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谋定

贺君逸推门进去时，那两个越裳商人正在喝茶。见进来的人不是一身黑衣而是白衣，都有些惊讶，待认出了贺君逸，其中一个更是惊得摔掉了手里的茶碗，神色夸张的对另外一个叽里呱啦的说着奇怪的话。

    贺君逸抱着看戏的态度等着这两人慢慢安静下来，其中一个上前一步问道：“你就是给我们做好吃的火锅的那个人，可是你买了我们的白雉？”

    贺君逸摇了摇头：“不是我。是你们刚才见到的那一对夫妇。”

    “他们人呢？”

    “他们不方便与你们相见，托我来说几句话。”

    “说什么话？不是让我们教他如何饲养吗？教完我们就走了，还要卖掉另外三只呢！”

    “如果你们肯听我的，不但那只白雉，连剩下的三只雉那对夫妇全买了。”

    一个沉不住气，只听到这儿就迫不及待的拉住另一个兴奋的低语，另一个示意他噤声，等着贺君逸后面的话。

    “如果不听……”贺君逸从鼻子里哼出一声，似笑非笑的睥睨着那两人。

    “你还能把我们怎样？”两个人异口同声，粗声问道。

    “我自然不能把你们二位远道而来的客人怎样，只需告知这四只雉的来历！”

    “你这是什么意思！”一个愤怒的上前，被另一个一把拉住。

    “你们不懂什么意思？”贺君逸冷笑一声，“越裳国虽远，你们来得了，我们也去得了。若是我找回了越裳国丢失的雉，你们的国君会不会重重的赏赐我呢？”贺君逸声音冰冷，逼退了那个方才还盛气凌人的越裳人。

    “你到底想怎样？”他们的眸子满含愤恨，却不得不低声下气。

    “按照我的指示去做，你们不但能得到这四只雉的钱，还能得到大把的金银。”

    听到金银二字，两人的眼中都亮起晶光：“真的？”

    “不错。”贺君逸笃定的点头，“吴某乃一介商贾，经商之人最重的是诚信二字。既然和你们做了这个交易，事成之后必有重谢。”说着，他掏出一袋钱，摆在两人面前。一个想要去接，手却被另一个按住。

    贺君逸淡然一笑：“放心，吴某是商人，不是杀手。只要你们按我说的做，我所许诺的都会兑现。这是另外三只雉的钱，是你们应得的。”那两个越裳人这才接过钱袋。“不过，如若走漏半点风声，不但得不到钱，还会丢了命。”

    两个越裳人一怔，急急的用家乡话交头接耳起来，时不时还警惕的瞟一眼贺君逸。虽然听不懂他们说什么，但贺君逸也能猜个大概。

    “你们若是商量怎么逃跑呢，就不必白费这个心思和力气了。实不相瞒，这间客栈是我的产业，事情没完之前，这里恐怕插翅难飞。”贺君逸虽是笑着，眼中却渐渐铺满狠绝之色，将那两人的身影一点一点吞噬殆尽。

    “小五，你怎么知道这四只雉的来历有问题？”平姽芷托着腮帮一脸不解。

    贺君武笑了笑：“雉在汉朝象征祥瑞，在越裳国同样是吉祥的神鸟，不同于一般的家鸡家雀，岂容人随意买卖。越裳国距离长安已在千里之外，平时都很少在长安见到有越裳国人出没，这两人能带着四只雉千山万水的来到此处才卖，想必是费尽心思，想要避开什么，卖得越远越好。所以我推断，这四只雉，来历一定不清白。”

    “哦，所以你就用这个要挟他们。”平姽芷灿烂的笑起来，“小五，你太聪明了，还那么渊博，什么都知道！”

    贺君武摇着头笑出了声：“如果只用这个要挟他们，万一他们弃雉逃跑不就功亏一篑了？”

    平姽芷不屑的撇了撇嘴：“那就多找人看着他们，或者，给他们好多好多钱，贿赂他们！反正他们偷雉，又这么老远的来卖，不就是为了钱吗？”

    “你说的没错，他们就是为了钱，所以我让大哥对他们说，事成之后，不但能得到四只雉的钱，还能得到大把的金银。”

    平姽芷想了想，立刻明白了：“你说的是，献雉成功以后，太皇太后的赏赐！”

    贺君武笑着点头：“没错。”

    “现在就给他们钱，恐怕他们一样会逃跑，可是只画个饼样给他们，他们就会不断的想象那饼有多美好，就算是刀山油锅，也不舍得逃了。”

    贺君武竖起拇指：“芷儿也很冰雪聪明呢！”

    平姽芷正得意，忽听小九在身边冷冰冰的说：“五哥，有一件事不妥。”

    “什么事？”两个人的目光都集中到小九身上。

    “这两个人都是贪财之徒，如今我们可以用金钱买通他们不走漏风声，却难保将来有别人也将他们买通。让他们知道的太多终是不好。”

    “你的意思是，事成之后，杀人灭口？”平姽芷危险的眯起眼睛，手在脖子上划过，立即招来两人诧异的目光。“哎呀，我开玩笑啦！”看着这两人的神情，平姽芷不禁失声笑起来。

    贺君武无奈的摇了摇头，问小九：“你的意思是说，不让他们去宫里献雉？”

    “不错，进宫需要注意的事情太多，稍有差池，就会性命不保。这两个人的身份底细我们都来不及查，就送他们进宫，实在不妥。”

    “可一时间，到哪里去找合适的人选呢？”贺君武低头思索，小九也皱起眉头。

    “哎呀！别想了！”平姽芷一声尖叫，打断两人的思绪。她看看贺君武，又看看小九，狡黠的笑了，“依我看，人选好找得很，现成的就摆在你们面前啊！”她仰着头，挑起眉梢，笑着朝贺君武不住的点头。

    “什么人？”贺君武不解她的意思。

    小九在一旁试探的问了句：“芷儿，你不会是说，你自己吧？”

    “不是我，是我们！”平姽芷从椅子上一跳老高，跨到小九身边，“你跟我假扮成越裳使者，进宫去献雉，反正也没规定使者是一个人还是两个人，你和我一起去正好给我壮壮胆。而且我看你方才在集市上，演我相公演得相当到位嘛！”

    “胡闹！”

    贺君武一声大喝，平姽芷顿时愣住，停下手舞足蹈的演说，撅起嘴，委屈的看着他：“怎么了吗？我们去，总比那两个陌生人去好啊。我们至少靠得住……”她的声音越来越轻，终渐不闻，因为贺君武的脸色阴沉，眼中翻起巨浪，胸脯一上一下的剧烈起伏，让她很害怕，不由自主的往小九身边靠了靠。

    小九上前一步，将平姽芷半挡在身后：“五哥，其实芷儿所说不无道理。如此一来，那两人就不必知道我们要做什么，我们也不必担心他们将来会不会被人收买供出我们而对老爷不利。到时，只需在送使者出城时，将我们与他们掉包，神不知鬼不觉，送他们离开长安即可。有人去查，也查不出什么。当街买雉之人是一对西域来的夫妇，卖雉之人从永乐客栈失踪，献雉之人只有宫里人见过，而宫里人又没见过卖雉之人，不会出差错的。”

    “你怎么知道没有宫里的人见过卖雉之人？他们在集市上这么多日子……”

    “不是可以易容吗？把我们化妆成他们的样子不就行了？”平姽芷又来了兴致，小说里面看来的易容术，不知道古代是不是真的有。

    “方直就是易容高手。”小九忙接上。

    平姽芷冲贺君武笑着点头：“有易容高手就不用怕了，就算有人查，他也不过就是拿着画像，绝对看不出来的！”

    “而且他们离开长安时，可以让大哥的兄弟们暗中护送至益州，再由我的兄弟们送往西南夷，出了汉朝疆域，应该就无碍了。”

    贺君武望着小九，眉头紧锁，小九也直直的回望，目光坚定，毫不退让。两兄弟对视了很久，看得平姽芷都有些莫名其妙，贺君武才终于移开目光，轻叹一声，点了头。

    “太好了！”平姽芷跳起来欢呼，眼睛笑弯成了月牙。

    贺君武担忧的望着她：“只是……”

    “五哥放心，我定会保护好芷儿！”贺君武还没说完，小九便朗声打断了他。此时，他周身散发出的坚定的英武之气，让贺君武不禁神色黯然。

    平姽芷有些不懂这两兄弟之间莫名的气氛是怎么回事，她晃了晃头，不想去理。好不容易有机会能进到皇宫，一定要珍惜这次机会。她暗下决心，从现在到进宫，一定不能出一点差错，不然，看贺君武今天的态度，一准不让她去了。

    她正打着自己的小算盘，贺君逸推门进来，满脸喜悦。

    平姽芷跑上去，拉住贺君逸问：“大哥，成功了？”

    “当然！你也不看看是谁……”

    贺君逸还没来得及吹嘘自己，就被平姽芷迫不及待的打断：“那你有没有告诉他们，要他们去皇宫献雉？”

    “没有啊，我只说了小五让我说的那些。”

    “那太好了！”平姽芷看着小九大笑起来。

    贺君逸一脸茫然的看看相视而笑的小九和平姽芷，又看看落寞的贺君武，不禁纳闷：“这是怎么了？”

    没等贺君武回答，平姽芷又跳过来扯住贺君逸的衣袖：“大哥，那两个人叫什么名字？”

    “一个叫格桑，一个叫阿洛。”

    “小九！”平姽芷立即转身，看向小九。

    “阿洛。”

    “好，就这么说定了！”她伸出手掌，与小九相击，响亮的一声，消融在两人会心的微笑之中。

    贺君逸仍是一头雾水，看向贺君武，分明见他难掩满脸落寞，却在感觉到大哥的目光时，努力绽出一丝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