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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修文独自站在空旷的海滩上,海风吹拂着他单薄的衣衫,带来刺骨的凉意。刚才那短暂紧握的手,那拂过额角的指尖温度,那近在咫尺的温热气息,还有她眼中盛满的星光……一切美好的悸动,都仿佛是一场被强行惊醒的幻梦……
海风带着咸涩的凉意,穿透武修文单薄的衣衫,直往骨头缝里钻。他独自站在空旷的海滩上,刚才黄诗娴指尖拂过额角的触感,还有她眼中盛满的星光,都像退潮的水,迅速冰冷地消逝在沙砾间。
黄海涛那最后穿透夜色、复杂难辨的眼神,像一根无形的冰刺,狠狠扎进他心里。审视,疑虑,还有那丝若有若无的警告……像一道无形的线,横亘在他和那片温暖的光之间。车窗升起,隔绝的不仅是视线,更像是某种宣告。
叶水洪那张被雨水泡得发白、狰狞地拍在窗玻璃上的纸条,此刻无比清晰地浮现在武修文眼前。那个名字本身,就带着阴冷的腥气!
他猛地吸了一口带着海腥味的冷空气,拳头在身侧攥紧,指节发出“咔”的轻响。月光照着他挺直的脊背,孤寂如礁石,也冷硬如铁。眼底翻涌的,是冰冷的决绝。
那噩梦,从松岗一路追到了海田!它没有结束,反而像一张无形的大网,悄然张开,意图吞噬他刚刚抓住的这点微光,还有……那个像海风一样闯入他生命的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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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田小学的清晨,总是被海雾温柔地包裹。咸湿的空气里,木麻黄在风里沙沙低语,像在交换一夜的秘密……
武修文推开六年级一班教室的门,熟悉的喧嚣扑面而来。孩子们的笑闹声、搬动桌椅的吱呀声、课代表收作业的吆喝声……组成了一曲生机勃勃的晨间交响乐。昨夜海滩上那刺骨的寒意,似乎被这喧闹的人间烟火气驱散了几分。
“武老师早!”
“老师,昨天的附加题我解出来了!你看!”
几个小脑袋立刻凑了过来,眼睛亮晶晶的,带着点小骄傲。武修文接过那写得密密麻麻的作业本,仔细看着那道题目的解法。步骤清晰,思路严谨,甚至用了两种不同的方法。
一股暖流瞬间涌上心头,冲淡了眼底残留的阴霾。他抬起头,脸上是掩不住的惊喜和赞许:“好!非常好!张伟,你这思路很开阔啊!还有李娟,你这第二种方法,老师都没想到!大家看看,这就是用心思考的成果!”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沉静的穿透力,清晰地传到教室每个角落。刚才还有些嘈杂的教室,慢慢安静下来,孩子们的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武修文拿起粉笔,转身在黑板上写下那道题,开始讲解张伟和李娟的思路,又引导大家思考更多可能性。
“……所以,数学的美,往往就藏在这些不同的路径里。”他放下粉笔,看着下面一张张专注的小脸,“就像我们海边的路,条条都能通向大海,看到的风景却各有不同。重要的是,你们敢想,敢试!”
孩子们的眼睛更亮了。后排一个平时有点怯懦的男生,犹犹豫豫地举起手:“武老师……我,我还有一种笨办法……”
“哦?”武修文立刻鼓励地看向他,“王海生,大胆说!没有笨办法,只有不同的方法!说出来我们一起看看!”
王海生红着脸,磕磕巴巴地说了他的思路。虽然步骤繁琐了些,但逻辑是通的。武修文耐心听完,不仅没有否定,反而在黑板上把他的步骤也写了下来,分析了其中的优点。“看到了吗?王海生的方法虽然步骤多,但每一步都非常稳,基础打得很牢!这也是本事!”
教室里响起一阵善意的笑声和掌声。王海生的小胸脯挺了起来,脸还是红的,眼睛却亮得惊人。阳光透过窗户,斜斜地照在讲台上,照亮了武修文温和的侧脸,也照亮了孩子们眼中被点燃的求知火焰。这一刻,讲台仿佛成了小小的灯塔,驱散了他心中最后一点寒夜的阴影。生活再艰难,只要站在这里,只要看到这些眼睛里的光,他就觉得脚下这片土地是坚实而温暖的。
下课铃声清脆地响起,教室里立刻恢复了活力。
武修文收拾好教案,刚走出教室,一个带着笑意的声音就在旁边响起:“武老师,行啊!这六一班的孩子,最近连上语文课回答问题都顺溜了不少,普通话进步神速!这功劳簿上,得给你记一大笔!”
是赵皓星。他抱着语文教材,倚在二班教室门框上,脸上是真诚的赞许,还带着点调侃。作为六二班的班主任兼语文老师,他对学生语言能力的提升最为敏感。
武修文有些不好意思地推了推眼镜:“赵老师说笑了,是孩子们自己努力,语文基础打得好!”
“哎哟,武老师你就别谦虚了!”郑松珍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手里拿着一个刚洗好的苹果,“咔嚓”咬了一大口,声音清脆,“我们办公室可都传开了!你那一口‘新闻联播’腔,字正腔圆的,孩子们能不受熏陶嘛!赵老师这是变着法儿夸你呢!”
她促狭地朝赵皓星挤挤眼。
赵皓星笑着点头:“松珍这话糙理不糙!确实,孩子们整体表达清晰多了,这对理解课文、写作都有很大帮助。李校和梁主任推广普通话这步棋,真是走对了!武老师,你是先锋!”
他由衷地竖起大拇指。
武修文心底涌起一阵暖意。这种来自同事的、基于事实的认可,比任何空洞的安慰都更有力量。它像一块小小的基石,填补了昨夜被黄海涛眼神刺破的裂隙。
“谢谢赵老师,松珍老师!”他声音温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波动,“我只是做了该做的。”
郑松珍三两口啃完苹果,随手把果核精准地投进走廊尽头的垃圾桶,拍拍手:“该做的也做得好,那才叫本事!对了,中午‘国际厨房’开火!小丽说弄到几条新鲜的小杂鱼,诗娴点名要露一手她的拿手绝活:香煎杂鱼!武老师,你可别又躲宿舍啃馒头啊!你那点饭量,连我家猫都喂不饱!”
她声音清脆响亮,带着不容拒绝的爽利!武修文脸上的局促一闪而过,刚想开口,郑松珍已经像一只灵巧的海鸟,转身飞向了教师办公室,只留下一串轻快的脚步声和空气里淡淡的苹果清香……
武修文望着她的背影,那句习惯性的推辞卡在喉咙里。郑松珍那句“连猫都喂不饱”,像一根小刺,扎得他耳根微微发热!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依旧单薄的手腕。自从“国际厨房”开伙,他确实……很久没有只靠馒头度日了。那些精心准备的饭菜,那些被“强硬”分到他碗里的鱼肉,还有黄诗娴默不作声添上的份量……点点滴滴,早已汇成一股无法忽视的暖流!
赵皓星理解地拍拍他的肩,带着笑意走开了。
走廊里安静下来,只剩下窗外木麻黄被风吹动的沙沙声!
武修文站在原地,昨夜海滩上冰冷的警告与眼前同事温暖的关切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奇异的拉扯……
他深吸一口气,咸涩的海风里,似乎混进了一丝若有若无的饭菜香……他握了握拳,最终朝着“国际厨房”的方向,迈开了脚步……
“国际厨房”设在教学楼后面一个闲置的小工具间,虽然简陋,却被几个年轻人收拾得干净温馨。门口挂着郑松珍用硬纸板做的歪歪扭扭的招牌,颇有几分童趣。
武修文推门进去时,里面已经烟火气缭绕。小煤炉烧得正旺,炉口跳跃着蓝黄相间的火苗。林小丽蹲在地上,小心翼翼地控制着火候,鼻尖上沾了点煤灰。郑松珍则在唯一的小方桌上麻利地切着青翠的葱花,刀落在砧板上的“笃笃”声清脆利落。
而灶台前最忙碌的身影,是黄诗娴。她系着一条素色的旧围裙,袖口挽到手肘,露出纤细却有力的手腕。锅里正煎着几条处理干净的小杂鱼,热油“滋滋”作响,金黄的油泡在鱼身周围欢快地跳跃、爆裂,浓郁的焦香混合着海鱼特有的鲜甜,霸道地充盈了整个小小的空间。
“武老师来了!快坐快坐!马上就好!”林小丽抬头招呼,声音被炉火烤得暖融融的。
黄诗娴闻声转过头。炉火的光映在她脸上,跳跃着温暖的光晕。她的目光飞快地在武修文脸上掠过,像轻盈的海鸟掠过水面,随即又专注地回到锅里的鱼上,只是唇角不自觉地向上弯起一个小小的弧度。
“来得正好,帮我把那盘子递过来。”她声音不大,却清晰地穿过“滋滋”的油煎声,带着一种家常的熟稔。
武修文连忙拿起手边的盘子递过去。指尖不经意相触,她指尖的温度比炉火更烫人。他像被电了一下,迅速收回手,心跳莫名快了几拍。
黄诗娴似乎毫无所觉,动作流畅地将煎得两面金黄、边缘微焦的杂鱼盛进盘子里。那诱人的色泽和香气,让旁边的郑松珍夸张地吸了吸鼻子:“哇!诗娴!你这手艺绝了!我看以后谁还敢说我们‘国际厨房’名不副实!香飘十里啊!”
“少拍马屁!端菜!”黄诗娴笑着嗔了一句,把盘子塞给郑松珍,又利落地往锅里下了拍散的蒜瓣和姜片爆香,刺啦一声,更浓烈的辛香炸开。她动作麻利地倒入调好的料汁(酱油、一点糖、清水),汤汁瞬间沸腾翻滚,发出咕嘟咕嘟的欢快声响。最后撒入翠绿的葱花,迅速翻炒两下关火,将浓稠红亮的酱汁浇在煎好的杂鱼上。
“开饭!”
小小的方桌很快被摆满。除了香煎杂鱼这硬菜,还有清炒的小白菜,一碟郑松珍带来的榨菜肉丝,一大盆冒着热气的白米饭。饭菜的香气混合着,温暖而踏实。
郑松珍第一个坐下,毫不客气地夹了一大块鱼肚子肉放进自己碗里:“唔!好吃!诗娴,你这火候绝了!外焦里嫩,酱汁也鲜!”她满足地眯起眼。
林小丽也夹了一块,小口尝着,不住点头:“嗯嗯!比上次做的还好!诗娴姐,你偷偷练过吧?”
黄诗娴给每人碗里都夹了一块鱼,最后才轮到自己。她没看武修文,只是很自然地把一块刺少肉厚的鱼腩放进他碗里,声音轻快:“练什么呀,今天鱼新鲜而已。武老师,尝尝看,小心刺。”那动作熟稔得仿佛做了千百遍。
武修文看着碗里那块金黄诱人、裹着酱汁的鱼腩,喉头有些发紧。碗里的米饭堆得冒尖,鱼肉金黄诱人,青菜翠绿欲滴。他默默拿起筷子,夹起那块鱼肉。鱼肉外皮煎得微焦酥脆,内里却雪白细嫩,浓郁的酱香混合着海鱼的鲜美在舌尖炸开。那是一种极致的家常味道,带着烟火气的温暖,熨帖着胃,也熨帖着心。
他低着头,吃得格外认真,仿佛碗里的是世间最珍贵的珍馐。每一次咀嚼,都像是在用力汲取这份来之不易的暖意,用以对抗昨夜那冰冷的警告。
“对了对了!”郑松珍扒了几口饭,忽然想起什么,眼睛亮晶晶地看向武修文,“武老师,我昨天去你宿舍找你借参考书,你不在。不过……”她拖长了语调,带着点狡黠,“我在你桌上发现个好东西!”
武修文夹菜的手顿住了,茫然地抬起头:“什么?”
“嘿嘿!”郑松珍得意地笑了,像只偷腥成功的猫,“就压在数学练习册下面!一张信纸!上面写的……是诗吧?”
空气似乎瞬间凝固了一下。
林小丽也好奇地凑过来:“诗?武老师写的诗?”
黄诗娴夹菜的动作也停了,目光投向武修文,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寻。
武修文的脸“腾”地一下红了,连耳朵尖都染上了薄红。他完全没想到那随手写下的东西会被郑松珍看到!那只是昨夜心潮翻涌,辗转难眠时,在灯下信手涂鸦的一些散乱思绪,关于讲台,关于那些眼睛里的光,关于……海风带来的气息。他下意识地就想否认:“不,不是……就是随便写的……”
“哎哟!武老师你脸红了!”郑松珍像是发现了新大陆,指着他的脸叫起来,声音里满是促狭,“别不好意思嘛!写得可好了!虽然我就瞄到几眼,但有两句印象特别深……”她清了清嗓子,努力模仿着一种抒情的语调,“‘讲台方寸,守望星辰初绽’,还有……‘木麻黄沙沙,低语着海的远方’!是不是?是不是你写的?”
她念出的句子,正是武修文昨夜心绪最激荡时,无意识流泻在纸上的片段。被郑松珍这样当众念出来,他窘迫得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握着筷子的手都僵了,讷讷地不知该如何回应:“那个……随手写的,不成样子……”
“哇!武老师!”林小丽惊讶地睁大了眼睛,“你还会写诗啊!‘守望星辰初绽’……这说的就是我们班那些孩子吧?真美!”
黄诗娴没有说话。她静静地看着武修文窘迫得几乎要埋进碗里的样子,看着他红透的耳根。郑松珍念出的那两句诗,却像带着某种奇异的魔力,在她心湖里投下了一颗小石子,漾开圈圈涟漪。“讲台方寸,守望星辰初绽”:这哪里是随手写写?分明是他心底最深沉的热爱与期许。她夹起一筷子青菜,放进嘴里慢慢咀嚼,眼底的光芒却一点点亮了起来,如同发现了一颗被沙砾掩埋的珍珠。
“啧啧啧,”郑松珍摇头晃脑,故意拖长了调子,“看看!什么叫深藏不露!咱们海田小学卧虎藏龙啊!武老师,看不出来你还是个‘风流才子’!”
“松珍!”武修文终于忍不住出声,语气带着少见的急切和尴尬,“别乱说!什么才子……”
“哈哈,急了急了!”郑松珍笑得更欢,“好啦好啦,不逗你了!吃饭吃饭!不过……”她话锋一转,眨眨眼,“武老师,以后有新作,能不能让我们拜读一下?给咱们这‘国际厨房’也增加点文化气息嘛!”
武修文含糊地应了一声,埋头扒饭,只想赶紧结束这个话题。然而,在无人注意的角落,黄诗娴的唇角却再次悄然弯起。她看着碗里那块他还没动过的、最好的鱼腩,又抬眼飞快地瞥了一眼他低垂的、泛红的侧脸,一种从未有过的、微甜又微涩的情绪,如同涨潮的海水,悄然漫过心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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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沉如墨。白日里喧嚣的海田小学彻底沉入寂静,只有远处海浪不知疲倦的叹息,一阵阵传来。
宿舍里那盏十五瓦的白炽灯,散发出昏黄而温暖的光晕,勉强照亮了书桌的一隅。武修文坐在灯下,面前摊开的备课本上,工整的教案早已写完。然而,他的心思却不在那上面。
郑松珍那促狭的笑脸和念出的诗句,黄诗娴那带着探寻和一丝了然的目光,还有她默不作声放进自己碗里的那块最好的鱼腩……像走马灯一样在脑海里旋转。他摊开一张新的信纸,笔尖悬在纸的上方,墨迹在灯下凝成一个深色的小点。
窗外的木麻黄在夜风中沙沙作响,声音比白日更清晰,如同海浪在远处低沉的伴奏。这声音,海田的孩子,李校的信任,梁主任的支持,还有……那间小小的、永远充满烟火气和欢声笑语的“国际厨房”……点点滴滴,汇聚成一股温暖而有力的暗流,冲刷着心头的冰冷和沉重。
笔尖终于落下,划过粗糙的纸面,发出沙沙的轻响,与窗外的树声应和。不再是昨夜海滩上的冰冷决绝,白日里那些鲜活的面孔,那些明亮的眼睛,那些温暖的瞬间,此刻都化作了笔下流淌的意象。
《讲台的守望》
方寸之地,非石非木,
是星火初燃的荒原。
稚语如泉,洗去蒙尘的铅云,
求知的眼,凿开混沌的冰面。
笔尖犁过,是沉默的春雷,
守望的根,深扎进无垠的夜。
待明日潮声再起,
看千帆竞渡,皆是星辰的碎片。
他写得很慢,每一个字都像从心湖深处打捞出来,带着沉甸甸的温度。写罢,他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仿佛卸下了某种重担。放下笔,揉了揉有些发酸的眼睛。目光落在纸页上,那些墨迹未干的字句,像是一个个小小的锚点,暂时系住了他漂泊不定的心神。
他起身走到窗边,推开那扇老旧的木窗。咸湿微凉的海风立刻涌了进来,吹拂着他额前的碎发。夜色浓重,远处灯塔的光柱孤独地扫过墨黑的海面,一闪,又一闪。白日里赵皓星的赞许,郑松珍的调侃,林小丽的惊叹,还有……黄诗娴那安静的目光,都在这寂静的夜色里变得格外清晰。
或许,他并非一无所有。至少,还有这片讲台,还有这些需要他的孩子,还有这间小小的、接纳了他的校园,还有……那束悄然照进他生命的光。黄海涛的警告眼神和叶水洪的阴影依然存在,但此刻,它们被这方寸之地的温暖和手中这支笔的力量,暂时逼退到了角落。
他需要这份力量。需要这讲台给他的尊严,需要这文字给他的出口。他转身回到桌边,再次拿起笔。海风的低语,木麻黄的摇曳,清晨校园的喧闹,还有心底那无法言说的、隐秘的悸动……都化作了新的冲动,催促着笔尖。
他换了一张纸。这一次,笔下的意象变得更加朦胧而温柔。
《海风中的微光》
海风携来咸涩的吻,落在木麻黄的叶尖,
沙沙,沙沙,是潮汐寄来的信笺。
晚自习的灯火,是渔港散落的星子,
沉浮于墨色的绸缎。
一缕炊烟,固执地升起,
缠绕着笑声,暖了清寒。
是谁的指尖,拂去夜露的微凉?
像流星划过,在暗礁的心底,
点燃一簇不肯熄灭的火焰。
纵然前路雾锁千重浪,
这微光……这微光……
最后两个字落下,武修文停住了。他怔怔地看着“微光”二字,笔尖悬停,一滴浓墨悄然坠落,在纸页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痕迹,像一颗凝固的心事。那“微光”是什么?是讲台上点燃的星火?是“国际厨房”里的炉火?还是……那双盛着星光的眼睛?
他不敢深想。心口处却传来一阵清晰而陌生的悸动,带着暖意,也带着一丝惶恐。
正在这时:“啪嗒!啪嗒!”
几滴冰冷的液体毫无预兆地打在窗棂上,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突兀。
武修文一惊,下意识地看向窗外。刚才还只是浓重的夜色,此刻竟已飘起了冷雨。雨丝细密,被风斜斜地吹着,打在玻璃上,蜿蜒流下。
几乎是同时,宿舍那扇老旧的木板门,突然被什么东西从外面重重地拍了一下!
“砰!”
那声音沉闷而急促,带着一种令人心头发紧的恶意,绝非风吹,更不像敲门!在寂静的雨夜里,如同一声猝不及防的惊雷!
武修文浑身猛地一僵!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骤然停止了跳动!他猛地从椅子上弹起来,动作太急,带倒了身后的椅子,发出一声刺耳的摩擦声。
桌上的诗稿被带起的风掀动,那张写着《海风中的微光》的纸页,打着旋儿飘落在地,正好落在那滴晕开的墨迹上。“微光”二字被墨痕吞噬了一半,像被一只无形的脚狠狠踩过。
是谁?
他全身的肌肉瞬间绷紧,如同蓄势待发的弓。昨夜海滩上黄海涛那冰冷的警告眼神,叶水洪那张被雨水打湿的狰狞纸条……无数冰冷的碎片瞬间刺破刚刚获得的片刻安宁,如同海啸般席卷而来!那噩梦,果然追来了!而且来得如此之快,如此嚣张!
他屏住呼吸,死死盯着那扇在风雨中微微震颤的门板,背脊绷得像一块冰冷的铁板,冷汗瞬间浸透了单薄的后背。昏黄的灯光下,他脸上最后一丝血色褪尽,只剩下惊疑和一种被逼到绝境的冰冷锐利。
窗外的雨,下得更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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