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疑心初起

“啊？你说什么，你怀疑宫里的这个郁妃不是那晚的那个凌解语！”

    楚风还沉浸在禤文曦讲述的故事里，听他说了一句什么，一时半会还没理解过来，等他默默地把这句话重复一遍，立即惊得从椅子上跳了起来，声音也拔高了几分。

    不理会他这一惊一乍的夸张表现，禤文曦盯着案上的奏折，独自沉思，并不搭理他。

    “那……好吧，我是想问，你怎么就能断定她不是呢，和亲队伍到达郾京的时候，你我也曾到驿馆暗中观察过她，当时你不也是说没问题的吗？”

    楚风还是不能理解，这个安陵国公主长得什么样，估计连她父王都不知道，因为她长大后第一次下山就出现什么症状，满面红肿的，辨不出个样貌来。要说这里面有什么蹊跷，他倒也信，问题是禤文曦怎么就断定三岭谷中的那个女人是，而现在宫里的这个就不是了？

    再顺着这个思路想下去，就更加奇怪了。刚才听禤文曦说了木屋中发生的事，可见这个凌解语确实是有几分能耐的。他们凌家的人也真是狠，对亲人狠，对忠臣狠，对自己也狠，竟然会想到这种自残的方式来抗拒命运，这样的女人也真是少有。还有，还有一点就是禤文曦这家伙对她的态度似乎有点不对劲……

    难不成是那晚过后，他看上这个女人了？

    哎，这样说来倒是有那么一丝味道。想这两个月来他就经常心神不宁，那个和亲队伍刚到郾京，就拉着自己一起去“打探”，这种事叫如影他们过来问问就好了，怎么用得着他俩亲自出马呢？

    糟了，他不会和他父王一样，最终被安陵国的和亲公主迷得神魂颠倒，把自己的性命都搭进去吧？

    “曦，这个事情……唉，这个，我是想说，有你父王的前车之鉴，你可要小心提防这凌解语才行呀，万不能被她迷了心智，让这十几年来的努力毁于一旦呀！”楚风试探着吞吞吐吐的劝说道。

    “你想到哪去了！”禤文曦不满地瞪了他一眼，又继续盯着奏折说：“我要是老家伙那德行，你会跟着我那么多年吗？别把自己也想得那么没眼光！”

    “呵呵，那倒是哦，我也有爹爹的前车之鉴，选主子还是很挑剔的，呵呵……”禤文曦那话，把两人都夸了一番，楚风摸摸后脑勺又在椅子上坐下，笑呵呵地说。可回头一想又不明白了，那这禤文曦究竟在考量什么？尤其是昨晚过后，更加喜忧难测……

    “啊，我终于明白了！”总算是找到原因了，楚风一下蹦到禤文曦面前，神秘兮兮地奸笑。

    “你说，是不是昨晚发现这个凌解语果真不是处子之身，被戴了绿帽子，心里委屈，又不好意思说出来，正在琢磨那人是谁，对不对？”

    禤文曦终于不再像看宝贝一样盯着奏折看了，抬头看向楚风那张放大的得意洋洋的笑脸，顿时哭笑不得。

    “我根本就……”心中的话差点脱口而出。

    “根本就不是这个原因！”转念一想，干嘛要说出来呢，随即改了口。

    实在是不愿再被楚风这样胡乱猜测，禤文曦娓娓道来：“你我前去探查时，我没有怀疑她，除了相信如影的能力，不会出什么差错之外，也还有另外的根据－－就是我自己的判断，但我的根据和你不一样，你们都是看她红肿的面容，而我看的是她的眼睛。”

    起身，慢步绕过书案，禤文曦从楚风身边走过，问：“暗室里的那个凌清荷，你还记得吧？”

    “嗯，前几天还去看过她”，楚风心中暗自比较，也找到了这个相似点，“你这么一说，我也发现这个郁妃的眼睛跟她姑姑长得很像。”

    “她俩的像，还不仅仅是眼睛，民间对这场和亲的各种议论你也有听过，都说这个凌解语五官长得不似她母亲，更像她父亲安陵王凌峻飞，自然就肖像她姑姑了。但是，风，你12岁时离开的安陵国，对安陵王凌峻飞的长相应该是有印象的吧？难道就没有发现，凌峻飞的眼睛，比凌清荷要幽黑深邃？同样，凌解语完全承接了父亲的这点优势，论眼睛，是要胜她姑姑一筹的。”

    楚风认真的回忆了片刻，不住地点头表示赞同。

    禤文曦已走到窗边，透过朝南而开的窗户，可以看到庭院里春意盎然，生机勃勃。他一手负在身后，一手搭在窗沿上，良久都不说话。

    等到楚风以为他根本就没有注意到自己在点头正欲出口表示赞同时，禤文曦突然说：“我跟你想到的不是一个人。”

    转过身来，正视楚风的眼睛，“我指的是凌解语，不是她！”

    ……

    沉默，禤文曦在沉默，楚风也在沉默。

    过了一会，禤文曦再次将目光转向窗外，声音飘忽虚幻，彷佛是从遥远的地方传来：“那天晚上，她突然睁开眼睛看向我，眼神中，有坚韧，有勇敢，有顽强，还有刻意掩饰却不慎泄露出来的惊慌，她的脸真的肿的厉害，乌黑的眼睛陷在里面，不仔细找，就可以被忽略掉，可是我还是一眼就注意到了那双眼睛，晶莹透亮，当时我想，人们说的‘含情脉脉’大概就是这样，虽然，此‘情’非彼‘情’，但可以让你在瞬间，淹没在那汹涌澎湃的情感里……”

    说到这的时候，他停了下来，犹如正走进那双眼睛编织的梦里，细细地在回味着。

    “尽管不愿意相信，可是在从三岭谷回来的这两个多月里，这双眼睛天天都要出现在我的脑海里，让我无时无刻不在期待和亲的队伍早日到来，就像是种子在寒冬里翘首盼望春天的脚步声一样－－所以，我跟你说改变原来的计划，让和亲大典顺利地举行，虽说也是为了大业放出一条长线，但我明白，如果不是愿意，我是不会这么做，也是不需要这么做的。”

    停了一会，禤文曦接着说出这些话。楚风察觉出他的话语中流露出的一种不同寻常的情愫，被震得半晌无语，好久，才颤着声音问：“曦，你明白吗，你这样的心理，不是痴迷，你这是……？”

    最终，他还是没有说出来，而禤文曦既不打断他，也不准备回答他，依旧沉醉在遥远的梦里。

    他背对着楚风，对方并没有看到他此刻的神态，大概就是不愿意用这样的表情直接面对任何人，禤文曦才会转过身去，面对着窗外的和风，自言自语般诉说着这番心事。别样的感觉说到这里，便断了线索，没有了下文，空余阵阵失落。他长吁一口气，收起脸上和美恬淡的笑容，恢复了往常冰冷生硬的面孔，走回椅边，坐下。

    “你猜猜昨晚郁妃看到我，第一反应是什么？”

    “郁妃？”

    怎么又扯到郁妃了？禤文曦，你转移话题的功夫也太厉害了吧，还转的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你就是不方便回答也要稍微露点不好意思的表情，或是脸红一下呀，怎么就大言不惭的把这个不能引起你注意的郁妃引出来搪塞我了！

    “她还能怎么了，肯定是看到您这宛如神祇的面容，傻愣在那作花痴的表情呗！”

    不满意禤文曦这般的忽视自己的问题，楚风没好气地回答道。本来也是，谁让面前这人长了一张堪使人神共愤的脸，使得他大将军楚风在沧溟国被埋没在他的美名之下，可怜兮兮地成为未婚少女心中的“第二”夫君。

    禤文曦也不理会他话中的讽刺意味，赞赏地点头：“说了这半天，你总算是猜对了一个问题！”

    不等对方酝酿出怒气，禤文曦赶紧转移到正事上，说道：“你想想，凌解语既然能够在三岭谷中跟我说出那番话，说明当时就已经怀疑到我的真实身份。如果是你是她，在再次相见的时候，第一反应是什么？应该是去设法落实自己的猜测，而不是这般肤浅地沉浸于对方的长相！”

    说到正事，楚风也不再计较那些细节，禤文曦这一提醒，他也意识到这个疑点大有问题，恍然大悟：“不错！而且那天你是蒙面出现，她再次见到真实的你，为了探查事实，首先要关注的该是你的眼睛。而她没有，这里面就有可疑的地方了。”

    目光相接，俩人都明白了彼此心中的疑惑：真公主现在身在何处，她是被人劫持了还是故意用了一招金蝉脱壳计？如果是故意逃离，她应该会对冒名顶替者交待清楚所有的细节，绝对不会那么凑巧刚好遗漏了木屋中的那件事。这样看来，第一种可能会更大，那么问题又出来了，她这样消失，不是自愿，便是“意外”，若对方为绝后患杀人灭口，那……

    “曦，如果这是一个预先设计好的阴谋，说不定她早就－－”

    “她不会死的！”

    禤文曦匆匆打断楚风的假设，急切地说：“她在那种情况下都能坚持下来，怎么可能那么容易就死掉呢！”

    当然，她怎么会这么容易就死掉呢，她可以跳出我禤文曦设下的伏线，怎么可能跳不出别人的阴谋。宫里这个郁妃本身的修为不够，却能在这两个月里做到滴水不漏，她身后一定有人指点，顺藤摸瓜，必定可以找出幕后之人，而凌解语可能就在这人手里。

    “我已经传书给如影，让他和跟随队伍的三个‘影子’全部赶回来。这件事情先不要声张，先暗中调查。我想，如果要出问题，一定是出在我离开的第二个晚上，就是谷中出事的那个晚上！”

    现在最重要的，是要找如影问清楚，那个晚上，究竟发生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