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果汁与茶

第二天下午，正是咖啡店没什么客人的钟点。一辆曹湄看着很眼熟的小汽车停在了店门口。看到方烨和尚辞走进店里，曹湄不知该不该对他们表示欢迎，也不知要不要对住院的某人表示一下关心。

    她最终决定以对待普通客人的态度对待他们。“要点儿什么？”

    方烨看了她一眼，“蛋糕，外带。”

    “是如深要的哦。”尚辞在一旁笑道。

    曹湄一愣。“……要什么口味？”

    “他说要草莓的，不过，”方烨说，“我没问他，是要草莓味儿的，还是要草莓做的。”

    曹湄瞪起了眼，最后决定假装没有理解他的话——事实上这个方烨的确让人难以理解，她永远搞不清他究竟是认真的，还是又在说冷笑话。

    “还有咖啡。”方烨又说。

    “咖啡？”

    “他说很久没喝这里的咖啡。”

    曹湄犹豫了一下，“这个……不行吧。”

    “为什么不行？”

    “林医生说过的，不让他喝咖啡……”

    方烨难得地愣了愣，然后点了点头，“那就不让他喝。”

    曹湄倒没想到他会一口答应，一旁的尚辞忍不住笑，“你看看，映雪的话你就这么听！”

    方烨没搭理他。

    这时安桉开口问道：“你们两位要点什么？”她说着看看尚辞，“你上次点了果汁吧，没喝就跑了。”

    尚辞哈哈一笑，“那还是给我来杯果汁吧！”

    安桉点点头，又转向方烨，“你呢？”

    方烨想了一秒钟，“有羊岩勾青么？”

    两个女孩顿时默然了，各自琢磨着“羊岩勾青”是什么玩意儿。最后还是在一旁的凌芳菲开口道：“这里是咖啡店，不是茶馆。”

    于是在不久的以后，这两位男士很荣幸地被安桉分别赐予外号：Mr. Juice和Mr. Tea 。

    方烨拿上给墨如深买的东西往店外走去，尚辞却停在柜台前没动弹。

    “你等我一下，我一会儿就来。”

    方烨点头，出了店，坐到车里等他。尚辞却在柜台前的吧台椅上坐下了。这个人让曹湄感觉好接近一点，于是她问了一直想问的话。

    “墨如深……还好吗？”

    尚辞点头，“还好，再过几天就该出院了。”

    “哦……那就好。”曹湄也点头，手里一块抹布在柜台上抹来抹去。

    尚辞看了她几秒，忽然开口：“他最近……遇到点麻烦。”

    曹湄一愣，抬起头来看着他。

    “你听说过‘边氏’吗？”

    不知他为何有此一问，曹湄茫然地摇摇头。

    “那是一个早几年就已经很出名的时尚集团，旗下的机构横跨美容、服装、影视、图书……多个时尚艺术领域。”

    曹湄依旧一片茫然，她从来不关心时尚界的事，更没有听说过什么“边氏”集团。她搞不懂尚辞干吗要跟她说起这些。

    尚辞看出她的疑惑，又问：“那你知道一本时尚杂志——《爱美丽》吗？”

    这次曹湄有了点反应，她曾经在报摊上看到过这本杂志，因为与一部法国电影的女主角同名，所以一下就记住了。她点了点头。

    尚辞笑了笑，“那本杂志就是‘边氏’搞的，这个‘边氏’，现在正是‘风尚’最大的竞争对手。”

    话题一拐弯，就拐到“风尚”来了，原来尚辞也是谈话高手。曹湄忽然有点明白他为何要跟她说这些了。但她并没有插话，多少也有点好奇吧，她想听听尚辞究竟会对她说什么。

    得到曹湄的默许，尚辞接着说道：“‘边氏’是老牌的时尚集团，前几年因为各种原因险些倒闭，前一阵忽然又卷土重来，气势汹汹，矛头直指‘风尚’……”

    “为什么是‘风尚’？”曹湄忍不住问。

    “当然是因为……‘风尚’是业界的佼佼！”尚辞有些得意地说，“‘风尚’是最好的，最好的自然就会成为每一位同行最大的竞争对手。所以‘边氏’复出后，第一要务就是搞垮挡在它们面前的‘风尚’。为了达到目的，他们甚至使出一些不太上道的手段……”

    “……商业战？”

    尚辞点头，“当然，也不能说‘边氏’的做法有问题，毕竟商场如战场，只要不犯法，怎么做都不为过，只是……”说到这里尚辞叹了一声，“如深那个人，其实不太适合做老板……或者说根本就不适合这个圈子。”

    曹湄一愣，“他不是很成功吗？”

    “他的确是个人才，能走到今天这一步，全靠自己的努力打拼。可是在我们这行想要做出点成绩，不是光靠努力就行了。”

    曹湄想起了墨如深说过的，无商不奸。“还要奸诈是么？”

    尚辞笑了，“他那个人实在不怎么奸诈。所以每次要做奸诈一点的决策时，一般都是由方烨出面。”

    曹湄想到那个总是温和地微笑着，而在被她拒绝之后只会一脸尴尬苦笑的人。她是不懂商界的事，可是一个人做不到奸诈，难道不是好事么。

    尚辞接着说道：“‘边氏’的复出给‘风尚’造成了不小的冲击，再这样下去怕是要走‘边氏’的老路……前一阵‘边氏’甚至公然到我们那儿挖角，当然用了一些不合行规的方法，结果搞走了不少很紧要的员工……那些人要离开，如深从来不会阻拦，他总是无条件地信任别人，只可惜……‘风尚’的一些商业机密，还是跟着那些人的离开漏了出去……这一来受打击的不光是‘风尚’，还有如深，为了挽回损失他那段时间一直在想办法，结果把自己弄得心力交瘁……”

    “……所以才会病了？”

    尚辞点头，“最近的一桩事情，就是《风尚》杂志的主题创意泄密，杂志社辛辛苦苦努力了一个月的成果，被《爱美丽》抢了先，害得这期《风尚》迟迟没能出版……”

    “怎么会这样……”

    “《风尚》编辑部被‘边氏’挖走了几个人……主编因为这件事对如深发了火，指责他缺乏管理能力，连自己的团队都保不住，再这样下去‘风尚’用不了几天就该拆伙，她也不想干了……”

    曹湄瞪大了眼，话题终于涉及那个据说“看中”了她的《风尚》主编了。“这个主编……是怎么回事？”

    尚辞看她一眼，忽然又说到别处去，“今年意大利的一个著名服装品牌，把他们春夏时装发布会的地点选在了本市……我们的主编，原来在意大利做过他们的设计师。”

    曹湄很有些惊讶，“她这么厉害？”

    尚辞点头，“非常厉害的一个女人，也非常优秀，我们好不容易才把她请来做主编。有了她的帮助和推荐，原本这次时装发布会在本地的合作对象必定是我们，可现在……‘风尚’内部出现太多问题，再加上‘边氏’也一直在趁机捣鬼、四处活动，我们很可能会失去这次稳固事业的绝好机会。要是那样的话，我看‘风尚’真的离拆伙不远了。”

    “可……你们主编不能帮这个忙吗？她不是在那里干过吗？”

    尚辞摇摇头，“那个老女人很古怪，她现在认定如深没有这个能力承办这次活动，她说一个连自己人都留不住的老板，不配得到她的推荐。”

    “她……这么严厉？”

    尚辞点头，“如深这个人也是，明明他才是老板，还很好脾气地听着她骂……不过骂归骂，她的工作可一点都不松劲……很巧的，她先前在我那儿看到了你的海报……”

    话到此处，曹湄不由得紧张起来，之前她好像在听一个与己无干的故事，但现在这个故事忽然和她有关了，她不由迫切地想要知道故事的结果。

    “……她这人也是怪，非要把你找来拍封面照。如深说这不太可能，她立马又发火了，说这么点小事都搞不定，还想跟国外的大公司合作，想都别想……又说这期《风尚》杂志的主题她已经确定了，要是不做她就直接辞职走人；要做的话，就要做到最好，说不定还能挽回一些损失。她最后说，要是做得成功，她会对‘风尚’重新评估，说不定还有希望与意大利那边合作……”

    尚辞停了下来，曹湄愣愣地看着他。

    “你……干吗跟我说这些？”

    “因为……你就是那个关系到‘风尚’生死存亡的关键人物啊。”

    曹湄不由得皱起了眉。尚辞笑起来。

    “嗯，我说得夸张了一点……其实，我就是个说客，希望你能答应做一期《风尚》的平面模特。”

    曹湄还是皱着眉，“我真觉得你们太夸张了……为什么就非我不可呢？”

    尚辞耸耸肩，“这个，你得问我们主编……她就是这么有个性，大家都喜欢的东西她从来看不上眼，她选中的模特向来都是名不见经传的，可事实证明她的眼光真是很独到。只要有她在，我相信《爱美丽》永远赶不上《风尚》。”

    曹湄只听着，不语。

    尚辞等了一会儿，见她不答，又说：“你能不能……至少去跟她见一面？”

    “……见她？”

    “她这人就是一阵一阵的，说不定见到你了又觉得你太矮太丑，不要你了呢！”尚辞哈哈笑道，“我就说这么多了，不好意思耽误你时间……”他站起身走出几步，忽然又回头，递给她一张名片，“就当是帮帮如深吧，再这样下去我真怕他的身体会撑不住……”

    说完，尚辞挥手告别，留下曹湄在柜台里发着愣，脑子里只是反复回放着他最后那句话。

    尚辞走出店门，上了车。方烨发动汽车。

    “说了这么久。”

    尚辞咧嘴一笑，“放心吧，搞定了。”

    方烨斜他一眼，“你口才好。”

    尚辞嘿嘿笑道：“苦肉计嘛，偶尔还是管用的。”

    “这么有把握？”

    “看她的表情就知道，绝对是心软了。”尚辞忽然嗤笑了一声，“物以类聚，他总是会和这类人成为朋友……”

    “这么说你也是这类人了。”

    又是一记嗤笑，“我不是……别抬举我了，我也就是……帮他最后一个忙吧。”

    方烨没有看他，眼睛平视前方的道路。“……还是要走吗？”

    “对。”

    “决定了？”

    尚辞勾了勾嘴角，“拿定主意就不会动摇，这是我最大的优点。”他的语气中带了点玩世不恭，眼里却没有笑意。

    方烨沉默片刻，忽然淡淡地说了一句：“其实，我很想把你扔下车去，然后装进麻袋里揍一顿。”

    “哈！”看到方烨面无表情地说出这句话，尚辞真的笑了，“知道么，我老觉得你特别像哪个演员，现在我想起来了……你像《终结者》里那个液态机器人！”

    方烨沉默片刻，最后没什么表情地说：“我比他帅。”

    第二天，果然如尚辞所料，曹湄主动给他打了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