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嘴角噙着一丝苦笑,她终是尝了一口,便推开摇了摇头,心里烦乱只是看着窗外。已是暮春季节了,天气微微的凉,却是一派上好的风光。莺声沥沥,无数女子的欢歌笑语,直撞入心头来。突然想起很小的时候,连若姑姑牵着自己在花冢里拾花,一瓣一瓣的,铺了一地。那样缤纷鲜艳的颜色,像是宫中女子的年轻娇艳。花冢外宫娥嫔妃俱是在祈花神,绣带飘摇,笑声阵阵也如那婉转的鸟音。姑姑一边拾着那些将要没入泥土的染上尘土的花瓣,一边安静地说:“自古美人如名将,不许人间见白头。后宫能有多少真情?色衰而爱迟,亘古不变啊,从来是红颜未老恩先断。”一字一字,越过了那清越的笑声,越过了耳边清脆的鸟啼,灌入心间,比盛夏最盛的阳光还要灼热。也许从那个时候,就再也不敢轻易相信,轻易付出了罢。
她微微笑了一笑,拿起那张薛涛笺,上面字迹流光抛体,泪迹已成了远山一抹的淡痕,道:“将这两句也放上去罢。”声音轻而远,似在自言自语一般。
闭上眼,心里只是烦难的很,脑袋里昏昏沉沉,只听得有人在唤“小主,小主”,声声低了下去。而唤“嫏嬛”的声音却逐渐清晰起来,焦急的,迫切的,一声一声唤在耳边。勉力睁开眼,却看见皇帝紧紧抱着自己,双眼通红,眼中泪光泫然欲泣,声音黯淡:“嫏嬛,不要走,你不要走——”一声声,句句直刺心间。那般无助,那般无可奈何,暗哑而凄凄。比之那晚他犹能含笑开口“你看朕的眼神,忽远忽近,微微笑着,明明极近却又很远一般。朕以赤诚之心待你,却总感觉你不盈一握,似手中滑沙”,更是轰然透顶。只觉得心底思绪汹涌如潮,蓦地苍凉万分:其实他都是知道的,一直都知道,知道她不爱他,知道她对他不过如此。却生生不说不问,只是那样看着她,陪着她。痴心对付,汇成头来到底不过求的是这一句:“你不要走。”
转眼想起两年前的那个春暮,她靠在梨花树下小憩。周围梨花清香四溢,他负手款款而来,温声询问:“这个时节会有春寒,姑娘睡在这里,不冷么?”那样的询问震得一树白玉般的梨花零落纷飞,而自己只是行礼请安。也许从最开始,他们二人之间就注定了如此罢?这样的路走来,只怕也该到头了。
皇帝已是双手发抖,脸色已渐转苍白,眼神透着绝望,头也不回只是喝道:“太医呢?叫太医速速赶来!”
太医是赶来了,一头热汗,冷着指尖发抖要号脉,嫏嬛摇了摇头,侧过脸去淡淡地道:“不用费神了。”停了停,洇红色慢慢湮了上来,眼亮如秋水,不再一如以往蒙着淡淡的水汽,缓缓地,声音清凉如帐子上垂挂的璎珞:“你宠信端妃她们,我都是明白的。只是为我一人,耽搁了杜贵嫔辛夷,误了整个后宫女子。你不要怪谁,不要怪她们,怪只怪我福薄。”她唇边似绽开了一抹笑意,眼中的光却如风中的烛火一样,小小的,摇晃着暗了下去。皇帝只觉得彻骨的寒意,抓紧了她,手指像要嵌入她的脊背,狠狠地不放,只是喃喃地,固执不放弃地重复:“你不要走,嫏嬛,不要走。”嫏嬛似没有听见,只是滟滟一笑,自顾自地,声音却是飘忽的,如隔着空谷说话,“从前只道一入侯门深似海,从此萧郎是路人。哪里知道是自己将自己锁在了这诗句里,漠而不见,生生将自己蒙蔽。”她转过眼来,看着皇帝红红的眼睛,里面是深不能测的伤痛,直直映入自己眼帘来,肚子一阵绞痛,汗涔涔而下,脑海里在暗然间有零星片段闪过,痛苦不已。皇帝心神大恸,通红的双眼里泪光层层,只是狠狠地抓住她手腕,嘶哑地道:“嫏嬛,你不要走——不要离开我!”她竭力自持忍住泪,呆呆地看着他,清峻磊落,海水玉紫金冠下发丝一毫不乱,玄色团幅起花妆缎裘袍,自己的家常玉色印暗金竹叶纹长衣伏在上面,轻轻的,飘忽的。忍不住靠了过去,缓缓阖上眼睛,只是道:“对不起。”
—— 对不起,怪只怪我,不信你,辜负了你。
——一生一世一双人,怎教两处消魂
相思相望不相亲,天与谁春
桨向南桥易乞,药成碧海难奔
若容相访到牛津,相对忘贫
染黛搁下细细的笔,笔尖是莹莹如玉的淡绿色,如闪亮的碧玉笛。默然看着画中人良久,方才叹了口气。相思相望不相亲,嫏嬛是生生把自己关进了那些诗句里,独自抱膝而坐。
那样淡的一个女子,淡得一生一世如画中般,静坐梨花树下,吹一支《落花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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