了,现在他是我的丈夫,也将是我未来孩子的父亲。
这个迟钝的发现是否有足够的理由将我留在他的身边呢?
礼颂陪了他三世,老天给了她一支桃花,可我只陪了他一世,老天能不能也给我一支放在他枕边,永不凋零的桃花呢?
第二天天一亮我本想随着嘉洛一起起来,结果他把我按在床上,跟我说,“今天的场合你一定不会喜欢,那就别去了,待在这里等着我回来。”
“以后我不喜欢见的场合肯定还很多,躲得了今日,躲得了明日吗?”
嘉洛一愣,随即弯下身在我的额头处留下了一个湿热的吻:“我可以为你建一座城堡,你可以谁都不见,这样我的阿昙就不会受到别人的伤害。”
我看着他,良久回了一句:“好。”
看着嘉洛远去的背影,我的心里难受得厉害,呼吸都觉得困难了。我感觉有人拿着一把刀子在剐我的肉,也第一次觉得自己做了一件多么伟大又可悲可笑的事。
如果当初在和应城时,他没有杀了弘治而来到其乐城,事情的结果会是怎么样?如果当初他没来三清山找我,会不会彻底断了我们之间的纠葛呢?
树欲静而风不止,难道这样就没事了吗?
嘉洛走后我在床上躺了很久,很快我就听到外面传来了悦耳的奏乐声和丝丝入耳的丝竹声。嬷嬷进来了两次都跟我说时间还早,叫我再睡一会儿,就是不跟我说外头的事,怕我伤心。
我也想强迫自己睡,可整个人在听到外头的奏乐声后便精神得一点睡意也没有。我想想一些事吧,可是脑袋一片空白。
不知躺了多久,我忽然想起了一件十分紧要的事,羽凌。
回宫那么久了,我竟然将与她相约的事情忘得一干二净,将她完全撇在后脑勺不说,还整日去找舒太妃聊天谈心,当真是有些过分了。只是现在想起来已经来不及了,但是我想着我今日估计去哪哪不舒心,琢磨着干脆出去找她得了,随便也跟她道个歉。
我按着老法子捏了个泥人变成我的模样,跟嬷嬷和沉花说我今天身体不舒服,今天谁来都不见。嬷嬷和沉花都以为我是为今日礼颂入宫的事心里闹不痛快,谁也没多问。
今日因是嘉洛召礼颂入宫的日子,生活在天子脚下的百姓早已张灯结彩,大红的灯笼挂了整整一条街。接礼颂入宫的步辇虽然已经远去多时,可路上还是挤满了兴奋的人群,交头接耳地说着各自的心得。
虽说我已数月没来市集转悠了,可我还是熟门熟路地找到我和羽凌相约的那家酒楼,变了把折扇大摇大摆地走了进去。
小二是个圆滑的小伙子,只要一见到面熟的客人全都贵宾招待。我琢磨着羽凌一般都是坐在二楼靠窗的位置,便想着试试运气看看她在不在。果不其然,这次没扑空,我一上楼梯口就瞧见她了。
只是今日她不太一样,失了往日的活泼,整个人看上去没什么精神,所以当我站在她面前老半天的时候,她还没反应过来。
“嘿……”
我用折扇在她面前一晃,她这才反应过来,在看到我后整个人为之一振。
“姐姐?”
“想什么呢?”
我在她前面坐下,羽凌则用抱歉的眼神看着我说:“姐姐,对不起。”
“怎么了?”
本来是我要与她道歉的,现在她却主动跟我说“对不起”,这让我半天没反应过来。
“上次我与姐姐约好在这碰面,结果家里临时出了变故,我没能来,怕是让姐姐你白等了吧……”
我听后感觉整个人好像释怀了一些,原来不单我爽约,她也爽约。
“你也别愧疚了,本来我是要来跟你说对不起的,因为上次我也没来。”
羽凌看着我忽然笑了,整个人看上去也没那么沮丧了。
“姐姐莫非是在安慰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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