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念奴辞（二）

这样的开始，吴佩衣每次提及总是几分不理解，道：“哪里会这样。莫非南宫公子以前来过？”

    吴绛衣理着账本，清算着柜上物品，头也不抬地道：“没有。”她又想了想，抬头看她，满眼生姿，“难道你不信一见钟情？”

    回头看了看，吴佩衣立马转过头去继续低头打扫：“不信。你别那样看着我，我可不是男的。你的习惯越来越着痕迹了。“她皱皱眉头掩住厌恶之色，声音却毫不迟疑地透漏出来，“但凡是有可能的，你俱是不会放过。”她想了又想，终究是忍不住一扔扫帚，转过头来，脸色红白不定，“我们有至于为了维持营生而如此？你就不能改过那些行为？”她气咻咻的，胸脯一起一伏，背后是一小片腾起的尘土飞扬，懒洋洋的无关痛痒。

    吴绛衣使性儿把账本一甩，怒道：“怎么？什么那些行为？我就知道你心里怎么想，你当自己千金大小姐呢你！”她生气的时候眼睛极其明亮，脸颊红得透过了山茶，使得双眸像傍晚时分天要黑了时，一片火红的晚霞中点着那极亮的星。

    “是！我们是穷人家女儿，可是清清白白，那些青楼女子一般的行为姐姐做来不可耻，我都觉得害臊！”吴佩衣一挺身子，大声地面对着绛衣说出来，手紧紧地握着桌边，拽的太狠以致于指尖发白。

    吴绛衣微微一个错愕，继而立马冲过去，甩手就是一个耳光，凤目圆睁：“你给我闭嘴！有本事你来撑起这个家给我看看！”她这一个耳光下去，佩衣脸上顿时起了一片红痕，她捂住脸有些惊愕地看着绛衣。吴绛衣似乎是耗尽了力气，脑袋里嗡嗡作响，不停地喘着气，干脆跌坐在一边的椅子上，侧过脸道，“父母临去，我十六，你才十岁，懂得什么？我不及你还多读了几本书，终究得靠自己养活。周遭的言论是好受的？你小，感受不到；我可是听了这六七年，多难听都忍了。”她扯扯衣领，一脸懊恼不甘，深吸了口气又道，“我二十三了，想找个人挑这个梁子，家中境况也好些。这乱世都只顾着自己，何况咱们这种人家，抛头露面，哪里有媒婆踏这个门槛儿？少不得自己﹍”

    一直不说话的吴佩衣冷哼了一声，满脸嘲讽的神色。她把手从脸颊上放下来，那里已是一片红紫色的淤痕，只是慢慢地道：“我看姐姐你倒不是想找个姐夫，只不过是满足这些年来你没曾好好享受感情，弥补缺憾吧？”

    吴绛衣错愕地抬头，打量着眼前这个自己一手带大的黄衣女子，不再是扎着两个小髻，追着自己乱跑，口里“姐姐姐姐”不停的孩子了，口里不自禁地问道：“你什么意思？”

    “姐姐怎么会不明白？”吴佩衣恨恨地垂下眼眸，重新拿着扫帚又开始打扫，“你对身边任何一个男子，只要是有那个可能的，都会费尽心思留情留意，将他们款在你的身边。如果是想找个姐夫，几年前就会有了。”她直起腰来，正对准吴绛衣的脸，若有所思般地解读一般地看她，看着她俏丽的脸蛋，火红的衣裙，轻轻摇晃在鬓边的山茶花，嘴里毫不放松，仿佛要宣泄心中的恨意，“邱苒虽不成材，大家都嫌弃是个浪荡子，可我看对姐姐的情意倒不是假的。姐姐要找顶梁柱，怎么就不答应他？”

    吴绛衣正在把弄着自己鲜红的长指甲，闻言一愣，对于刚才提及的正要失笑，又听得吴佩衣道：“我看，姐姐原来是对他有心思的，虽说也是一般放在那里以备不时之需，可终究有所不同。可自从南宫公子来了之后，姐姐想着他的身份地位带来的远非邱苒所及，立马就转换了心思。”

    对比了十指的色泽，吴绛衣将手放了下来，挑眉看着对方开口直言道：“不错，我是对南宫的身份地位有动心之处。这几年战乱，让我知道了身份卑微，无权无势的可怕，我这样也是自然的，情理之中。”她看着吴佩衣的恼怒歪着头笑着，手上闲着抚了抚山茶花，眼波一如以往随着一路斜视划了一条弧线。

    吴佩衣咬着牙，心里着实可恼。她知道，吴绛衣立在柜台后面几年，早已经在众人的调戏下不再看重脸面，论口齿自己是及不上的。她会承认，会否认，更会满面风姿地和你调笑，她早已不在乎了。吴佩衣最恨的就是这样的她，可这样的她却也最迷人。对邱苒是，对南宫也是。她深吸了一口气，继续道：“可是，姐姐，你要的不是别的，而是被他们爱着的感觉，被捧着保护着怜惜着，捧得高高的践踏别人的感受。”她到后来似乎是兴奋了，到最后几个字仰着头，竟负手带着笑意。

    “你越说越放肆了，还记得我是你姐姐！”吴绛衣脸色铁青，霍地立起身来又是一个耳光，“啪”的一声似乎将洒进来的夕阳光也摇晃了。吴佩衣脑袋里只是“嗡嗡”地响，她咬着牙努力不哭出来，极难地咽了口口水，她扭头侧向外面，那里夕阳光一片柔和，徘徊不去，万点金光只是晃眼，却是笑着道，“南宫公子，你可要看清了。我姐姐就是这样的人呢，莫要被她骗了。”

    “佩衣素来性情稳重，怎么今日发这么大的火？”江边的风极是和煦，长堤一边是密密丛丛的芦苇，长短有致，一大片一大片铺在蜿蜒的长堤边上。偶有风吹来，层层下倒又柔柔地扶起，一波一波地从远处一直传到身边。风带过长发，那碧色夹着嫩黄色的波浪复又起伏往后延续去。那边延绵不断，层高层低，只是不绝。

    吴绛衣一身艳丽的红，在这一片起伏的绿色中极是惹眼。她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几丝头发，反复几次有些不耐烦起来，干脆抽出一条浅红的长带子，胡乱将后面的头发挽住，一边不太在意地道：“谁知道她今日发的什么疯。”皱着眉头打了个结，似在思考着，末了复又抬起头来盈盈地笑了，“该不会是看见你来，所以﹍”还未及说完，已是笑得弯下腰去。这红裙子摆幅极大，在风中猎猎地飘成了旗帜，她弯腰缩在那里，倒像是要随着这红色的纱飘去。南宫奚忍不住拉住她的手臂，温和的笑着，口里却是忍不住责怪：“她是你妹妹，怎么这般说她？还要拉上我，越发是你的不对了。”

    “哼，”吴绛衣一甩手，起来时已是一脸气恼之色，她扶住鬓角的山茶，睨着眼哼哼笑着，眼神却是带着凌厉的妩媚，“怎么是我的不对了？你也来编排我的不是？”她伸出一只手，长长的指甲上是指甲花涂过的痕迹，点着他的肩膀推他，挑着眉半笑半恼，“今儿是我晦气还是怎么着？先是她来骂我一顿好的，现在你又来横加批评，嗯？”

    “绛衣，你知道我没有这个意思。”南宫奚和沐一笑，将她伸过来的手握在手里，眼神温和带着宠溺，“别生气，我并不敢指责你。你知道的。”他见吴绛衣扑哧一笑，满脸满眼的笑意带着得色，知道她已经不恼了，又道：“你看，上次你说岳微阁的饰品极好看，我去了那里挑了几件。你看看怎么样？”说着，取出一个精巧的小盒子放在她手上。

    吴绛衣低下头去得意地一笑，斜着眼看看他，又转过头去只是手中舞弄着丝帕，也不看他，口气冷了两分：“哦？我随口说的，何必买来？你这是羞辱我这个穷家女儿只管缠着，找你要好东西，是不是？”她脸色阴沉，边说边往前走，走到芦苇从边上，随手折了两根拿在手中把玩，又不耐烦地折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