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部 第三十四章 烬蝶落

    第六部 第三十四章 烬蝶落

    洁白的羽毛轻轻的飘落了下来，化做风的弧度，在空中轻盈滑落，飘过那空荡得一无所有的天空，落在屈膝坐在如天空般洁白的地面的少年膝上。

    银发的少年没有动，他脸上的神情是淡然的，如雕塑般的木然。  他的脸上没有泪，可是任何人都会觉得他在流泪。

    遥远的虚空中，那展开洁白双翼的独角兽踏空飞来，宛如转瞬间穿透了千山万水而来，化做一白发少年落地。

    “主人……”白发少年轻轻跪落在残的身边，他的脸上，写满了心痛。

    残没有动，淡然的脸色也没有丝毫改变，仿佛没听见他的声音。

    “主人。  ”白发少年的声音带上一丝颤抖的哭腔，他的脸上已经落满了泪，他凝视着残的金眸中满是难以明寓的痛楚。  他伸出双臂将残紧紧搂在了怀中，仿佛想传递一般紧紧的拥住自己的主人。

    怀中的人动了一下，挣开了他的手臂。  残抬头看着他，“捷洛特。  ”发出声音的唇弯成了一个弧度，微笑着的少年伸手轻轻抚摩着捷洛特满是泪水的脸，“傻瓜，哭？”

    捷洛特张了张唇，想说话，可是发出的只是哽咽的声音，都说不出来的声音。

    残抚着他脸颊的手渐渐落下，冰凉的手靠近了那脆弱的颈部，残微笑着说。  “捷洛特，你愿意为我死吗？”无错不跳字。

    捷洛特没有说话，他只是更紧的抱住残，使得他地身体向残更加靠近了过去，脆弱的颈部暴露在残面前。

    “好孩子。  ”残轻轻叹息着，轻抚着他的颈，他的微笑中却带着无法遮掩的苦楚。  “对不起……捷洛特，对不起。  你只是幻象。  是假象，明白吗？”无错不跳字。

    猛然掐紧捷洛特的脖子，忧伤挂上了残歉意微笑着的眼角，“从一开始，你就根本不存在。  ”

    手微微一使劲，话地落音，伴随着骨骼破碎的声音。  被捏断脖子地白发少年倒在残的面前。  他闭着眼，脸上还挂着尚未干涸的泪水，可是他的脸色却是很安详。

    那一秒之后，少年已化做没有气息的独角兽。

    残站了起来，衣角飘飞，他退后一步，银发撒落，忧郁的眼睛凝视着那地面停止了呼吸的白色独角兽。

    “父神。  ”他低低地叫着。  脸上是平静的，声音也是平静的，只是眸中却有着浓郁得化不开的忧伤，“父神，起来吧……我知道的，是你。  ”

    那地面的尸体突然化做一道白光。  白光徐徐站立而起，白光中的白发少年的身体在渐渐变大。

    直到白光散尽，那一身仿佛透明一般地白色男子出现在残的面前，他的唇角挂着如春风般温柔的笑意，他凝视着残的眸中是浓得化不尽的宠溺。

    “残……”他柔声呼唤着，柔和白光中仿佛透明地手伸出，将淡然无语的少年搂进怀中，“可爱的残，我可爱的孩子。  ”

    他轻柔抚着少年脸颊的手漾出不可思议的荧光，他手中的温柔就像看得见的流水。  “为会忧伤？为这么悲伤……你不应该悲伤的。  不应该的。  ”

    “没有人值得你如此悲伤，因为真正值得让你为他悲伤地人不会让你忧伤。  ”他地声音仿佛诱惑一般将人的心底麻痹。  “没有人值得地，这个世界上没有人值得让你心痛。  ”

    残睁开眼，他凝视着男子的瞳孔依然凝聚着浓得似乎要落泪的忧伤，让人看一眼就心碎的痕迹。

    “若是如此，胸口这都没有的空虚又是为了？为何它总是在痛？痛得碎裂成一片片……”

    男子如光一般透明的唇角溢出了流光般的微笑，“我可爱的孩子，我可怜的孩子……”

    父神的手温柔抚摩着少年的银发，“不要再忧伤，不要再痛苦。  有我在这里，我爱你，我是如此的爱着你……永远留在我身边，你不会再彷徨、不会再悲伤，再也不会那么痛。  ”

    残轻轻将头靠在父神的双膝上，他闭上了眼，倾泻而下的银发掩住了他的脸。

    那抚摩着他的手让他觉得安详，回家一般的安详。

    都不用想，都不用做，就这样，一直一直下去，安详的睡下去。

    一直这样下去……

    再也不要醒来，再也不要睁开眼……为了让胸口不会再痛。

    ****

    〈魔界〉

    暴雨在疯狂的洗刷着大地，劈头盖脸的浇落下来，在地面砸起无数的泥浆。

    狂雨降落的黑夜中，有一个被雨水浸透的身影悬浮在半空之中。

    “可恶！”雨水流入的眼睛视线有些模糊，菲伊特莱斯发狠一般甩了甩头，被水浸透的琥珀色长发已沉重的甩不起来，湿漉漉的贴在他湿淋淋的衣服上。

    沉沉黑幕中，一道剑光猛然划破虚空劈下，菲伊特莱斯猛然转身，抬起的手已经绽放出镜一般的光幕，将那一剑的力道向一旁卸落，持剑的人余尽未减落了下去，只是那冲破光幕的剑已在菲伊特莱斯肩上划开一个长长的血痕。

    微一咬牙，菲伊特莱斯双手合并又缓慢张开，右手从他发光的左手掌之中凭空抽出了一把宝剑。

    剑光再度劈下，菲伊特莱斯反射性的举剑格挡。

    铿——两剑交击，菲伊特莱斯手中的剑猛然爆出的光芒将袭来的剑毫不留情反弹了回去，可是它的主人并没有动。  没有去追击另外一柄剑地主人。  因为菲伊特莱斯只是在纯粹的防御，完全没有反过来去伤害对方的打算。

    被弹飞出去的人硬生生将身影停止在半空中，他将剑再度抬起，直指向菲伊特莱斯的方向。  湿漉漉的长发在黑暗中依然反射出明亮的银色光泽，绝美地身影在如此的黑暗中犹如光芒一般地存在，只是少年的脸上如木偶般没有丝毫表情，双瞳之中散发出诡异的红色光芒。

    看着悬浮在自己对面的少年。  已经消耗不少力量的菲伊特莱斯轻轻喘息着，喃喃道。  “残……”

    银色的光线破空而来，重重的击在菲伊特莱斯地剑上。

    “残！醒醒！”一边举剑隔挡开对方如雨点般密集的剑影，身影一边不停后退的菲伊特莱斯咬牙叫着，使用过度的嗓子显得极为沙哑，“不要这样！残——”

    密密麻麻如光电交织的剑网中，一道剑光如闪电咻然穿透空隙而过，几乎要插透菲伊特莱斯的喉咙。  而残另一只手却趁势聚起耀眼的光芒猛然向他的心脏击去。

    菲伊特莱斯一滞，全身却猛然爆发出黑色地光芒，如蛇一般蜿蜒而上，迅速吞噬着周围的一切，并将所有的攻击全部反弹了回去。

    不敌其力道的少年被撞飞了出去，银色的光芒如陨落的流星狠狠砸落在地面，大地仿佛裂开一般狠命摇晃了一下。

    “残！”菲伊特莱斯心里一惊，正想下去看他地情况。  却见已经黯淡不少的银色光芒在倾盆大雨中再度有些摇晃的漂浮了起来。

    沾满泥浆的白衣破碎贴在残满是血痕的身体上，少年艰难的举起剑，依然木然一张脸不说话，瞳孔却散发出炽热的红光再度向菲伊特莱斯冲了上去。  身上的血痕被大雨冲刷而下，少年下方的仿佛在落着血红的雨水。

    呆呆看着再度冲上来地残，菲伊特莱斯嘴角有些诡异微微抽搐了一下。  呈现一种扭曲地弧度。  他突然一挥手，扔掉了手中的剑。

    剑光从他地左臂划过，带起血红的腥雨，就这样怔怔看着残的菲伊特莱斯突然一把抓住残的手，而另一只抚上残的颊的手却突然冒出了如黑线一般的细细的雾气。  在残正挣扎着想抽回自己的手的时候，那细细的黑雾已经迅速的将他全身缠绕起来，让他动弹不得。

    “忍耐一下，残。  ”菲伊特莱斯的声音很复杂，他看着残的眼神也复杂。

    他的身影瞬间消失在大雨中，而下一秒。  已出现在不远处地面的一个山坡上。

    山坡中。  倾盆大雨中却未沾染上丝毫狼狈的美艳女子甜美的冲着菲伊特莱斯笑了起来，她柔软的黑发恰似夜空的色彩。  她明媚的微笑恰似明月的皎洁。

    “菲伊特莱斯大人……”

    “露佩！解开控尸术！”恶狠狠盯着露希佩颐尔的琥珀色瞳孔已没有了以往的温柔，菲伊特莱斯的声音已经接近憎恶。

    她怎么可以——竟敢如此污蔑他的圣域，如此玷污他的——她怎么敢！

    露希佩颐尔还是在笑，笑得如此甜美，恰似娇艳初放的花蕾，只是其中却是渲染上疯狂的色彩，“是啊，是控尸术……您自己都说了，菲伊特莱斯大人……这个人只是尸体，只是一具都没有的尸体了啊！他已经死了！对着死人您为何不肯下手！”

    “住口！”苍白的唇角微微颤抖着，菲伊特莱斯连声音都带上一丝颤栗，“残没有死，还没有死！他会回来的！他现在只是睡着了而已，总有一天他会醒来的！”

    “不要再自欺欺人了，菲伊特莱斯大人，他已经死了，早就死了！死神界都已经崩溃，他已经连灵魂都烟消云散，您为还是不清醒！”女子尖锐的声音泄露着她因为嫉妒而无法抑制的疯狂，“为何你宁可天天对着一个尸体也不愿意看我一眼？……他已经死了，我还活着啊，陪着您的人一直都是我，爱着你的人是我——为你看得见的始终只有那个一次又一次欺骗你抛弃你的人！”

    菲伊特莱斯呆呆看着露希佩颐尔，他惨白的脸已经没有了丝毫血色。

    知道她说的是实话——可是，就是因为知道那是事实，才不愿意去承认！

    已经这样欺骗自己多久了？他不知道。

    死神界崩塌的一瞬间，看见残的微笑在自己视线中消失的一瞬间，当他睁开眼看见自己身边没有丝毫气息的残的身体一瞬间——他就知道的。

    那一瞬间他就已经明白的，他再也看不见残了…再也看不见那个回首间就撒尽了落泪般芬芳的微笑。

    自欺欺人……不好吗？

    自欺欺人……不可以吗？

    若不这样自欺欺人，那足以让胸口破碎的空虚要放去哪儿？他要怎样才能压抑住自己接近疯狂的崩溃？

    （我们要一直在一起。  ）

    残，你的诺言从来没有实现过。  还是说…从一开始，你对我所说的话句句都是谎言？

    菲伊特莱斯抬头，木然看着露希佩颐尔，“露儿，我没有骗你，我确实是很喜欢你的。  ”

    “骗人！那为……”

    “他不同。  露儿，只有残是不同的，无论我是否会爱上谁，我也离不了他……对于我来说，他已经不是能用喜欢或者爱去表达的存在。  ”菲伊特莱斯微微侧着头，雨水从他湿漉漉的长发滑落，从他下颚滴落，“露儿，解开法术，不然我会杀了你。  ”

    露希佩颐尔呼吸一滞，她的瞳孔猛然放大，流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你要杀我？”她急促的喘息了几次，吐出的声音破碎着一个个分辨不清的音节，“你…杀我……要杀……”

    她断断续续的、艰难的说出几个字，突又一顿，美艳的脸上浮现出诡异而扭曲的笑容，“好啊。  ”她的笑容比扭曲的夜空多了几分诡异，比遽降的暴雨多了几分疯狂，“你杀啊！你杀了我吧！你杀了我再也没有人可以控制那个人，失控的‘咒尸’将杀尽天下活物！没有人可以阻止他毁灭这个世界——除非有人能毁了他！”

    “到那个时候你还是得杀了他，亲手杀了他！你若不杀他，他就将毁灭这个你最在乎的世界——你不是在乎它吗？你不是为它耗尽心血吗？你若想保护这个世界，那你就去杀了他！”

    看着对自己疯狂吼叫着露希佩颐尔，菲伊特莱斯脸上流露出一种复杂的色彩，或许夹杂着怜悯或许夹杂着歉意，更或许是一种混杂在一起的同病相怜的哀伤。

    因为他懂得的，他懂得露希佩颐尔的心情。

    在被那个人欺骗、被那个人抛弃的时候，他也曾经这样的疯狂。

    菲伊特莱斯抬起头，看着空中的那道闪亮的银光，他的目光是如此的专注，仿佛那就是一切。

    “露儿，我想保护这个世界。  ”菲伊特莱斯脸上露出了微笑，凝视着黑色暴雨中光芒的他露着孩子一般天真的笑容，“这是因为……”

    他的身影突然向着空中银色的光芒疾飞而去，就像那被伤得遍体鳞伤却依然无怨无悔扑向璀璨火焰的飞蝶。

    “因为这是残所爱着的世界。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