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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肆喧嚣,外面是飞扬的尘土,过客往来。
店面微破,是已久的陈旧,带着暗淡的灰色。而那一袭绯红的衣裙,霎眼点亮了四周,给暗灰的背景涂上鲜亮的颜色和生气。
吴绛衣噙着一丝笑,眼光灵动,打量着周遭顾客。她一手衬在柜台上,扶着脸颊,俏生生的,一手翻着账簿,斜眼看去已是满脸笑意。手指不时抚摸一下鬓角艳丽不可方物的山茶,满眼流光四溢,似会言语一般,四散开去。
———吴绛衣画像
“绛衣,绛衣,你看。”旁边的黄衫女孩用手指头偷偷捅了捅,眼睛兀自盯着不放,嘴里却一刻不闲着,“南宫家公子又在那里呢!该不会是来找你的罢。”透着艳羡的语气,将整个句子读成了毫无悬念的陈述句。
吴绛衣一身绛红的衣裙,立在柜台边漫不经心地沽着酒,动作比外面的和煦三月阳春还要懒洋洋的,带着几分愁赖的不乐意。那身绛色服饰将整个酒肆的暗淡一扫而去,吸引着各个角落的眼光。她也知道这些人的目光追随着自己,上下游移着,只是不管。
听到身边妹妹的话语,唇边先就掀起了一股子笑意,映得鬓边那朵火红的山茶越发的娇媚,将脸颊涂上一层绯色的喜悦。她强自拉着脸隐住笑意转过脸来,绷着透出一丝不耐烦,撇着嘴好控制住说出的声音也透着那丝不耐,顺手将沽好的酒瓶往她手里一塞:“吴佩衣,快做事去!一天想什么呢你,只是这个公子那个公子的,总也看不够。”眼睛里神色狠狠的,却是掩盖不住藏着的喜色。
吴佩衣嘟着嘴接过酒瓶,一扭脖子就走开了,大有不屑争辩之态。吴绛衣靠在柜台上,翻着面前的账本,却是忍不住一唆眼看了过去。乍一看到他的清奇的身影斜签着坐在那里,唇边的笑意却是再也忍不住漾了出来。她轻轻咬着下唇,闲闲地翻过一页,手却掌住那页纸定在半空中,半遮掩着往那边直直看去。
南宫公子一身淡蓝衣饰,轻裘缓带坐在一边的角落里,一个人自斟自酌。窗外,阳光正好,那么几缕洒进来照在他几分俊秀的脸上,徒自添了几分融融的气息。他并不怎么抬起头来,只是半低垂着,头上的玉冠折出水一样的色泽。吴绛衣总是很喜欢看他保持这个状态,看到那份色泽如粼粼水纹轻晃在暗淡的墙上,心里总是有种空虚被填充的喜悦。他不经意间抬起头来,看见吴绛衣的动作,便顿住了,不自禁地堆起了笑纹。吴绛衣见他如此,知道自己的小动作被拆穿了,便干脆放下书页,转而直接趴在柜台上,毫无顾忌地直看了过去。微微一抬下颚,几分得意几分娇媚地朝他无声笑着,鬓边绯艳的山茶点亮了双眸。
“哟,我说绛衣,这么娇俏的样子,看谁呢!”调笑的声音渐渐接近,也干脆学着样子趴在柜台上,瞥了后面一眼,又看回来只盯着她红润的小脸,忍不住伸出手去想捏一下。
吴绛衣转过头来,睨着眼打了一下来者的手,满脸笑盈盈的却还是有几分鄙夷:“走开些,邱苒!自个儿调戏你的小情人去,王家李家那些个小贱人都为你着迷着呢,跑我这里讨打来了。”她一边说,一边抬手轻扶了扶鬓角的山茶,侧抬着头,用眼角看着笑嘻嘻的邱苒,一脸风情万种,嘴里调笑着,心里却是颇颇不耐烦。不能惹恼他呢,这个流氓一样的富家子每天的光临可能带来不少盈利。
她一手撑在台面上,一手伸出去闲闲地拨着算盘珠子:“三两六钱银子,邱公子。”她微笑着斜斜移开视线,实际上却是偷偷看向那个淡蓝色点亮的角落。见他仍然斜签着坐着,没有移动的意思,方放下心转过视线来,看定对面的人,心里暗暗打量着,盘算着:其实邱苒也不错,家世殷实,长得嘛也算还看得入眼去。只是——她犹自一撇嘴笑着,往上翻了翻白眼——比起那位,自然是比不上的。
笑着,移了只手叉在腰间,邱苒换了个姿势靠着,显得更加不羁放浪几分:“她们,哼,她们哪里比得上你绛衣呢?又漂亮,又风情,瞧这小脸儿都可以滴出水来。”他眯着眼,又试着伸出手去,依然被吴绛衣一巴掌打了回来,他也不恼,依旧笑着理了理衣襟,“哎,绛衣,每次说到结账,你总是比谁都认真呢,倒不像你平常的样子。回见吧。”他付了帐,眯眼笑着,背着手大摇大摆地走了出去。
吴绛衣恨恨地哼了一声,心里暗骂着,继而转过头来继续一副春光无限的笑容,看向南宫公子。却见他正好抬起头来,对着自己和煦一笑,唇边再次不可抑止地露出了笑。她干脆托腮依靠在台面上,大胆地,直直地对着他笑着,默默地念:南宫奚,南宫奚。
南宫家世代远名,根基远非一般大家可比,富贵和权势从来没有任何偏差。但是南宫家并不以此骄奢,家训极严,书籍不成诵不得出书房,射骑不中不得下马。连闺中女子也皆是教养从严,女工鲜活灵动,诗文雅赋过目成诵。只有一点,自百余年前,南宫家老祖宗定下祖训不得为官参政,不得与官商有任何亲密交往。可正是这样,没了任何的威胁之处,皇家的眷顾愈甚。次女南宫婳仁雅婉和,早些年被迎进正宫为后。虽已故去,皇帝却再无立后。南宫奚作为长房长子,词书射骑自然不落人后,更令吴绛衣惊诧的是他极好的脾气。
那样一个糟糕的开头,真是意想不到的结尾。吴佩衣自问多读了几本书,说起来总是带着不屑一顾的神情,却也忍不住默默想了想,添了一句:“到底是难得的脾气好呢,绛衣你是捡到了。”
说来到底绛衣心里也是惊异的,当时自己也是一时的性子,偶然的心血来潮而已。第一次见到他的是时候,他也是这身打扮,淡蓝色的裘袍,水色的玉冠,整个的倜傥如浅水湖边最挺拔的水杉树,临风而立。他进来后,微微环顾一打量,继而轻声道:“姑娘,你们这里有相宜花雕,是吗?”
吴绛衣正低头算账,一般这个时候对于顾客的询问是简洁的,从不抬头,但是听到这个温和的声音,感觉似慢慢喝下一杯女儿红的醇,这样想着不禁抬起了头,及至看到他不俗的衣饰和秀气得有几分迷离的脸,忍不住溢满了笑容:“正是呢,公子。花雕四处都有,可就只我们一家卖相宜花雕,您算是找对地儿了。快请坐吧。”
他看了吴绛衣一眼,微微颔首一笑,负手往一个角落上的座位走去。那般淡然,顿时让吴绛衣觉得自己的谄媚一笑很是别有用心一般。
她当即舍了柜台,跟在他身后亦步亦趋。待他坐定,亲自为他抹了桌子,又一扬脖子:“佩衣,快拿最好相宜花雕来!”然后回过头来,一脸溶溶不落的笑,“公子,还来点什么?”
他抬起眼来,看了她一眼,含着笑意打量着觉得很有趣般,轻扬了扬眉梢。自顾自地为自己斟了一杯茶,涟涟的一股清水下来,他的声音是温软的:“不用了,姑娘。”
“这怎么行,公子。”吴绛衣长眉一跳,停止抹桌子的动作,直起身来,表情十分严肃,“哪有光喝酒不垫点东西的,这样会伤身的,公子不知道么?”转眼,又是惯常的笑意布了满脸,“我们这儿的小点心可是很不错呢,大家伙儿都喜欢得不得了呢!”
他慢慢品了一口,微微皱起了眉头,听得这话复又抬头笑着看她,倒似觉得好奇一般又打量了一番,方才慢慢点点头:“好罢,就听姑娘的。”然后笑笑,侧过头去又斟了一杯。
吴绛衣看他的样子温和俊秀,忍不住存心逗逗他,便敛起笑容板出一张硬邦邦的神色,将一只手叉在腰上:“听我的?公子自己不会做主要点什么东西么?难不成要我们每样都弄一点来,让公子尝尝?”她转了个身,将裙子堪堪洒了一个极大的圈,引得周围那几个浪荡子起哄般地叫。她只斜眼瞪了他们一眼,继而笑着径自坐到他旁边,托着腮斜着眼半笑半恼,“公子是开我们小买卖的玩笑么?”眼眸一路扫过去,精光一点一点溜过。
对于这样的话,他倒是依旧不急不恼,好脾气地道:“我怎么知道姑娘这里什么点心最好,倒是听姑娘的推荐比较好。”他拿过刚送上来的酒壶,慢慢倒了一杯,“姑娘请不要误会,取最好的两三样就是了。”
吴绛衣咬着嘴唇笑着上下打量许久,方才慢慢站起来,慢慢地道:“那,好吧。”她又将他看了一番,方转过身去。背后传来他似带着一番笑意却又极是正式的声音:“在下,南宫奚。”
南宫奚,南宫家长子。吴绛衣顿住了,却并没有转头,眼神往后面瞟着,默默笑了,又继续往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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