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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部 第四十二章 醉雪——捷洛特篇
雪落的时候,总有一种醉人的美。
醉人的雪,却是最冷的落音。
就像他第一次看见雪的醉,第一次感触到雪的冷。
他醒在一个白雪纷飞的地方。
睁眼的时候,洁白点点,千树万树上尽是雪色飘飞,玉洁冰清,若有若无的幽香淡淡传来。
“这是?”
他不禁叹息,眼前繁景好如千年一梦,是身在梦中,还是梦中醉醒,他已经分辨不出。
“雪。 ”
流泉似的声音,简洁,却是扣心的美妙。
并未想得到回答的他愕然抬头,凝眸看去。
这一眼,就是那千年的一梦。
雪瓣纷飞,白衣胜雪的人孤立林中。
白衣及地,赤足踩雪,青石的玉簪挽落一袭落地的银发流水。
一双眸,点点繁华白雪尽落其中,透明中荡起漫天风华,翩然点雪飞。
他在那双眸中丢了魂。
那人缓缓向他走来,赤足落雪,点痕不留,翩然的雪花点点掩不住那抹纯白。
他听那人对他说,“现在起,你叫雪。 ”
看着那人,他只觉是红尘惊梦,谁见流泉悠悠滑落无痕。
“你是谁?”
“我是残,你的主人。 ”
一句话,从此。 便是幽幽红尘中的醉生梦死。
***
他住在雪林,残让他待地地方。
那时候,他还很小。
他的头,才及得上残的腰。
幼稚的他还不懂,自己稚嫩的眼中满满是那孤傲的人是为。
他只是知道,残来雪林的时候,是自己最高兴地时候。
所以一个人的时候。 他总是坐在雪林中,眨巴着眼睛看着天空无休止飘落地冰晶。 期盼在无数的雪点中,那个白衣胜雪的人出现在自己眼中。
他不喜欢唤他主人,可残不喜欢他唤他的名,所以,在等待着的时候,他总是低低的唤着那个名字。
残,残。 残……
他听着自己低低的声音在雪林中回荡,他喜欢听自己地声音唤那人的名。
残不爱和他说话,但他喜欢听残的声音。 他觉得那声音就像空中落下的雪,冷中却是柔,柔中却是傲,傲中却是淡……淡淡如雪中若有若无的清香。
残虽然偶来雪林,却并不怎么看他。
大多的时候,残都是孤身一人站在纷飞的白雪中。 雪林中终年细雪飘落,仿佛开败在枝头的残瓣。
他躲在树后偷偷看那细雪悄然落在残地发上、颊上,唇上、睫上,然后悄无生息的化做一滴水,隐去无痕。
他一直很想站在残的身边,陪他一起看雪。
有一次。 他尝试走过去,脚刚刚一动,寂然看雪的人便动了,那淡淡的眼落在他的身上,然后,移去,雪白地身影如寂静的雪悄然消失在空中。
从此,他便不敢打扰站在林中的残。
有时候,残来后,会走进醉雪殿。
这时候的残往往是温和的。 偶尔。 他的手指会轻轻抚过他受宠若惊的脸。 偶尔。 他会温柔的对自己说几句话。
还有那一次,他第一次看见了…看见不该看见的……
那一日。 侧坐着的残倚着颚,懒散地翻着手中一页黑色地书。 眼,是半掩的,似乎马上就要进入梦乡。
他兴冲冲地捧着一手的雪进来,他花了十天的时间用雪融成的冰雕琢了一个小小的人。
只是,无论他怎样精心雕琢,却依然雕不出那种绝响的美丽。
小小的他小心翼翼的将拢在手心的雪雕拿给残看,然后,松开手。
拢在他温热的手心半晌的雪雕却已融了大半,他精心雕琢的外貌已经面目全非。 他傻傻的看着手中的冰块,几乎要哭出来。
指伸了过来,微微屈起,轻落在他额上。
他抬头,雪落繁华,红尘醉梦,一切都在残唇边那抹浅浅的醉人微笑下黯然失色。
残很好看,他幼稚的脑中一直都知道。
只是他却不知道,他不应该看残的笑。
没看前,只是失了魂。
看了那倾然浅笑,便失了魂,也丢了魄。
他不该看见残的笑,却不后悔看见残的笑。
他突然想,如果自己是主人,残是自己,他是不是就能天天要残笑给自己看?
那时候,天真的他傻傻的把这句话说给残听,于是他看见残又笑了。
只是这一笑,却冷得让他浑身发抖。
残一指点在他的胸口,残的笑,胜似雪的冷,冷如雪的醉。
“你想死吗?”无错不跳字。
残的声音依然是很好听的,可是他现在都听不进去,他抱着胳膊在地面打滚,身体中所有的骨头都在咯咯作响。
他抱着自己发颤,他在地面滚动着,声嘶力竭的叫喊了整整十天,直到喉中喊出血来,再也发出不声的时候,他只能痛苦的在地上翻滚着,听着自己全身的骨头碎过去又拼起来的声音。
整整十天,端坐的残轻轻翻着膝上的书,手指漫不经心梳着垂下的银发,任由他在自己脚下哀号悲鸣。
偶尔,轻抿一口雪茶。
淡淡眉眼间,尽是雪那般醉人的冷。
荒芜地雪季,总是落着醉人的雪。
十天后。 残走了,他身体里的骨头也不再碎开。
他惨白着脸趴在地面一动不动,他不知道自己还活不活得下去……但是他终于明白,明白主人是怎样的概念,明白创物者是怎样的概念,明白被造者又是怎样的概念。
一切,都是残施舍给他的。
他地一生。 都只是残的奴仆。
在残地眼中,他甚至不如殿外纷飞的雪。
他躺在冰冷的地面。 雪白的发如泉流淌了一地,他的眼在默默流泪。
那是他第一次的泪。
****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在这没有时间交替的地方,时间依然在缓慢流淌。
他看着自己地头慢慢超过残的腰,超过残的肩。 他仰望着残视线渐渐平齐。 他看着自己短短的白发,渐渐像残的头发一样长。
他在变。 不停的在变,他眼中的残却从来没有任何改变。
依然是雪林中冷冷清清的背影,依然是醉雪殿上淡淡地容颜。
还有,偶尔,会施舍给他的温柔微笑。
很少,很少,少到他梦中全是那淡淡的笑。
他不明白残为很少对自己笑,他不明白残的笑都给了谁。
直到那一天。 漫步在雪林中走来的不再只是一个翩然雪影。 他看见残的身后,一个小小地孩子紧紧抓着残的手指,乌黑闪亮的眼如晨光闪耀紧紧看着残。
孩子的身后,舒展着十对乌黑如夜的小小羽翼。
“他是墨。 ”
他看着残的手温柔的抚摩着孩子乌黑的发,低侧着头对孩子轻轻的笑,然后抬头看他。
“雪。 墨是跟你一样的…好好照顾他。 ”
怎么会一样?
怎么可能一样!
残何曾这么温柔地对待过他,残何曾如此柔和地对他笑过?
为?
既然是一样,为残这么不公平?
胸口在痛…翻江倒海……
他忽然记得了那一次,撕心裂肺的痛,他全身地骨头在十天中碎开来又拼上去。
他忽然记得了那一天,拢在手中冰冷的雪,尽化做泪珠从他的指缝中淌落。
他忽然记得了那一天,高坐而上的残淡淡的翻着手中的书,眉眼间那如雪般醉人的冷。
他宁可再受那万痛噬骨的痛楚,也不愿忍受此刻胸口的瑟缩。
残懂吗?
他懂吗!
残看他发呆。 只当他奇怪墨背后的黑羽。不禁宛尔一笑,伸手牵起他的手。 抚着他的头温和的说,“不用怕,虽然外表似乎有差异,但你们都是我创造的……”
他没有说话,他只是点头。
他敌不过残的笑,他敌不过残的温柔。
同时,他也害怕……他怕残,害怕他的主人,害怕违背残而使得残收回施舍给他的一切。
害怕再也看不见残。
然后他和墨一起在雪林中生活了许久,他在长大,墨也在长大,很快就赶上了他。
相处久了,才懂得。
墨是孩子,他也是孩子。
他喜欢残,墨也喜欢残。
通常,喜欢上同一样东西的两个小孩是不可能和平共处的,所以吵闹打架成了他们之间的家常便饭。
对于他们的吵闹,残表现的很宽容,从不曾因此责罚他们。
他曾因此而沾沾自喜,可是到了很久以后,他才明白,导致宽容的…是无关紧要的忽视。
他宁可永远不明白这一点,永远不明白残对他的无所谓。
依然是平日的一天,他们展开例行公事的争吵。
“残是喜欢我的!”墨气呼呼的怒目而对。
“是喜欢我的!”他不甘示弱。
“是我的!”龇牙咧嘴。
“是我的!”张牙舞爪。
他们的争吵近来是越来越近乎小孩子间的斗气了。
争吵声越来越大,殿外玉栏边,站着的残却视若惘闻,一指轻轻逗着手上的青凤。
发现争吵毫无意义,气急的他们均委屈的跑到了残的身边。
“残,你是喜欢他还是喜欢雪?”
“残,你是喜欢他还是喜欢墨?”
他们争先恐后的问,然后对视一眼,狠狠一瞪,又眨巴着眼巴巴看着残。 。
“叫我主人。 ”
淡然说着,残的脸还是一片宁色,修长的指轻轻滑过青凤玉色的喙。
白带随意束起的银丝如流泉滑落赤luo的肩,今日,残身着一无袖的白色长袍,依然是白衣及地,一袭青色玉带挽在腰际,乌黑的细链扣在腰间垂落,落在衣角露出一点的赤足上,突兀的衬出那赛雪的人。
雪纷飞中,面容冷清,翩若惊鸿。
他和墨看着残,突然有些感慨莫名。
这就是残,这就是创造他们的人,这就是让他们仰慕一生的存在。
美丽的青色凤翅翩然舒展开,优雅扭动长颈的青凤发出清脆的鸣叫声,尾部长长青羽如瀑布倾在残的臂上。
“喜欢谁?”指依然轻轻逗着青凤,残淡然道,“你们是傻了么。 ”
回眸,漫不经心的瞥了两人一眼,淡淡一笑,
“只不过是打发时间做出来的玩具……你们谁会喜欢上一个玩具么。 ”
默然,宁静,长久的死寂。
而认为自己只是说着理所当然的事实的残,回过头去,依然是有一下没一下逗着肩上的青凤,浑然不知后面惨白着脸呆呆看着自己的两人。
有时候,最伤人的,是无心之言。
有时候,最伤人的,是事实。
残怎会知道,他此刻的眼中,纷飞的白雪已尽化做了黯淡的灰色,点点如落下天空的泪痕。
残怎会知道,他此刻的眼中,残的笑依然是最美,只是那笑,却化做了最刺骨的寒冷。
被创者是创造者的玩具,这是事实,这是定律。
这是他许久以前就该知道的事实,只是太久的时光、刻意的掩盖,几乎让他遗忘了这条定律。
他呆呆看着残,看着残漫不经心逗弄着臂上青凤。
……当新的玩具做出来的时候,旧的该怎么办……
怎么办……
他不知道。
他只知道,不久之后有人来了醉雪殿。
他觉得很奇怪,除了残,他从未看见任何人来过这里。
那个人有着与残一般美丽的银发,残对那人轻轻的笑,只是眼底却有着某种他看不懂的东西在轻轻荡漾。
他不讨厌那人,那人身上有着与残很相似的气息,让他不知不觉想要接近。
或者,更甚于残。
一双金色的眼睛淡淡看了他一眼,那人嘴角露出一抹雪似的笑。
“很有趣……残,把他给我吧?无错不少字”
心微微一抽搐,他回头张大眼睛看着残。
看着残嘴角淡淡的笑意。
“随便…”
他看着残淡然的神色,
眉眼间,
尽是醉雪的冷。
……是啊,他只是玩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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