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部 第五十章 月落黄泉

    第五部 第五十章 月落黄泉

    记忆，是从一片漆黑开始的。

    也看不见，无时无刻的黑暗簇拥着自己，便以为那片黑暗就是整个世界，便以为所谓世界就只有黑暗……除此都没有。

    …还有一点光，那个人明亮的眼是黑暗中唯一的一点微光。

    冷的的时候，被那人搂在怀中，轻柔细语。

    冷么？

    那人柔声问着自己，所以自己摇头，就算点头说冷，也暖不起来。

    那人细细摸索着自己颊的手指，太瘦太冷，贴在那枯骨上的，是冷寒彻骨的皮。

    那枯瘦的指抚摩着自己的发说话，话音是巍颤颤的冷。

    残，你要不要做人？

    是人？

    说话的人迟疑了，语调有些苍老的朦胧。

    一种奇怪的东西……做人，很难……

    静静倚在那人怀中，却感觉到有滴在自己脸上。

    尽管很难…却能得到很多……

    ****

    残，我快死了。

    那人捧着自己的脸，是一如既往的轻声细语，就像在问自己冷不冷那样的平常语调。

    那个人说，残，我快死了。

    死是？

    虽然想问，却没有问出口，因为那个人已经默无声息的倒了下去。

    然后，那个人就死了。

    再也没有人和自己说话。  再也没有人轻声细语的问自己冷不冷，再也没有枯骨似地指抚自己的发。

    常日无所谓的黑暗一点点变得可怕，像一个沉默的怪物，无声无息的侵蚀而来。

    蜷缩着身子，在黑暗中发呆，呆了许久许久之后，才想明白了是死亡……一种比无边无际的黑暗更让人无法忍耐的东西。

    紧紧握着手中地东西。  那是那个人留给自己的最后地东西。

    残，你若想做人。  ……，你若是想要强大的力量，……。

    摸索着地面冰冷的骨——这一次，那个人是成了真正的枯骨——他的指尖轻轻颤抖着许下誓言。

    ‘我不会吃的…绝对不会吃的。  若是吃了，那便是…残死了。  ’

    ****

    鲜红地夕阳落下来，笼罩大地，于是分不清楚那地面上的红色。  究竟是人血的颜色还是夕阳的光芒。

    他对着夕阳灿烂的笑，泪满面，漫天发如白霜。

    他吞下颤栗的手中拿的东西。

    ‘对不起……残已经死了…死了……’

    做人太苦，做人太难。

    ****

    青石的殿上缓缓地流着清泉，折射出绚丽的色彩照耀着幽静的大殿，为殿内一成不变的青石冷清之色点缀上一丝暖意。

    那光随着水流变换着方向，折射出无数的角度。  终于有一许落在倚栏浅睡的人身上，也许是被惊了睡眠。  那人缓缓睁了眼。

    一双流光水泻地眸，绚丽缤纷如殿外流溪上的彩蝶翩然，只是那眼底处，却隐着一丝苍凉，一丝孤寂。

    “…梦么？”挽起一头水泻银发，露出的容颜是惊世绝艳的美。  只是那落落眼角、靡靡唇角，却是淡淡如尘的黯然。

    “我还记得么？”

    “我竟然还记得……”

    探出的指，如祈求神灵怜悯的怨，捂住自己的眼，他喃喃自语，

    “我还以为我已经活得够久，久到可以磨灭一切、舍弃一切了。  ”

    “我已经我已经活到腐烂，腐朽得都遗失了。  ”

    咯吱一声，仿佛是调皮的风儿吹开了门扉，残却仿佛受惊般回首。

    只是回首的一刹那。  眼已沉浸。  脸已沉浸，神色平静。  眉眼间只剩下淡淡地冷。

    门开，一股腥热地风夹带着难以忍受的臭气袭来，门外，却是与门内清泉美殿地乐园截然相反，是猩红遍地的黄沙，隐约看见一条滴着血的路。

    一个人搀扶着另外一个断了一只臂的人站在门口，看来的目光尽是悲跄之色。

    门外的暴风呼啸着，盘旋而上，卷起了漫天的黄沙，掩埋了那一路的斑斑血迹。

    唇角轻扬，残微笑，抬手，臂上轻然落下一只青鸾。

    “两个么…”指尖漫不经心的**着青鸾，残轻轻哼出一声，“比想象的结果要好。  ”

    优雅的侧身，看着自进门就定定看着自己的两人。

    “修寒，琥珀……”

    琥珀色的长发像是被灼烧去半截，青年满是污浊的脸勉力扬起，衣不蔽体，遍体的伤痕显出焦黑的痕迹，左边却是空荡荡，仿佛被给硬生生扯去了臂，连带着肩也只剩下小半，结着焦黑的血疤，却又不断涌出来，半边身体都显得血淋淋的。

    右边的青年稍微好一点，那也不过只指身体的完整，可同样也有着左一道右一道血淋淋的伤痕，最惨是右胸被挖出个大洞，看得见那森森白骨，而脸上一道深深的伤正从左眼掠过，毁了一只眼。

    “真是难看。  ”残有些不高兴的皱了下眉，又吃吃笑了起来，“你们把我的地板弄脏了。  ”

    说话间，小门外突然传来一声疯狂的咆哮，浓浓的血腥迎面扑来，一只巨大而狰狞的爪子突然探入门中，一边怒吼一边试图将庞大的身子挤入这对它而言太过狭小的门中，满是泥巴血痕的爪扑腾着，在青石地地面抓出了斑斑痕迹。

    “畜生！滚回去！”残冷眉一横。  突抓住臂上的青鸾就掷了出去。

    两声凄厉的叫声同时响起。

    如石一般被扔去的青鸾打中怪兽的一刻，怪兽一声痛吼，去被撞飞了出去，庞大的身子在空中飞了老远才重重跌下，在地上跌得粉身碎骨。

    又是一声凄厉的哀鸣，只见那落出门外地青鸾一沾地面的黄沙顿时变得焦黑，它痛苦地打滚翻滚着。  却再不久之后被活生生烤死在地面。

    原来，那灿烂的黄沙却是滚烫的。  如烧红的铁板滚滚袭人。

    像是都没有看见，长袖一挥，一脸平静之色的残关了门，然后，那门无声无息的隐在了空中。

    再度一展手，房内熏人的腥热与臭气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听见清泉雀跃地流淌。  只闻见芳草淡淡幽香。

    “我曾说过，想要见我，除非过这炼狱。  ”残看着两人微笑，唇角如光，“我想你们也该到了。  只是——”

    他顿了一顿，“菲伊特莱斯能过，我不是没想过，只奇怪以修寒你的能力为何也能过得了？”

    残抿了抿唇。  想了想，嘴里轻轻念了一句奇怪的语言。

    “原来如此。  ”残展眉轻笑，看向抿唇不语的修寒，“菲伊特莱斯为护你性命丢了一臂。  ”

    “倒是奇怪，我可不记得你们的私交何时如此之好？”

    “没有办法…”破碎而勉力吐出的语言来自脸色惨白的菲伊特莱斯，他捂着依涌着血的断臂。  气息微弱，“想对你说话，想让你……地话，必须是你在乎的人。  ”

    他咬着牙，摇摇欲坠，似乎下一秒就会停了呼吸，“虽然不甘心……可是对你而言，修寒才是你心里最在意的人吧？无错不少字”

    残一怔，下一秒却是哑然失笑。

    “你怎么会这么想？”他笑着向菲伊特莱斯走去，“傻瓜。  傻得可爱……好可爱。  真是愚笨的可爱啊。  ”

    残笑着俯身，轻柔的捧住菲伊特莱斯的颊。  “琥珀也很重要啊。  ”

    笑靥如光，眸柔似水。

    “对以前地残来说，琥珀和修寒都一样是最重要的人啊…重要到失却了会痛彻心扉的存在啊。  ”

    吻柔柔的落在琥珀额上，却见漫天光华一散，原本伤痕累累的两人却都已恢复到完好无损的状态。

    “残……”

    光中的笑，少年光芒中的微笑，是一如既往的温柔，跨越了千山万水，翩然落下如醉白云。

    所以不自觉的迷惘了，迷惑地伸出手，试图抓住那追寻了许久许久地微笑。

    啪——

    琥珀探出的手被打落。

    上一秒还温柔似水地笑，在残的脸上快速冻结、冷却，转换成一种冷傲。

    “你还没听清楚吗？”无错不跳字。残冷挑起眉，以不耐烦的神色看着他，“是以前的残，不是现在。  ”

    “对现在在这里的我而言，你们两个与垃圾没两样……闯个炼狱居然变成那种肮脏的德性，看着让我恶心。  ”

    拂袖转身，“有话快说，说完了就马上给我滚，不要再污了这里。  ”

    转过身，漫不经心的刚走了几步，却突然被人从身后紧紧搂住。

    “残……”

    颤栗着的声音，已微微带上了一丝哽咽，青年的头轻轻埋在自己的肩窝。  碧蓝的发垂过颈，带来的是那双搂住自己的手中的温暖，“回去吧……和我们一起回去好不好？”

    残站着，眼底是纷呈的色彩，如流光水泻，变幻不定。

    他站着，却没有挣开修寒的手。

    “你还不懂么？”

    仰头，轻轻叹息，声音中却是苍白。

    “我已经不再你认识的‘残’，我不再是那个善良的人，不是你想着的人。  ”

    “残……”

    “‘残’已经死了…很久很久以前就死了。  现在在这里的，只是一个没心没魂的行尸走肉。  ”

    抬手，轻柔的抚着那碧蓝的发，残笑得很冷。

    “我拿你们做实验…我拿你们打赌…拿你们当玩具、当棋子。  ”

    “我知道。  ”他回答，搂着残的手却更紧。

    “我拿你们玩了一场游戏…”

    “温柔、善良、忧伤都是借口，都是假象…”

    “我知道。  ”

    “践踏你们的心，践踏了一切的美好…”

    “我知道。  ”

    “一切都是游戏…到了最后我才是真正的恶魔……你难道不恨我？”

    “不恨。  ”

    “为？为选择放弃面对真实——宁可活在自己的幻想之中，为不肯放开我？”

    唇角上扬，修寒笑了起来，碧蓝的眼底是从未改变的似水流年…令人心颤的温柔。

    就像许久许久以前，他将长剑刺入自己心口的笑。

    笑尽了生生世世的追寻，看透了一切的笑，如流泉清澈脉脉的流畅了一地。

    他说，“我爱你。  ”

    他笑，眼角却是落下一滴泪。

    一滴泪落下，留下一道淡淡的痕迹。

    那滴泪，如灼灼燃烧在雪地的钻石，灿烂得让人绚目。

    “我们…都爱着你。  ”

    说话的琥珀色青年抬首，俊美的脸上，唇角微笑如光。

    琥珀色的瞳孔，千万年的柔和凝视着银发的人，没有疑惑，没有迷惘，依然是不变的眷恋。

    ……我爱你……

    ……我们都爱着你……

    ——我们来赌，赌会不会有爱着你的人，赌会不会有真的爱着你的人！

    残闭眼，泪落，源源不绝，无休无止，像永远找不到终点的清泉。

    睁眼，眼底是一片泫然疾光，点点泪光中却泛出阴鸷的绝望。

    他笑，笑靥中泪光朦胧，泪光中却是疯狂。

    转身一掌，将搂着自己的人狠狠打飞出去，残突然笑，放声大笑，声声大笑中，泪却未止。

    “原来如此…”笑声中却是撕心裂肺的惨然，“原来如此！”

    “我输了——把一切都输了！”

    “原来从一开始我就注定要输了一切！”

    他低声呜咽着，如惶恐无措的婴儿，眼底全是脆弱无助。

    闭眼，银丝漫天散落的一瞬间，膝落了下去…残的双膝静静落在冰冷的地面，无力的跪落在地。

    一道银色光柱几乎在他跪落的一瞬间便悄无声息的划落在地面，从光柱中走出的人唇上绽放出一抹倾倒众生的微笑。

    微微俯身，来人柔软的银发轻轻垂落在残的肩上，与残的银发交织落下。

    完伸出的指轻轻划过残颊上的泪痕。

    “你输了，残，我亲爱的弟弟…没有人爱你，永远也不会有人爱你。  ”

    残睁开无神的眼，聚焦恍惚。

    他看着完，看着那张与自己一模一样的脸。

    那张宛如双生子般的脸优雅的对他笑，“…或者我可以叫你水月？”

    ——你会记得我么？

    ——水月会记得黄泉…直到时间的尽头。

    …时间的尽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