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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 锦绣还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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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长珄城的前两日,天气晴,少云。

    这日清早,沉花拉着我说要是去祈福,我见嘉洛又在书房和大臣们议事,想着闲来无事也就欣然同往了。

    在河神庙里,我又见到了德清,此时他正蹲坐在庙宇门口,手中拿着几根芦苇杆子兴致阑珊地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群。惊鸿一瞥间看到我的影子时,整个人顿时如打了鸡血般的精神,招招手直唤我过去。我以进庙里向河神祈福为由撇下了沉花。

    “多日未见到姑娘了,今日一见,姑娘面色红润,想必是过得不错吧。”

    我刚在德清身旁坐下他就拿我说事,我心里难免有些不悦,于是不紧不慢地回了他一句赞赏的话。

    “还得多谢这里的土地及府衙管辖有方,才能出如此好风水。”

    德清听后苦笑道:“别人这样说也就罢了,姑娘这样说就是取笑我了。”

    我懒得与他斗嘴皮子,呆呆地看着庙里进进出出虔诚叩拜的男女老少们,不由得心生疑问。

    “他们所求都有何事?”

    “百姓家不比天家,材米油盐样样都是大事。”德清边说边指着一位身穿灰色布衣的年轻男子,说:“他的老父亲病重未愈,过来求健康的;那位老婆婆,家里养了三年的猪前几日被偷了,虽说报了官却一直没抓到贼,这不过来讨说法的;还有那位穿绿色衣服的小姑娘,去年灯会遇见一位心仪的公子,求姻缘来的,还有那位……”

    德清一连指了好几个说给我听,我见他说得滔滔不绝,似乎有说个没完的兆头急忙打断了他。

    “张员外家的夫人呢?”

    “姑娘说的可是少主妹妹投生的那户人家?”

    “正是。”

    “来,每天都来。姑娘要是赏脸,不妨在这多陪在下聊几句,等下就能见着张夫人了。”

    “不了,我小坐一会儿等下就要走了。”

    “姑娘可是要离开长珄城了?”

    “嗯”

    “什么时候走?”

    “明天。”

    德清抿着嘴巴,突然低着头,闷声不吭地玩弄着手中的芦苇杆子,沉默的空气淹没了周遭的喧闹的声音。过了很久,我以为他不会说话正准备起身走开时,他开口了。

    “自从他到了长珄城就知道姑娘随时都会走,只是真到了这天,心里难免会空荡荡的。只是,姑娘走了可还会再回来?”

    “还不知道。”

    德清轻声地“哦”了一声,声音小得我几乎都听不到。

    “姑娘现在走也好,要是晚些时候走,桃花就该谢了。”

    德清说的话就像一块包了奶油的蛋糕,虽说还没吃到口却已经知道它的味道了,而我却不知道怎么回答他了。

    现在走不是最好吗?沿着麻杆河一路走去,吹着春风,一路花开。

    “不是有一位长得和你相像的树精吗?我都来了数月怎么都没见过?”

    德清手中的芦苇在他的辣手摧花下已经变成了一根笔直的杆子了,最后索性弃之一旁了,只见他长叹了一口气。

    “玩去了,没个一年半载是不会回来了,前些日子还能找到他的行踪,现在是没地方找了,不提他也罢。对了,有件事姑娘应该还不知晓吧。”

    “不知你说的是何事?”

    “狼族的少主前几日也来到了长珄城,我也是偶然得见,只因他住在城北的一家客栈,也没带一个随从,所以姑娘一直不晓得。”

    东煌?他来了?

    我的心里“咯噔”了一下,好像有什么东西沉了下去,自言自语地说道:“他来这干嘛?”

    “好像是说跟他们狼族几十年前丢失的圣物有关吧。少主在长珄城也只是暂住,过几日就要走了。”

    德清一说我更加心猿意马了,他说的不正是燕归玉吗?虽然铭樟已进轮回,可他们丢掉的东西还是有要回来的道理的。

    冥冥之中,他和嘉洛,我和他,怎么又牵扯在一起了呢?

    “少主也真心疼妹妹,我看到好几次他用灵力为妹妹护胎呢。”

    德清继续说,可我没了听他再说下去的兴致了。正在这时,我瞧见沉花火急火燎地在人群中搜寻着我的影子,我正好借机跟德清道别并逃一般地走出了他画的结界。德清却在我身后及时唤住了我。

    “姑娘,你还会来长珄城的,对吗?”

    我回头看了他一眼,逆光里,他的悲喜全部被隐藏了,只留给我一个影子般的轮廓。

    沉花在庙里找了好几圈都没瞧见我的身影,跺着脚,着急得快哭了。所以当我从她身后拍了下她的肩膀并叫出她的名字时,她倏地一回头,又急又惊地叫着。

    “姐姐,你都去哪里了,吓死我了。”

    那时候我真为自己说断就断的行踪感到惭愧,也为沉花总对我担心而觉得自己很无耻。小丫头为我应该吓破了几个胆吧。

    “我去河边散步呢。”

    “我也去河边找了,可怎么没找到?”

    “笨蛋,河边那么多人,你一双眼睛哪里够用?”

    “嗯?”沉花扁着嘴巴,想了想后觉得我这话合理,也就善如流地回了一句“也对……”

    这时我看到宋慈迎着光向我们走来,自从嘉洛来了之后,我就很少再见到他了,也不知道嘉洛又指了什么让他忙了。只是,数日不见,我是把自己养圆润了,他却明显清瘦了许多。

    “姑娘。”

    宋慈刚在我身边站定,下一句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就被沉花掐断了。

    “该改口叫‘娘娘’了。”

    沉花居然连称谓都不喊了,宋慈也只是淡淡地一笑,不置可否,倒是我看不过去了。从前沉花有什么话再急也决不会抢在宋慈前头说的,毕竟宋慈的位份在她之上,更不会像今日这样狐假虎威地在他面前摆谱的。

    “你真是越发的没规矩了。”

    沉花被我这样一说,拉着脑袋,不服气地嘟嚷着:“我又没说错什么。”

    我把她晾一边,看向宋慈,问:“将军有什么事吗?”

    “陛下有旨,改今日离开长珄城,请姑娘赶紧回去准备下半个时辰后出发。”

    我听后心里不禁一阵纳闷,这不像嘉洛的作风啊。他做事从来都相当谨慎,定下的计划是不会轻易改变的,怎么这次说变就变。再说了,今日走和明日走并无多大的差别,为什么非得今天走,抢这几个时辰的时间呢?

    难道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将军可知道这其中的缘故?”

    “此乃圣意,末将不知也不敢妄自揣测,姑娘还是赶紧随末将回去吧,陛下正等着姑娘您呢。”

    宋慈说话的方式相比之前更加滴水不漏了,从前他还会和我分享他知晓的事,现在已经一字不说了。可我还是敏感地察觉到了两处明显的变化。

    从前他与我说话大都是自称“在下”,现在改成了“末将”,这让我听着很不舒服,还有就是,他经沉花一提醒还是称我为“姑娘”。虽说我完全不在乎别人对我是何称谓,可我还是很在乎别人对我肯定不肯定。

    “知道了,我这就随将军回去。”

    “谢姑娘。”

    我在走出河神庙时,回头想最后看一眼德清,却发现他早已不见了踪影,空落落的地板上留下了被他剥干净的芦苇杆子。

    还会再回来吗?长珄城。

    我回到客栈的时候,嘉洛已经帮我收拾好了我随身的几件衣服,坐在凳子上就等着我回去了,看到我回来他几乎是迎出来的。

    “对不起阿昙,我们今天要先走了,不能待到明天了。”

    来的时候我本来有几个问题想问问他的,可在见到他的那一秒,心里即便有一万个为什么,都变得不那么重要了,我选择了无条件相信他。

    “嗯,没事的,不差这半天。”

    “阿昙真好。”

    嘉洛捏了捏我的脸颊,我突然想起一进客栈就没了影子的宋慈。

    “宋将军跟我们一起走吗?”

    嘉洛一愣,随之说:“我们先走,这里有些事要他留下来处理,处理完了就回其乐城。”

    有时候我真觉得所谓的“有些事”可以代替“很多事”。我想知道又害怕知道,与其这样还不如干脆不知道了。

    沿着麻杆河,长珄城以南,骏马奔腾,朝阳为伴,河水作曲,河两岸的桃花就像挂在天边的彩霞,像女子绯红的脸颊。

    那是我第一次见得桃花,见得小牧童嘴里不间断的桃花。因一路匆忙,它成为匆匆而过的风景,我没能将它认真看个够,只记得它像女子对镜梳红妆的胭脂。

    我们走了三日,看着桃花一路红过一路,一站比一站开得灿烂,几乎抢占了麻杆河上所有的景致,成为两岸唯一的风景。

    只可惜,我没闻到桃花的香味。

    第三日一个逼近黄昏时候,我们抵达了距离其乐城不到四十公里的的城镇,名叫“大源城”。麻杆河的水流声不似在长珄城时的那般湍急了,倒有些像淙淙的溪水声。海公公站在轿帘外毕恭毕敬地问嘉洛。

    “陛下,再行四十里就到京城了,陛下您是要连夜赶路呢,还是在此处歇息,明日再赶路?”

    嘉洛转头看着我,像在征求我的意见,我耸了耸肩,表示我随意。

    “进城找个客栈住一晚吧,明天再赶路。”

    “是。”

    嘉洛说罢拉着我的手,跳下了马车,海公公赶忙掀开轿帘,弓着身子一脸殷切。

    “陛下,外头风大,您还是回车上歇着吧,可别着凉了才是。”

    “不打紧,我下来走走,你们都别跟着。”

    “陛下,您说都不许跟着,可老奴总得跟在身边伺候着才放心啊。”

    海公公急切地说着,并迈着如同淑女的碎花步一路小跑着,紧随在嘉洛身后。

    “你也别跟着着。”

    “是。”

    海公公一阵失落,无奈地喏了一声后,僵硬地站在我们身后,看着我和嘉洛的影子在红色的晚霞中越走越远。

    我一脸不解地看着嘉洛,他则握着我的手笑着说:“光记着赶路,都忘了这一路过来的好风光了。”

    有种愉悦感从心底蔓延开来。

    河岸两旁开得灼灼的桃花和逐渐沉入河底的红日,两者的美相似也相互陪衬,显得相得益彰。这也难怪为什么大家都喜欢桃花,因为我也喜欢。

    嘉洛随手摘了一朵插在我的发间,啧啧称赞地说:“好看”。我被他说得有些难为情了,正想将它摘了去被他阻止了。

    “别摘,这样好看。”

    “难看死了,我都是一把年纪的人了,还学人家小姑娘在头上插朵花,怪羞的。”

    嘉洛嗤笑,不顾四周的人,不由分说地把我抱着举过头顶,我顿时红了脸,直拍着他的肩膀叫他把我放下来。他见我又恼又羞的样子,反而越发来劲了,还大声地嚷嚷。他这样子哪像一国之君,完全就是一个泼皮无赖。

    “谁说难看了?谁说难看了?”

    他不说还好,一说就引来了诸多异样的眼神,我真恨不得找个洞让自己钻进去,免得在这里丢人现眼。

    “好看好看,你赶紧放我下来吧。”

    嘉洛抱着我又转了两圈,我拗不过他只能主动求饶,他“嘿嘿”地笑了两声后终于把我放下来了,我气得直踩了他两脚后仍觉得不解气,又赶忙补上两脚。

    “话说阿昙,你到底几岁啦?”

    嘉洛把嘴巴凑到我耳边问,我一听更加来火了,气滚滚地回了他一句:“做你祖宗都不为过。”

    “那我不是很吃亏?”

    事后我摆出了一副训人的架子,色厉内敛地问他:你已经是一国之君了,怎么还像个小孩子一样?怎么一点都不顾及自身的形象?

    嘉洛就坐在我对面,我颇有装腔作势的味道,他则眯着眼睛,一脸不正经地看着我说,阿昙的言外之意是,在外我要给你留足够的面子,对不对?

    隔天我们在一路芳华的麻杆河,在听着“叮咚”如琴声的河水声中抵达了其乐城。一路的桃花落英纷飞,像一场下不完的桃花雨。嘉洛在临行的时候又把他昨日刚摘下的桃花别在我头上,好像突兀的树枝上一下子长出了一朵俏丽的花朵。我在对着镜子反复照了几次之后,抚着头上的桃花笑靥如花地踏上了回其乐城的路。

    嘉洛说,大源城是麻杆河的源头,出了大源城到了其乐城之后就听不到麻杆河的水流声了,看不到河岸两旁的桃花了。我问他,那其乐城里有什么?嘉洛说,其乐城之所以叫其乐城是因为城里的其乐花开得最好,所以顾名思义就被叫成了“其乐城”。我又问,其乐城有桃花吗?嘉洛说,有,但不多,如果你喜欢我可以为你种上。

    后来的很久很久,当我回忆起这个春天的时候,我总是想起芳菲如雨的河边,和那个顾不得别人别样眼神抱着我旋转的男子。

    他总在不经意间和那个喊着“石姐姐”的小牧童重叠在一起。

    我们是有缘的,对不对?要不然怎么可能过了三生我们还能相见,相识,相恋呢?

    对不对?

    当马车驶进其乐城高耸入云的城墙后,我看到了拥挤如潮的人群在街上穿梭着,各色各式的衣服如同一条流动的彩虹河,大红的灯笼高高挂起,人们对除夕的热情长存在心头。这是一个一年四季都过得热热闹闹的地方。

    这个城市的繁华与和应城的荒凉形成了天壤之别的落差,一条河将一位锦衣在身的富家公子与一位衣衫褴褛的乞讨之人画上了血脉相连的骨肉之情。

    马车驶进了高墙耸立的皇宫内,当宫廷内的赤红又坚如磐石的大门一扇扇拉开之后,我听到了一声声浑厚的唱喏声。

    “陛下回宫。”

    数十米长的红毯就像一条延伸到天间的天路,长得看不到尽头,数百名大臣匍匐地跪在两侧。权利的顶峰巅峰会让人叹为观止也会让人浑身颤栗。

    “恭迎陛下回宫。”

    唱喏声响彻宫廷的上空,我看着这条登往皇权的路,猜想着嘉洛将如何在这里过好他的每一天,猜想着他会不会用别人的血来暖和自己的身体,从前的他是如何一步步走到这里的。

    我近乎绝望地闭上眼睛,困住我的那个囚笼是我自己心甘情愿地走进来的,那时的我深刻地明白了一个残酷事实。

    从此以后,我的自由就被画上了一个圈,我与他是再也回不到那个大漠了,如果我要离开这一道道巍峨的宫墙,要回我那可怜兮兮的自由,那么我就必须离开他,可离开了他,我又无处可去了。

    我还能回三清山吗?我还能回和应城吗?还能回长珄城吗?

    世界之大,我能去的地方却寥寥无几。

    每当我一个人静静地想起我曾呆过的地方时,就像一个迟暮沧桑的老人在某个阳光灿烂的夏季午后,躺在摇椅上回想着自己坎坷的一生。一切安静得可怕,好像连心跳的声音都听得格外清晰,我甚至还能察觉到死亡的气息。

    入宫的第一天,嘉洛本想把我安排在离他寢殿最近的栖梧殿,可刚走到门口我就被殿外奢侈的装修和殿内的金碧辉煌给吓了回去。不管嘉洛苦口婆心地给我找了多少理由,反正我说不住就是不住,要住就要住清雅点的。

    最后迫于无奈的嘉洛只好捏着我的鼻头,说了句:“真拿你没办法”的话,便给我安排在听雨轩了。那地方比较偏僻,少有宫人前往,距离嘉洛的寢殿也有半小时的脚程,可我看着挺好,一眼就相中。

    嘉洛还指了一位鬓白的老嬷嬷要她随身伺候我的生活起居。嬷嬷姓桂,其余的不详,只知道她从小就入宫,是宫里的老人。后面他又指了两位看上去不足十八岁,可做事却十分利索,也不喜欢嚼舌根的小姑娘过来照料着。我本想推辞,可嘉洛却说是给沉花打下手的,他这样一说,我也不好多争辩些什么了,只觉自己身边一下子多出那么多人,实在别扭得慌。

    后来嬷嬷告诉我,嘉洛起先给我安排的那间寢殿可是皇后住的。

    因为一切都是嘉洛钦点的,加之我一来嘉洛就要我住在重修过的栖梧殿,因此我刚到宫里的第一天就受到格外的重视,其重视的程度实在让我汗颜。

    虽说我未得任何封号,可所有的人都恭敬地唤我一声“娘娘”,这让我有点受宠若惊也让我无地自容。在我的再三强求下及跟嘉洛吹胡子瞪眼的讨价还价之下,用了几天的时间才逼所有人硬生生改了口,可嘉洛还是厚着脸皮把我数落了一番。他说,都已经是名副其实的夫妻了,怎么还在乎这个称谓的问题,他已经挑好封号,现在只差一个良辰吉日就要将我册立并昭告天下。

    我的心里有种莫名其妙的恐慌,我不是不愿意,而是害怕。我问嘉洛,他给我的是什么封号,嘉洛刮了刮的鼻子,嗔怪地说,会是什么封号,肯定是皇后。

    嘉洛一说我别说高兴起来了,连睡觉都快睡不下了,我当机立断地回绝了他。我有很多种理由搪塞他的,可到嘴边的却是一句,我不喜欢,嘉洛再问,我还是那句话。最后他也没再强求了,只是淡淡地说了句,我知道阿昙不在乎这些,可除了你,没人配坐在我身边。后面几天他也没再和我说这事了,我也松了口气。

    后宫的消息传得很快,比风的速度还快。也就是从我入宫的第一天起,我连听雨轩的板凳还没来得及坐热的时候,后宫里的太妃们都纷纷带着自家宫里的宝贝,在嬷嬷们的陪伴下,往我这边送礼了。美其名曰,过来看看妹妹并讨口茶喝,以后互相有个照应之类的台面话。

    当时我一口茶差点没喷出来,别说在民间百姓家的辈分里我应该不情愿地叫她们一声“姨娘”,更何况在这种礼仪森严的皇家我还得叫她们一句“太妃娘娘”来着。如今她们倒自降身份唤我一声“妹妹”,这实在让我消受不起,更别说我的实际年纪比她们大多少了。

    第一天听雨轩的门槛几乎被踩烂了,各式各样我见过的,没见过的宝贝都献上来了。虽说沉花高兴得嘴巴差点笑歪掉,可却苦了那两个新来的小姑娘,光泡茶端茶递水清洗茶具等等就够她们折腾的,更别说后宫的太妃们一天不到的时间就喝干了听雨轩的茶叶。

    直到太阳快落山的时候她们还没有要走的意思,茶水已经从褐色喝成无色了。平日里面和心不合的女人们都摆出一张明媚的笑容把斗争拉到我这里来了,拉党结派地你一句我一句地互呛。我在听得哭笑不得的同时也暗自腹诽,这先皇的妃子真是多,难怪身子会招架不住。

    这不一个说:“妹妹可真是傻,皇上要妹妹你入住栖梧殿,你怎么不住呢?非得要来这个听雨轩住着。”

    “可不是嘛,只是这地方那么荒凉,久没人住,妹妹你怎么挑了一个这种地方呢。”

    “荒不荒凉可不需要姐姐操心,有了隆恩雨露,自然是一块宝地。如果圣驾不到,那自然与冷宫无异,姐姐我说的可有道理?”

    另一个则不甘示弱地接了上去:“你从前不过是本宫身边的一个小贱婢,如果不是你使了什么狐媚术,把先皇迷的,能有你的今天?忘恩负义的东西,你连做畜生都不配还做人?”

    “不巧,姐姐您和畜生是同位份呢。”

    站在一旁如听曲般的沉花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刚开始她还只是红着脸,拉着脑袋诚惶诚恐地站在一边,生怕被问罪。没想到其他的太妃们一愣之后也迅速做出到反应,所有人都捂着嘴巴笑个不停,只有那个被羞辱的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气得话都说不出来了。我趁机下了逐客令,她们这才放下喝干了的茶叶,扭着身子,稀稀拉拉地走了。

    看着她们远去的背影,我心里却觉得一阵凄凉,真是又可悲又可笑。

    同为女人,会不会有一天,我和她们一样,日子无聊得只能拿别人的倒霉事来逗乐自己近乎扭曲的心?

    太妃们一走我赶紧叫嬷嬷带着两个宫女把她们送来的礼物一个宫一个宫地还回去,还了两个时辰才还完。

    也就是嬷嬷走后没多久,嘉洛就过来了,一进来见宫里只有我一个人对着偌大一桌子的菜,左右为难时,问:“她们呢?”

    我一脸无奈地告诉他:“还礼去了。”

    嘉洛没多问,只是脸色一沉,我猜想他应该已经知道了今天的事了,赶忙安慰他。

    “宫里难得来了新人,过来走动走动是正常不过的事啦。”

    嘉洛拿起筷子往我碗里夹了几样菜,直接绕开了这个话题。

    “小媳妇,不知道要等我来了才能动筷子的吗?”

    “这不是饿了所以先吃的吗?只是,你以后叫他们别做那么多了,吃不完倒掉,怪浪费的。”

    “这不是怕你饿了不知道吃什么,所以叫御膳房多做一点嘛。”

    “你说过你都听我的,现在还做不做数?”

    “做。”

    我一句话就叫嘉洛举手投降,得了便宜的我想趁火打劫提更多要求,不想他却说:“一天只能提一个要求,要是说多了就需要审批。”

    我:“……”

    过了两天来我宫里讨茶喝的相比第一天少了许多,再过两天就更少了,到后面几乎是三四天来一个,不变的是她们的毛病没变,一杯茶能从中午喝到下午。我也秉承着我一向的美德,无限量续杯,就是不换茶叶。

    我本身不喜欢八卦,可后宫的女人们却是没有八卦活不下去的。她们的八卦从前朝说到了今朝,差点连闺房私事都拿出来分享了,我也在她们一言一语中的谈论中知道了不少事,今天这个说那个不好,明天那个又反过来说这个不好,可无论她们怎么说,我都是浅啜了一口茶不置可否地听她们说。

    几天下来,来我宫里聊天的人变得寥寥无几了,但凡有几个仍坚持不懈的也被我的无趣给击垮了。于是乎,没多久开始有小宫女们在背后说我小气、无趣之类的话,我听后也一笑而过了。

    多日来,我该见的,不该见的都见了,唯独没见到过礼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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