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6章：青鸾琴断，时空之泪

    指尖还抵在剑脊裂痕上，那三字余温未散，像烙进骨缝的誓言。

    陆渊没动。

    天穹的巨眼虽已碎裂，残存的执念仍在翻涌，如暗潮啃噬堤岸。他左眼的银河纹路微微震颤，不是预兆，不是窥视，而是压制——压制识海里尚未平息的风暴。刚撕开的真相太烫，烧得他每一寸经脉都在发麻，可偏偏这当口，虚空边缘泛起涟漪，一道身影踏着碎光而来。

    是她。

    白衣如雪，眉心一点朱砂，像是从十万次轮回尽头走来的旧梦。

    姬青鸾站在断裂的时空裂缝前，抬手抚琴。伏羲琴横于臂弯，琴身流转着温润月华，可那光，正一寸寸黯淡。

    陆渊喉头一紧，想开口，却发不出声。

    九厄剑忽然轻震，不是警告，不是共鸣，而是一声低语，直接落进识海深处——

    “此泪非劫，是愿。”

    他闭上了眼。

    右肩的剑自动浮起，布条松开，青铜残剑悬于头顶，剑尖朝下，不护主，不攻敌，只静静悬着，像在等一场注定的雨。

    姬青鸾笑了，笑得极淡，像风拂过古井。

    “你刚知道自己的命是被写好的剧本，可我的命，早就写死了。”她指尖轻点眉心，一滴泪无声滑落，却未坠地，反而逆着气流升腾，悬于空中，晶莹剔透，内里浮现出九世轮回的片段——山河倒悬，九剑插天，祭坛之上，一人背对苍穹。

    那画面，与他刚刚见过的壁画残影，严丝合缝。

    “你说你是实验的产物，可我呢？”她轻声道，“我是观测者，是天道的眼，是监视你每一次‘越线’的标尺。可你看——”

    她忽然咬破舌尖，一口精血喷在琴身。

    伏羲琴猛地一颤，琴弦嗡鸣，竟想挣脱她的手。

    “它不想死。”陆渊终于开口，声音沙哑，“它还能走。”

    “走？”姬青鸾冷笑，“往哪走？轮回十次，我都在你抬头望天的那一刻，选择为你而盲。我不是天道之眼，我是——选择为你而瞎的雀。”

    话音落，她十指猛然拨弦。

    第一声，天地静。

    第二声，时空裂。

    第三声，琴弦自断。

    不是外力所毁，而是自鸣而裂——仿佛这琴，也终于厌了被操控的命运，宁可碎骨，不愿为奴。

    每断一弦，便有一道锁链自琴身射出，如银龙入地，缠绕住濒死的修士、崩塌的山峰、逸散的魂灵。锁链泛着微光，将破碎的一切轻轻托起，像是母亲抱起熟睡的婴孩。

    第四弦断，乾元残念形成的暗流猛然扑来，如黑蛇缠向琴身，欲阻止锁链成型。

    姬青鸾不闪不避，反手一掌拍在琴腹。

    “你也想永生？你也想不灭？”她怒极反笑，“可我偏要——断！”

    第五弦断，第六弦断，第七弦断！

    琴身剧烈震颤，裂痕蔓延，月华四溅。陆渊体内小世界中，一具代表“理性”的化身猛然睁眼，怒吼：“她本可逃！这是无意义的牺牲！你甚至不配她这么做！”

    吼声未落，陆渊右肩的九厄剑忽然震出一道剑气，直接将那化身劈散。

    “闭嘴。”他低声道，“她不是为你而死。”

    第八弦断，第九弦断！

    伏羲琴轰然炸裂，化作漫天星光，如银河倾倒，洒向大地。每一道光，都是一道时空锁链，将即将消散的万物牢牢护住。乾坤在这一刻，被强行缝合。

    姬青鸾的身影开始变淡，像风中的烛火。

    陆渊终于抬手，想抓住那抹白影。

    可九厄剑猛地一震，将他手臂弹开。

    剑身裂纹扩张，自动悬于头顶，剑口大开，如口吞星光。那些漫天洒落的光点，大多融入天地，唯有一缕银灰色的光，如游丝般脱离锁链，悄然没入剑身。

    那是琴心残韵。

    是她提前封入的意志。

    陆渊的手停在半空，掌心穿透星光，却什么也没抓住。

    他收回手，垂在身侧。

    不再看天，不再看地，只看着那缕银光没入剑脊的刹那，左眼的银河纹路——骤然静止。

    不是凝滞，是圆满。

    时空法则，至此臻至大成。他不再只能预知半炷香的未来，而是能感知时间支流的脉动，能看见无数“可能”的交汇与分岔。

    九厄剑缓缓落回肩头，布条重新缠绕，可剑身裂痕处，浮现出半句新谶语，非金非血，似由时光本身刻下：

    “泪落处，时茧重生。”

    陆渊没读完。

    他抬头，看着姬青鸾最后的身影。

    她站在虚空边缘，笑容清冷如月，却又炽热如火。

    “我守你十世轮回。”她轻声道，“第十世，我选择——不守了。”

    话音落，身影散。

    漫天星辰，只剩一句余音，飘在风里。

    “这一次，换你……”

    陆渊站在原地，肩头的剑微微发烫。

    他没动，也没说话。

    天穹的暗流已被锁链镇压，乾元的执念再难成型。可他知道，这平静，是用什么换来的。

    远处，一缕银灰光在剑脊深处缓缓流转，像一颗不肯熄灭的星。

    他右肩的布条突然渗出血丝，裂痕位置，与她眼角泪痕，分毫不差。

    痛，不是来自肉身。

    是共感。

    是烙印。

    是九厄剑在替他记住——那一滴逆流的泪，那一声未说完的话，那一场，她亲手终结的监察。

    他低头，看着掌心。

    星光早已散尽，可皮肤上，还残留着一丝温热。

    像她指尖最后的触碰。

    “换我什么？”他终于开口，声音极轻，几乎听不见。

    风穿过战场，卷起焦土。

    无人应答。

    九厄剑忽然轻震，剑脊裂痕中，那半句谶语微微发亮。

    陆渊抬头，望向她消失的地方。

    远处，一滴晶莹的泪珠仍悬在空中，未落，未散，内里浮现出九世轮回的终点——

    祭坛之上，初代阁主手持铁锤，正将一柄青铜残剑敲入铸模。

    画面一闪而逝。

    泪珠缓缓下坠。

    陆渊没伸手。

    他只是站着，肩头的剑微微发烫，左眼的银河纹路静止如渊。

    泪珠坠地前最后一瞬，一道银灰光自剑身射出，轻轻托住那滴泪，不让它落地。

    陆渊盯着那滴泪，轻声问：

    “换我……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