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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君祭天,群臣伏首。
太庙祭坛前,君臣皆神情肃穆,礼部尚书张沂声调抑扬念诵祭天文稿,一篇洋洋洒洒的四六骈文念完,天地间隐隐风雷涌动。
赵孝骞沉默地注视着面前的祭坛,铸成的青铜大鼎前,几缕青烟扶摇直上,升腾九霄。
一套繁琐的祭天仪式后,随着张沂的喝唱声,君臣起身。
张沂走到赵孝骞面前,低声道:“官家请移驾大庆殿,大典还未结束。”
赵孝骞突然道:“一切都要按流程走是吧?”
张沂一愣,道:“自然是要按流程走的,天地鬼神不可欺。”
赵孝骞默然片刻,道:“我不欺天地鬼神,只稍微改一改流程,让我独自进太庙看看。”
张沂面露难色:“这……”
没等他回话,赵孝骞却已迈步走进了太庙内。
底下的群臣一片哗然,众人交头接耳,不知这位新君要做什么,大典流程里根本没有这个仪式呀。
于是众人的目光纷纷望向张沂。
张沂在这种场合也不好解释,只好摊手露出苦笑。
倒是政事堂和枢密院的不少重臣微微眯起了眼。
今日是登基大典,可这位新君却能做出令人意外之事,也不理会旁人的眼光,显然这个年轻人极有主见,个性甚强,不会轻易被旁言左右,日后与这位官家相处,恐怕还是尽量恭顺一点。
赵孝骞不理会身后数千朝臣的窃窃议论,他独自迈步走进了太庙,仰头看着太庙正当中的历代大宋帝王牌位,以及每位帝王的画像。
从太祖,太宗,一直走到神宗,以及新挂上的哲宗画面前。
在哲宗赵煦的画像前,赵孝骞站定了脚步,深深地凝视着画像上熟悉的眉眼五官,久久伫立不动。
许久后,赵孝骞垂下眼睑,低声叹道:“对不住啊,我还是走到了这一步……”
“也要谢谢你,当初若非你刻意留了几分余地,今日的我恐怕没那么轻松。”
“你的志向,未来我帮你完成。”
“大宋需要改变,它太糟糕了,但愿在我的人生结束前,我能给大宋历代帝王送上满意的结果,让我无愧于奉享太庙,受后人香火。”
说完赵孝骞朝赵煦的画像长揖一礼。
群臣在太庙外的广场上等了很久,礼部尚书张沂急得额头冒汗,现在的大典仪式有点失控了,这让张沂很惶恐。
万一今日在大典仪式上搞出了什么大事,别人不敢怪罪官家,但他这个礼部尚书可是要被问责的。
几番犹疑后,张沂打算进太庙把赵孝骞请出来,幸好,当他正要进去的时候,赵孝骞自己走出来了。
张沂长松了口气,望向赵孝骞的眼神几乎充满了乞求。
活祖宗,别搞我了好不好?
“官家请移驾大庆殿。”张沂躬身道。
赵孝骞的表情看不出任何端倪,不知道他刚才在太庙里干了什么。
对张沂的乞求,赵孝骞淡淡地点了点头,迈步向前走去。
大典仪式终于回到了正轨,张沂感激得眼冒泪光。
君臣来到大庆殿,赵孝骞看着面前玉阶上那张全新的龙椅,那是古往今来多少诸侯和野心之辈梦寐以求的位置。
今日开始,这个位置却只属于他。
向太后在殿内等候,她的位置落在龙椅的一侧,此刻的她眼带笑意看着一步步走向龙椅的赵孝骞,眼神里满是宠溺。
无论如何,今日这个结果对她来说,已是最好的了。
能在那场变乱中活下来,并且仍然还能端坐太后的位置上,她还有何可求?
龙椅是重新定制的,包括赵孝骞身上的皇帝冕服,头上戴的帝冠,都是全新的。
曾经被赵佶穿戴过的那一套冕服帝冠,还有被赵佶破坏过的龙椅,赵孝骞坚决不用。
不是他生活多奢靡,不想用二手货,而是赵孝骞很嫌弃它们曾经被赵佶穿戴过,太晦气。
赵孝骞迈上玉阶,先朝向太后行礼,然后坐上龙椅,面朝群臣。
张沂继续主持登基大典,群臣山呼,三跪九拜。
接着张沂又拿出一份祭祖宗和先帝的骈文,念完之后群臣再拜。
宫人鱼贯入殿,手奉代表帝王仪仗的旌节,如意,金瓜,屏扇等物,各自分列龙椅两旁,群臣再次三叩九拜。
接着各国使臣入殿,代表大宋邻国藩属,跪拜大宋皇帝,送上国书。
郑春和下阶接过国书,转身回来递给赵孝骞。
赵孝骞接过国书草草地扫了一眼,其实所谓的国书,都是些陈词滥调,没什么好看的,赵孝骞当着群臣的面打开扫一眼,都是为了礼仪。
合上国书,赵孝骞特意看了一眼辽国和西夏的使臣,嗯,不认识,但只看表情和态度的话,还是特别恭敬,尤其是辽国使臣,随时都保持着半躬身的姿势,跟郑春和似的。
前些年的辽国使臣可不是这般恭敬的态度,他们来到大宋后,哪怕见到大宋皇帝,态度也是非常的跋扈张扬,当年那嚣张的样子,跟如今的恭敬模样简直两个妈生的。
张沂的乞求终于还是没实现,赵孝骞又出幺蛾子了。
将国书递给身旁的郑春和,赵孝骞盯着辽国使臣,突然笑道:“辽国可还要我大宋的岁币吗?算算日子,你们已有两三年没要过了,是忘了吗?”
登基大典,杀人诛心。
殿内群臣皆惊愕,接着不知是谁噗嗤笑出了声,然后殿内群臣也跟着笑了起来。
笑声充满了浓浓的嘲讽,和一股子说不清道不明的扬眉吐气。
其中尤以种建中和宗泽的笑声最大,最无顾忌。
没错,这才是我燕云边军主帅的熟悉模样,不仅与辽国交战杀人如麻,而且说话也能气死人。
今日大殿上所有人的笑声,都特么是官家这几年带着我们打下来的底气!
被特意点名的辽国使臣听着满殿的笑声,脸色青白不定,说不清是愤怒还是畏惧。
半晌,辽国使臣才躬身道:“大宋天威,国盛兵强,与我大辽是百年兄弟之邦,谈什么岁币,未免伤了两国和气。”
赵孝骞目光又望向西夏使臣,试探问道:“你们也不要岁币了?”
神宗年间,大宋与西夏有过边境冲突,双方各有胜负死伤,勉强算是打成了平局,但辽国强势插手干预,明显偏袒西夏,对大宋威胁逼迫,最后大宋不得不也给西夏送上了岁币。
没错,曾经的大宋就是这么没出息。
今日赵孝骞在登基大典上这一问,又是一句诛心。
殿内群臣的笑声更大了,就连向来严肃的章惇也不由露出几分笑意。
相比辽国使臣还敢露出些许愤怒之色,西夏使臣无疑更乖巧,他连愤怒之色都不敢表露出来,气度反而十分从容。
“大宋绍圣二年,宋夏两国已签和议,我大夏国愿向大宋称臣,并永为大宋藩属,蛮夷藩属小国,怎敢受宗主上国的岁币?大宋皇帝陛下说笑了。”
赵孝骞嗯了一声,突然道:“往年大宋给辽国和西夏的岁币不少,数目虽不大,可对我大宋来说,终究不是体面的事,此事辽夏两国或应有个交代……”
“你们口中说什么兄弟之邦,什么宗主上国,可兄弟之间没有讹诈勒索的道理吧?更别提宗主上国反倒给藩属国岁币,简直是笑话,我大宋的史官都不知如何写这一段了,两位使臣,你们说呢?”
两国使臣心中咯噔一下,顿觉不妙。
他这是要翻后账,还是找理由对自己的国家动刀兵?
敢于在登基大典上说出这番话,想必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吧?
对于赵孝骞居然能夺位成功,辽夏两国的国主其实是甚为震惊的,没想到居然让他干成了。
可对辽夏两国来说,赵孝骞当上大宋皇帝,两国可就不好受了。
他们谁都没忘记,赵孝骞率大宋精锐王师,把两国按在地上摩擦碾压的痛苦回忆。
今日登基大典上,原本使臣只是走个过场,没想到赵孝骞竟如此急不可待,大典仪式上竟就开始对两国使臣发难了。
这位年轻的大宋皇帝,心思是真的很难让人揣度啊!
两国使臣惊愕,殿内的群臣更惊愕。
大家纷纷望向礼部尚书张沂,用眼神询问张沂,登基大典的流程里,有这一段儿吗?
张沂面色苍白,无声惨笑。
不知道,别问我,我无辜。
殿内议论声渐起,群臣惊疑地望向面色平静的赵孝骞,有些迂腐守旧的官员已面露不虞,正在犹豫要不要出来阻止这位新登基的皇帝。
如此隆重肃穆的登基大典,你却一副跟人讨债的嘴脸,这也太不成体统了,传出去岂不是闹笑话?大宋的体面何存?
赵孝骞却不理会群臣的感受,他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妥,相反,登基大典上给各国使臣一个下马威,洗刷大宋曾经的耻辱,长一长大宋臣民的志气,却是有利无弊的。
至于场合什么的,不重要。
任何场合都能讨债,这是债主的底气,债权天授,天经地义。
两位使臣为难了,脸色也愈发难看。
小心地看了看赵孝骞的脸色,辽国使臣谨慎地道:“不知大宋皇帝陛下需要什么交代?”
赵孝骞淡淡地道:“回去跟你们的国主说,往年大宋送出去的岁币,一文不少还回来,大家既然要和平相处,以前的旧债就要算清楚。”
“嘴上说什么兄弟之邦,睦邻友善,但以前却占了大宋那么多便宜,这就让我很不舒服了,你们再提什么‘兄弟’,‘宗主’,我会觉得你们在嘲笑我,嘲笑大宋是个大冤种。”
“我这个心结,还要拜托两国帮忙解开,不然我心里膈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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