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新网址:www.wbshuku.com
万历二十年(1592年)七月十七,黎明前的黑暗浓稠如墨,压得人喘不过气。朝鲜,平壤城外。连日滂沱大雨终于转小,天地间弥漫着刺骨的湿冷和浓重的泥腥气。巨大的天幕悬于洪武朝奉天殿上空,将这远隔二百余年、千里之外的惨烈战事,纤毫毕现地撕扯开来,血淋淋地摊在洪武君臣眼前。
画面剧烈颠簸,视角压得极低,如同趴伏在泥泞中的士卒眼中所见。泥水没过马蹄,溅起污浊的浪花。一队队疲惫不堪却杀气腾腾的明军骑兵,在湿滑泥泞中艰难跋涉。为首大将,正是辽东副总兵祖承训!他甲胄湿透,紧抿嘴唇,眼窝深陷却目光灼灼,死死盯着前方那座在雨雾中若隐若现的巨大城池轮廓——平壤!
“快!再快!”祖承训的嘶吼被风雨扯碎,“倭寇就在城里!趁其不备,一鼓作气,破城!”他身边,游击将军史儒,一个面庞黝黑、眼神如刀的汉子,猛地一夹马腹,手中长刀向前狠狠一劈:“弟兄们!破贼就在今日!随我冲!”千总马世龙、张国忠如同两头出闸猛虎,齐声咆哮,带着最精锐的先锋锐卒,脱离大队,化作两道泥浆翻卷的箭头,朝着平壤那洞开的城门(或因雨疏于防守?)狂飙突进!
“轰——!”
奉天殿前的武将堆里,响起一片压抑的吸气声!蓝玉眼珠子瞪得溜圆,指着光幕上那两支决死冲锋的小队,又看看后面祖承训率领的、在泥泞中显得格外单薄的后续主力(不过两千余人),嗓门陡然拔高:
“疯了吧?!两千?就凭这点人马,去捅平壤这马蜂窝?!那倭国猴子可是号称几万大军窝在朝鲜!”他虽在骂,眼底却闪过一丝激赏,“不过……他娘的够种!比老子当年在捕鱼儿海追北元皇帝也差不离了!”
冯胜眉头紧锁,盯着画面中泥泞不堪的道路和士卒疲惫的状态,缓缓摇头:“雨势刚歇,道路泥泞如浆,人马俱疲……此乃兵家大忌。强弩之末,其势不能穿鲁缟啊。”
画面猛地切至城门洞!
史儒一马当先,长刀如匹练般卷过!寒光闪过,一颗戴着怪异阵笠的倭寇头颅冲天而起!腥热的血喷了他一脸!他恍若未觉,战马嘶鸣着撞开两个挺枪刺来的足轻,刀锋再卷!噗!噗!又是两颗头颅滚落!马世龙、张国忠紧随其后,刀砍枪刺,如同虎入羊群!狭窄的城门甬道瞬间成了修罗场!短短片刻,史儒竟已手刃十名倭寇!残肢断臂混合着泥浆血水,糊满了地面和墙壁!
“好汉子!”朱棣忍不住低喝一声,拳头紧握,仿佛自己也置身那血腥的搏杀之中。
然而,异变陡生!
史儒正欲策马向城内深处突进,前方街巷两侧低矮的屋舍顶上、残破的土墙后,骤然爆发出无数道刺眼的火光和震耳欲聋的轰鸣!
砰!砰!砰!砰!
铁炮(火绳枪)齐射!铅弹如暴雨般泼洒而来!
“噗嗤!”“呃啊!”冲在最前的明军骑兵如同被无形的重锤击中,人仰马翻!战马悲鸣着栽倒,骑士身上爆开朵朵血花!
史儒首当其冲!他魁梧的身躯猛地一震!胸前护心镜“当”的一声脆响,竟被直接洞穿!一个拳头大的血洞赫然出现在他胸口!他低头,难以置信地看着那喷涌而出的鲜血,染红了破碎的甲叶。剧痛和冰冷瞬间攫取了他所有的力量,手中长刀“哐当”坠地。他努力想抬起头,望向祖承训主力赶来的方向,嘴唇翕动,最终只从喉咙里挤出半句混杂着血沫的怒吼,被淹没在震天的铁炮轰鸣和惨叫声中:
“娘…娘的……情…报……坑……我……”随即,雄壮的身躯轰然坠马,重重砸在泥泞血泊之中,怒目圆睁!
“史将军!”马世龙、张国忠目眦欲裂,悲吼声撕心裂肺!
更大的灾难接踵而至!
瓢泼大雨虽然转小,但连日的浸泡早已让明军随身携带的火铳(鸟铳、三眼铳等)药室和引药彻底受潮!任凭火兵如何焦急地试图点燃火绳,捶打火石,回应他们的只有“嗤嗤”的哑响和零星无力的火星!赖以对抗倭寇铁炮的利器,彻底成了烧火棍!
“火器!火器哑了!”绝望的呼喊在明军阵中响起。
“顶住!结阵!长枪!刀牌手上前!”祖承训的吼声带着一丝颤抖的绝望,他眼睁睁看着自己的精锐先锋在铁炮攒射下如同麦子般倒下。后续赶到的明军试图结阵抵抗,但失去了火器压制,面对倭寇依托房屋、矮墙精准而密集的铁炮射击,以及从四面八方嚎叫着涌出、挥舞着长刀(打刀、野太刀)的武士足轻,阵型迅速被撕开、切割!泥泞的地面严重阻碍了骑兵的机动,明军陷入各自为战的绝境!伤亡直线飙升!
“完了!”奉天殿前,徐达猛地闭上眼,重重一拍大腿,痛心疾首,“天时不利!火器尽废!敌情不明!深入绝地!这仗……神仙难救!”
更令人心寒的一幕出现了!
在明军右翼,一支约五百人的朝鲜军队(画面旁白标注)本应与明军协同作战。然而,当倭寇的铁炮轰鸣响起,凶悍的武士如潮水般涌来时,这五百朝军竟像受惊的兔子!
“跑啊!”
“倭寇太多啦!”
不知谁发一声喊,四百多人瞬间崩溃!丢盔弃甲,转身就向后方没命地逃窜!速度之快,让试图约束的明军将官都目瞪口呆!更诡异的是,剩下约一百名朝军士卒并未溃逃,也未上前拼杀,反而停留在原地,甚至有人隔着混乱的战场,朝着对面倭寇的阵地方向指指点点,似乎在交谈着什么!紧接着,几支冷箭竟从战场侧翼刁钻地射来,精准地钉入几名正在奋力搏杀的明军士卒后背!
“操!”蓝玉看得眼珠子都红了,一脚踹在面前矮几上,杯盏震落一地,“这他娘的是友军?!四百个跑得比兔子还快!一百个在阵前跟倭寇拉家常?!还他娘的放冷箭?!”他指着光幕上那些朝鲜军士,破口大骂,“老子看这些棒子就是他娘的内鬼!通倭!该杀!统统该杀!”
画面惨烈而混乱。祖承训浑身浴血,头盔不知去向,发髻散乱,在亲兵拼死护卫下,砍翻两名扑上来的倭寇武士,环顾四周,只见麾下儿郎在泥泞血泊中挣扎哀嚎,阵型已彻底崩溃。这位悍将眼中闪过一丝巨大的悲愤与不甘,最终化作一声野兽般的嘶吼:“撤!全军撤退!过江!”
残存的明军如同退潮般,在倭寇的追杀下狼狈溃逃。祖承训甚至来不及收殓史儒等将领的尸身,一日之内,狂奔百余里,败退过大定江!朝鲜方面急派兵曹参知沈喜寿赶往九连城,试图恳求辽东总兵杨绍勋命令祖承训留在朝鲜境内稳住阵脚,但祖承训撤退之速,远超想象,当沈喜寿赶到时,祖承训的残部早已渡过鸭绿江,逃回了辽东!
光幕适时地映出祖承训事后呈报给杨绍勋总兵的败因总结:
一、粮草不继:朝鲜承诺粮秣供应,实则严重匮乏,士卒空腹作战,力不能支!
二、军情不实:朝鲜信誓旦旦平壤倭寇仅千余,接战方知敌竟有数万之众!此乃致命误导!
三、指挥权不专,朝军不可信:朝鲜君臣屡屡干涉指挥,逼迫我军冒雨仓促进兵!更可恨者,同往平壤之五百朝军,临阵四百溃逃,余下百人疑似与敌通款!我军多有士卒遭弓箭射杀,然倭寇向以铁炮、长刀闻名,何来弓箭?恐系溃逃朝军兵器为敌所用,或竟有朝人助纣为虐!
“砰——!”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在奉天殿炸开!
朱元璋怒发冲冠,须发戟张,竟一脚将身前的御案狠狠踹翻!紫檀木的沉重条案翻滚着砸在丹墀上,笔墨纸砚、奏章玉玺稀里哗啦散落一地!老皇帝双目赤红,如同被激怒的雄狮,指着光幕上那三条血淋淋的败因,声音因极致的愤怒而嘶哑颤抖,每一个字都像从牙缝里迸出来的冰渣:
“该杀!朝鲜君臣,统统该杀!!”
他胸膛剧烈起伏,手指因暴怒而颤抖:
“粮草不继——是为一罪!饿我天兵,如同杀我手足!该剐!”
“军情不实——是为二罪!虚报敌情,诱我入死地!其心可诛!该剐!”
“指挥掣肘,纵容通敌——是为三罪!乱我军心,资敌杀我!罪无可赦!该剐!该剐!!”
连吼三个“该剐”,朱元璋的怒火几乎要焚毁殿顶!礼部尚书等人吓得面如土色,匍匐在地,瑟瑟发抖。
就在这雷霆震怒中,一直沉默的徐达缓缓起身。他并未去看暴怒的皇帝,而是再次望向光幕上那支在泥泞血雨中决死冲锋、最终溃败的明军身影,尤其是史儒连斩十敌、马踏城门的悍勇。这位开国第一统帅的眼中,没有对失败的鄙夷,反而掠过一丝极其复杂的光芒,有痛惜,有凝重,更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激赏。
他捻着颌下短须,低沉而清晰的声音,竟压过了皇帝的余怒,回荡在死寂的大殿:
“败,是败了。败得惨,败得冤。”徐达顿了顿,目光扫过阶下同样面色沉重的蓝玉、冯胜等将帅,最终落在光幕上祖承训那张虽败犹带不屈的脸庞上,一字一句道:
“但,两千余人,敢在敌情不明、大雨滂沱、粮草断绝、友军靠不住的情形下,长途奔袭,直扑数万敌寇据守的坚城……”
徐达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金戈铁马的铿锵:
“这份胆魄!这份血勇!这股子宁折不弯、敢把皇帝拉下马的混不吝劲儿!”
他猛地一拍自己大腿,发出“啪”的一声脆响,斩钉截铁:
“骨头够硬!比嘉靖朝那些听见倭寇来了就尿裤子、只敢缩在城里发抖的软蛋兵……强!强出百倍!”
徐达的话,如同在滚沸的油锅里泼进一瓢冷水。奉天殿内,死一般的寂静。朱元璋胸中的怒火似乎被这冷水浇熄了些许,他喘着粗气,目光死死盯着光幕上那口象征着败退的鸭绿江,眼神幽深如寒潭,不知在想些什么。
最新网址:www.wbshuk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