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0章：轮回之茧，往生者现

    劫火熄了。

    不是熄灭，而是被某种更冷的东西冻住。那火本该烧尽一切，连虚无都化作焦土，可此刻却凝在半空，像一簇被钉死在琥珀里的毒蛇，炽烈却动弹不得。

    陆渊的意识浮在残躯之上，左眼仅存的银河纹路微弱跳动，如同风中残烛。他已没有身体，只剩一缕执念缠绕着九厄剑的碎影。剑在，魂不散——这念头比任何功法都牢固。

    就在这死寂中，噬魂链轻轻一震。

    不是来自外界，也不是九厄剑的回应，而是识海深处，那一道早已该消散的剑意，突兀地颤了一下。像是有人在极远的地方，敲了下锈蚀的钟。

    他顺着那丝波动望去。

    前方虚空裂开一道口子，不似劫火撕扯出的乱流，反倒像被谁用指尖缓缓划开的绸缎。光从裂缝里漏出来，洁白、温润，带着某种不该存在于这等绝境的安宁。

    光中盘坐着一人。

    素衣如雪，发间无簪，十指结印，指尖牵出千丝万缕的光茧。每一根丝线都由细碎的符文编织而成，密密麻麻，缠绕成一座倒悬的茧形结界。而茧心正对着他，仿佛等了十万年。

    姬青鸾。

    她没睁眼，可陆渊知道她在“看”他。不是用眼睛，而是用那些缠绕在她周身的残影——七道模糊的身影，环绕她缓缓旋转。有少年持剑闯阁的他，有血战情劫剑域的他，有跪在夜未央墓前一言不发的他……甚至还有那一世，他亲手将九厄剑刺入自己心口的画面。

    这些不是幻象。

    是时间缝隙里被打捞出的真实碎片，被往生结界一根根抽出来，织成了这张网。

    陆渊想动，却发现连意识都被那光茧牵引。不是束缚，更像是邀请——来吧，回到你该归属的地方，不必再逆天而行，不必再焚身证道，你累了，该歇了。

    他笑了。

    焦黑的唇裂开，露出森白的牙，像一具死而不僵的尸骸在咧嘴。

    “往生？”他无声开口，声音早已不在，“你当我是来投胎的？”

    他以残存的银河纹路反照结界，道痕观法悄然运转。刹那间，无数信息涌入——这结界并非单纯救赎，而是“筛选”。它在试探他是否还执迷于“改变过去”。若他动了那念，便会沉入轮回之茧，成为又一个被天道反复利用的棋子。

    可他早已不是那个会为一句誓言撞破南墙的蠢货。

    他不动情，不追忆，不悔不恨。他只问——经在何处？

    目光一转，落在姬青鸾膝上。

    一卷古经静静横卧，青铜封皮，铭文如血，正是失传万载的《九厄渡劫经》。封面上的纹路，竟与九厄剑新近浮现的双生剑纹同源，仿佛本是一体。

    他动了。

    不是冲向姬青鸾，而是直取经卷。意识如剑，破空而至。

    指尖将触未触之际，异变陡生。

    七道残影骤然扭曲，齐齐转头，眼眶中燃起黑焰。它们不再是过去的他，而是被往生之力污染的“伪我”，每一具都带着噬灵尊的气息，嘶吼着扑来。

    陆渊不退。

    他早料到这一招。往生结界最狠之处，不是困人，而是以你最深的记忆为刃，让你自己杀自己。

    可他忘了另一件事。

    九厄剑，竟自行出鞘。

    残破的剑身从识海冲出，直刺姬青鸾心口。那一瞬，剑上血纹暴涨，仿佛要将她钉死在光茧中央。

    陆渊大惊，欲控剑回防，却已来不及。

    就在剑尖触及她衣襟的刹那，噬魂链猛然绷直，如活蛇般缠上九厄剑身，硬生生将它拽偏三寸。

    剑尖擦过姬青鸾肩头，划出一道血痕。血珠未落，已被光茧吸收，化作新的符文。

    陆渊怔住。

    噬魂链……为何会动？

    随即，他明白了。

    这是叶孤鸿留下的禁制。当年葬剑魂化链时，那句“剑在人在”不是誓言，是刻进法则的死令——若九厄剑欲伤所护之人，链自断剑。

    哪怕只剩一缕残魂，他也在护他。

    姬青鸾终于睁眼。

    目光清澈，却无焦点，仿佛穿透了陆渊，落在某个遥远的时间点上。她没看他，只轻声道：“你来了。”

    “我若不来，你这结界岂不白织？”陆渊冷笑，意识凝成声，“拿经卷出来，我不伤你。”

    她摇头，“经不可授，只可悟。你若夺之，便是堕入‘执’劫，再无回头路。”

    “回头？”陆渊嗤笑，“我从不回头。我只往前——哪怕前方是万劫不复。”

    他不再废话，意识化剑，直冲经卷。

    光茧震动，残影咆哮，新一轮攻杀再起。

    可就在此时，劫火异动。

    那原本被冻结的火焰，忽然凝聚，竟在虚空塑形——一柄剑，一人影。

    叶孤鸿。

    手持残剑，剑锋直指陆渊眉心。双目空洞，毫无生气，像是被谁提线的傀儡。

    陆渊不动。

    他盯着那剑脊——三道旧伤本该清晰可见，可眼前这具虚影，剑脊光滑如新。

    假的。

    天道借往生之力，伪造的守护幻象，只为诱他心神松动，彻底沉沦。

    他抬手，欲以悖道真解反向解析这幻影的法则漏洞。

    可就在真解将成之际，噬魂链再度暴动。

    这一次，不是阻拦，而是爆发。

    一道清冷剑意自链中冲出，如寒潭炸雷，直撞向那劫火幻影。两股力量相撞，轰然炸开，劫火四散，竟硬生生撕出一道裂口。

    裂口之外，隐约可见一座巨门轮廓，门缝中透出微光，仿佛通往某个未知之境。而那光中，似有一女子身影伫立，长发披肩，背对天地。

    陆渊瞳孔一缩。

    未及细看，那道清冷剑意已在爆炸中消散。灰烬飘落，其中浮现出半句残言，无声却清晰：

    “别回头。”

    话音落，灰烬散。

    裂口开始收缩。

    陆渊盯着那即将闭合的缝隙，又看了看光茧中的姬青鸾。她依旧静坐，仿佛什么都没发生。

    他没再看经卷，也没再问话。

    意识一转，直扑裂口。

    就在他即将穿出之际，姬青鸾忽然开口，声音轻得像风吹过古碑：

    “你可知，我守你十世轮回，只为等你这一眼不回？”

    陆渊身形微顿。

    但他没停。

    他穿过了裂口。

    身后，光茧轰然崩塌，劫火重新燃起，可这一次，火中再无他的残影。

    前方，天门轮廓愈发清晰，那女子身影依旧背立，一动不动。

    陆渊向前迈出一步。

    他的左眼银河纹路突然剧烈跳动，仿佛感应到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