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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来我又新得一听书的雅趣,终日心不在焉地把日子过得越发打发忽悠,人也变得疏懒了。瀌瀌的风雪又压了和应城半月,银素的城镇像挂在半空中的天空之城。
平日里我不是在屋子里涂鸦就是跑到雀雅楼听书去了,通常我在雀雅楼一呆就是一下午。这已经成为我能做的,为数不多的乐事了。沉花经常找不到我,我也总能随便掰个理由蒙混过去,小丫头倒是真单纯,我说什么她就信什么。久而久之,我便练就了说谎连眼皮都不眨的本领了。
数十个日夜里,我再也没见过宋慈一面,耳根子清净得听不到半点声音。有时我想,我像是一个被关在透明的玻璃瓶里健康的残疾人。我矛盾地活着,有耳朵听不见,有眼睛看不到。大雪封锁了关于嘉洛的任何消息,所有人都各怀心机地缄默。从前总是“公子公子”地挂嘴边的沉花也好似得了唆使,只字不提了。
我感觉所有人都有事瞒着我。
渐渐的,我开始变得烦躁,悬着的一颗心空落得别扭,看哪哪都不对。很多时候我问自己,如果我去找他不过是几个时辰的事,那我可不可以不信守他许诺的期限呢?
曾听人说,找点事做,别让脑子空闲下来就能减缓无措时的胡思乱想。我想,这或许就是我能在雀雅楼一呆就是一下午的理由吧。几百年我都这样过下来了,而现在三个月的时间对我来说怎么就那么长呢?
风起时我会想,下雪时我也会想,夜里辗转难眠时看着月光也想。
关于听书这方面我敬佩羽凌的风雨无阻,我好几次过去的时候她都已经占好位置,点好一桌的小菜了,见我过来她便眯着一双月牙般的眼睛笑着看向我。
“你已经有好些日子没来了呢。”
我不急不忙地迎过去,在她旁边的空位轻手轻脚地坐下,看向台上讲得唾沫横飞的老先生,问她,今日先生说的是什么典故。羽凌说,并非什么典故,不过是小老百姓生活中的酸甜苦辣罢了,苦中作乐,即便是小丑跳梁也能给她诸多启发和感动,也无需管这其中的虚虚实实了。
相处了有些时日,羽凌的话也多了些,时常和我聊聊家常,我也总能看到她装扮成假小子,那模样让人有些忍禁不俊。
这几日我又见到东煌,心里难免一阵纳闷,他最近来得有些频繁呢。我虽说很不喜欢他总往我边上挤,可本着“来者是客”的原则也不好意思赶他走。东煌向来不善言谈,可每次一说话肯定不中听,即便如此,一来二去三个人总算也熟络了些。
我想,或许我能就这样混到三个月后。
今日我又往雀雅楼里赶,去时还有些早。我才刚上楼梯,还没走到楼梯口就看到羽凌和东煌,两人之间间隔着一个我的空位。羽凌坐得有些别扭,我瞧见她的屁股扭动了好几下,倒是东煌气定神闲,没有任何东西能入得了他清高的眼眸。我刚走过去,坐如针毡的羽凌立刻拉住我的手,把我往她身边一按。
“石姐姐你已经有两日没来了,怎么今天来得那么早呢?”
“前两日风雪大,懒得出门。今日我见天气有些暖和便趁早出来了。”我看了看羽凌,又暼了东煌一眼,没觉得有异样,“今日说的是哪个段子?”
我的话正中羽凌的下怀,她脱口而出:“还讲八皇子呗。”
“不是讲过了怎么还讲?”
靠说书赚银两的先生们说的不过是些捕风捉影的陈年旧事,可只有在雀雅楼里,我才能听到与嘉洛有关的事情。我不厌其烦地听,也不管其中有多少捏造的成份,只感觉那一个他活在我的另一个世界里。
也许在那,他才不会离我那么远。
“今天不一样,说的是实事。我刚还叹息着呢,你要不来就可惜了。”
“难不成有新鲜的?”
我顿时疑窦丛生,羽凌凑过来,神秘兮兮地说:“前几日不是说到八皇子怒斩太子被称为’三日变’吗?”
“嗯……”
我木然地回她,看着空位被陆续就坐和汲汲忙碌的小二,羽凌见我分神便把我的脑袋掰过来,说;“这次讲的正是八皇子还朝后的事……”
我的后背突然一僵,手心凉得厉害,感觉整个人都在发抖。
那正不是我想知道的吗?
此刻我的心情是迫不及待地想见到他,可心里又很是害怕。我别过头想看看外面蓝蓝的天空却对上东煌冰雪般的眼睛,他拿住茶杯的手明显一顿。
嘉洛。
我虽没再见过宋慈,却知道他下命不许任何在我面前提起这个名字,关于他走后的任何消息只能被隔绝在城楼之外,如那吹不进的春风。我偶尔想起时,他就像遥远记忆里流逝的沙漏,一点点地把我架空。
那感觉挺可怕的。
“然后呢?然后他怎么了?”
我突然抓住羽凌的手,有些口不择言,羽凌好似被我突然的举动惊着,一愣。
“往日都不见得你对任何事情上心过,怎么今日如此反常?再说了,你问我,我怎么会知道?”
“也是……”
我干笑了两声,觉得自己的反应是有些过了。
“欲知后续如何,等下好好听不就是了。”
“也对……”
“石姐姐……”羽凌突然凑过来,嘴巴贴着我的耳朵说:“我怎么感觉那位公子喜欢你呀?”
“嗯……”
我不明白她说这话的意思,她便压低了嗓子接着说:“前些日子他也有来,见你不在又走了。我可观察了他几天,他老偷偷地盯着你看,只不过你从不把人家放眼里所以察觉不到……”
羽凌话说到一半,我直接推开她,一脸严肃地告诉她:“我是成了亲的人,可别拿我开玩笑。”
方才还嬉皮笑脸的羽凌脸色突然变得凝重,默默地喝了两杯茶后一本正经地看着我。
“石姐姐,我要走了,今天估计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了。”
我早已看淡了离别,此次面对这个萍水相逢的姑娘更是无关痛痒。
我不冷不热地问她:“什么时候走?去哪里?”
“其乐城,三天后走。”
其乐城。
那就像埋在我脑子里的火药,我反复地念着这个名字,每一遍的心情都大相径庭。
多日来悬着的一颗心在此刻终于摇摇欲坠了。好多人跟我说过这个名字,现在在我看来就像一个情敌的名字,也像压在我身上的积雪,随时都要把我推下山崖。
那是一个什么样的地方?
为什么好多人都奔着你去呢?我是怨你,恨你,还是爱你,或是神往你呢?
“石姐姐,我走了之后有件事希望你能帮我照料下。”
羽凌握紧我的手心,我发凉的手心这才稍稍回了点温。我苦笑,别过头去,不想看她给予希望的眼神。
“我不见得是你可以托付的人……”
“举手之劳,举手之劳,姐姐一定做得到的。”
羽凌早知道我会推脱,赶紧打断我,并将一张写有地址的纸条塞在我手里。
“父亲在其乐城有买卖,我们将要举家前往,往后一年半载也难得回来一次了。只是家里种有一株依米花,我走后恐没人照顾,姐姐若无事,可否帮我照拂着?”
依米花是长在沙漠里的花,极少人能见得到,即便见到也懒得多看一眼,可它的生命力却十分顽强。
“不过是一株长在沙漠里的野花,它的生命强过你百倍,何须你这般费心?”
“姐姐可能不懂我跟依米花间的情谊,如果不是它只长在沙漠,我当真想将它一并移到其乐城,不过这会害了它,反而不好。”
“世间万物本就息息相连,各有各的生长规律,你也无需操心。若因自己欢喜而伤了一命,反而是你造孽。”
“姐姐说的道理我是明白的,所以麻烦姐姐得空能帮忙照看,姐姐可能不知我们家族与依米花有一番奇遇。打我们祖先起,那株依米花便一直长在我们后院里,辈分恐怕比我的祖先还大呢。此次离开和应城心里难免有不舍,心里最牵挂的便是姐姐和它了。”
我感激羽凌对我这般真心,可我也只能辜负了。
“并非我不愿意,只是我过些日子也要去其乐城了,你还是托付他人吧。”
羽凌听后,一双眼睛顿时一闪一闪的。
“姐姐何时出发?”
“还不知道呢。”
“那往后我岂不是还能再见到姐姐?”
“嗯?嗯……”
羽凌显然有些兴奋,而我却回答得有些犹豫。
闲谈间,说书老先生在所有人都入场坐定后才慢悠悠地登场了。只见他清了清嗓,一拍惊堂木,全场肃静,那气势怎么看都像衙门开庭审案。
“前几日我们说到三日变,今天我们就来说说后续的发展。这八皇子回京后会如何呢?弑兄还朝是否隐含夺位的阴谋呢?滔天大罪是否会被打入死牢呢?诸多疑问大家都先别急。这后续的发展如何,我们就不得不提到一个女子了。该女子何许人也?正是押送八皇子回京请罪的当朝国师的千金,这名讳我们不知,就暂且称之为‘杨小姐’吧。”
这是我第一次听到礼颂的名字和嘉洛的名字放在一起,心头别有一番滋味,当真像一个局外人在茶楼里边品茶边听他们俩的故事。
老先生顿了顿,短暂的时间里,我听到隔壁桌几位书生把脑袋凑一块积极地讨论着。
“这请罪是假,夺位才是真吧。”
另一个赶忙附和:“连自己的亲哥哥都能下此狠手,还有所谓多加一个弑父之罪吗?”
“这话可不能乱说,万一被有心人听了去可是会惹祸上身的。”
“就是就是,隔墙还有耳呢。”
我没能多听两句他们的议论,就听到老先生喝完茶水后接着说:“这杨小姐打小跟八皇子可青梅竹马,对八皇子更是死心塌地。这不她父亲要押八皇子回京治罪,她哪里能同意啊,一哭二闹三上吊能耍的都耍了,有用吗?没用的。这不,有日在回京的路上就被八皇子夺了兵刃送她父亲那去了。这国师可是派了人昼夜不分地看守着,怕她万一想不开寻了短见。这杨小姐也是聪明之人,过后想想知道自己这样终究不是法子,帮不了八皇子反而有可能害了他,索性吃好喝好。”
“说到这就有人要问了,这八皇子何故要将这一心为他的杨小姐送到她父亲身边呢?这岂不是少了一成的胜算了吗?八皇子是不是在杨小姐耳边扇了什么风呢?这些都无从猜测。不过,老夫私心里认为八皇子不是这样的人,也钦佩他过人的胆量。他敢当众砍下太子的头颅并送给国师做见面礼,也敢大开城门放百万大军入城,更是有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气魄。他这一番举动到底是有何目的呢?也正是在此之后天下人才知道十年来八皇子竟然在民间秘密养了十万死士,在他走后更是一路护主。其用心,或许在座各位应该各有答案了吧。”
老先生说到这里,就有人义愤填膺地跳出来提问了。
“不知道你们这些消息哪里得来的,公然在此讨论皇家私事就不怕惹来杀身之祸吗?”
老先生倒是一脸大无畏,“这位客官如果怕事现在走还来得及,如若你还想听就别坏了大家的兴致。”
老先生此言一出立刻得到响应,那人也只得悻悻地坐下来。
“从和应城到其乐城必须经过一个地方,什么地方呢?长珄城,长珄城外有一条连接虞国南北方的河流,名叫麻杆河。也就在他们经过长珄城时,在皇上身边近身伺候的公公就数十里加急传来了一道圣旨,圣旨上写什么呢?大家都先别急,这个我们放到后面来说。”
“大家都知道国师是太子的心腹,如今太子死了,他往后有什么打算,我们也只能骑驴看唱本,边走边看了。可大家现在又有疑问了,普天百姓都知道皇帝终日昏睡不醒,太子在民间广招能人异士为皇上治病,怎么会突然下有圣旨呢?难道是天意让圣上突然醒来?八皇子回京后又会发生什么事呢?太子又为何命丧和应城?”
我听老先生绕来绕去,说一句话就问三个问题感觉无趣,琢磨着没个三两日他是说不完的了,怎么样也得再诓几个满堂喝彩吧。不过总算得出了一个结论。
嘉洛一定还活着。
一向听书都有始有终的羽凌这次在正精彩处居然提前走了。她临走之前跟我说,希望我们能在其乐城再度相逢,我问她,去哪里找她,她说,去京城最大的酒楼就能找到她,她定会混迹在其中打发时间。我看着放置在手心里的纸条告诉她,我在没离开和应城的这段时间定会去照看她的依米花。
羽凌前脚刚走,东煌就挪到我对面坐着。此时老先生也在一阵议论声中将推论和己见在一问一解一答中讲到□□。
“这圣旨上说什么呢?原来圣旨上命八皇子及国师在内,任何人都不许带一兵一卒进入其乐城,所有兵马均驻扎在长珄城外。当夜八皇子就撇下所有一路跟随他的死士快马加鞭只身赶往其乐城了。这皇宫内外数万御林军层层防守,严密得连一只苍蝇都飞不进去。见八皇子回朝更是得了皇上的口谕,一路放行。话说八皇子自进了宫墙后便再也没出来过,这里头到底发生了什么呢?外头就有人揣测了,皇帝不是真病,恐怕是假病……”
老先生说到这,我的手突然一抖,茶杯险些落在桌子上,索性被东煌及时接住了,才没溅得我一身的茶渍。
“石姑娘可曾见过其乐花?”
“见过,但未曾见过花开。”
“不见花,不见叶,花叶两不见,这便是其乐花。”
“那不是长在火照之路上的彼岸花吗?”
东煌笑了笑,一双琥珀色的瞳孔深不见底,像草原上冬日里结冰的深潭,寒气从眼底冒出。说实在的,有些时候我真不敢直视他。
“其乐花同彼岸花一般,却不及它长得火红,不过今年是要红过彼岸花了。如果石姑娘去了其乐城,见到其乐花开,便知道那是地狱里长到人间的花,并非祥瑞。”
“少主如果想以花断人判事未免太过武断。”
“其乐花是嗜血的花,血越暖则开得越旺。石姑娘如果觉得我的话不中听,那就当我有心挑唆吧。”
“我相信少主并非使离间计的小人,却坚信少主是狠毒之人。”
东煌听我过激的言语仍面不改色,我事后也反省,其实我自己对他的偏见多过于他的武断。
“谢石姑娘抬举,有人找你来了,我不便久留,这就告辞了。”
我猜想应该是宋慈找来了。果然,东煌走后没多久宋慈就进来了,我的位置极不易隐藏,他一眼就看到了我。
数十日不见他已经冒出了青色的胡渣,脸色略有些憔悴,整个人也清瘦了许多,相比我还能喝茶听书实在是天壤之别。我指着对面东煌刚坐过的位置叫他坐下来,倒了杯茶正想递给他,却被他挡住了。
“我就知道姑娘想去哪没人能拦得住。”
“今天讲的可是嘉洛的事,正精彩着呢。宋将军既来之则安之,不妨坐下来,其他的话我们回去再说。”
“姑娘好有闲情,半月下来应该听了不少奇闻异事了吧。”
“宋将军都知道了,又何须掩耳盗铃地摆些侍卫拦住我的去路。”
“无非是怕姑娘听了些捕风捉影的无稽之事乱了姑娘的心思。不过眼下公子吉凶难测,姑娘还能在此寻乐,在下佩服。”
“将军怎知我内心不是为他着急?只希望将军能放我回其乐城。有何事,我能与他共同面对,也无需躲在这蹉跎岁月,从别人嘴里听得他的消息了。”
“石姑娘所求之事末将恕难从命。”
“你若不说出个缘由来,谁也挡不住我回其乐城的路。”
宋慈似笑非笑,犹豫中还是把话说出。
“公子临行前有吩咐,三个月时间未到,姑娘绝对不能踏出和应城半步。”
我哑笑,果然是嘉洛的安排,他是怕我又见到那日他挥剑斩血肉的场景吗?他怎会知道我早猜到他往后的每一步,更有愿意与他共同面对的决心呢。
如果足够爱一个人,如果足够想一个人,你有没有勇气放下一切,抛开过去未来,不顾一切地去找他?
我想,或许我有。
“如果三个月后他没能回来,又会怎么样?”
“公子留有一封休书,如果事败,三个月后他没能活着回来,就把那封休书呈给姑娘,姑娘看后自会离去。”
什么叫不知哭,不知笑,我此刻的心情就是如此。
嘉洛,你凭什么如此自负,连我的心思你也能猜得透?
三日后,羽凌走了,去了其乐城。我手里攥着她留给我的地址没去过一趟,我开始在屋里作画而不去雀雅楼听书了。
那段时间我做了很多梦,梦见了其乐城,其乐花,血染红了树根,花开了一城,红得像地狱里的火照之路。我也梦见了铭樟,梦见她投生成一个小女孩在其乐树下许愿。
唯独没梦见嘉洛。
又过了半月,和应城进入了寒冬。
沉花哈着气问过我,为什么只画和应城而不画我的故乡?我笑而不语,给新作上丹青时手却有些不听使唤了。
是因为天冷吧?
沉花点醒了我,我问我自己,我有多久没回家了,不过数月吧。那好似成为一段遥远的记忆,宁静得像某个夏日午后的蝉鸣虫叫,悠远又耳熟能详,河婆的船只掠过我的脑海,像若即若离的星河。
“姑娘,你的家乡是怎么样的呀?”
沉花抱着碳火蹲坐在我面前,温顺乖巧得像一只被驯服的猫,更像夏季夜里吹着河风坐在谷堆里等着听故事的孩子。
“我的家乡呀……”
我顿了顿,突然感到语塞,好像有一股咸咸的液体从喉咙喷涌上来。
三清山,我该从何说起你呢?我觉得自己像一个暮年花甲的老太太,在弥留之际追忆自己的一生。我活了几百岁,几百年间从来没踏出过三清山一步,现在要我说说我的故乡,我倒不知道怎么说了。
它像我的爱人吧。
“我听姑娘说过,姑娘是南方人吧?”
沉花见我久久不说话倒是主动提醒我了。
“那是云浮大地的极南之端。”
沉花一听两只眼睛瞪得圆滚,像一对琉璃珠子,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我。
“姑娘跟公子真是天赐的缘分呀。”
沉花几乎是用惊呼的口气说,这也是她第一次自嘉洛走后主动提起他。
“此话怎么说?”
“有缘千里来相会呀?姑娘在南端,公子在北端,你们俩都能结成连理,难道姑娘不觉得是上天的安排吗?”
“呵呵……”我干笑了两声,“是不是上天的安排无从说起,但这不过是前生种的因,今生结的果罢了。”
“姑娘说的话真是难懂,我就知道姑娘配公子,极佳。”
呵呵,这丫头哪里来的肯定笃定我与嘉洛就是极佳呢?
我一直不能忘记东煌说过的话。他说,礼颂是嘉洛三生里含而未放的桃花,只不过那时的她卑微得如一粒尘埃,虽如影随形却入不得嘉洛的眼。
“姑娘今天老走神,难道是担心公子吗?”
我勉强挤出一个笑来,“我是想家了。”
沉花往我身边蹭了蹭,一双软软的手抱着我的胳膊,“姑娘快别伤心了,姑娘离家不过数月,公子离家整整十年了呢。”
“傻丫头,难道你不想家吗?”
“我呀……”沉花低下头后又抬起,故作轻松地说:“我很小的时候就失了父母,是被公子捡回来,即便有情感也无处寄托呀。倒是姑娘的家乡,春天一到,应该很美吧?”
沉花在万物沉睡的冬天里问起三清山生机勃勃的春天,害我产生一种凄凉的沧桑之感。
“我们那四季如春,百花盛放,花开不败。”
我以它为荣,深爱着它又想逃离它。
沉花一听有些不淡定了,抱着我胳膊的手也稍稍用了点力,被风刮得红彤彤的小脸上爬满憧憬之情。
“那岂不是人间仙境?”
我想,三清山不何止那么美吧?
“不过是少有人前往的避世之所。”
“那公子是怎么找到的?”
“或许是缘分吧。”
“那等春天来了,你们那有桃花吗?”
“没有。”
“为什么没有桃花呢?”
“傻丫头,哪里来的那么多为什么。”
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将空气中的味道变得沉重又芳香。
我问,石昙,你可曾想过回去?
“姑娘,等到春天到了,和应城的雪化了,姑娘能带我去你的家乡看看吗?”
沉花用有些撒娇的口吻问,一颗心好像被谁揪了一把,一阵酸涩。那感觉好似想起一个离别多时的爱人,怀念却心生怯意,复杂的情绪油然心生。
“为什么要等春天呢?”
“因为春天公子就回来接姑娘回去了呀。”
“可如果我等不到春天,等不到他来接我回去呢?”
沉花红润的小脸突然一拉,沉了下来,我见她有些忿忿然地跟我说:“说什么丧气话。姑娘放心好了,公子肯定会回来的。”
沉花以为我心生消极,很是不满,我便耐心地跟她解释。
“我说的是,我等不了他来接我,我要先去找他,你愿意跟我一起走吗?”
沉花好像听到一个天方夜谭的故事,一对琉璃般的眼睛瞪得更大了,眼珠子随时都会跳出来。
“这可不行,公子有交代,要我看好,不对,是照顾好姑娘,等他来接姑娘走。”
“傻丫头,我真要走,你也拦不住。”
沉花一听,更急了,沉花一着急就什么话也不往脑袋过了。
“我是拦不住,但宋将军拦得住,公子就是特地留他来看住姑娘的。”
“公子可留了什么话给宋将军?”
我是知道的,可还是明知故问。沉花知道说漏嘴了,捂着嘴不再吱声,傻里傻气的样子倒是惹人喜欢。
“姑娘呆着就是,其他的也别问了。”
次日,我轻车熟路地找到了宋慈的住处,一把推开他的房门,也不顾及是否方便就大步跨进去了。
宋慈好似早知道我会来,拿着一本兵书整好以暇地坐在长案前,听到门被推开的声音,头也懒得一抬。
“在下终究没本事,拦不住石姑娘。”
我摆出兴师问罪的姿态,用不容置疑的口气告诉他。
“宋将军如果愿意同行我自然高兴,如果不愿意,我这就告辞。”
“公子让在下照顾姑娘,在下岂有让姑娘单独上路的道理?”
宋慈终于把脑袋从书堆里抬了起来,他的屋子里没点一盏蜡烛,西冲的太阳通过窗户落在他脸上一半黑暗,一半明媚。
“谢将军。”
“只不过这两日风雪大,不宜出行,姑娘等过两日天气晴好了再走也不迟。”
宋慈说的在理,我无所谓天寒地冻大雪纷飞的,但他有所谓,沉花更有所谓。
姑且再等两日吧。
我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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