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 认亲

平姽芷和贺君武回到家时，苏姮才松一口气，拉过他们俩，话语间略带责怪：“跑出去也不说一声，害得我到处找。”

    贺君逸往椅子上大大拉拉一坐，高声说：“我都说了你们瞎忙活，两个人一起不见，就一定是在一起，能出什么事？”

    平姽芷难为情的笑了笑：“都是我不好，让大嫂担心了。”

    “没什么，只要你们俩好好的，就行了。”苏姮爽快一笑，拉着平姽芷往里走，“快来看看，小九送来了贺礼。”

    苏姮盯着桌上的一只长形木匣，朝平姽芷努了努嘴。

    她打开妆盒，只见里面放着一把短刀，刀鞘倒是漂亮，用红绿蓝三色宝石和珍珠雕琢镶嵌。

    苏姮尖叫起来：“呀，新婚贺礼怎么送一把刀？”

    贺君武哑然失笑：“看来，小九还是不懂得送人礼物。”

    平姽芷也无奈的笑着摇头，心里却涌起波澜。她能猜到小九的意思，他不在她身边时，这把匕首能代替他保护她，可更深的意思，她不敢去想，也不愿去想。

    “还是看我和你大哥的贺礼吧！”苏姮递上一只精致小巧的妆盒。

    贺君武连忙摆手：“大哥、大嫂对我们照顾有佳，怎么还能收你们的礼呢！”

    贺君逸按住他的手，笑着说：“贺礼是一定要给的。不过，若不是当初滑雪时我来不及做小五的雪橇，恐怕还没有这么快送贺礼吧。我这个月下老人，你们可是要重谢哟。”

    平姽芷瞟了他一眼：“还得谢谢大哥瞒得我那么好，小五回来了好几天，我竟然一点都没察觉！”

    “还不是你自己笨！总说爱人之间心灵相通，可你怎么就感觉不到他呢？”贺君逸撇了撇嘴，“你不知道那几天小五过得什么日子，看着你在我府上穿来走去，却不能见你！可你倒好，非要等小九回来才出游。”

    平姽芷正想继续这场嘴架，忽听耳边贺君武笑了一声，她转过头，见他垂着头，神色黯淡，一时间质疑自己刚才听到的是笑声还是叹息。她收敛笑容，刻意往贺君武身边靠了靠。

    “还不都是你的馊主意！非要什么惊喜！”苏姮白了贺君逸一眼，从妆盒中取出一支凤凰钗，正是贺君逸曾拿给平姽芷的那支。

    平姽芷忍不住笑起来：“大嫂，你同大哥成亲时，大哥都没送过这么贵的礼物给你，你还是自己留着吧。”她瞥着贺君逸，他却笑得满不在乎。

    “我不要，我有更好的。”苏姮指了指头上的一支钗，“我这支可是无价之宝，它的簪花是一对鸳鸯。你看，美不美？”她低下头来，骄傲的给平姽芷展示她的鸳鸯簪。

    虽然同为纯金制造，苏姮那支明显就小许多、薄许多、成色也差了不少，说是鸳鸯簪，倒像是两只雕刻粗糙的小鸭子。平姽芷瞄着贺君逸偷笑，一定是在哪里买的便宜货糊弄苏姮。

    她违心的笑着赞了声：“美！大嫂，这才叫只羡鸳鸯不羡仙呢！我这只凤凰再好，也是别人不羡慕的仙！”

    听她这样一说，一向泼辣的苏姮脸上竟然飞起两团红晕。

    “吴恩也有贺礼。”贺君逸神秘一笑，从丫鬟怀里接过儿子。

    “恩儿，来。”平姽芷拍拍手，朝着小吴恩张开双臂。

    贺君逸把儿子放在地上，趴在他耳朵边轻声说，“去找五婶。”小吴恩晃着胳膊，一步一步朝平姽芷走过去。

    “恩儿会走了！”平姽芷兴奋的叫起来，望着这小家伙踉踉跄跄的样子，每迈开一步都为他捏一把汗，可他终于不负众望，不用人扶，自己走到了平姽芷身边，张开双臂要平姽芷抱。平姽芷抱起他，使劲在他脸蛋上亲了一口。小家伙咯咯的笑得起劲，喉咙里还不时发出一个声音：“妈妈，妈……”

    “恩儿会叫妈妈了！”细细听了之后，平姽芷激动得拉着吴恩的小手，使劲挥舞。吴恩也跟着她笑，叫“妈妈”的声音更响亮了。

    “妈妈？”贺君逸、苏姮、贺君武一齐诧异的望向平姽芷。

    平姽芷笑起来，忘了这里不叫妈妈而是叫娘，只好解释：“妈妈在我的家乡就是娘的意思。”她晃了晃吴恩的小胳膊，“我不是你的妈妈，她才是你妈妈。快叫娘。”

    苏姮喜笑颜开的跑过来：“恩儿，乖，叫娘！”可不管她怎么哄，吴恩仍然执着的伸着双臂要平姽芷抱，叫她“妈妈”。

    苏姮失落的叹了口气：“看来，这孩子和你真是有缘分！”

    “大嫂，你别急，恩儿还小呢。‘妈妈’更好发音，他就是随便喊着玩的。等他再长大点，就会叫娘的。”平姽芷急忙安慰苏姮，把吴恩交给她抱。

    贺君武凑上前来，压低声音问：“芷儿，你想不想要个孩子？”

    “不想。”她想都没想，就脱口而出。

    “为何？”贺君武有些惊讶，眼中却有一丝惊喜和释然闪过。

    “因为我想和你在一起，过二人世界。”

    平姽芷笑得温暖，贺君武也心满意足的笑了。苏姮这才露出笑容，和贺君逸故意背过身去，咬着耳朵窃笑。

    用过晚饭，四个人围坐一起，低声谈天。吴恩在苏姮怀里甜甜的睡着，不一会儿，口水就流了下来，滴在苏姮胸前。贺君逸忙递上手帕，帮苏姮擦。望着他们一家三口，平姽芷忽然觉得这样的生活也别样温馨，有点后悔刚刚那么快就对小五说不想要孩子。她偷偷捅了捅贺君武，压低声音问：“如果将来我们有了孩子，你想他是什么样的？”

    贺君武淡淡的笑了笑，摇摇头，没说话。平姽芷情不自禁的开始了自己的幻想：“我想要一儿一女，儿子得是哥哥，这样就可以照顾妹妹。女儿就得被宠着，要养得娇贵，像小公主一样。他们相亲相爱，健康的长大，还要随心所欲，喜欢弹琴，就学弹琴，喜欢打猎，就去打猎。我一定不束缚他们，我要让我的孩子成为世界上最幸福的孩子！”平姽芷一口气说完，仿佛看见了幸福的场景，她在厨房煮饭，贺君武在院子里的草坪上教两个孩子读书，饭菜熟了，四口人围坐桌边一起吃饭，院子里洒满欢歌笑语。她肆意的幻想，扭头看向贺君武时，却发现他神色黯淡的低垂着头，立时敛了笑容。刚想问他怎么了，忽听屋外传来尖细的叫声：“芷儿姐姐！”

    “是珣儿！”

    “老爷来了？”贺君逸急忙起身，迎出门去。

    果然是王莽带着王珣和苏雅来了。众人急忙起身相迎，给王莽让座。王珣一下子就扑到平姽芷怀里，撒娇的说：“姐姐，你穿红衣服真好看！”

    平姽芷笑着拉开她，捏着她粉嘟嘟的小脸蛋，说：“你将来穿红衣更好看！”王珣开心的笑得像朵娇艳的海棠花。

    王莽准了苏雅和姐弟团聚，又把一大箱珠宝和珍贵药材送给平姽芷和贺君武。王珣也唱了首《桃夭》，算是贺礼。平姽芷惊喜的发现，她居然没有跑调，不过并没有夸她进步，生怕她一时兴起就跑到中山国去了。

    坐了一会儿，王莽站起身，对平姽芷说：“芷儿，你跟我来，有些话要跟你说。”

    平姽芷见贺君武点了头，便跟在王莽身后出了屋。

    在院子里站定，王莽面向皎洁的月亮叹气。平姽芷也颇为尴尬，前一秒他还是一个从史书上跳出来的历史人物，后一秒钟他竟然摇身一变，成了她的公爹。

    “既然你已经跟小五成亲，有些事情，应该让你知道。”

    “已经都知道了。”

    惊讶从王莽眼中一闪而过：“小五都对你说了？”

    “是。包括他娘的一些事。”

    王莽低下头：“你是不是觉得我很残忍？抛弃一个真心对我的女子，只为了虚无的名声。”

    “名声对于老爷来说真是虚无吗？”平姽芷反问，“为了改变一家人的命运，老爷需要抓住名声这根藤往高处爬，不能迎娶她也无可厚非。但你做的最错的一件事就是将她送给祥叔。你当她是什么？货品吗？可以任你随意转手？”

    王莽哑口无言，半晌，才长叹一声：“你说的没错。可事到如今，想弥补却没机会了。”

    “老爷，你是不是觉得兰歌像极了当年的杜汀芳？”

    王莽猛抬眼，注视着她探寻的目光，良久，终于点了头。“初识兰歌，确实觉得她和芳儿很像，留她在府中，也是希望能弥补我心中对于芳儿的愧疚。”

    “论辈分，我应该叫你一声爹，所以我以一个儿媳的身份向你保证，我会好好对小五，也许可以弥补上一辈人在他心中留下的创伤。同时，我也想以兰歌妹妹的身份请求你，好好待她，切莫辜负她，让芳儿的悲剧重演。”

    王莽深深望着平姽芷，听她说完这一番话，不禁感慨良多。“我还清楚的记得，当日在新野贺家，听你背完《陋室铭》，小五暗示我这篇文章是芳儿临终所写，我深信不已。直到许多日后独处时，他才告诉我，这篇文章确为你所做，欺骗我只是不想你离开贺家。他对我说，他今生非你不娶，求我成全他。当时，我对你就充满好奇，相处下来，我留心观察，发现你着实不凡。就凭你今日的这番话，我答应你，绝对不辜负兰歌，我早晚会给她个名分，只是尚需时日。”

    “那我先代姐姐谢谢老爷了！”平姽芷笑着行礼，心里却不是滋味，那个时候小五留下她，恐怕是为了平椒兰能够时常回来汀芳小筑吧。

    “我给小五取名一个‘承’字，希望有朝一日，我和芳儿的孩儿能承续我的家业，小五果然不负所望。他不过弱冠之年，所做的这些事，比起我年轻时，有过之而无不及。”王莽抬起头，看向天空的月亮，今夜月色明媚，然而他的神情忽然黯淡下来，低哑的声音随之响起，“我，很想听你和小五，叫我一声，爹。”

    小屋里灯影昏暗，贺君武把那只兰花妆镜摆在王莽身边的椅子上。王莽望着亲手雕刻的妆镜，想象着曾经镜中杜汀兰娇笑的容颜，不禁泪湿了眼眶。

    贺君武拉着平姽芷跪倒在王莽身前：“爹，娘，请受儿子儿媳一拜。”

    他和平姽芷一起连磕三个响头。王莽急忙俯身相扶，三人一起站起身，王莽紧紧握住两人的手，目光浸在泪水中，迷蒙散乱。平姽芷不禁动容，也有泪涌了上来，情不自禁的对着王莽轻轻叫了声：“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