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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 警报,疫病来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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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阿翁很快知道了那个人并不是马克思看守长。

    有一天,尼塞突然叫她:“阿翁,阿翁,看,那个人就是上次跟你提到的另一个集中营的看守长。”

    阿翁看过去,赫然发现那竟是在笛林准将府邸出现过的另一个男人,他曾半开玩笑地调戏过女佣安妮,被温舍制止。她忘了这个人叫什么,但是反正不姓马克思。

    他手上抱着只可爱的小猫,说出来的话却很是凶残:“你这里犹太人可真多,看来你淘汰人口的效率不高啊。还在一本正经地杀人吗?我连上次想出来的新花样都已经玩腻了才过来找你透透气。哦,真该有人发明一个能更加大量消灭犹太人的机器!”

    温舍没有理他,伸手摸了摸猫背:“哪弄来的?”

    “捡的,可能是跑丢了的家猫,一点不怕人,但就是养不熟,快要气死我了。”

    “不,我觉得你俩看起来挺熟的。”

    “得了,谁抱它它就跟谁走。”

    后来,那个人就在小楼旁的空地上训练猫,他把它放下,隔一段距离叫它,可它就是不过去。

    他有些烦躁:“我一叫你,你就从这儿,到那儿去,明白吗?到我这里来,听我的话!”

    温舍本来好笑地看着,后来看那人的眼神变成了厌倦和十足的担忧。

    最后,一声枪响。

    阿翁正好回头搬下一趟,看见的是倒在血水里的猫,和血溅军装的党卫军。

    那人胸口起伏着,眼里有血丝,怒极的表情宛若修罗。

    非常孩子气,非常凶残,非常不正常。这就是阿翁对这个人的所有看法。

    “好了恩什,我的办公室里有军装,换上之后我们去咖啡馆喝一杯吧。”温舍安抚似的拍了拍恩什的肩膀,被恩什一把拍开。

    “够了!我们为什么在这里?那帮混蛋究竟凭什么骑在我们头上?凭什么把不归你管的事全部塞给你?还有你,为什么这么心甘情愿帮他们做事?”

    “你这又说到哪里去了?”温舍也把脸冷了下来。

    “够了!温舍,你真要一直这样吗!”

    “别太激动了,动起手来难堪的又是你。”温舍叹了口气,“我不想和你吵,上来,我找衣服给你。”

    “真他妈该死!”恩什骂了一声,跟着温舍走向小楼。

    阿翁身边的一个女人可能偏着头向那边看了一眼,恩什走着走着突然感觉到了,拉开保险就是一枪。血溅了阿翁一身。她僵了一瞬,踏着血泊走了过去。

    “大象、猴子、小鸟、小狗、小猫、老虎、狮子。”

    “大象、猴子、小鸟、小狗、小猫、老虎、狮子。”

    苏联语教程就这么到了动物专题。

    之前常用语专题已经过去了。“救命”、“请帮助我”、“你好”、“谢谢”一类的词语阿翁已经熟记于心,也能说类似于“我叫什么什么”、“我多大多大”之流的很简单的整句了。

    正学着,那个很地头蛇的胖女人突然打了几声喷嚏,阿翁借着手电筒扫过的光看见她脸色热红,是发烧的样子。

    第二天她就被杀了,但是似乎从那天开始,咳嗽发烧的人变多了。

    也正是从这时开始,温舍的工作量变大了,甚至大过冬天。每天早上一过,犹太人就少了一小半,但是很快就有新的犹太人补上来。有的人第一天来,第二天被传染,第三天就被杀。

    按这个速度,很快集中营里的人就要换完一遍了。

    疫病来了。

    这种东西不亲身经历是不会明白的,阿翁也体会到了这种可怕。起初她只是怕一得病就会被温舍杀掉,后来,身为准中医,她本能地观察了人的病情,这才发现这种病的传染之快,人体的衰竭之迅速,人一旦得病,没有任何治疗的话是一定会死的。于是她又开始担心病死。

    这时她突然想到——温舍疯狂杀人是不是为了控制疫病?

    至少他并不是她原以为的那么没有思想。所以是可能的。

    这是阿翁第一次以另一种想法去思考看守长先生。

    阿翁承认,在这样的疫病中,确实需要果断地隔离传染源,如果温舍没有处理掉那些得病的人才会发生真正可怕的事。

    可是这也是在不能得到救治的前提下的推断,温舍没有给犹太人们提供应有的医疗救治,这总是个事实。

    阿翁再次试着去思考,但是没有头绪。她有些怕,怕这些疑点总有一天都能找到合理的解答。

    假如、只是假如。假如温舍做的事情都有他的理由,而他又不能说出来,只能任凭人们咒骂、畏惧、痛恨他的话,那也是太惨了。

    假如这一切表象都只是表象,假如那人的躯体里的是一个不那么邪恶的灵魂,那么杀人和拷打时,他又承受着多大的痛苦呢?不是太可怜了吗?

    阿翁甩甩脑袋赶走这种想法——想得太远了,他是什么人她怎么会知道,就算能知道,谁又能保证她能活到知道的那一天呢?

    很快,小露娜也被传染了,虽然妈妈叮嘱她要忍住,绝对不要咳嗽,小露娜也很听话地努力忍着,但是脸色发红是遮掩不住的。

    小露娜被逮出去的时候,露娜死死地抱着她,不停地说女儿还能干活,不停地求看守给她吃药。

    看守疯狂地踢打露娜,但是露娜死死地把女儿护在怀里。看守问了温舍一声:“长官,连女人一起杀吗?”

    温舍站在营房走廊里,看起来很疲惫:“不,分开她们,只杀孩子。”

    于是三四个看守只好一起把露娜架开,把孩子拽了出去。一时间,母女间彼此的呼唤声凄惨得让人揪心,但是这样的场景,几乎每天都在上演。

    露娜给温舍跪下了:“不,求求你,我不能失去她,她是我唯一的亲人,是我活着的理由,我求求你,我求求你……”

    没有用。

    看守重新锁上了门,温舍也出去了,露娜趴在门口嚎叫了两声,转而一怔,痴痴地扑到了另一端的铁窗上向外看。

    “亚斯,快!”阿翁叫了一声,亚斯才反应过来冲上去把露娜拽开,没有让她看见小露娜被杀的一幕。

    听见一声枪响后,露娜彻底精神崩溃,昏了过去。

    亚斯把她抱到了床板上,所有人都怜悯地看着她,阿翁在担心之余悄悄向窗外看去。

    “沃克……”阿翁看着温舍,不知觉间竟唤出沃克的名字。那个男人机械地一下又一下扣动扳机,那表情分明是在厌烦。对杀人感到厌烦,但他必须要杀,就像沃克,对痛恨感到厌烦,但强迫自己去恨。

    她始终不明白沃克何苦要那么恨她、恨德国人。她一直是很喜欢沃克这个人的,她知道沃克是个本性细腻温柔的男子,但是沃克从不允许这种温柔在阿翁身上停留片刻,只因为阿翁是德国人。这也是阿翁喜欢自称中国人的原因之一。

    阿翁想起两个德国男子在上海接她时沃克憎恨的眼神,想起直到她踏上前往德国的轮船沃克依旧没有和她说句道别的话。

    沃克看着阿翁长大,他深知她的善良和品德,然而他依旧要逼迫自己远离她、冷待她。他害怕忍受憎恨的煎熬,但更怕忘却这种恨意,怕自己的心灵与思想会背叛英吉利,和惨死在德国佬手下的,与他深深相爱的那个女孩。

    温舍此时的神情,像极了沃克,阿翁一直看着他,似乎有些透不过气来。

    或许早就察觉到阿翁在看他了,杀掉最后一个人之后,温舍也向这边看了过来。

    这次阿翁没躲,也没移开视线,直接和他对视着,那眼神就像在说——你到底是为什么?反倒是温舍先移开了视线,对看守说:“烧掉。”然后转身走了。

    从那以后露娜就不太正常,时不时疯疯癫癫的,干活也不好好干经常挨打,最后就像个调皮的孩子。

    露娜也被杀了,起因是有一天露娜突然扑上去撕咬一个看守的手臂,所以看守用枪身以极快的频率捶打她,活活把她打到叫都叫不出声音,但是看守依旧不打算停手。

    到这个样子继不继续打已经无所谓了,估计露娜也已经没有知觉,离死只差一口气罢了。看守似乎也已经疲惫,歇了一下,给了她的脑袋最后一击。

    这个看守的做为没有受到温舍的追究,他手臂上的伤还在,造成这伤的犹太人当然该以命相抵。

    换做以前,阿翁也许会简单认为这还是温舍的人种歧视,但是现在她联想到了另一件事。

    的确,在露娜被打得叫不出声的时候,阿翁有希望温舍出现,因为这个时候温舍来了的话,一定会因为她成为了“丧失劳动能力的犹太人”而一枪杀了她的,不管怎么样总归可以让露娜解脱了。

    所以她突然记起,自己曾经在被鞭子抽打时被温舍拿枪指过。

    这是让她认为温舍喜怒无常的一个根源。但是她当时在干什么?为了让鞭子尽快停下,让看守觉得无聊没意思,她尽己所能把叫声收住了。如果温舍认为她是被打得叫不出声音了,或许还有帮她拜托痛苦的意思呢?

    虽然本质上还是“杀掉不能干活的犹太人”,但是,这样的话,至少消除了一个疑点。

    阿翁叹气了,她宁可自己永远不知道,宁可自己没这么聪明。

    每次都拼命去思考为什么,就像是为他辩护一样;成功找到了理由之后又觉得一阵揪心,只好又去数他的恶行。真够折磨人的,真够累的。阿翁佩服那些独自下棋的围棋大师们,他们可以既为白棋考虑,也为黑棋考虑。

    然后,白棋黑棋,总会有一方获胜。

    越是复杂的问题,越是复杂的人,她越是喜欢观察和探究。她隐约觉得自己和温舍的距离已经没有“犹太人之一”和“看守长先生”那么遥远了,就凭她对他内在灵魂的日益深入的探索。有人认为真正理解一个人是需要感情和相处的,但是阿翁需要的是观察,她的脑子有着更加发达的神经元。

    哪怕内敛如温舍,只靠观察和脑力,她就完全可以把他吃透,她很明白自己有这种分析能力,所以也很清楚,只要自己能死得晚一些、再晚一些,一切都会水落石出。

    疫病成风的季节里,阿翁始终没有被感染,亚斯也是。这不能说与阿翁那中药铺子里熏大的体质有关,只不过当时没有任何人注意到这个原因罢了。事实上,常睡在阿翁周边的几个人,几乎都活了下去。

    只有一个人例外。

    尼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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