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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陈黄皮心中杀意汹涌。
他想要痛骂易轻舟。
但没想好怎么骂。
他既能明白易轻舟的一些想法,但不明白这样做的意义。
很多事在他看来简单无比。
压根就不是什么大事。
但在易轻舟这,就成了过不去的心结。
一旁的黄铜油灯则没说话。
因为它看出了一些东西。
而易轻舟见陈黄皮同意,便淡淡的道:“前往大乾仙朝的办法很简单,通天建木,可直达任何地方,当年甘渊和汤谷的那条通道便是如此。”
“甘渊是阴。”
“汤谷是阳。”
“通天建木负阴而抱阳,阴阳交汇,故而包罗万象。”
听到通天建木二字。
陈黄皮皱眉道:“汤谷已毁,那通天建木也随之毁灭,天底下难道还有另一棵通天建木不成?”
他倒是知道净仙观曾经还有一棵建木。
但实际上是子树。
达不到通天二字。
想到这,陈黄皮伸手一拍勾魂册。
一口漆黑的棺材瞬间出现在身前。
这棺材就是用那建木子树死后打造的。
陈黄皮道:“这是建木打造的棺材,可以帮我前往大乾仙朝吗?”
“不行,也不能。”
易轻舟双目闪烁精光,伸手一抚这口棺材,棺材上写满的苍天赦箓连连亮起。
这棺材不是法宝,也不是法器。
就是一口棺材。
因材质而不凡,因赦箓而神异。
易轻舟道:“这口棺材和建木实际上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比那棵山楂树和建木的关系都更淡薄,不过当年的通天建木在玄真道界极为有名。”
“有许多强大的存在用其掉落的树枝炼制法宝。”
“那些东西孕有生机,不毁不灭。”
“若是你能找到,便能以精气催生,使其短暂复活,届时直通大乾仙朝。”
听到这话。
陈黄皮问道:“玄真道界隐密众多,大海捞针,如何寻得?”
“这事难也不难。”
易轻舟答道:“金角银角,它们兄弟当年啃过建木的树皮,而且屡教不改,观主恼怒,下令以首山铜打造锁链,将其锁在藏经阁门口以作惩罚。”
“谛听之子天生奇异,有它们在,便是天涯海角也能将其找到。”
“可十万大山封山,金角银角……”
说到这,陈黄皮说不下去了。
因为他看到了易轻舟眼中的怪异之色。
脑海中,一个念头浮现了出来。
金角银角向来是不安分的主。
它们该不会从十万大山跑出来了吧?
不然易轻舟怎么会突然提起。
“正是你想的那样。”
易轻舟盯着陈黄皮道:“你想知道的事我已经告诉你了,这些都可以说与外人听,但接下来的话,得天知地知,你知我知才行。”
说罢,易轻舟的目光冷冷的瞥向一处。
在那看不见的极远之处。
某个存在心中一惊,立马将气息隐藏的更深。
自己身处小天地之中。
而且外面还有大阵做遮掩,阵中更有天地一层套一层,这易轻舟竟然还能感知到自己,当真骇人。
“定!”
易轻舟言出法随。
倾盆暴雨瞬间被定住。
每一滴雨点都悬停在空中,周遭的时间全都被生生按下了暂停。
陈黄皮不解:“师父的马甲也在外界,你要与我说什么事才如此慎重。”
“这是两码事。”
易轻舟摇头道:“观主现在要做一件从古至今都无人敢想,无人敢做之事,他既要在过去堵着那些盗主,又要在现在挡着界外的那个东西,已经没有精力在看着你了。”
“因此,我才出来与你说这些。”
说到这,易轻舟深吸一口气,面色变得极为狰狞,双手直接刺入眉心,鲜血喷涌而出,他竟然硬生生的撕开了自己的头颅。
而在他的头颅之中。
竟然覆盖了一层如同流光的金色物质。
陈黄皮眼皮狂跳:“这是……”
“太墟神钉。”
易轻舟狞声道:“一万多年了,这玩意时时刻刻都在我脑子里嗡嗡作响,吵的我几欲崩溃,陈道行,那个叛徒,他是蠢货!”
“他以为这东西是太墟的外邪所化,以此能定住净仙观的弟子,让我等就是死了,也没法将消息传递回大乾仙朝。”
“他做到了。”
“但他也被骗了。”
“这鬼东西,是界外的那个轮廓吐出来的毒瘤。”
易轻舟不禁抬头看天,咬牙切齿的道:“观主说天地异变结束以后我会复活,可那时乾坤颠倒,阴阳五行都要重定……观主……”
“观主那时还在吗?”
“旧时的盗主们届时顺着时间长河而来,凡是被这太墟神钉污染的存在,都是为那些盗主准备的躯壳,让其步步领先。”
“我,还有其他的师兄弟,届时能有几人复活后还是自己?”
易轻舟冷冷的盯着陈黄皮:“届时,若是我们对你出手,你又分得出我们是我们呢?”
天地异变结束,以邪异复活的存在都会被认可。
就相当于毁了花名册。
就是黄天,也无法第一时间判断出来真假。
“陈道行他不知道?”
“那个蠢货当然不知道!”
易轻舟提起陈道行,恨不得生啖其肉,痛饮其血。
这番仇恨,是陈黄皮永远无法体会到的。
观主传道,陈道行授业。
师在道前,行在道后。
净仙观的道人们,有许多都是陈道行手把手教出来的。
在陈道行没有走上那条路之前。
他确实是最尽职尽责的大师兄。
半个师兄半个恩师。
一出手,就是宁死不回头的决然背叛。
易轻舟如何不恨!
可这一万多年以来,他被这太墟神钉折磨,有时候已经扭曲到连自己都认不出自己,被杀的那一幕时时刻刻都在脑海中浮现。
偏偏又有当年师兄弟情深的画面随之而来。
这一善一恶,一喜一怒,种种情绪交织,折磨的易轻舟痛苦不堪。
在这折磨之中。
易轻舟逐渐明悟了一件事。
那就是,陈道行就是个蠢货,他以为他能走通那条路,天地异变后合道做主,然后向观主、向净仙观的道人们证明他才是对的。
他甚至以为,这样能复活净仙观的道人。
殊不知,从一开始他就被骗的极惨。
那些旧时的盗主们说的话句句属实。
可饱含恶意的信息,却一字未提。
陈道行当年不过是一只脚踏入了近乎于道的层次,哪能玩的过那些曾经强大到没边,自斩一刀的盗主们,更遑论那些盗主似乎和那个世界之外的轮廓有了沾染。
“陈黄皮!你记住!”
易轻舟面部扭曲,鲜血划过他的眼睛,他死死的抓住陈黄皮的肩膀,声声滴血,字字如泣,似人似鬼的哀嚎道:“不要把什么事都交给观主。”
“不要想着他老人家事事都能为你安排妥当。”
“他老了,他有许多事要做,他的对手更是比你想的都要可怕。”
“你不是襁褓里的婴孩,也不是羊圈里的绵羊。”
“你生来不凡,降世便是真真正正的真仙。”
“你要够狠,够果断。”
“日后见了凡是脑海里有太墟神钉的存在,无论是谁、不要犹豫,不要手软,趁着天地异变没有结束,一定要将其斩杀,泯灭神魂!”
“净仙观的师兄们不会怪你,赌不起,输不起!”
易轻舟说到一句话,几乎是声嘶力竭吼出来的。
天地异变结束,黄天纪元到来。
苍天纪元将会永远的消失。
而观主与苍天一起死去。
那一刻,是天地大乱之时。
会发生什么事就连观主也说不清楚。
十万大山,一万八千年。
观主他老人家的确老了很多。
易轻舟很清楚,或许观主还有什么后手,但那时已经是陈黄皮的事了。
至于他们这些弟子。
即便是真的复活了,但只要其中有一个被盗主降身夺舍。
到时候都是天大的隐患。
易轻舟不想留下任何隐患,他知道陈黄皮对自己是重情重义的。
他也知道。
真到了那个时候,陈黄皮不一定下的去手。
还有其他的师兄弟们。
比如说许青山……
换谁来都一样,都会做出这样的决定。
他就是要出来告诉陈黄皮,杀吧,没人会怪你。
他就是要亲手断绝隐患。
绝不给那些盗主们任何机会。
“所以,这才是你想要我杀你的真正原因。”
陈黄皮深吸一口气,握紧洞虚神剑道:“你以前是这样,都是坏话说在前头,不到最后,你绝不肯袒露心意。”
“我问你,你的母亲呢?”
“你有想过她知道你这般会有多伤心,多难过么?”
“一刻都不敢想啊……”
易轻舟闭上双目,泪流满面。
他留了一封家书。
书上写明了这些年的自责和后悔。
浪子还有回头之日。
可他这不孝子,这辈子都无法尽孝。
有些事,行将踏错,就再也没有回头的余地了。
“我明白了。”
陈黄皮轻声道:“我会杀了你,把你的脑袋,把你的家书带到大乾仙朝去,还有其他的师兄们,他们或许也都回不去了。”
“但我,我见过他们的命牌。”
“他们每个人的名字,每个人的样子我都记得。”
“我会替他们回家看看的。”
“谢谢你,陈黄皮,不,是师弟。”
易轻舟大笑着道:“为兄没什么能教你的,净仙观的法门也不适合你,你有你自己的法,自己的道,不过那太易子既然教了你吾观吾剑如观吾之术。”
“那为兄也不能小气。”
“万剑阁的剑术,难道就弱了他太岁教的剑法吗?”
“把你的洞虚神剑给我。”
陈黄皮闻言,毫不犹豫的将洞虚神剑递了过去。
这把剑,却不感念当年是谁炼制的它。
它被易轻舟拿在手中,发出暴躁的剑鸣声。
那剑身上密密麻麻的眼睛都在暴怒。
血盆大口张开,似乎要生吞了易轻舟一样。
“真是一把魔剑。”
“是神剑!”
“好,神剑就神剑,反正你的剑你说了算。”
易轻舟大手轻抚剑身,他只是一日真仙,因此仙气灌输进去毫无意义,因此只为其斗剑时破损的豁口修补,让其内部结构变得更加稳固。
随后,他眯了眯眼睛。
突然以剑指狠狠的点在剑身上。
铛的一声!!!
本来还暴躁不安,震动不止,剑鸣咆哮的洞虚神剑瞬间绷直了,然后所有的气息全都消失不见。
似乎,易轻舟的这一指,直接把洞虚神剑的意志给点的昏死过去了一样。
万剑阁的不传之秘。
那以道基铸命剑之术,便深深的烙印在了洞虚神剑之中。
日后,陈黄皮只需感悟便能学会。
这秘术决然无比。
从拔剑的那一刻就再也没有回头路。
一剑过后,对方不死自己便身死道崩。
易轻舟就是凭借着这一招,以真仙境界逆行伐道,硬生生伤到强大到让人绝望的陈道行。
“此间事了。”
“既如此,请君杀我头。”
易轻舟手中洞虚神剑翻转,剑刃对着自己,剑柄对着陈黄皮。
此刻,易轻舟身上的仙气已经有了消散的征兆。
一日真仙走向了结局。
陈黄皮握住洞虚神剑,轻声道:“师兄,一路走好。”
说罢,他神色瞬间冰冷一片。
洞虚神剑爆发出炙热无比的光亮。
下一秒。
剑光从易轻舟脖子处划过,直冲天际。
以陈黄皮的实力,杀不了真仙。
但这剑中,被易轻舟封了一道以道基铸命剑的秘术。
实则,是他自己杀了自己。
再以后,陈黄皮若想使出这一招,就真得自己去学了。
尸首分离。
尸体缓缓涌现出黑气。
因为他的身体本就是邪异。
而他的脑袋则向着下方坠去。
巧的是,他的脑袋依旧维持了人样。
他睁着双目,眼中倒影着整个世界。
他的神魂,意识此刻都在逐渐崩溃。
元神之中的那根太墟神钉,此刻在发出尖锐的鸣叫。
其寄生的主体已经死了。
它要从这主体之中脱离出去。
否则,它也会随之一起消散。
而这一行为。
也让易轻舟的意识之中涌现出了无数画面。
就像是走马观灯一样。
他好似看到了自己的一生。
从被杀的这一刻开始,掠过葬神坟的那一万多年,来到了十万大山造神的时候。
“老易,你真是个犟种。”
“来十万大山的时候那么坚决,现在又要回大乾仙朝,大乾仙朝都要自封了,你这不是痴人说梦么?”
“再说了,你和你母亲不是隔阂很深吗?”
这些话,是整日和他厮混的许青山以及白求仙说的。
那两人也是跟他一起拜入观主门下时候认识的挚友。
“咱们都成仙了,成仙以后还要努力修行,那不是修了个寂寞?”
“仙人就已经长生久视了,咱们又在观主门下,只要咱们不惹事,难道还有人看不顺眼要来杀咱们不成?”
“观主都没说什么,大师兄天天叨叨咱们不争气,行,修吧,修到真仙应付一下得了。”
三人的天赋都不低,但都没什么更进一步的念头。
在别人眼里,他们就是三个当真是格格不入,浪费了自己的天赋。
易轻舟更是如此。
若是修剑道,早就已经成真仙,有大成就了。
可就是碰都不想碰剑一下。
易轻舟的意识有些迷离,和许青山二人相识的那段记忆正在变得模糊。
取而代之的,则是更久远的万剑阁的时候。
“轻舟,你是天生的剑道天才。”
“万剑阁以后是要交到你手里的。”
“你为什么不喜欢剑道?”
“我为什么要喜欢,为什么你们都要让我练剑,从小到大,有人问过我喜欢吗?娘亲,在你眼里,我究竟是你的孩子,还是万剑阁的孩子?”
“我从一出生就被打上了标签,可我叫易轻舟,我不叫剑道天才。”
“爹也是剑道天才,可他呢?他除了剑还有什么?他这些年有管过我们母子吗?”
“我不要做剑道天才。”
“我就要做自己,我绝对不修什么狗屁剑道!”
“我易轻舟,今天叛出万剑阁!”
“就是死,我也绝不回头!”
易轻舟当年决绝无比,叛逆桀骜,发誓就是死也不回去,死也不修什么狗屁剑道。
可临死之前。
这些发下的毒誓全都作废。
他从未修行过剑道,临死前却成了剑仙,和陈黄皮斗剑。
他宁死不回头。
可死前的惟一心愿,就是求陈黄皮将他的脑袋送回万剑阁。
从离开万剑阁,到临死前的这一刻。
一共是两万三千四百八十二年。
易轻舟的记忆变得无比清晰。
但母亲的面容忽暗忽灭。
依旧是模糊不清的。
易轻舟的意识好似化作了一个个体,回到了过去,呆呆的看着这一幕。
这一幕,是他十岁时候的。
母亲提着木剑,正在耐心的教导易轻舟练剑。
至于父亲。
易轻舟这辈子都只见过两三次。
那的确是一个剑道天才,但也是一个修到最后眼中只有剑的疯子。
是他生平最厌恶的人。
仅次于陈道行。
咣当一声。
易轻舟手中的木剑落地。
母亲微微皱眉,问道:“轻舟,为什么你总是握不紧手中的剑呢?”
“我不喜欢。”
“是不喜欢这木剑吗?”
母亲无奈的道:“你还小,正是打基础的时候,剑道比修为更重要,木剑也不比法剑差,虽朴素无华,但这才是最适合你的啊。”
“不,我也不喜欢法剑。”
易轻舟握紧拳头,执拗的道:“我什么剑都不喜欢,娘亲,我不想练剑,不想修剑道。”
“不要说了……”
“求求你,不要再说下去了。”
然而,未来的易轻舟的低吼,年幼时的他又怎会听得到。
年幼的易轻舟怒道:“如果娘亲生我是为了让我练剑道,那为何要生我?万剑阁就真的缺我一个所谓的剑道天才吗?”
说罢,他毫不犹豫的转身离去。
任由母亲如何呼唤都不肯回头。
良久过后。
母亲站在原地,难掩面容愁苦,她捡起地上的木剑,将其小心擦拭干净,然后放在了一旁的剑架上。
看着母亲的身影渐行渐远。
易轻舟走上前,怔怔的盯着那把木剑。
这把木剑确实很普通。
但对于母亲而言却不普通,因为这把剑是母亲年幼时练剑的最初之剑。
传到易轻舟手里。
可以说,是寄托了他母亲的期望和爱怜。
但这事,是很久以后易轻舟叛出万剑阁才知道的。
周遭的画面正在破碎,变得模糊不清。
“不要!!!!”
易轻舟心中恐惧万分,上前一把握住了那把木剑。
他害怕这把木剑会消失。
以他的能力,即便是死后意识、神魂、本相都处在消散的边缘,也能做到这一点。
所以,他握住了这把木剑。
再看向四周。
周围的景象回到了更早之前。
那是易轻舟刚学会走路的时候,蹒跚学步,越跑越快。
“慢一点,慢一点。”
“娘亲,你追不上孩儿啦。”
他的母亲是剑仙,又怎么可能追不上,只是在配合孩子玩耍罢了。
而易轻舟却在追逐。
但无论如何,他都追不上。
渐渐地,连这些景象都在破碎。
画面纷纷涌现。
种种记忆,再上心头。
可无论如何,易轻舟都看不清自己母亲的面容。
直到……
直到那些画面都被虚无所取代。
易轻舟的四周一片黑暗。
只有他,以及手中的那把木剑。
也不知过去了多久。
时间在这一刻没有了意义。
易轻舟呆呆的看着手中的木剑,他有些躁动,有些癫狂,有种想要毁灭一切的冲动。
他只是想看清母亲的面容。
但却不能得偿所愿。
“此乃我恶,此乃我恶。”
易轻舟单手覆面,声音,泪水,全都从指缝中渗出:“悔不知当初,悔不该当年,娘亲,孩儿错了,孩儿真的知错了。”
“老天啊,求你给我一个悔改的机会。”
人总是在失去的时候,才知道自己失去了什么。
也只有在体会过那份痛苦。
那曾经的过错,才会刻骨铭心,日日夜夜的自我煎熬。
易轻舟在哀嚎。
在哀求,在祈求上苍给他一个悔改的机会。
他丢下手中木剑,不停的叩首。
而上苍,不会回应他。
回应他的,只有这无尽的虚无。
以及,一个怜爱的声音。
“轻舟,为什么你总是握不紧手中的剑呢?”
在那声音响起的瞬间。
易轻舟浑身一僵,他抬起头,看到了一个身影从黑暗中向着自己走来。
那是一个三十多岁的妇人。
“娘亲……”
易轻舟声音颤抖,浑身都在颤抖。
他看着自己母亲一步步走来。
走到自己面前,又一次将那把木剑给捡了起来,交到自己手里。
“娘亲,孩儿错了。”
易轻舟泪流不止:“孩儿知道错了,真的知道错了。”
“没关系的。”
母亲怜爱的为易轻舟擦去眼泪,轻声道:“娘生你不是为了让你做剑道天才,也不是让你做万剑阁主,只是因为,你是我的孩子,所以我想把最好的东西都给你。”
“握紧你手中的剑。”
“不修剑道没关系,但你向来执拗,手中无剑,你会吃亏。”
“剑道不是不便之物。”
“护道存己,亦是剑之本意。”
听着母亲的这些话。
这一次,易轻舟握紧了手中的木剑。
死死的握紧,再也不松开。
同时,他也看清了母亲的面容。
穿着简朴,样貌端庄,不算是什么绝世美人,只是中人而已。
同样的,也看不出任何剑仙气质。
对于易轻舟而言,这是他的母亲,其次,才是万剑阁的剑仙。
周遭的一切都在变幻。
化作了一个剑的世界。
……
与此同时。
对于陈黄皮而言,时间只过去了一瞬而已。
他斩杀了易轻舟。
被易轻舟定住的时间,也恢复了流转。
但就在这时。
一股可怕的气息,从易轻舟向着大地坠落的脑袋之中涌现了出来。
他的双眼之中,有刺目的剑光冲天而起。
一个世界,或者说,一个道果的雏形显化了出来。
黄铜油灯惊叹道:“他终于杀了自己,也看到了自己母亲的样子,心劫一去,大彻大悟,便要一步登天了!”
陈黄皮眼前一亮:“易轻舟是在借我手渡劫?”
黄铜油灯道:“我不知道他有没有这样的念头,但从结果看,这小子的确是成了,他的确是剑道天才,只是如今的天地,哪还有他踏出哪一步的机会?”
真仙的极致强大到没边。
而更近一步,便是近乎于道。
看到那条道。
坚定的走上去,然后,以道化道。
以自己的道诠释天地至理。
最终,形成一个世界,一个道果。
“本家,你也掌握了剑道。”
黄铜油灯催促道:“易轻舟能不能成不好说,但他如今的道果定是剑道,只是不知道是以什么剑道成道果,你好好看着,这对你来说有益。”
陈黄皮自然不嫌自己手段多。
他瞪大了眼睛。
甚至唤出了邪眼,要看清易轻舟的道果。
在下方。
易轻舟的脑袋依旧在坠落。
但陈黄皮的确看到了他的道果,一剑分生死,生死化阴阳,阴阳化五行,五行成天地。
正是契合了他母亲传他的那门秘术。
以道基铸命剑,拔剑分生死!
只是,天上却没有任何异相。
天地异变已经走向了末期,苍天都已经死了,人间更是连一丝灵气都不存在了,哪还有万亩庆云,为这易轻舟而喝彩。
“看来,他虽然走出了哪一步,但终究成不了道果。”
“等一等!!!”
陈黄皮惊声道:“黄二,你快看,易轻舟在做什么?他要自斩吗?”
“什么?”
听到这话,黄铜油灯无比错愕,立马向陈黄皮讨要了一只邪眼。
然后它看到了让它此生都无法置信的一幕。
易轻舟身穿白衣,手持木剑。
蕴含无尽剑道奥妙的道果在他头顶显化。
仿佛是看到了陈黄皮和黄铜油灯。
易轻舟洒脱的笑了笑:“还得再麻烦你们一件事,把我这道果也一并带走。”
说罢,他手中木剑随意一斩。
那已经有了雏形的道果被直接斩下。
而这些,都只是邪眼的视角下发生的事。
在现实之中。
易轻舟脑袋的双目只是射出了无数剑光。
那些剑光涌入他的那副邪异之躯中,然后,便有不可思议的变化显现了出来。
那身躯,化作了一把剑鞘。
承载了他在此刻的道果。
而那近乎于道的气息,也瞬间跌落消失。
易轻舟缓缓闭上眼。
但他看到的东西却更多。
他看到了幼年时候,那时的他才四五岁,提着木剑在万剑阁的山谷之中乱跑。
那山谷内,万花盛开。
凡他所过之处,木剑挥舞,没有一朵花能幸免于难。
同时,他也领悟到了另一种东西。
有别于剑道,却脱胎与剑道。
他纵身一跃,人剑合一,却化作了一只晶莹剔透,神异无比的蝴蝶。
“轻舟已过万重山。”
“天地异变结束之时,便是吾与你陈道行开道争之日!”
这蝴蝶时隐时现,消失于无。
……
而在那京城之中。
在那黄泥巷的最深处,那个常人看不到的世界里。
葬神坟内,祭坛之上。
邪道人缓缓伸出手,一只奇异的蝴蝶从黑暗之中飞了过来,在其指尖扑扇环绕。
“执念深重者,必受执念所困。”
“修道明己,修道明心。”
“修道不是为了放下执念。”
“而是放下执念,你才能看到更多,才能真正的拿起执念。”
“一念起,一念生。”
“犟种回头,也还是个痴儿。”
邪道人挥了挥手,将这蝴蝶丢入了身后的棺材里,那棺材是最早用来存放易轻舟尸体的棺材。
现在也发挥着本来的作用。
邪道人并没有告诉易轻舟。
其实,在他那记忆里与他谈话的母亲,并不是他的心劫。
那就是他的母亲。
是当年易轻舟母亲找到自己,请自己收易轻舟为徒的时候留下的一点灵光。
“我这孩子是个犟种,他自己与自己较真,自己与自己争斗,以后肯定会给您添麻烦,这一点灵光存放在您这里,日后定有用得到的地方。”
这是易轻舟母亲当年的原话。
邪道人眼神有些恍惚,当年他和易轻舟母亲倒是不算太熟悉,和易轻舟的父亲却有过一段交情。
而这对夫妻,都是心诚的人。
唯独这个孩子不一样。
天生犟种。
而他,同样有着一个犟种徒儿。
看似洒脱随性,实则比易轻舟还要犟,只是犟的地方不同,算起来也好不到哪去。
如今时过境迁。
邪道人倒是有些感触良多。
毕竟,他也算是做了父母的人了。
至于天地异变结束后,易轻舟近乎于道开道争这事……
邪道人看向黑暗之中淡淡一笑。
“广目,把那件道袍拿来。”
话音落地,黑暗之中便走来了一尊巨大的神明,双掌之中各有一只巨大的竖眼。
正是广目上神。
这黑暗无穷无尽,隐隐好似隐藏着更多奇异的存在。
加上易轻舟,共有两千九百九十九尊。
起步都是真仙。
甚至有的,比现在的易轻舟都要强大。
此刻,广目上神手中捧着一件迭着的道袍。
这道袍通体黑色,上有金丝绣成的图案,看着极为华贵。
这道袍是邪道人。
或者说,是师父在陈黄皮很小的时候就准备好的。
只是陈黄皮年纪小,还穿不上,所以一直没拿出来。
如今陈黄皮十六岁了。
身子骨已经长成了。
好端端的俊秀少年,总不能整天穿着那身破烂道袍。
也是时候换个行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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