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暗下决心

十天的时间，转瞬即逝。

    这十天里，解语没有一刻不是在担忧和不安中度过。整个人明显的又消瘦了几分，本就灰暗色的脸上更是看不到一丝光彩。

    翟君烨以为她这是蛇毒未清，身体虚弱所致，差不多把宫里所有的珍贵补品全都用了一遍，却是没有任何效果。解语自是明白，她这些个症状，反反复复，说不准哪天不小心遇上个蟑螂老鼠，又可以引发一些奇怪的现象。

    每每看到翟君烨为自己担心，解语心中总是感动万分，好几次都要忍不住对他说出真实身份来。只是翟君烨见她第一面就认定她是男子，并且对她这个身份一直都深信不疑，这让她怎么好意思开口呢。况且差不多整个靖绥国的人都知道有她谢雨这么一个人物，因舍身相救王子而备受尊重，到时候说她是安陵国的公主，会不会被人认为是内奸，格杀勿论倒罢了，要是引起两国之间的纠纷，她就成了千古罪人了。

    就这样，犹犹豫豫，举棋不定，这些话一直憋在心中，压抑得很，现在她正在忧虑于和亲大礼，这些复杂的心事，她更是不敢泄露半分，只好将错就错，借着身体的缘故，姑且搪塞过去吧。

    只是装病就得病，自从为救翟君烨中了那次蛇毒，她又回到了水土不服时的情形，全身乏力，除了呆在宫中，勉强撑起精神看看书，她根本就没有多余的精力去考虑回国或是前往沧溟的事。

    这天，又是漫天纷飞的细雨。

    等到翟君烨下朝回来，她终于听到了关于和亲大礼的确切消息。

    “和亲大典在前天顺利完成，安陵国公主被封为‘郁妃’，赐居于‘馥郁宫’，成为沧溟国第一位正式被册封的妃子……”

    “为了表示信任，禤文曦还特意免去大礼前验身的过程……”

    “当晚，禤文曦就宿在了毓秀宫中，新封的郁妃又成为第一个正式承接君王雨露的女人……”

    一句句的话语传入耳中，解语感到头痛欲裂，无论是思维还是心跳都乱成一团。

    完成和亲大典，难道那个黑衣人不是禤文曦，不然见过自己和归雁的他怎么可能认不出现在那个公主是谁？

    免去和亲大礼前的验身，恐怕不是为了表示信任，就是为了落实安陵国公主已不是完璧之身的猜测，同时显现出沧溟国的大度吧。由此看来，那晚试图夺取她贞洁的人确是禤文曦的可能最大，但这又和前面的推断自相矛盾了。

    承接君王雨露？如果真是归雁，那可怎么办才好，对于女子来说，她这样用着一个危险的身份，被一个对自己毫无感情而言的男人占有了身体，以后该怎么办，即使可以脱离王宫，恐怕这一生也就毁了！而且她只需看到那个男人一眼，就可以看出他的冷情专断，归雁那般清纯，怎能对抗他的重重心机？

    这一个一个的问题，一切一切的疑惑，究竟该怎么理，怎么断？

    她突然迷茫了，这两个月来一直坚定于心的目标被动摇：她究竟该不该去找回自己的身份，如果执意要去，即使她真的成功了，那归雁怎么办，冒充公主和亲，且不说欺君，恐怕沧溟国的国民都不会放过她，还有张叔，把公主弄丢了，父王会饶恕他吗？

    怎么办，怎么办呢？

    “雨弟，你怎么了，是不是蛇毒又发作了！”

    看到端着茶杯的少年神色飘忽，目光涣散，全然是灵魂出窍的感觉，翟君烨吓了一大跳，连忙握住她冰凉的手，焦急地询问。

    忘我沉思的人被这样关切的问候唤醒，温暖的手心轻柔的包围着她纤细的十指，抬头望去，正对上翟君烨慌乱急切的眼神，解语心头一暖，满心郁结的愁绪也在这份真挚的情谊中化为乌有。

    绽放出这十多天来第一个真实的笑容，解语轻轻地摇头－－不再是为了甩脱自己的千丝烦恼，只是为了让眼前的人也可以舒展眉头，宽心一笑。

    愣愣地看着她自然流露的纯净笑容，翟君烨有瞬间的晃神，心跳砰砰地加快，握着她的手也不知收紧还是收回，两人就这样默然站在那里，一个手中握着茶杯，一个手中握着另一人的手。

    杯中本已微凉的水也在渐渐升温……

    “咣啷！”

    精致的白瓷杯掉落地上，在生命破碎的前夕，释放出最后一点美丽，留下清脆透亮的声音久久回荡在书房里。

    一声惊醒梦中人，茶杯落空，解语猛地收紧手，缩了回来。

    场面立即变得有几分尴尬，意识到这点，解语顺势把眼看就要收回腰间的手搭在翟君烨的胳膊上，叹息道：“可能身体真是有点不适，一个普通的杯子都拿不稳了。”

    翟君烨聪慧，自是明白对方是在缓解双方的难堪，感激地看着她，也顺着这个台阶，吩咐人进来打扫。

    两人相视一笑，解语挪步，移到窗边，推开窗户，让无边的丝雨缕缕飘落进来，空气中流转的暧昧的情绪也就融入风中，消散不见。

    把目光投向窗外，古朴的宫殿在烟雨中隐隐欲现，一切都是这般的平静安详。这就是整个靖绥国留给她的印象，四岁那年如此，十六年后的现在也如此。也许，也只有这样的地方，才会生养出如她母后那样似精灵一般的女子。

    其实，她也是向往着这样的地方，渴望着这样的生活。

    “如果，与安陵国联姻的不是沧溟国，而是靖绥国……”

    闭上双眼，突然生出这个荒谬的想法，自嘲地否定了这个假设，再睁开眼睛，雨幕已经不见了。

    不知何时，翟君烨已经走到身边，合上了窗户，他埋怨似的看了一眼刚回过神来的解语，很不满意地说：“已经说过多少遍，体弱不要吹风，你就是不听。刚才我回来的时候你也在看着这雨，现在又看得这么出神，怎么我这在看了好些年，也没发现有什么好看的呀！”

    一扇窗，挡住了自由的和风还有飞舞的雨丝，屋里又变得暖烘烘的。

    连同解语的心头都是暖融融的。

    这一刻，她放下所有的负担，只想就这样她自私一回，就这样放任自己遵照内心最真实的想法，贪婪地占有这份本不属于她的温暖。如果能有这么一个人一直在自己身边，替她遮风挡雨，每天嘘寒问暖，那么，她这一生，也就满足了。

    不用去想安陵国，不用去想沧溟国；不去想归雁，不去想禤文曦，就这样以谢雨的身份一直活着这里，可以吗？

    “我只要做谢雨……”

    望着翟君烨的侧脸，解语这十多年来，第一次让感情超越了理智，不顾一切地暗暗作出了这样的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