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T型台与通心粉

时装发布会当天，咖啡店的三个女人相约来到位于市中心的苏艺大厦。

    先前这三人都没有来过苏艺大厦，顶多只是坐车路过知道有这么幢大楼，毕竟是金碧辉煌的高档酒店，像她们这样的人自然没什么机会也从没想过进去参观。这次按照请柬上的地址来了，才知道苏艺大厦并非只是提供客房和餐饮服务的普通商务型酒店，更是集合了剧院、展厅、秀场、画廊等一系列文娱艺术场所的多功能综合大楼，同时，这里也是一处新崛起的时尚地点，近年来的一些比较重要的时尚盛事，多半都会选择在这里举行。

    当然，这是三个女人后来从时尚杂志上看来的内容，当时她们只是站在苏艺大厦一楼大厅的楼层指示牌前发呆。一旁的电子屏幕上滚动显示着今天在本大厦举行的各项活动的时间和地点——

    “A&T春夏时装发布会•凉夏”，下午3：30，四楼翠寒厅。

    搭电梯到了楼上，迎宾处显得有些拥挤，各式各样衣着华丽的时尚人士纷纷在签到台前驻足停留，握手问候、相互寒暄。

    三人稍稍有些无措，知道自己不需签到，那么是直接进门还是该亮一下请柬？不明白，又怕丢丑，于是闪在一旁偷看别人如何进场。

    正互相打着眼色，安桉忽然扯一下凌芳菲的包，“哎呀……那个人不是……那个什么电视剧上的谁来着？”

    凌芳菲直皱眉，“……谁啊？”

    曹湄顺着安桉的目光盯了人家半天，貌似真是个电视明星，可具体姓甚名谁演过什么片子，不详。

    又忽然听凌芳菲说：“哎？那边那个人，是不是在哪儿见过？怎么那么眼熟？”

    安桉望了人家一眼，“是很眼熟……是不是咱们店里的过期时尚杂志上登过这人的照片？”

    曹湄也假装不经意地往那边瞄一眼，貌似真是在杂志上见过的时尚名人，可究竟是哪里的干什么的名人，忘了。

    又忽然，“啊！那个人……是他？是……是他！”安桉忽然有些激动，接着报出一个既熟悉又不熟悉的名字，“是他吧？是吧是吧？”她激动地左右求证。

    凌芳菲皱了一会儿眉，然后肯定地点点头。“是他。”

    曹湄也皱了一会儿眉，只想起来那人好像是个唱歌的，貌似还是玩摇滚的，可到底唱过什么歌又摇了谁滚了谁，不得而知。

    接着她们又在人群中认出一两张明星脸，倒也让安桉稍微激动了一会儿。但只是一小会儿，三人的感觉就越来越不对劲。眼前分明是一场社会名流精英的聚会，都是来自时尚界、娱乐圈、媒体和企业的有头有脸的人物，这些嘉宾们虽不至于个个西装革履长裙曳地，但即便是最简单最休闲的装束，也能看出都是出席正式场合的正装打扮。

    曹湄低头看看自己，花边衬衣加牛仔裤，带点高跟的凉鞋，看上去比较文气，可还是太过随便；再看看安桉，她就更加随便，V字领的汗衫加休闲裤，脚下一双白球鞋；相比之下还是凌芳菲像样些，好歹穿了条裙子，脚下蹬了双细跟凉皮鞋。不管怎么说，风格好像相差太远了，像是她们走错了地方，混进一场不属于她们的盛宴。

    爱丽丝们弄错茶会的地点了。正常来说，或许三条街开外的平价服装大卖场才是适合她们的地方吧。

    想到这里，不免有些犹疑，凌芳菲和安桉好像也有类似的感觉，不过这三个女人平时在店里也算见识过不少人和事，早就学会了见怪不怪，尤其是三个人在一起的时候，更是天不怕地不怕，不把任何人和事当回事儿。于是三人对视一眼，互相会意，举步正要往秀场里走。

    “草莓！”

    曹湄一愕，抬眼看去，是江柳，正笑着向她们挥手。她依然是一副抢眼的时尚打扮，今天还化了浓妆，看上去格外明艳动人，她身后陪伴着一位高大英俊的男子，当她向她们走来的时候，他礼貌地在不远处停步。

    曹湄忙问候致意，又将几个女人相互介绍了。

    “欢迎，咖啡女皇们！”江柳爽朗一笑，她拉着曹湄的手，看上去很开心。“正等你们呢，如深还怕你们不来了……”

    曹湄一愣，“他人呢？”

    “他在里边，进去就能看见……”

    这时那名男子喊了江柳一声，又指指腕上的手表。

    江柳回头笑道：“对不起啊不能陪你们，我今晚还有任务……”

    “又要指导模特儿吗？”

    江柳眨眨眼，“差不多……”

    曹湄点点头，“林医生不来吗？”

    “映雪太忙来不了，而且她不喜欢这种场合……”

    曹湄很有同感地点了点头，“说实话，我也觉得，好像不该来似的……”安桉和凌芳菲也点头表示同意。

    江柳哈哈一笑，“别这么说，”她瞄一眼迎宾处的来宾，“这些家伙也就是人前光鲜，谁知道私底下是什么邋遢样儿呢……这就叫包装！”她嘻嘻一笑，“没关系，要是觉得不自在的话，一会儿我找个护花使者来陪你们……那我先走了，你们好好玩！”

    她边聊边将她们引入秀场，然后不等曹湄问清由谁来担任她们的护花使者，便转身跟着刚才那名男子离开了。三人面面相觑。

    “真是个大美人……”安桉赞道。

    “这身材……”就连一向吝于夸奖同性的凌芳菲也忍不住啧啧称道。

    秀场内灯光昏暗，异域风情的音乐声轻响，来宾各自寻觅自己的座位，也有不少人仍是站在一旁聊天。

    曹湄一眼就看见了墨如深，他正在T台一侧和几名外国人谈着话，一旁站着《风尚》的主编荣女士，两人也都是一身正装打扮。墨如深也看见了曹湄，笑着跟她摆摆手招呼了一下，荣女士也朝她点了点头，然后两人又收回目光，继续和那些老外谈话。看来今晚他是走不开了，她们的护花使者应该不会是他。

    “三位。”正自琢磨着该往哪儿坐，身后忽然传来一记不冷不热的招呼声。

    三人吓了一跳，回头一看，同样是一张不冷不热的脸。方烨也是西装笔挺，说起话来却还是与平时一样的冷调子，“你们好。”

    “你好……”曹湄瞪眼看他，不知他是从哪儿冒出来的。

    “这边坐吧。”他将她们引到T台尾端的座位坐了，然后没有任何多余的话，也在她们一旁坐下了。

    三个女人交换个眼色，看来今晚的护花使者就是Mr. Tea了。

    此时来宾均已入场落座，曹湄看到墨如深和荣女士与那几个老外一起，坐在T台的前端，从她这里倒是正好能看见他们。方烨斜她一眼，忽然开口：“晚宴的时候他会比较空。”

    曹湄一愣，不知他怎么会突然来这么一句，扭头看他，他却又闭了嘴。这个人，真的是很神奇。曹湄心想。

    此时场内音乐一个短暂的停顿，而后换上了迷幻风格的电子乐，T台上灯光大亮，服装秀正式开场。

    随着那些身材奇佳的模特儿踩着轻巧的猫步，在相机闪光灯的闪烁中陆续走上T台，曹湄只觉得眼花缭乱，眼前是无法形容的奇妙情景，云鬓霓裳、风姿卓绝。意大利风情的柔软和浪漫，在空气中逐渐流动、弥漫。飘逸纯净的薄纱、优雅的雪纺长裙、自由扭动的褶皱、清爽明亮的色彩，无论是光滑的面料或是浮雕装饰风格的外套，都有着简约的款式设计、柔和饱满的剪裁，再配以各种源于大自然花草植物的图案和小装饰，处处显出一种轻松自然的态度和低调内敛的性感。

    曹湄看得有些发呆，毕竟是不懂所谓时尚，只觉得视觉受到了很大的冲击。又听一旁的方烨解释道：“这次发布会的主题是‘凉夏’，突出的是回归与融合，回归自然、融于现代。”

    曹湄点点头，T台上的模特儿们的确给人一种纯净清凉的感觉，无论是跳跃的湖蓝、柔美的粉绿还是沉静的黑色，都让人联想到自然的色彩，时尚而又不乏质朴，天然而又充满现代意识。“‘凉夏’……很棒的主题啊！”她赞道。

    “嗯，因为今年夏天很凉快。”方烨回答。

    他说的话总是那么奇妙，曹湄看他一眼，他仿佛又没话说了，继续目不斜视地盯着台上。

    曹湄转过头，又跟凌芳菲与安桉聊起来，聊的话题不外乎是服装和美女。说实话她们都不是很理解时尚这回事，那些在T台上还能自由展示的服装，却未必能穿到大街上去，那么这些服装又有什么意义呢？

    “这裙子可怎么穿出去啊？后边儿露着也就算了，连前边都……穿出去的话不成暴露狂了！”安桉评论道。

    “这件也是，太透明了，不披个外套根本没法儿穿。”曹湄评论。

    “这条裙子这么长，穿出去拖地还差不多……”凌芳菲评论。

    三人议论了一会儿，又转而评论模特儿的大长腿。

    “可真瘦啊，她们怎么减的？”一直喊着要减肥的安桉十分羡慕。

    “腿好长啊，这身材……”曹湄也是羡慕异常。

    “也太瘦了，乌干达难民似的……”凌芳菲撇嘴，却并不掩饰羡慕之情。

    “怎么，觉得羡慕吗。”一旁的方烨突然又开口了，他看着她们三位，而她们三人也好奇地看着他，想听听他会说些什么。

    “这一行表面风光，背后的竞争却异常激烈，幕后也有很多猫腻和黑手……我见过一些模特儿，单是为了保持身材，什么东西都不敢吃，有时实在忍不住多吃了一点，就偷偷地跑到厕所去抠着喉咙吐出来……还有人为了保持身材吃一些所谓的特效药。结果很多人最后不是得了厌食症形销骨立，就是死于滥用药物引起的并发症。这些，其实并不值得羡慕，真的。”他看她们一眼，面无表情地总结道，直把三人说得一阵心寒，只能面面相觑、无话可说。而曹湄则想到了江柳，不知她在成名前有没有吃过这样的苦头。

    四十分钟的走秀很快临近尾声，而就在即将结束之时，T台上的人又给了曹湄一个惊喜。最后出场的大轴居然是江柳！只见她一身曼妙的白色长裙晚装，裙摆斜裁，露出修长的双腿，又有薄纱拂面，如一位优雅高贵的新娘，尽显冷艳之美。虽然她这身装扮有些过于华丽，与之前的“凉夏”主题不甚相符，但江柳毕竟是传说中的“Walking X”，压台的功夫不一般，她一上场，就看见场内记者们手中的□□短炮都对准了她，闪光灯一通乱闪，晃得曹湄她们眼都花了，三人一边抱怨，一边不忘连声赞叹。

    最后，一名外国设计师携众模特儿上台致谢，本场时装发布会就此结束。

    走出秀场，三个女人只觉得眼睛生疼，似乎一下子不能适应正常的光线。她们跟着方烨来到三楼的宴会厅，不少来宾已经开吃。三人一下子来了情绪，其实比起华丽丽的fashion show，还是可口美食更能吸引她们。而方烨好像总是会在适当的时候说出适当的话。

    “三位自便。”

    “那就不客气啦！”安桉笑道。

    “确实有点饿了。”凌芳菲说。

    所谓自助餐，就是要自己积极主动才行，于是那两个人立刻分头觅食。而曹湄还在四处张望，不知江柳会不会出现。

    “Angela要和她的模特儿朋友们聚会，应该不会过来了。”方烨说。

    “哦……”曹湄点点头，觉得有点不好意思，像他这样的大忙人还花时间来给她们几个当护花使者。正想说几句客套话，却看见墨如深向他们走过来。

    “草莓。”他朝她微笑，表情仿佛见到了一个老熟人。

    “啊，你好……”曹湄微微有些发怔，仿佛没想到他还会有空过来招呼她。

    “觉得怎么样，还行吗，这场秀？”

    “很好……我不太懂，可是感觉很不错。”

    “谢谢。”他的笑容更浓。

    “尤其是江柳，好漂亮！”曹湄又说。

    墨如深点点头，“她很久没上T台了，这次主动请缨……果然还是和以前一样受欢迎。”

    “她就是天生的菲林杀手。”方烨说。

    三人都笑。方烨又问：“那些意大利佬怎么样？”

    墨如深答：“不错，谈了很多，进展不小。”

    方烨点点头，“总算没白忙。”

    墨如深一笑，“辛苦你了。”他招手唤来侍者，从托盘上拿起红酒递给方烨。“谢谢你，方烨。”

    “不用谢。”方烨颇为冷静地说。

    墨如深又拿过一杯酒递给曹湄，“谢谢你，草莓。”

    曹湄一愣，“啊？”

    “你也帮了大忙，辛苦你了。”

    “呃……我好像没做什么啊……”

    “为了什么也没做的草莓小姐，干杯。”方烨说。

    墨如深笑起来，曹湄一愣，也笑了。三人轻碰酒杯，曹湄心中暗自替他们高兴，看来“风尚”的危机应该是解决了。抿下一口红酒，忽然眼角余光扫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曹湄微微一愣，朝那个方向望去，却没看见那个人。她不认为是自己看错了，但是又不好开口提出来，正在这时，从那个方向走来一位西装革履戴着眼镜手拿酒杯的年轻人，墨如深和方烨扭头看见了他，俱是一怔，然后同时敛去了刚才随意的笑容。

    “两位好啊。”年轻人停下步子，与他们微笑寒暄。

    “你也来了，我没看到你。”方烨表情不多地说。

    “这场秀对‘风尚’意义重大，我怎么能不来？”那人笑道，“而且，是你们给我送了请柬，我这不算不请自来吧。”见方烨并不回答，他主动伸出手，方烨面无表情，但还是没有让对方多等，伸出手与他握了。

    那人又转向墨如深，伸出手，“恭喜你，秀很成功。”

    墨如深微微一笑，“谢谢。”笑容很淡，语气也很淡，淡到让人听不出情绪。

    那人也是一笑，“不过，比起这场秀本身，Angela为了‘风尚’重出江湖这件事，恐怕更加引人关注。”

    “是吗？我好像没有听到类似的消息。”墨如深淡淡回答。

    那人微微一怔，随即露出笑容，“是这样……我明白了。”然后他的视线移向了曹湄，“……这位小姐，你很眼熟，我们是不是在哪儿见过？”

    这么老套的说辞，要是在电视剧上看见了，通常会被曹湄嗤之以鼻。可如今真的遇上了这样的人和这样的说辞，曹湄反倒有些惊讶，没想到这人说话这么直接，既不客套也不委婉。

    “没有吧……”曹湄轻声回答。

    那人的眼睛却忽然在镜片后面亮了一下，“啊！我知道了……‘野草莓’，对吗？”

    曹湄愣了，没料到会被认出来。方烨与墨如深对视一眼。“我倒不知道，原来你是《风尚》的忠实读者。”

    那人对方烨的讥讽似乎并未领会，只微微一笑，“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他又向曹湄伸出手，“你好，很荣幸见到《风尚》的封面人物。我是边枫——枫树的枫。”

    听他自报家门，曹湄心中一动，边枫？莫非是……她迟疑地伸出手，与他迅速地握了一下。他的手并不像他的长相给人的感觉那样柔软细嫩，倒是有些粗糙，并且很有力。她趁机打量了一下他的脸，他看上去比墨如深和方烨要年轻几岁，白皙的皮肤，鲜明的五官，棱角分明的下巴，高挺的鼻梁上架着副黑框眼镜，镜片后的双眸炯炯有神。见她打量自己，他冲她微微一笑，这一笑不要紧，却让曹湄想到一个词：风情万种——还是意大利式的。想完了连她自己也吓一跳，一个男人怎能配得上这样的形容词？

    又听边枫说道：“我很欣赏上一期《风尚》的主题创意，尤其是那组照片……野性不羁的‘野草莓’，”他又冲她一笑，“我该怎么称呼你，野草莓小姐？”

    曹湄这才发现刚才只顾观察对方，忘了自我介绍。她不免有些尴尬，忙报了自己的名字。边枫听了又是眼中一亮，“草莓？我以为是你的艺名，原来是本名的谐音……很好听的名字。”他笑道。

    曹湄更是尴尬，这个年轻人就这么擅自加入了他们的谈话圈子，还旁若无人地恭维她，而把两位男士晾在一边，这让她很是无措，不知如何应对。

    这时，一贯沉默的墨如深却开口了：“边枫，对女性的赞美要适度，不然会变成马屁。我记得我教过你的。”他的语气依然清淡而和蔼，不像是警告或是不满，仿佛只是很自然地聊起家常。

    曹湄一愕，暗暗感激墨如深替她解围。边枫眼神闪动，然后哈哈一笑。“说起来，我们杂志社也请到一位很不错的摄影师，我相信他一定会拍出比《风尚》更好的照片……”他回身望了一眼，“他过来了……这位就不用我介绍了吧？”

    刚刚果然没有看错，曹湄心想，从不远处走来的人，正是尚辞。只是他今天衣着比较正式，休闲西装，没打领带，平时支楞的头发变得服帖了许多。面对昔日同事和好友的目光，他看上去很平静，甚至有些冷淡，只简单地跟他们打了个招呼。对曹湄就更是漠然，只是点了个头，简直让她疑心他是否已经不认识自己了。

    原来……他竟然去了“边氏”。曹湄有些惊讶地想。

    “Shane绝对是位好手，不光艺术感觉好，而且灵感不断、创意独特……”说到这里边枫忽然哈哈一笑，“这个其实不用我说，大家都知道吧。这么好的人才，要是我，决不舍得放手……”他拍一拍尚辞的肩，后者面无表情。

    分明是话里有话、不怀好意，曹湄不安地感受到气氛的僵硬。方烨冷眼瞧着边枫；边枫嘴角挂笑；尚辞只是晃着手中的酒杯，好像这一切与他无关；而墨如深，仍是那个淡淡的表情，似笑非笑，淡定自若。

    “我相信，有了你的回归和尚辞的加盟，‘边氏’的复兴和《爱美丽》的成功，不会是太遥远的事。”墨如深说。

    他的话让曹湄很意外，这不是长他人志气么？看来其他人也和曹湄一样意外，他们都盯着墨如深。而边枫的反应最快，他哈哈一笑，“借你吉言！谢谢了……我才刚回来不久，等我休整完毕，一定会放手一搏，好好大干一场！希望你们也和我一样，认真对待这件事！”

    下完战书，他朝墨如深和方烨举了举酒杯，“等这事儿过去以后，大家好好聚聚，一起喝一杯怎么样？我请客！”

    这真令人意外，他忽然变了语气，少了装模作样的客套与针锋相对的敌意，倒像与他们是老朋友似的随便起来。而更令人意外的是，墨如深居然笑着点了点头，“好，就你请。”

    边枫呵呵一笑，“你还真不客套。”他与众人象征性地碰杯，而后便礼貌地告辞，与尚辞转身走了。

    曹湄松了一口气，虽然与她没什么关系，但这样的场面还是会让她尴尬。刚才早就想回避的，却一直没机会开口，这会儿她忙说自己要去找安桉她们，而墨如深与方烨只跟她点了个头，连客套话都没有多说。

    估计他们有不少事需要商量吧。走开几步，再回头，看见他们两人又与其他客人聊上了。真是应付不完的场面，曹湄不禁替他们觉得累。

    回想刚才的情形，那个边枫肯定是“边氏”的人了，而且听口气像是高层人物。既然是姓边的，恐怕不会错了。只是没想到，尚辞会离开“风尚”，竟然也是被“边氏”挖走的，联想到他离开前那副放心不下的模样，曹湄真有点想不通。

    不过，管他们呢，那么复杂的事，本来就与她无关。她忽然觉得肚子饿，便拿了托盘餐具，开始为自己搜集美食。边找吃的边找到了安桉与凌芳菲，两个女人正在餐桌旁吃吃喝喝，一边对宴会上她们认出来的那些明星评头论足。

    自助餐虽然好，绝对够吃够喝，但唯一的坏处就是自始自终都得站着。不多久曹湄便觉得脚底发痛，又不喜欢宴会厅里的嘈杂，于是想找个地方歇歇脚、坐着慢慢吃。偏偏那两个女人喜欢在这里呆着，凌芳菲是为了吃东西方便，而安桉则是为了能够多看几眼那些平时难得一见的明星。于是曹湄为自己盛了满满一盘意大利宽面条和一盘通心粉，又拿了些烤鸡翅、培根、蔬菜沙拉和水果，倒上一杯饮料，随手抓了两把叉子，用托盘端着，撇下那两个女人，自己寻觅地盘去了。

    绕到角落的一个小房间，看样子是个小型的休息室，所幸里头没有人，曹湄便将托盘放在茶几上，一屁股陷进宽大的沙发里，又脱了累人的高跟凉鞋，把脚踩在软软的地毯上，心里觉得好不惬意。总算可以自由了，曹湄叹了一口气，感觉自己就像掉进兔子洞的爱丽丝，看来她还是不适合这种正式的公开场合，要在平时她是决不会来参加这类聚会的，可这次也不知怎么想的，居然没多想就答应了墨如深。可能，只是因为不想再一次让他产生受挫的感觉吧。因为他老觉得欠她们的情，要是总不让他还上，他心里还不知要记上多久，搞不好下次又会变出别的花样来向她们道谢。不如接受这一次邀请，好过让他老惦记着，更好过让他屡屡遭拒吧。

    端起盘子举起叉子，曹湄开始大吃，这样坐着吃饭才像话嘛，要是有双筷子就更好了。真不明白那些老外的吃饭方式，好好的有地儿坐偏要站着，也不怕胃下垂；中国的筷子多方便，偏要用叉子，简直是自己给自己找麻烦。

    正吃得起劲的时候，休息室的门忽然开了，曹湄惊讶地看到墨如深走了进来。他关上门，斜倚在墙边，长长地吁了一口气，松开领带，看上去有些疲惫。然后一抬眼，看见了陷在沙发里的曹湄，他露出惊讶的表情。

    “……草莓？”

    曹湄忙吞下口中的面条，放下餐具，冲他点一点头，“你好……”两只脚偷偷地挪向鞋子穿好。

    “你怎么在这儿？”

    “我……在这儿吃饭。”她指一指茶几上的食物，“外边太吵了……”

    墨如深笑了一下，“会影响食欲是吗。”他走到一旁的沙发坐下，“确实太吵了，有点烦人。”

    曹湄看着他，他的脸色不大好，眉宇间又浮现出那种倦意。“你没事吧？”

    他微微一笑，伸手揉了揉胃。“没什么……有点累……”

    “……还没吃饭吗？”

    他点点头，“没顾上……”

    “胃不好更应该按时吃饭。”曹湄认真地说，然后端起另一盘没动过的通心粉递给他，又庆幸自己多拿了一把叉子。

    墨如深接过，忽然对她一笑，“你很喜欢意大利面？”

    曹湄一愣，看着几乎装满了的盘子，“西餐吃不饱，面条扛饿……”见他又在笑，她有些不好意思，又把托盘往茶几中间挪了挪。“请慢用。”

    墨如深一愣，又笑，“谢谢。”

    好像在咖啡店一样，两人都忍不住笑了。

    剩下的时间，两人就这样坐在安静的休息室里，慢吞吞地吃着意大利面。而外头那个嘈杂的宴会厅，好像再也与他们无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