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 背影与夜色

算不上多华丽的回归，请笑纳。。。。囧 ~

    一周以后，他终于打电话给她，宣布回归了。

    能听见他的声音自然是件值得高兴的事，可他说的话却又让她有点高兴不起来。

    “公司有一大堆事等着我处理……可能暂时没法去找你……”

    “……那我去公司找你行么？”

    他在电话那头微怔。

    曹湄却没觉得自己的话有什么奇怪，想见他的心情是如此迫切，让她忘了通常总是她扮演内敛和被动的一方。

    可来到了“风尚”大厦，却没有见到墨如深。反而是方烨正在楼下等着她，见她到了，立刻引她上了车。

    “专卖店那边出了点问题，如深先赶去了，要我带你过去。”

    “专卖店？”

    趁着在路上的工夫，方烨跟她简单解释了一下：法国的服饰品牌“Belle Jane”进驻内地，“风尚”好不容易才谈下这单生意，与他们达成合作关系，将内地首家专卖店的开业活动交由“风尚”全权负责。谁知项目进行到一半却出了纰漏。专卖店原定下周开业，并在当天进行走秀等一系列开业活动，现在却统统搁置了。究其原因，竟是因为“边氏”的临时退出。

    “‘边氏’也有参与？”

    “对。他们突然撤资，造成资金缺口，全盘计划都被打乱。”说到这里，连一向冷静的方烨也不由皱起了眉，“如深昨天半夜才到家，今天就一直在忙这件事。我劝他去休息，他根本听不进。我想还是你去劝劝他吧，最好让他去一趟医院，做个检查比较保险。”

    曹湄的心微微一紧，“他的身体……”

    “他没事，只是精神不太好，我担心他身体透支得太厉害会支撑不住。”

    听说他没事，曹湄才稍稍放心，但揪心的感觉仍在，让她连呼吸都有些困难。真的是祸不单行，他才刚刚经历了丧亲之痛，现在又要为工作上的事劳神劳心。他怎么就不懂得爱惜自己呢？曹湄使劲在心里盼着“风尚”的麻烦能尽快得到解决，恐怕只有这样，他才能稍微得些空闲，好好地休养生息吧。

    到了专卖店，入目的景象可说是一片狼藉。店门外堆满了建筑垃圾，店面还未装修停当，脚手架都还未拆除，那块“Belle Jane”的招牌上的霓虹灯也才装了一半，仍有工人在脚手架上忙碌。方烨去停车，曹湄径自走进店去。店里面更是乱得不像话，刺鼻的油漆味还来不及散去；多余的装修材料还未被运走，散落得到处都是；吊顶正做了一半，七零八落的电线从天花板垂吊下来；地上全是木工活遗留下来的木屑和其他装修垃圾。

    所有的人都进进出出、脚步惶急，根本没有人注意到她这个外人的闯入。

    曹湄在一张大方桌旁看见了墨如深。她忽然想起从前也曾看过他在工作场所时的背影，可这一回却全然没有了从前的淡然与安定。他的背影看上去有些单薄，几日不见仿佛又清瘦了许多；白色衬衣的袖口卷起在胳膊肘，上面沾染了黄色的木屑；背微微有些驼着，仿佛站直身体是件吃力的事情；一只手撑在方桌上，桌子上放着几张图纸，他略微低头的模样，仿佛在研究图纸上的内容，但在曹湄看来，他只是借此支撑身体罢了。

    揪心的感觉愈发厉害了。她慢慢地走到他身后，轻声唤了他。

    “如深。”

    墨如深回过头来，冲她微微一笑。

    “草莓，你来了。”

    看见他的脸色，才知道方烨的担心不无道理。他向她伸出手来，她为手心感受到的冰凉一阵心惊。他轻轻地拥了她一下，随即放开了她，牢牢牵住她的手。

    “你还好么？”他问。

    曹湄点点头，“你呢？家里……还好么？”

    “还好。”

    谈及此事，他的笑容明显淡了些。她心中一阵难过，不由握紧了他的手。

    “你的手……又比我的凉了。”

    他一愣，随即笑了。“说明你恢复得很好。”

    他的笑却刺痛了她。她拉住他的胳膊，细细打量着他，他憔悴的神色，眼下的青影，血色淡漠的双唇，还有瘦削的手臂……连同他淡淡的微笑一起刺痛着她。

    “方烨说你昨天半夜才回来？怎么不多休息一下？”

    “这边走不开……下周就要开业了，得想办法赶上进度。”

    “我听方烨说了。可……你别太累了……”

    “没关系……”虽是这样说着，人却微微弯下了腰，掩口咳嗽起来。

    曹湄忙伸手环上他的腰。这会儿她也顾不得矜持了，只是生怕他会支撑不住倒下，也没细想他要是真的倒下，她又怎么扶得住。

    “怎么了？”

    他止住了咳嗽，直起身来。“没事……里头灰太大……”

    “你不舒服的话……”

    “我没事。”他重复，见她欲言又止的样子，伸手在她脸上安慰地轻抚一下。“别担心。”

    曹湄迟疑几秒，沉默了。她是想劝他暂时放下工作好好休息，可不知为什么却开不了口。看见方烨朝这边走过来，她默默地缩回了手。

    “协商得怎么样？”墨如深问。

    方烨摇头，“不成功。对方不同意推迟开业。”

    墨如深却似早有预料，“只好我们这边加把劲儿了。”

    “这里有我，你先回去吧……”

    “你一个人顶不住的，我也留下。”

    “如深……”

    “要不是我临时有事离开了，也不至于拖延到这个地步。Angela为这事也花了很多心血，不能让大家的努力白费……”

    听他说到这里，曹湄才知道这个项目也有边江柳的参与。即使身在异地他乡，她仍不忘助“风尚”一臂之力。但曹湄此时并没觉得介意，只希望他不要那么逞强，什么事都往自己肩上扛。

    “这件事就由我来处理。”墨如深最后说。他说得很坚决，完全是不容置疑的口吻。于是方烨不再说话。

    墨如深扭头看一眼曹湄。她垂着眼，抿着唇不做声。他抓住她的手，轻轻握一握。

    “等我一下，我到里边看一眼。”轻声说完便松开她的手。

    曹湄抬起头来看着他走开。一旁的方烨表情有些无奈。

    “你的话他也不听，那真是没办法了。”

    “我……没办法开口。”曹湄咬着嘴唇，低声道。他的憔悴和疲累，她都看在眼里。现在他将全副精力都放在了眼前的工作上，这已经成为他的精神支柱。心中的痛苦、身体的劳累，全靠这点动力支撑着。她真怕……“我怕他一旦停下来，马上就会倒下。”

    方烨了然地点点头。“我明白。”

    两人沉默了几秒。

    “……我先走了。”

    “现在就走吗？”

    曹湄点点头。她什么也做不了，只能空等。她实在没办法站在这里看着这样的他。

    “你跟他说一声……”

    “好……我会看着他。”看见她眉宇间的忧色，方烨说。

    “等这边完事了，最好还是劝他去医院……”

    “一定。”

    有方烨的保证，她不再多说，转身出了店门。

    可当天晚上，她却接到方烨的电话，说墨如深不见了。

    “他没有去你那儿？”

    “没有啊……怎么回事？”

    方烨在电话里叹了口气：“我们是分开走的。他答应我先回趟家然后就去医院。可我在医院没等到他，手机也关机……家里公司都找了，没人……”

    曹湄有些心慌了。“怎么会这样……他能去哪儿？”

    听出她语气中的惶急，方烨忙宽慰道：“应该没事，我再去别处找找……晚点联系你。”

    放下电话，曹湄发觉自己的脑子乱得几乎无法思考。她直觉地认定他是独自去了别人轻易找不到的地方，或许他只想一个人静一静，只是想要任性一回，避开身边所有人。但如果不是呢？如果他是遭遇了什么意外，或是身体不适昏倒在半途呢？出了车祸？遇上抢匪？……

    所以说人的想象力是最具杀伤性的武器，曹湄根本是自己把自己吓得半死。

    咖啡店的两个女人也发觉事情不对劲，忙围拢来安慰她。

    “怎么搞的呀，真的失踪了？需不需要报警啊？”安桉问。

    “最近他身边发生了那么多事，我看他只是想找个地方宣泄一下情绪吧。草莓，你好好想想，他能去哪儿？”凌芳菲说。

    曹湄咬着嘴唇，吃力地思索着，慢慢地摇头。

    “……他平时常去的地方，还有你们去过的地方……酒吧？餐厅？……”凌芳菲启发道。

    “要我的话就会找个没人的山顶，狂吼几声……”安桉也说。

    虽然她们只是想安慰她，但她们貌似无用的对话却给了曹湄很大的启发。心里“咯噔”一声，就像在一间漆黑的屋子里一下子摸对了电灯开关似的。曹湄从椅子上跳起来，来不及解释，也不顾身后两人的呼喊，匆忙跑出了店门。

    天色已经黑沉下来，曹湄在半路拦下一辆出租车，直奔她想到的那个地点。

    在通往公园湖畔的砖石路上，她看见了停在一旁的白色宝马。她让司机在此停下，付了钱下了车。出租车掉头开走了。她信步往湖边走去。

    不远处，她看见了他的背影，临着湖水，静静地站立着。

    今夜有月，月色清亮。月光洒在他的肩上，将他的身影轻柔地包裹起来。他身影的线条好像向四周晕开去，就要和这夜色融为一体。湖畔杨柳垂髫，轻拍着堤岸。风声，虫鸣，呼吸，心跳。她还听见自己的轻唤。

    他转过身来，看着她。他的脸色在夜幕下显得异常苍白。

    曹湄飞奔过去，紧紧抱住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