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7 一切结束于开始

林涅月果然很贴心，在我喝完药醒过来后第一眼看见的人就是精卫。我安慰因为担心哭得稀里哗啦的精卫，让她连夜给我赶制了一件长袍。

    那是一件晶莹的水绿色袍子，剪裁简单大方，基本是按照枫国女子大婚是新娘服的样式改的。整件长袍没有其他繁琐的装饰，只是在袍角的位置有大朵大朵的莲花绽放，是水粉色泽，格外的诱人。这件衣服的样式会显现出身段的曲线来，颜色也能衬托皮肤的白皙，在那么耀眼的红中，我偏偏要做那万红丛中的一点绿。

    精卫替我细细的描眉 ，在我苍白的容颜上铺上厚厚的胭脂，将我的长发挽成一个华丽的发髻，只插上一只翠色的玉簪。我看向镜子，隐约看见镜中一张娇俏的脸。

    原来，我也可以这般美丽的。只是，女为悦己者容，可是我的那个悦己者已经不在了，他的眼睛看向的是别的女人，而我如花的颜色，终将凋零。

    推门出来，迎上林涅月错愕中微带的惊艳的眼神，但是他还是始终的微笑着，牵着我的手将我送上进宫的马车。车窗外，悬的红唇一张一合之间，只吐出两个没有声音的字来：小心。

    还来不及反应他话中的意思，马车开始驶向皇宫，我一路安静，却是带着浅浅的笑意。林涅月坐在我的对面，定定的看着我，我装作完全没有在意，只是感觉他的眼中有一种叫做悲伤的东西让人沉溺。

    皇宫里，是铺天盖地的喧嚣瑰丽的红，迎来送往的全部是笑脸，我任凭林涅月领着，低头安静的往里走，将所有的繁华所有的热闹抛在脑后，却无法将痛苦与孤寂抛开。

    林涅月将我领到靠角落处的位子，体贴的为我倒上了一杯热茶，让我捂在手心。我低头看看热茶冒出的袅袅热气，仿佛是一个无人打破的美梦，永远不会结束不会醒来。可是现实是残酷的，再袅娜的热气还是会被寒冷驱散，就像是美梦总会有清醒的时候。我冷眼看着大殿里那些人上人互相杯来盏去，互相寒暄，彼此说着一些无伤大雅的笑话。

    “喂喂，你还记得我么？”我的思绪突然被人打断，眼前突兀的出现了一张黝黑的大脸，面容憨厚微带英气但是极其陌生，然而声音却是很熟悉的：“你怎么突然不穿宫女的衣服了？难怪我一直找不到你，原来是不做宫女了。”

    什么叫不做宫女了？我诧异，这个人……怎么这么奇怪？还有，好像有点熟……哦！想起来了，是上次调戏我的那个黑脸大汉，只是怎么将标志性的胡子给剃了？搞得我都不认识了，本来长得就没有什么值得让人记住的地方，偏偏还要将自己往没有特色里整。我不好意思的随意笑笑，不是很想和他继续下去，只好随便找个话题，意思是希望他自觉离开不用我直接用话打击他：“那个，你找我做什么？”

    “哎呀，呵呵……我都不好意思了……”没想到我这样随口一问，他一下子来了劲，居然干脆一屁股在我身边坐了下来，用一张熊掌摸摸自个的脑袋，扯唇露出一口大白牙。虽然据我猜测是不好意思的笑容，但实际上他的脸实在是太黑，除了和黑色相关的我看不出任何其他颜色。可是他接下来的话让我的脸也跟着黑了起来，他说：“将军一直说我太鲁莽，所以要找一个聪明漂亮的娘子，我觉得……我觉得……你很合适，正想找到你之后求皇上赐婚来着。”

    天啊，晴天一个霹雳！

    男友结婚，新娘不是我，在这样极度悲情的时刻我却忽然有了一种满脸黑线的感觉。赐婚？他脑门子被挤了还是进水了？

    虽然现在有人主动在我情伤的时候说想娶我很荣幸，我也很谢谢他夸我漂亮聪明，可是他不是认为在一个女人被他调戏之后主动将他踢开了就是聪明美丽吧？再退一万步说，漂亮聪明的女子就应该是要嫁给他么？

    不行，我要好好拒绝他，毕竟女子对于对自己有好感的人都是心软的，即使我的心情烂到了极点，我也没有打算要在黑脸大汉的身上找到慰藉。

    “庄将军。”我还在想着措辞的时候，就听见小正太清澈微哑的声线传来，我循声望去，果然是小正太和花青鸾齐摆摆的向我走来，两人都是一身大红色的喜服，只是那么俗气的红色穿在他们身上还是那么的好看。小正太睁大他那双水润润的茶色眸子瞪着那个黑脸大汉：“你这是在做什么？”

    “六殿下，九殿下，属下……属下是在向这位姑娘提亲呢！”这个黑脸大汉的神经真不是一般的粗，在小正太那样的脸色下他居然还能将这句话说完。只是，提亲？刚才不是在搭讪么，怎么突然就跳到提亲去了？

    花青鸾也是吃了一惊的样子，不自觉提高了声线：“庄将军开玩笑的吧？你什么时候见过我师父了么？何况连名字都不知道你怎么就能失礼的提亲呢？”

    我赶紧点点头表示同意，花青鸾说得太对了，连名字都不知道还提亲！真是的，搞得我现在连伤心的时间都没有了。

    “可是，将军早就和我说过，只要我有喜欢的姑娘，以后他一定会替我提亲娶回家的！”这个黑脸大汉还是不肯放弃，放开嗓子差点就和小正太吵起来，看来真是一根肠子通到底的人，半点都不知道人情世故，对着皇亲国戚都不知道收敛一点。

    他的大嗓门也不是完全没有好处，至少将他的同伴吸引过来，是上次那个白脸将军。他在看见我的时候还傻傻的揉了揉眼睛，不过很快就反应了过来，赶紧拉住黑脸大汉对小正太和花青鸾道歉：“两位殿下请原谅庄飞的无礼，他酒喝多了正发酒疯，自己都不知自己在说些什么。”

    黑脸大汉在他手上还是不停动弹，还想说些什么，但是不知白脸将军在他耳边说了几句什么话，这才安静了下来。

    “庄将军，”小正太叫住即将离开的二人：“冬儿姐姐不是你能配得上的人，你还是趁早死了这条心吧！”

    额……衍阳，虽然你这样看得起我我很开心，可是吹牛吹得太厉害我也会不好意思的。而且，这样直接恐怕是会伤人的……果然，庄飞听见他的话，一脸郁闷的被白脸将军拉了下去。

    “师傅，你最近还好吧？前些天听说你病了，现在好了吗？”花青鸾关心的问我，他是亲自向我宣旨的人，是看见我失控跑开的人，可是他也是完全不明缘由的人。

    “没事了，你放心。”我随口回答，不想在这个话题上继续下去，我看向小正太，却发现他正用一种探究的眼神死死的盯住我。我仍旧是用微笑伪装着自己，直视着他们所有的疑问。只要不是他，我谁也不怕。

    这个时候，我才突然意识到，这样与我关系密切的两个人都要成亲了。衍阳不再是我眼里那个软乎乎的可爱正太了，他是枫国的九皇子，会娶一个漂亮的新娘做他的妻子；他不会再跟在我的后面甜甜的叫我冬儿姐姐了……花青鸾也是一样，他不再是那个立志要当偷心大盗却偏偏心思单纯

    的傻徒弟，而是恐怕自此后就要收心了……

    鼻子一酸，我突然有些想哭：“衍阳，悟能……”

    实在是装不出那些贤惠女子的样子，明明是难过得要死，还要笑着祝福他们幸福快乐！看来我的表演技术还是太差，只能难过的低下头收敛心情。再抬起头时，脸上还是轻轻浅浅的笑容，既然留不住，就要笑着送他们离开自己身边。

    眼角的余光忽然瞥到了融的身影，他也是一身的大红吉服，静静的伫立在满室的尘烟之中，他的眼神不知看向哪里，我只知道他周身的气息是那样的孤寂无望，那些要上前贺喜祝贺的人都不敢靠近。

    我只能继续微笑，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你们俩今天是主角，去忙吧！我有些闷，出去透个气先……”

    ******

    今天的天气不是很好，真不知道所谓的钦天监是怎么挑日子的，这么大喜的日子居然是昏沉沉的一片。我不想看家那些人喜气洋洋的笑脸，总觉得刺眼得紧，便专挑那些角落的人少的方向走，直到渐渐走向一所华丽的宫殿，这才恍然惊醒过来。只是让人诧异的是，这样华丽的宫殿不像是冷宫的样子，可是为什么没有侍卫看守呢？

    我一步步向里面走去，隐约的声音让我警觉，便选了一处拐角的地方，将自己隐进了帷幕之中，然后偷偷向里望去，居然，居然是皇后娘娘的地盘！

    皇后仍旧是金黄色的华丽凤袍，只是现在美丽娇艳的面容有些扭曲，她的跟前跪着一个小小的身影，那个一直找我茬的宫女寒香则站在一旁说着什么。

    “母后，”地上小小的人影突然出声，把我吓了一大跳，居然是那个萝莉十公主！也对，她和三皇子同是皇后所出，在这里出现也就不足为奇了。“母后，萱儿求你，放过九哥吧！”

    九哥？放过？到底是什么事要皇后放过小正太呢？我赶紧凝神细听。

    “母后……”萝莉十公主看哀求无用，凄楚的声线一下子就镇定了下来，我敏感的脑细胞立刻感觉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了，果不其然，十公主这句话一落，接茬就撂下一个重磅炸弹：“女儿愿意一命换一命，只求母后放过九哥！”

    说罢凤宜萱就一下子跳了起来，直直的向我这边的柱子冲了过来，皇后惊声尖叫，我则本能的挺身而出……

    一股巨大的冲击力直袭我的腹部而来，痛得我眼泪都要流出来了，真的好痛……小萝莉虽然个子不大，可是这一击却是抱着撞柱而死的决心来的，这样的冲击力是可想而知的！只是没想到，小萝莉一下子撞在我的肚子上，居然就这样昏了过去，反倒是我，明明痛得要死却还清醒无比，真是倒霉透了！

    唉，这孩子还真不是一般的牛叉，不仅早恋还早熟，看她这样子，对自己的哥哥不应该仅仅是亲情吧？

    我只顾哀叹小萝莉曲折的情路，却忽视了自己的处境，只见皇后先是诧异，后来却朝我诡异的一笑：“原来是你……倒真的是送上门来了！”

    ***

    摇曳的红色鸳鸯锦缎之下，我隐约能看见通明的灯火，闻到浮动的暗香，耳边是那些男人们喝酒的嬉闹声以及舞曲的喧哗声。我亦步亦趋的跟在宫女寒香的身后，仍由她一步一步将我领向那些繁华的人群，只是我不明白皇后到底在干些什么，她在朝我露出那样诡异的笑容之后，她身边的寒香突然出手，然后就昏睡了过去，醒来后就是现在这个样子。

    一层一层的华衣美服裹上了我的身，那样火红的颜色，那样的耀眼，几乎要灼痛了我的眼。应该是嫁衣吧！只是不知道我要走向的那个人到底是谁。脸上也不知道被弄上了些什么东西，只觉得粘糊糊的不舒服，希望不是这个时代的劣质化妆品！再然后就是头上被盖上了一层红缎，就是古代所谓的盖头，我被寒香点了穴，动也不能动，话也说不出。直到全身都被收拾妥帖之后，才解了腿上的穴，让我可以自由的行走。

    我想，恐怕是卷入了什么阴谋之中吧！从刚才小萝莉的只言片语中，我唯一能猜到的就是皇后似乎是有了什么策划，而小正太则是她局中的人，貌似这个局还偏偏借的是这次大婚的机会。小萝莉恐怕是听见了些什么，才会这样的以死相逼。只是，我不明白的是，我明明是突然闯进宫去的，皇后能用我这一颗突然多出来的棋子做些什么？

    我被点了穴，身边又是会武功的寒香制住，自然是半点办法也想不出。

    在簌簌的寒风中走了好久，好不容易才踏进温暖的大殿，我立刻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寒战，身旁的寒香用力的攥住我的手臂，那么大的力气几乎要将我的手臂拽下来！话说回来，她这样的力气忽然让我想起小正太身边的铁爪男人津门，他不止一次的这样抓过我，只是有段日子没见，我还挺想他的……额，扯远了……

    寒香高亢的嗓音在我神游归来的刹那突兀的钻进我的耳中：“芳菲主子，成亲是天大的好事，您不用不好意思，九皇子殿下就在您的跟前。”

    芳菲主子，任芳菲？那就是皇后的侄女，小正太的新王妃喽？

    寒香的话才说完，便有一方细滑冰凉的红绸落到了我的指间，想必红绸的那端就是小正太吧！我想开口告诉他一切，可是嘴张开却发不出任何的声音。

    难道，这一切都无法挽回，我只能看着所有的灾难就这样发生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