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机票与再见

事不过三，果真如此。继鲜花和糖果之后，第三波攻势又在第三天如期而至。

    这一次出现在咖啡店里的是个活生生的家伙——墨如深本人！

    看他钻出宝马走进店来，正在忙活的三个女人都不由得停下了手中的活，瞪眼瞧着他。

    “……男主角亲自登场！”安桉与凌芳菲小声调侃。

    一旁的曹湄听在耳里，眼见男主角微笑着走近她，真仿似肥皂剧的一幕，让她不知该作何感想。

    不仅如此，这回他还亲自带来了礼物——一只毛茸茸的小狗！

    三个女人几乎在第一时间就被他怀里抱着的可爱小东西吸引了注意力，打量和审慎的目光一下子变得惊讶和好奇了。

    墨如深什么话也没说，只将小狗往地上一送，那小狗立刻活蹦乱跳地在店里跑开了，跑了几步又转回他们脚边，摇晃着短短的小尾巴，嗅嗅这儿，嗅嗅那儿。

    安桉当即一声尖叫，俯身将小狗抱在了怀里。“啊呀！好可爱好可爱！小狗狗……你几岁了？叫什么名字？男的女的？……”

    小狗自然不会回答了，不过有人替它回答。“拉布拉多，性别男，快三个月了，目前还没名字。”墨如深笑着说。

    见安桉如此兴奋地逗狗，凌芳菲不由皱眉。“怎么弄只狗来……”

    墨如深一笑，“之前给你们添麻烦，很抱歉……如果我没弄错，你们对狗毛不过敏吧，而且也不怕狗。”

    “你怎么知道？”

    “我见过你们逗客人的狗。”

    凌芳菲一挑眉毛，“观察得挺仔细啊……不过我们是餐饮店，总不能弄个脏兮兮的动物在这里乱跑……”话虽如此，可当安桉把小狗送入她怀中时，看到小家伙吐着舌头憨态可掬的样子，凌芳菲也忍不住笑了。

    “……怪可爱的……小动物就是招人喜欢。”

    安桉连连点头，“拉布拉多……导盲犬小Q不就是嘛！”

    “导盲犬？那肯定很聪明了……”

    两个女人边说话边逗狗，曹湄却只是旁观。凌芳菲看她一眼，将小狗塞入她怀里。

    曹湄一愣，接住那小小软软的身体……很温暖；白色的绒毛被梳理得干净柔顺；两只耳朵耷拉着，也不乱叫，只睁着又圆又亮的黑眼睛望着曹湄。

    有一些女性客人围上来逗弄小狗。曹湄将小家伙交给她们，自己退开几步，见墨如深正笑着看她。

    他今天看上去和往常有些不同，有些——不修边幅：头发乱蓬蓬的，像是没好好梳头；胸前的衬衣皱巴巴的，还留有不太明显的小小爪印；虽然脸色还是不怎么好，可笑容里透着一股子精神头，与参加婚礼那天轻飘飘的感觉判若两人。

    他忽然对着曹湄一笑，“……来这里的路上路过宠物店，正好看见它在橱窗里冲我摇尾巴，觉得挺可爱的，就抱来了……如果你不要它，我就自己养了。”

    曹湄望着他，不知说什么好。

    “……果然啊。”他叹了一声，不知是因为失望还是因为早已预料到她的反应。“草莓……有时间么？”

    曹湄愣了愣。这不是询问，是邀请。她望向凌芳菲。

    “去吧。”凌芳菲立即爽快地应了。一旁的安桉却是瞪眼瞧着曹湄，跟她使着眼色。

    墨如深立时善察人意地笑一笑，“我到外面等你。”

    看他走出咖啡店，安桉立马凑了上来。“这回是来表白的吧！真是！拐弯抹角这么半天，早该走常规程序了……”

    曹湄看她一眼，语气平常地说：“这道程序已经走过了……参加婚礼那天。”

    两个女人头一次听她主动说起这事儿，不由得齐齐看着她。曹湄却没事人一样，解下围裙，拿上自己的东西。

    “你……没答应？”安桉问。

    “答应就不会这么大动静了。”凌芳菲替她回答。

    安桉看着曹湄，“……有钱男人，长得不赖，人也不差……稀有品种啊……你不考虑下？”

    曹湄却只一笑，“不可能的事。”

    “有什么不可能？现在是他追你，决定权在你手里。”

    曹湄没回答，只背上包，又忽然想到什么，从客人手里将小狗抱了过来。

    安桉顿时叫开了：“啊？小东西也得走啦？”

    凌芳菲立即道：“那当然了，留在这儿难道也当赠品么……草莓，你是有主意的人，早点解决了吧，要不他指不定又送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来呢……”

    “这倒是，好还是不好，早点给句话。你好早点省心，他也早死早投胎……那只好跟小家伙拜拜了……”安桉很有些不舍地抚摸着小狗的脑袋，“草莓，给它起个名字吧。”

    凌芳菲一皱眉，“起什么名字，叫名字会叫出感情的。”

    “有什么关系……”安桉撇撇嘴，却也不再说什么。

    曹湄望向店外。他坐在车里等她，没有向店内频频张望，也没有屡屡看表……没有任何急切和期盼的表示，只是安静地坐在车里等着。

    他们肯定得找个机会谈谈，而咖啡店肯定不是合适的地点。她抱着小狗，走出店门。

    “你出院了？”

    这还是她今天第一次跟他说话，他不由愣了一下。

    “……林医生没说什么？”

    他似乎没想到她会问这些。“嗯，没什么……咱们去哪儿？”

    “你定吧。”

    然后两人就好像无话可说。墨如深打开收音机，电台里传来好听的流行音乐，轻快的节奏好像行走的步伐，让人感觉轻松自若。天气大好，阳光明媚，微风从半开的车窗吹进来，拂乱她的发。曹湄心不在焉地捋一捋发丝，怀里的小狗可能是坐不惯副驾驶座，不安分地乱蹬爪子。曹湄握着它的前腿，让它站立在自己的膝盖上，小狗忽然伸出舌头舔了她的脸。曹湄吓了一跳，忍不住笑起来。随后她注意到他在驾驶间隙打量着自己，但她什么也没说，只低头逗弄小狗。

    车子很快驶入一个大型的开放式公园，越过聚集在草坪上玩耍留影的游客，越过兜售氢气球和纸风车的小商贩，越过成片粉色白色的桃树和姹紫嫣红开遍的花圃，最后停在公园深处的一处湖畔。

    一开车门，小狗立刻从曹湄怀里跃下，在湖畔的大草坪上欢跑起来。曹湄跟着小家伙一脚踏上绿地，绿草茸茸，透着初生的新鲜与可爱；临湖的柳树婀娜，垂髫丝丝，风起处，触动水波纹纹；无风时，那湖面安静得如同镜面一般，静谧安详，映着云天；湖的对岸有青山，层层叠叠的，浓如墨，淡如釉，隐隐有翘角飞檐掩在其中。

    曹湄微微有些发愣，她不是没来过这个公园，也不是没登过湖对岸的青山，可竟从未留意过这片湖畔的风景。

    “这里……是新开发出来的吗？”

    墨如深一笑，解释道：“‘风尚’早先有几家合作关系的影楼，这里是我们摄影组长期租用的一个外景地……从前是尚辞的天下，现在也是内部人员郊游野餐的专用场所。”

    曹湄这才想起，这公园里是有几个影楼专用闲人免入的地方。她从前还以为那些搞艺术摄影的影楼无非是搭一些老套俗气的假布景，谁知道这公园深处竟藏着这样一处天然胜境。她不由感叹：“我都不知道有这么个好地方……你经常来这里？”

    墨如深一笑，“有时候……心情不好的时候，会到这里来坐坐，看看湖水，睡上一觉，就会觉得轻松很多。”

    曹湄望着平滑如镜的湖水，湖面开阔，偶有水鸟掠过。这里倒是足以承载人们的心事。“……是很美。”

    “……天气好的时候，偶尔也会到这里野餐、烧烤……”

    想到美景与美食相结合的场面，她又叹：“那就更美了。”

    “那……下次一起来？”

    这回她却不说话了，只蹲下身子去招呼小狗。小狗却是从这棵树跑到那棵树，压根不理她。她只好放弃，站起身子，看着墨如深。

    “……那些花……还有糖果，我们都送给顾客了。是芳菲姐的建议，我也不知道怎么处理才妥当……”她缓缓说着。

    “怎么都行。”墨如深点一点头，语气平常，“就当是我这个老主顾对你们咖啡店长期收留我的一点心意和感谢……可以吧？”

    曹湄沉默几秒，正要开口。他却先说话了。

    “稍微等一下……”

    她一愣。见他一笑。

    “有件事……让我先说。”他从口袋中掏出一张机票，交到她手上。

    曹湄疑惑地看着手中的厚纸片。她看见那上面的字母拼音——是她的名字。“……这是？”

    “下个礼拜，我要到法国去一段时间……是工作上的事。中途可能会在普罗旺斯逗留一阵……”他停顿了一下，“这趟旅行，想邀你一起去。”

    曹湄愣在那里，说不出话。

    “……你在我们杂志社留下过个人信息，我就订了机票……很对不起，又自作主张……但我真的想和你一起去那里……去普罗旺斯……”他看着她的眼睛，表情认真。

    “普罗旺斯？……”曹湄下意识地重复了一句。她猛然间想起悬挂在他家卧室墙上的那幅照片，想起那令她神往的梦幻般的风景，想起那对她来说永远只是奢望的奢望……

    “草莓，一起去吧。”

    曹湄愣愣地看着他的眼睛。普罗旺斯……这个简单的词语，这个简单的发音，却有着让人怦然心动的魔力。而更令她不曾想到的是，不过是当时在他面前无意中泄露的一点情绪，竟他让一直记到现在……猛然间，一切近在眼前，奢望即将实现，梦幻成了现实……

    梦幻，成了现实？

    曹湄低头看着手中的机票，心里慢慢生出一种说不出的感觉——那种跟他在一起时经常会有的感觉。

    “……草莓？”

    听见他温柔的低唤，她又抬头看他。他站在阳光下，对她微笑，等她回答。阳光也洒在她身上，感觉温暖。却又不尽然。

    假如他不是他，那么事情可能会不一样；或者她不是她，那么事情可能也会不一样。可能。但不尽然。

    看着他，她没说话，只将机票递了回去。他明显地一愣，没有伸手接。

    “……你……不想去？”

    “想去。”她递着机票的手并未收回，“但不是这样。”

    他看着她，并没有太多惊讶。“……那，一点机会都没了？”他问。

    曹湄略微踌躇。但他并不等她回答，便将机票接了过去。

    “我明白……你的回答已经很明确，我不该再自讨没趣了……”他一笑，“放心吧，我会知难而退。”

    曹湄忽然觉得应该说点什么，却不知说什么好。

    “……就是觉得，有点可惜……本来想带你去看看那里的薰衣草……”

    他仿佛自语一般，她也不知如何接口，只是心里忽然变得有些沉沉的。

    但尴尬不过几秒的时间，就被小狗化解了。小家伙在草地上撒够了欢，此时又跑到墨如深的脚边咬他的裤脚。墨如深哈哈一笑，俯身将它抱了起来。

    “看来我只能把它领回家了。草莓……”

    “啊？”他忽然唤她，让她不由一愣。

    “有好听的名字吗？帮它想一个。”

    曹湄一时反应不过来，“名字？”

    “……你叫了它，它以后就记住你了。”

    小狗吐着舌头。他仍是对自己微笑。脑中只蹦出两个字，不由脱口而出：

    “咖啡。”

    他望着她，似乎有些意外。小家伙却“汪”地应了一声。

    他笑起来。“它说它喜欢。”

    曹湄也不由笑了。

    墨如深将小狗抱进车里。“送你回咖啡店？”

    曹湄摇头，“我自己走。”

    墨如深没再多说，只点一点头，钻进了车子。

    眼看着他发动汽车，曹湄忽然叫住他：

    “墨如深……对不起。”

    墨如深在车里看着她，轻轻地摇头，微微笑了。

    “草莓……Adie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