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第１０章

不消半分钟的时间，浓重的血腥味儿从身后弥散开来，单从气味判断奈雅知道那不是属于人类的味道。还没等她细想发生了什么，几个人类的身影就突兀地闯进了她的视野，随之那种奇异的味道也明显了起来。那是几个穿戴十分朴素的人，虽然看衣着打扮不像是猎人，但那健硕的体魄却有着经历过腥风血雨的从容感。他们一面走着，一面嘻嘻哈哈地说笑着，神情和言语间全然不见身处深夜的顾及和不安。

    吵闹声渐渐逼近，血腥味儿渐渐浓烈，就在那几个人即将与奈雅擦肩而过的时候，他们忽然停了下来，没有要继续前行的意思了。

    “不见了，不见了，你说他们躲在哪儿？”一个中年模样的男人忽然烦躁地说道，一面四处张望着，一面用手拨开了身前的枯枝。

    “你急什么？还能凭空消失了不成？……如果真的凭空消失了，我们就回去凑凑热闹……反正这次不能白出来。”旁边高个子的男人嘟囔着回答道，然后急切地转过身看向跟在身后的女人，眼睛露骨露骨不停地转着，“但这事要是让埃德温知道了我们就倒大霉了……他最讨厌整无能的人了……弄不好他会吃了我……”

    “哟，这话可别把我带上，我可不想和蠢猪混为一谈。不过你就放心吧，埃德温再气也不会吃了你的，你以为他有闲情跟一个白痴较劲么？”女人翻着白眼努着嘴说道，然后指了指离中年男人不远的草丛，“他们躲在那里呢，真是一群废物。”

    话落，那两个男人先是愣了一下，然后像幡然醒悟般猛冲了过去。在他们背后——那昏暗的光线里——面无表情的一男一女不知从何处窜了出来。杂沓的脚步声纷乱响起，枝叶的折断声隐约可见，只见两个黑影忽然从树丛里跳到了树上，随即又落到到了不远处的空旷地。

    “果然在呢，不过只有两只，真可惜。”中年男人看了看随行的人，有些失望地撇嘴道，“但是她们连给我热身都不够，你们岂不是白跑一趟了？”

    “你好好看看她们，蠢货，你左手边的女人可是皇族，如果没有那些棘手的能力还好说，如果有，可不是你能简简单单解决掉的。”女人一边说着一边走了过去，在打量完特丽萨后又眯起眼睛看向了奈雅，“而另一个似乎带着相当危险的武器呢，银质的？对吸血鬼用的？……呵，还真是奇怪的组合。”

    “阿尔，别在研究了，我可没什么耐性了，”高个子不耐烦地甩了甩头，忽然转过脸喊道，“反正她们死了都一样……对着一堆灰尘有什么可感慨的……”他说着忽然将上身佝偻了起来，那高瘦的身体发出了不规则的“咯—咯”声——混合着布料撕裂的声音在安静里格外刺耳——他全身的骨骼急速生长了起来，原本干瘦的身体猛然间变得结实而强壮，颌骨也随着变蓝的眼睛突了出来。他那□□的后背长出了稀疏的毛发，肤色也由红润变得黯淡灰白。

    两米高，三尺宽——待他以最终巨大的形态仰起头朝着夜空嚎叫时，就好比一只学会了直立行走的野兽，骇人又格外瘆人。不知谁又在昏暗中发生了异变，那忽高忽低的撕裂声和嚎叫声一次次将夜的静击得粉碎。血腥味儿随着一股股涌动的风明显了起来，随之而来的是酸腐发臭的味道。

    几秒过后，原本的人类纷纷化作了面目狰狞的怪物，且一齐用贪婪的视线盯着特丽萨和奈雅——那眼神就像是看着被围困的猎物，饶有兴趣而充满了嗜虐的快感。

    或许这变故发生得太过突然，或许因为未知而恐惧，只见奈雅向后退了几步，虽然右手本能地抽出了佩剑，但眼神里的诧异和惊讶却无法遮掩。她一面看着那些急促喘息的巨兽，一面用深呼吸摆好姿势，然后压低声音对特丽萨问道：“那些是人类？……是人类还是其他的什么东西？”

    “是野兽……不过虽说是野兽，但和我们也算是旧交了。”特丽萨咬着牙说道，神情里有着厌恶，“原本以为他们不会在这一带出没，看来是大意了……不管怎么说，现在我们不占优势，当务之急是想办法逃出去。”

    “要逃走吗？”

    “是一定要逃走，而且不能硬拼。”特丽萨蓦地扯下长袍，低声说道，“闻这血腥味儿，后面恐怕已经一团糟了；去镇子的话，又不能肯定那里会不会有他们的人。所以要尽量选其他的方向，至于以后的事……”

    话没说完，一个高大的身影便朝她扑了过去，粗壮的手臂带着强劲的风势扫过两人之间，迫使他们四散着跳开。其他的狼人也纷纷加入了扑杀，犹如围剿猎物的狼群一般竞相追逐着左右逃开的两个人。

    起先奈雅瞄准树木密集的地带奔去——希望多少可以限制住他们的行动——但那些强劲的攻击迫使她放慢了脚步，单用剑刃接下那些厚重的手掌就使得她进退两难。眼前是獠牙和利爪的交替，耳边是震耳欲聋的咆哮，她的身体虽然灵巧得足以躲过所有袭向要害的攻击，但力量上悬殊的差距使得每一次交锋都变成煎熬。

    雪地上的足印越来越深，狼人的配合也越来越娴熟，不知不觉中奈雅已被三只怪兽围困，正靠着本能做出防守的反应。右肩在躲闪中被狠狠划伤，左腿在踢打时被狠狠抓伤，她面对着应接不暇、犹如刀斧般的利爪，不禁蹙起了眉头，紧紧抿住了下唇。

    都是些什么怪物，怎么这么大力气——她暗暗想着，似乎在此时理解了特丽萨的那句“不能硬拼”的含义。一面压下心里的浮躁和慌乱，一面思忖着逃出的对策和手段，奈雅回忆着脑海里所有和狼人有关的信息，得到的却只有只言片语——“狼族在几百年前就灭绝了”，“吸血鬼和狼族曾有着血缘的关系”，“血族嗜血，狼族嗜杀”……“而足量的银对任何血族都是致命的”——那是师父曾当做故事讲给她听的，而她也仅仅把那当成一个传说，不曾信以为真。

    只不过传说在此时变成了真实，而那由未知引起的恐慌使得巨兽成为了童话中最糟糕的噩梦，最后连现实都变得有些虚幻。背后蓦地感觉到一阵火辣的疼痛，奈雅猛地压低身体向上跃去，却没想被拽住了右脚，只得单手着地稳住失衡的身体翻身踢去。倾着身子以剑横扫而过，她感觉着剑刃割裂皮肤的触感反手向那巨兽刺去，但收手的时侯看到的只是点点猩红——那割开的伤口太过浅显，即使见血之后被武器所侵蚀，但远不能造成严重的损伤；但相反的，她的手掌和手臂却承受了远大于以往的负荷，虽然没有造成硬性的伤害，但也引起了尖锐的疼痛。

    尖齿下意识地探了出来，呼吸渐渐变得急促，她感觉着背后越发明显的火辣和刺痛感，不由得微弓起了上身。她一面尽其所能的闪躲着，一面为伤口的恢复争取时间，但出乎意料的是——伤口并没有如她所愿的愈合起来。更确切的说，她身上所有的伤口都在不住地向外渗着鲜血，并且那鲜血正随着不同肌肉的运动或多或少喷溅着。

    为什么没有愈合？到底发生了什么？所谓的吸血鬼不是都拥有自愈能力么？——奈雅紧紧握住手里的剑思忖着，心里却涌上一股莫名的恐慌和迷茫。面对着从来未曾见过的兽，流着已成为血族的血，她仿佛听到自己的心跳动越发刺耳，而喉咙和牙齿对血的渴望也明显了起来。感官正因干渴而变得敏锐，而身体却因干渴变得迟钝，在不得不选择忍耐的时候，她感到了突如其来的害怕——因嗅到将引致死亡的境况而感到害怕。

    脑海里蓦地浮现出一双幽幽的红眸，连带着冰冷的言语和无法逃脱的手掌，那一直压抑着的记忆又一次翻涌了出来。

    漆黑的深夜，面目狰狞的怪物；刺骨的寒冷，没有尽头的无助，就连身体上的疼痛都变得难忍起来，心绪似乎渐渐回到了被闲玩弄于鼓掌的时候。那是恐惧，悲愤，而有着迷失的，尤其那种近似于绝望的无助是无法忍耐的。于是本能开始抗拒，思绪变得混沌，那潜意识躲避危险，抗拒死亡的反应使得她无法更好的思考。

    “离我远点儿！”她大口大口喘息着吼道，身体开始不自觉地颤抖。感觉着不停被抓伤的疼痛和紧逼而来的血盆大口，她猛地将系在腰间的口袋扯了下来，右脚借着身后的树木一跃而起。右手迅速将佩剑收回剑鞘，牙齿猛地将左手里的口袋狠狠扯开，她感觉着来自左腿的刺痛和身体的失衡感，竭尽全力将口袋扬了起来。只见空气变得如雾气一般迷蒙，顷刻之间半径五米之内都变成了迷糊的白。

    巨大的身影似乎被那白色驱逐了，一面纷纷躲避，一面发出了怒吼，那深蓝的眼眯成了一条细线，定定地看着渐渐散去、犹如絮状的气体。深夜仿佛又恢复了应有的寂静，就连那几只巨兽的呼吸声似乎都清晰可闻。就在那白色的雾气散开的时候，黑色的大地上除了血迹什么都没有，而那些巨大的身影也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几个□□着的人类。

    “那孩子疯了吧，一定是疯了。”女人砸了砸舌说道，似乎并不在意自己□□，转过身看向身后的两个男人。她看了看盘膝坐在地上的高个子，又看了看沉默不语的老男人，缓缓低下头叹了口气。

    “我的伤口好疼啊，它似乎一直在腐烂……”地上的男人看着自己的胳膊嘟囔道，抬起手臂就要用舌头去舔。

    “别碰它，蠢货，不怕中毒你就舔舔试试。”女人见势忽然大声喝道，随即白了他一眼，“虽然不确定那是什么东西，但能腐蚀身体的只有银。你要是因此要动不了了，我可就把你就地扔下了！”

    “……银？那怎么办？我会死吗？会死吗？”男人惊讶地叫道，随即连滚带爬地挪到了老男人的脚边握住了他的脚踝，“你说我会死吗？”

    “伤口不深，看你现在的样子也知道死不了。”老男人一面说着，一面甩开他的手向女人走去，看样子有些低沉，“但愿这种窘事不会传到埃德温耳朵里，真的会惹他发怒的。”

    “你们也知道丢人？！”女人扬起头做出难以置信的表情，说着转过身走向黑暗，“或许我应该为自己想想了……毕竟跟白痴呆久了，说不定我也变得白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