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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部 第七十一章 茵陈之 终章
那个人看着他,慢慢的说,一字一顿。
那个人说——你怎么还不去死呢?
他不说话,灰白色的晚霞破落的落满了他木然的脸。
****
黑色圆润的珠子,在残手心中安详的躺着。
在即将送入口中的一刻,握着它的手停滞在半空。
“禾揠。 ”
他轻轻的喊着,慢慢的,捧起手中这小小的珠子。 冰凉的感触,让他记得很久很久以前,在那一片漆黑之中,禾揠把他搂进怀中。
禾揠冰冷的手指摸索着他的颊,问他,残,你冷么?
很冷,禾揠的体温很冷,可是他很温暖。
残张了张唇,如断絮动了下好几下,他怔怔的凝视着手中的珠子,良久,才极轻的吐出两个字。
他说,“妈妈…”
这么多年来,他学到的词汇中唯一没有说出的两个字。
他一直相信着,能被冠以这个词汇的人,便是从他诞生的那一刻起,唯一一个会无条件、永远爱着他的人。
“禾揠,为事情会走到这个地步?”残低低的说着,对着手中的珠子,委屈的神情一如向母亲倾诉的孩子,“为他们要这样对我?我做错了?我讨厌他们。 ”
他的身子一点点滑落在地面,仿佛已失却了全部了力气。 蜷缩着瘦弱的身子跪在大地上。
“我谁都不要了,禾揠,我只要你,你回来好不好?…你回来陪着我,我谁都不要了。 ”
一阵狂风突如其来地卷过,将残的长发全部掀得翻飞飘舞。
地平线上,最后一束鲜红的夕阳终于不甘的落下。
黑色的珠子忽然剧烈的晃动起来。 从残手中飞出,悬浮在半空。 从它身上绽放出灼热的火焰,白色炽热火焰如波涛一阵阵向周围汹涌推开。
那白色地火焰中,慢慢的浮现出一个身影,流银般光华地长发披了一身,有着一袭芙蓉醉人的容颜的人轻轻抬手捧起身前的黑珠。
“禾揠!”
残大声叫了起来,他知道,即使他从来不曾见过禾揠的模样。 可是他知道,这个人就是禾揠。
禾揠没有抛下他,没有!
“禾揠!”他叫,声嘶力竭,如抓住的最后一根浮木的溺水者。
他不在乎了,只要有禾揠在,无论曾经受过怎样地罪…
他还记得,那个黑暗的时候。 禾揠温柔的搂着他,问他,残,你冷么?
禾揠……
白色火焰中的人慢慢回过头来,一个虚幻的影子,却异常清晰。 那火焰中的人。 冷清淡眸,醉人容颜,轻轻的勾勒起一个温柔的笑。
“残,你怎么还没死?”
温柔笑着地禾揠慢慢的说,“我都已经死了,我死了这么久了。”
他说着,一字一顿,温柔的笑中是刻骨的冷。
“你——怎——么——还——不——去——死——呢?”
禾揠温柔的笑着,眸中泛着最狠毒的波浪,“我都知道。 我都看见了。 残,你怪别人做。 那都是你地错,是你活该,变成这样都是你自己导致的结局,你活该!”
残不说话,他只是张大眼睛看着禾揠,一双眼像极了没有光芒的夜晚。
“你要的是?…你得不到的,不会有人爱你的。 ”
“我也一样,不要叫我,残,不要叫我的名字,我从来就没有爱过你。 我变成现在这个样子,我会受那样的罪,都是因为你,都是你害的!”
火焰中的人挥舞着手嘶吼着,扭曲地面目太过狰狞,竟再也找不出丝毫地美感。
“如果不是因为你的存在,他们不会把我关起来,我吃地苦,受的罪,全部都是你害的!要是没有你就好了!就是因为你——”
禾揠的怒吼突然又滞在半截,他看了一眼张大一双眸看着自己的残,又看了一眼手中的黑珠,然后,脸上泛起古怪的,神经质的笑意,“对哦,我差点忘了,你不能死的,你要是死了,谁来偿还我受过的罪?”
“我把一切都给了完。 ”禾揠说到这句话的时候,脸上泛过一丝柔情,“我的继承者,承接着我的生命印记和力量的人,我的孩子,我把一切都给了他。 ”
“不过我还是留给你一样东西。 ”他吃吃的笑起来,举起手中的黑珠,盯着残的眼底全是狠毒,“我的诅咒。 ”
“因为你的存在,那帮混蛋把我关在那种地方,我受了那么久的苦,都是你害的。 ”他笑着,面目狰狞,“你不能死,我要你活着受苦,一直一直——我受过的罪,你全部都得偿还!”
残没有回答,他一直都没有回答,他只是张大眼睛看着禾揠,一个这么熟悉却又如此陌生的人。
此刻,他终于还是动了。
在禾揠怨毒的目光下,残慢慢的伸出手,慢慢的,如祈求一般向空中伸出手。
“禾揠,抱抱我,我好冷…”他轻轻的说,声如梦呓。
禾揠不说话,他盯着残,眼神很冷。
“不,我不会抱你。 ”
他慢慢的说,一字一句,咬字清晰。
“我不会抱一个怪物。 ”
他的声音放柔,却更显得森寒。
“残,记住。 你一个怪物。 ”
“你永远也得不到你想要的东西。 ”他轻轻地说,“这个世界上所有的生灵都是在爱和期盼中诞生的,因为被爱,所以它们懂得去爱别人,懂得怎样让自己不孤单。 可是,残,你不同。 ”
“你的诞生不过源于一场恶意的玩笑。 你的诞生只不过让我觉得屈辱…你是唯一的,只有你这个怪物是在我地诅咒、我的憎恨中诞生地。 残。 没有人期望你的降生。 ”
“残,你是一个怪物,永远不会有人爱你,你也永远不会懂得如何去爱人。 ”
“我诅咒你……”
黑色的珠子突然涨出更多绚丽的白色火焰,只是一点点的,从禾揠的手指处开始延伸,纯净的白色逐渐被污染成乌黑地色彩。
“我诅咒你——你将成为时间永世抹不去的污痕。 ”
他说着。 异常缓慢,异常清晰,手中的黑色珠子更如疯狂般旋转了起来。
“我诅咒你——在永无止尽的生命中,永世孤独!”
那一瞬间,白色的火焰熄灭了,禾揠的身影也仿佛用尽最后的力量般消失在空中。
在最后一刻,他的眼依然死死地盯着残,脸上带着残酷的笑。
疯狂旋转的黑珠化成一道黑色的光珠。 凶狠如猛兽撞击般冲向残,尽数没入他的胸口。
残没有动,他跪在地上,闭着眼,神情木然,任那袭黑色一点点吞噬了他的胸口。 他地身体。
黑色的火焰,一点点将他吞噬。
****
夜中,枯黄的大地上,经历了战火的焦土此刻并不安宁,间或的马嘶声打破了夜了寂静,一些在人这破落的地方匆匆来去。
“还没有找到?”怒喝的人提高了音量,原本儒雅的脸在黑暗中也显得有些狰狞,“一群废物!继续找!找不到都别回去!”
士兵们拉耸着头再度四散开来,无奈的继续去搜寻。 留在原地的那个人骑在马上,一张白净地脸此刻是涨得通红。 牙咬得咯咯做响。 显然是已经气极。
“究竟跑到哪里去了。 ”他不耐烦地揉了下散乱的头发。
好不容易才到手地人,哪怕是诱使他上了毒瘾还是不放心。 才狠心废了他的手脚,只是没想到即使是如此不利的情形下,他也能逃走。
反正已经撕破脸…那就再抓回来好了,他鹰无香要的东西,是绝不会放手的。
“你在找我?”
一声轻声的询问突如其来飘到他耳边,鹰无香愕然回头,却发觉那银发的少年如幽灵般不知从地方走了出来。
“残——”无香跳下马来,快跑几步又停了下来,神情有些不知所措。
眼前这个人是残没错,却有一种怪异的感觉,他偏偏又说不出是哪里怪异。
“恩?”少年应了一声,明亮的眸弯起月的弧度,弯弯的,亮亮的,轻佻的眉眼,带来诡异的魅惑。
一股莫名其妙的寒意从无香的后背弥漫开来,他看着残,原本苍白的肌肤此刻却红润柔白如晴空的白云,原本瘦骨若柴的身子此刻却拥有了昔日虽稍纤细却丝毫不觉得消瘦的模样。 标志着雪狐族身份的狐耳和长尾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那一双明亮的眸子直视着他,再也没有丝毫的朦胧和迷惑。
就像以前——
无香轻轻打了个冷颤,他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看见许久以前,曾经还是那么健康的残的幻影。
“无香。 ”微笑的少年对他伸出手,洁白如玉的手腕上,已看不见丝毫伤痕。
“无香,你说过你爱我的,是不是?”
无香看着残,眼底是复杂,是挣扎。 此刻的残让他害怕,即使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何害怕。 可是就算害怕,还是压抑不住想接近残、想碰触残的渴望。
是时候变得非他不可的?无香不记得了。
他只记得那种心痛,在看着残宠着、吻着一个他不认识的女人,才发现这锥心的痛原来都是为了他。
那一晚。 抓着残地手,他几乎就要忍不住将一切说出口,却硬生生被殊硫阻止了。 然后,他被早已察觉到的殊硫赶回了国。
他曾经奉劝自己死心,强迫自己不再去想,曾以为时间足以将一切化为灰烬。
可是,他的深埋了许久的感情终究还是再度炽热的燃烧起来。 在看见那张熟悉的容颜的一刻……那一刻,他地眼止不住的落泪。 那一刻。 他终于下定了决心…无论用尽怎样地手段,哪怕是被恨。
无香看着残,残也看着他,笑如弯月的眉眼,向他伸出手。
“你说过你爱我的,是不是?”
“是的,我爱你。 ”
“那么。 过来,抱着我。 ”月牙般弯起的眸中泄出一丝惨白的痕迹,微笑的少年伸出双臂,慢慢说出地话一字字如沉重的叹息,“抱抱我,我好冷……”
无香走了过去,握住残伸出的手,轻柔的捧起那冰冷的颊。 拥入怀中的一瞬间——被他温柔捧起的颊突如其来霉烂,腐朽,化成一摊可怖腥臭的黑水落在他地手上,转瞬又变成无数狰狞可怖的小虫子沿着他的手爬到他身上。
“啊——”
无香惊恐的大叫起来,下意识一把推耸开身前有着那张可怖狰狞的脸的人,惊叫着连连后退。 踉跄了好几步才稳下步伐。
“你说你爱我,却连抱我一下都不肯?”
被他推开地人咯咯的笑,颈上只有一个森白狰狞的骷髅头,黑雾弥漫。
“怪物!别,别过来!”无香恐惧的大叫着,连连后退,一脚拌住摔倒在地上。
残鄙夷的看了他一眼,轻哼一声,“与其说是爱我,还不如说是爱我这张脸比较合适吧?无错不少字”
他抬起手。 指尖触及处。 黑雾散去,皎洁月光下。 依然是一张清俊绝艳的容颜,无香呆呆的看着,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
“你们所有人都一样。 ”
残盯着无香,目光森寒,“在背弃我的时候,总能将理由归咎于我的身上。 ”
“就仿佛你们都不愿意去那样做,却一个个被我逼迫到如此的地步,所以那就成了我地错。 ”他慢慢地说着,一字一句,阴冷彻骨,“你们每个人都将错误归咎在我身上。 ”
无风,长衣却慢慢的飞舞起来,渐渐地,残那一头长长的银发一根根飘拂了起来,炽热的白色火焰仿佛从他身体内部燃烧一般簇拥着他的周身。
“我不再信了。 ”
“不,等等,残——”无香终于清醒过来,他焦急的伸手,却再也抓不住那飘然而上的人。
“太迟了。 ”
慢慢的摇头,白焰中的残慢慢浮起,笔直的向天空飞去。
“我谁都不要再信了!”
——一颗烧着的星,唤为茵陈,宛如炽热燃烧的火焰从天而降,落在江河和众水的泉源上,水烧了起来…火与血自天而降,水为血,水亦成火。
漆黑的宇宙中,银发的少年在虚空中站着,目光森冷的看着身前那个浅绿色的美丽星球。
良久,他慢慢的抬起手,一个飞掠而过的大陨星就这样突如其来的静止在他手的上空。
“为要那么说我?”
他抬起的指尖在微微颤抖着。
“都是我的错?为都要这么说我?”
死死咬紧的下唇泛出苍白的颜色。
“我都没有做啊,都没有……我受够了!”突如其来的怒吼,残抬起的手重重的落下,笔直的指向那浅绿色的星球。 于是,悬浮在他头顶上的那个巨大的陨星顺着他指的方向猛冲而去,闯入大气层中,呼啸着重重撞击在大地上。
不堪重负的大地惨烈的咆哮了起来,它疯狂的扭曲着身子,陨星上带着的无数星火飞散开来,灼烧大地,撕裂地表,于是炽热的岩浆汹涌而出,与滚滚长河混淆在一起。
大地上无数的生灵遭受了灭顶之灾,它们的生命在灾难的侵袭下是如此的渺小……
造成这个结果的人超然的浮在宇宙中,森寒的看着眼前这幕惨烈的悲剧,脸上却更是显露出狰狞的神色。
“去死,都去死好了,我谁都不要了,谁都不信了,都去死吧!”
残怒吼着,又一抬手,却是将一个燃烧着的巨大恒星召到自己面前,在即将扔出去的一瞬间,他的手却微微一颤。
他慢慢的睁大眼睛,看着大地上无数生灵们的惨剧,听着它们的悲鸣声。
然后,他的手轻轻放了下来。
残看着自己的手,露出不知所措的神情。
他的唇抖了一下,却没有说出话来。
——你是一个怪物!
“我不是。 ”
残慢慢的环住自己的肩,那肩,那身体,已是颤抖得厉害。
“我不是的……”
他在虚空中慢慢跪了下去,瑟抖着的瞳孔中终于流下泪来。
一落泪,就再也停不了。
残放声大哭,他抱紧自己,蜷缩着身子,哭得不能自抑,像一个受委屈的孩子。
“我不是的,我不是怪物。 ”
那宇宙太黑,太空旷,他的哭声在这里显得太微小,小到没有任何人知道。
…我谁都不要了,谁都不再信了…
……我再也不要这样哭泣了……
——茵陈篇※#8226;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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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在哭?”
银发的少年轻柔的捧起对方的颊,一滴滴的泪正从那颊上滴落。
“傻瓜,有好哭的?那是我的记忆啊,你哭?”
他轻轻笑了起来,凝视着那张与自己一模一样的脸的目光逐渐柔和了起来。
完不说话,只是盯着他,目光却很茫然。
“没事了,乖,别哭了。 ”残轻拍着完的肩,像是在哄着哭闹的孩子,声音出奇的温柔。
如果那时候,有一个人能这样抱住他……
……抱抱我,禾揠,我好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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