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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九章 薛万淑临河斥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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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仇英奇的长槊被牛进达势大力沉的一击荡开,虎口剧震,兵器险些脱手。

    眼见牛进达槊锋再次刺来,他不及多想,反手抽出腰间横刀格挡。

    “铛”的一声巨响,火星四溅,整个人被震得在马背上晃了两晃。

    心知不敌,仇英奇急拽缰绳,拨马北走。

    却薛万淑“确是勇将”的这又一声之出时,正是仇英奇不敌牛进达,向北奔逃的时候。

    主将败退,正与魏军左翼缠斗的数百汉骑顿时士气受挫。

    牛进达的前队、右翼骑兵已然完成包抄,中队亦展开反击,反攻的号角声刺破长空。汉骑陷入三面夹击,再无恋战之心,纷纷效仿仇英奇,调转马头,紧随其后,向封丘城方向撤退。

    城西原野上,伏击战演变成一场追逐战。

    牛进达率数百精骑紧咬不舍,箭矢如飞蝗般射向奔逃的汉骑后背。仇英奇等亦不甘示弱,一边策马狂奔,一边扭身回射。双方箭矢在空中交错,不时有人或战马中箭。

    西城楼上,薛万淑看得真切,紧忙下城,翻身上马,率亲兵数十骑冲出城门洞开的西城门。

    护城河内侧,按他先前军令集结的数百步骑早已严阵以待。

    薛万淑勒马立於阵前,厉声下令:“弓弩手!放箭掩护!”

    城头守军与护城河内侧的步骑闻令,弓弩齐发!密集的箭雨抛射过奔逃的汉骑头顶,泼向追近的魏军骑兵。追击之势为之一滞。仇英奇等趁机冲过吊桥,奔到城下。

    吊桥在绞盘声中吱呀作响,被拽扯升起。

    牛进达率追骑堪堪冲到护城河外缘,望着升起的吊桥,只得勒住战马。

    因仇英奇等已经过了护城河,汉军的箭雨止住。

    牛进达横槊立马,放声大笑,向着场下的仇英奇等逃骑骂道:“哈哈哈!何等鼠辈,也敢设伏偷袭?徒增笑柄耳!”嘲笑之声在空旷的护城河岸边回荡。

    退到城下的仇英奇等骑,大多面如土色。

    城头守卒、接应的步骑睹其狼狈,士气亦不免一落。

    薛万淑见状,自鞍侧取下雕弓,搭箭在上,弓开如满月,箭镞在冬日微光下闪烁寒芒。“着!”一声低喝,箭矢离弦,撕裂空气,发出尖啸,掠过护城河波光粼粼的水面,直取牛进达面门!——薛万淑每日都会令轮值戍城的兵士检查护城河有无结冰,如有结冰,就凿开冰面。

    电光火石间,牛进达猛地后仰,箭矢贴着他面颊疾掠而过。

    “噗”的一声闷响,深深贯入其身后一名亲骑的胸甲!

    弓是铁胎强弓,箭是破甲重箭。

    这骑士惨叫了声,栽落马下。

    撤回城下的汉骑、接应的步骑、城头的汉军守卒齐声欢呼,士气复振。

    薛万淑收弓,喝道:“降贼之徒,安敢猖狂!昔尔父为濮州主簿时,德被乡闾,民怀其德,至今父老犹称颂之;尔既降贼,已然不忠,今更来入寇,适尔辈所射杀之乡民,皆尔父旧日之子民也,复乃不孝,真乃虎父却有逆子!不忠不孝之徒,羞亦羞煞人也。”

    却这牛进达的父亲牛汉,在杨坚朝的后期,曾任过濮州主簿。濮州大致即当下的东郡地界。如前所述,杨广继位后,於大业三年进行了一系列的改革,包括地方建制方面,将所有的州改为郡,实行郡县二级制,濮州就是在这时被废,其下辖区域,少数被裁并、或分划到别郡,如临濮县被并入鄄城县,鄄城、雷泽两县改属东平郡,但大部分的区域得以保留,改称东郡。

    隔着护城河,牛进达顺着箭矢、骂声来处,望向对岸汉军步骑中的薛万淑,见其披甲策马,持弓在手,雄健魁梧,未带兜鍪,面容可见,尽管不认识他,不过已猜出是谁,高声回应:“对面可是右御卫大将军、涿郡留守薛公子万淑乎?尔父子世受隋恩,奈何今为汉公守城?”

    右御卫大将军、涿郡留守,是薛世雄仕隋、兵败前时的官职。

    薛万淑朗声说道:“隋失民心,暴虐残酷,是故天下义军蜂起,有识之士无不弃暗投明。方今汉王威震河北,精兵百万,扫平宇文化及,已得传国重宝,天命昭彰!而汝主既叛隋廷,今则复降,反复之辈,不识时势。所谓正守逆犯,於今你我,正是如此。尔若尚存忠孝之念,明时势之变,当速下马来降!汉王宽宏,必不计前嫌,赦尔过往。”

    两人唇枪舌剑,互相讥讽一通。

    却这薛万淑所言,得玉玺且也罢了,李密反隋、又降隋,确是反复无常之举,牛进达听了这话,无话可以再答,一时语塞,恼羞成怒,槊锋遥指薛万淑,叫道:“休逞口舌之利!我大军在后,转忽即至。且容尔等多喘几口气,待城破之日,定叫你跪伏阶前,追悔莫及!”

    言罢,调转马头,喝令收兵,带着骑兵悻悻退去。

    两下主将对骂,这边占了上风,城上、城门外的汉军高声嘲笑、詈骂,士气更振。

    薛万淑挥手止住,亦勒兵还城。

    到了城中,仇英奇羞愧难当,下马请罪:“末将无能,折损军威,请总管治罪!”

    薛万淑也下马来,扶起他,说道:“战场交锋,胜负常事,何须自责?”

    言语间并无责备,反加抚慰。

    仇英奇感激不已。

    众人重登西城楼眺望。

    见牛进达率骑回归本阵后,不再前进,而是分遣小队骑兵,或绕城四面,窥探虚实;或抵近城外汉军两营侦察;或驰往仇英奇刚才埋伏湖边洼地搜寻,或分向官道两边的田野上探看,却是在搜查敌情,以及勘察地形,为主力寻找适合筑营的地方。

    碰上逃跑的乡民,有的骑士箭射杀之,有的不加理会。

    等了会儿,望见更大的烟尘起於济水对岸,是贾润甫、程知节所率的主力到了。

    薛万淑眺着济水对岸,对左右诸将说道:“魏军需先立营寨。今日、明日,料其不会大举攻城。然戒备不可松懈。我城中守卒五千,城坚器利,背倚白马,援兵指日可至。待大王援军一到,内外夹击,此万余魏贼,将为齑粉耳!诸君各安其职,毋须忧虑。”

    诸将见他镇定自若,信心倍增,齐声应诺。

    薛万淑转过视线,望向北边的白马方向。

    ……

    封丘到白马,百余里驿道。

    薛万淑遣出的急报信使昼夜兼程,次日一早,到了城中,进至郡府,将急报呈上。

    李善道看罢,令召薛世雄、李靖、高曦、萧裕等来见。

    诸人络绎到至。将急报与他们传看。

    诸人看了,皆是面现思色。

    萧裕说道:“大王,郑颋、贾润甫龟缩管城多时,今忽倾巢攻封丘,薛将军所虑不无道理,或真因王世充已离洛阳,李密将大举北援。开始……”

    他话锋微顿,显有疑虑。

    薛世雄捻须接道:“可是前日刚刚议过,李密主力开拔,绝非旦夕可成,他就算将要大举北进,也不可能很快就到荥阳。贾润甫这般急不可耐,便来攻我封丘,他就不怕我白马援军到后,与城中守军内外夹击,反噬其身?其中必有其它蹊跷!

    李善道亦有同感,本能地觉得有诈,问李靖,说道:“药师,依你之见?”

    李靖沉吟片刻,行礼答道:“大王,臣愚见,不外乎两个可能。要么,贾润甫系奉李密之命,是在为李密打头阵,意在疲扰我军,先耗耗我锐气;要么借攻封丘,实则另有所谋。以目下情势论,臣以为后者可能更大。”

    “哦?药师以为其所谋何在?”

    李靖看向堂边的沙盘,说道:“敢禀大王,臣斗胆揣测,他此举可能是欲将我白马主力吸引到封丘,牵制之,然后其与郑颋图谋之地,或是开封!”

    李善道闻言,下到沙盘前,看了看,说道:“药师,你是说佯攻封丘,实则为解开封之围。”

    李靖答道:“大王,开封被围已有多时。陈大将军昨日军报,其城外营尽已拔之,罗士信困守孤城,已是岌岌可危。开封一下,管城侧翼大开,即便李密主力开到,亦将不利。故臣猜测,贾润甫、郑颋因此在闻知李密主力将至的情况下,有可能声东击西,先企图解开封之围。”

    高曦忍不住插嘴说道:“可管城的兵力只怕不够吧?薛将军军报,贾润甫所率之军约有万余,程知节部亦从在其军中,计郑颋剩余可用之兵,也就至多他来管城时带来的数千兵,加上管城本有之守军,无非万数。他还得留下部分兵马看守城池,则他能用来解开封之围的兵力,不会超过七八千。这点兵力,就是加上城中的罗士信部,也难撼动陈大将军的围城大军。”

    却高曦此言不错。

    李靖点头表示赞同,说道:“高大将军所言甚是,此亦仆之所疑。”

    有道是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两军对战,最要紧的就是判明对方的意图。意图判明了,就好部署应对;意图若搞不明白,就不好部署应对了。如果仓促应对,极易落入对方圈套。

    李善道掌兵已久,自知此理。

    他背着手,站在沙盘前,审视封丘、开封、白马、管城等地的位置、其间的山川、道路等等,思忖良久,说道:“现在可以判定的是,贾润甫攻封丘此举,必另有所谋。我白马援兵朝夕即可抵达封丘,届时与城中守军呼应,便能给贾润甫以迎头痛击,他不可能不知道这一点。

    “也就是说,他此攻封丘,一定不是为了封丘。那么他意欲何为?李密、郑颋、贾润甫,对他们来说,当下最有两点是他们的心头刺,必要拔之不可。一个就是开封的陈敬儿部,解开封之围,以保管城侧翼;一个则高延霸部,若能击退高延霸,东南的形势,李密就能渐渐稳住。因此。”李善道分析说道,“贾润甫攻封丘,当如药师所料,确必是声东击西之计,其之意图,也当如药师所料,或是在开封。”顿了下,接着说,“也有可能或是在宛丘。”

    他看了眼高曦,说道,“至於沐阳所虑,郑颋余下的兵马不够解开封之围,进一步说,也不够解宛丘之围,这确实是个问题。不过,这个问题,应当只是咱们暂时还没想通而已。”

    堂中诸臣随着李善道,都围在了沙盘边。

    他一番分析、总结下来,诸臣皆是信服,皆同意了他的判断。

    李善道环顾诸臣,问道:“若公等是郑颋、贾润甫,会怎么解决兵力问题?”

    薛世雄考虑了下,抚须说道:“大王,若臣是郑颋、贾润甫,欲解决兵力不足的问题,臣会将遣往封丘之此路兵马,多张旗帜,虚张声势,而以羸兵、丁壮多充其数,这样,就有相对足够的兵马可以运用,奔袭开封的陈大将军部、或者宛丘的高大将军部。”

    李靖皱着眉头,察视沙盘。

    李善道注意到他的视线移到了西南边的洛口仓城上,心中一动,问道:“药师,你是在想?”

    李靖的目光,盯在洛口仓方向,说道:“大王,臣忽有所虑。李密主力虽难速至,然其若效仿前番遣贾润甫、程知节援管城之例,再遣一支偏师精锐,先期抵达至呢?如此,郑颋、贾润甫手中兵力便非不足了!”

    此言一出,堂中诸人皆是一震。

    萧裕说道:“然近日细作探报,并不见有报李密又遣一部兵马先再援管城。”

    李靖说道:“若以间道而行,或绕道而行,细作未必能够察觉。”

    李善道目光炯炯,视线巡梭在洛口、开封、宛丘之间,指向了沙盘上的襄城郡,说道:“若出洛口营后,先南下,绕经襄城,然后东北而进,既可至开封,也可至宛丘!若行此路,确可避我耳目。”当即令陪从堂中的王宣德,“立即传令杨粉堆、康三藏,加派精干细作斥候,严密探查襄城郡方向,有无魏军潜行踪迹。若有蛛丝马迹,火速来报!”

    王宣德领命疾出。

    萧裕神色凝重,说道:“大王,若真如此,我军需早作准备!不知就此,大王打算怎么应对?”

    李善道立於沙盘前,斟酌片刻,说道:“贾润甫万余众是打不下封丘的,但不论其与郑颋的真实意图,是在开封,抑或封丘,我白马主力皆需南下策应。我意宜即下令,即日起,全军整备战具粮秣,甲胄兵器,明日先遣冯金刚引部南下,佯作驰援封丘,实则观开封、宛丘方向动静。三日内,主力必须完成集结,随时待命开拔!

    “另,以八百里加急,传檄陈敬儿、高延霸,郑颋、贾润甫或行声东击西之计,李密援兵可能已借道襄城潜行,令其加倍警惕,广布斥候,严密监视西南襄城郡方向!不得有误!”

    诸臣皆觉此策稳妥,无人异议。

    军令当日传下,白马诸营闻令而动,战马嘶鸣,兵甲铿锵,一派临战景象。

    次日上午,冯金刚部先出,南下封丘。而杨粉堆、康三藏的斥候、细作,与给陈敬儿、高延霸的檄令,则於军令下达之昨日,已出城去。

    ……

    却说给陈敬儿、高延霸传令的令使,策马如飞。

    白马到开封两百多里地,於冯金刚部开拔当日快傍晚时,给陈敬儿传令的使者到了开封城北。

    开封城下,攻城的战事正酣。

    陈敬儿督率本部及周文举、李公逸等部,从北、东、南三面一并对开封城展开围攻。

    云梯如林,撞车轰鸣,箭矢飞石如雨点般互射。

    城头守军在罗士信的亲自督战下,依托残破的城垣,死战不退,喊杀声、叫嚷声震天动地。

    信使在城北周文举部营地外验明身份,问清陈敬儿正在城东主攻方向指挥,又马不停蹄绕城向东。穿过连绵的营帐和层层戒备的攻城部队后阵,终於抵达城东中军。

    一座高大的巢车矗立陈敬儿的将旗旁边,陈敬儿身披重甲,立於其上,在凝神眺望攻城战况。

    虽面容略带连日征战的疲惫,但眼神明亮,精神昂然。

    军吏引信使登上巢车。

    陈敬儿闻报转身,恭谨地接过密封的军令,验看封泥无误,拆开来看。

    看罢,他神色不变,对信使说道:“有劳辛苦,且先下去休息。”随即将军令紧攥手中。

    身边诸将中一人,问道:“大将军,大王令下何事?”

    陈敬儿轻描淡写地说道:“贾润甫率部进逼封丘。大王疑其声东击西,意在我军,或李密援兵已间道潜行将至。令我部严查西南襄城方向,有无敌踪。”

    诸将登时,皆神色一紧。

    陈敬儿却是镇静,望了望西沉的落日,说道:“天色将晚,传令各部,再攻半个时辰收兵。收兵后,便增派斥候,多路齐出,细细探查西南襄城郡方向。”

    攻城正酣,若骤然大规模调动斥候,易引起军心浮动,可能会引起各部的不安。

    此际天色将暮,残阳如血,映得城头血迹斑斑,宛如赤染。又攻了半个时辰,暮色四合,鸣金声起,攻城器械缓缓后撤,三面攻城的将士次第脱离战场,退还营区,留下遍地狼藉。

    陈敬儿回到本营大帐,不做耽搁,便即遵照李善道军令,传将令下,增派斥候,探查襄城郡方向;并令北、东、南三面大营加强戒备,多安排夜间巡哨。

    却是日夜间,三更时分,陡然城北周文举部大营方向,杀声四起!

    陈敬儿披衣而起,数骑浑身浴血,自北营方向,狂奔而至,狼狈进禀:“程知节!程知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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