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预谋

平姽芷拖着贺君武挤到人群里，跳着脚向里看。

    “兰歌说的就是这两个人。他们卖的那个叫雉，据说能带来好运，是不是真的？”

    贺君武的目光穿过人群，看到中央站着两个异族男子，身前四只大笼子，圈着两黑两白四只大鸟。那两个人正手舞足蹈的向人们介绍他们的雉如何能带来福气，尽管吆喝卖力，却始终看热闹的人多，没人想出大价钱买这样一只奇怪的鸟回家。

    贺君武低声问：“为什么要帮老爷？“

    “不是帮老爷，是帮兰歌。她想帮老爷分忧解难，讨老爷的欢心。如果老爷不喜欢她，她在王家哪还会有立足之地？”平姽芷朝贺君武眨了眨眼睛，“就算我帮老爷也没什么不对呀，你们不是都在帮老爷吗？”

    贺君武脸色一沉：“以后不管是兰歌还是老爷，这种事都不需要你插手。你不是兰歌的工具，也不是老爷的垫脚石，记住了？”

    平姽芷点了点头，却觉得一向温润淡然的贺君武绷起脸来竟然挺吓人。

    贺君武拉着她挤出人群，她一步三回头，看着渐渐散去的人群，很是不甘。

    走进一条偏僻小巷，贺君武突然停下来，似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对平姽芷说：“《尚书》有记载，周成王时，周公辅政，越裳氏献雉，白雉象征祥瑞，周公又是辅政贤臣，所以人们都说是周公的贤德让白雉降临周朝。而后朝代更替，越裳氏再也没有献雉。”

    “那不更说明了是周公的贤德让雉鸟降临周朝？”

    贺君武点了点头：“如果不是老爷献雉，而是让这两个越裳人献雉给朝廷，不就可以效仿周公旧事，暗喻老爷也是辅政贤臣，并非图谋权力财富，又能在新年之际为大汉带来祥瑞之兆？”

    “哎呀，小五，还是你聪明！”平姽芷跳起来在贺君武肩头上使劲拍了一下。他正思索着，被这冷不防的一下拍得歪了几歪，差点倒下。平姽芷急忙扶住他，娇憨的笑起来。“小五，你这一石二鸟的招实在太好了！说不定太皇太后一高兴，群臣再一吹捧，老爷还能加官进爵呢！老爷高兴，兰歌肯定受宠！”

    平姽芷兴高采烈的幻想着王莽黄袍加身，与盛装的平椒兰相拥在一起的美好场景，忽然一个念头闪过，她立刻收回思绪，拉住贺君武的双臂：“小五，事成之后，能不能对老爷说，都是兰歌的主意？”

    “事成？你想的也太远了。”贺君武好笑的看着她，“只不过有个主意而已，如何能说服那两个越裳商人献雉，又如何妥善安排一切，都要从长计议才行。这是要上朝堂的大事，可不是随便玩玩，一定要有万全之策，做就一定要成，不然，就是欺君之罪。”

    看着贺君武越来越严肃的神情，平姽芷紧张起来：“欺君之罪？要杀头的！这么严重？”

    “何止杀头？处以极刑，甚至连坐都有可能。”说完，贺君武迈开步子向前走去。

    平姽芷急忙追上去，扯住他的衣袖：“那怎么办？”

    “那就不办了！”

    “那怎么行？我答应姐姐了！”

    贺君武停下来，神情严肃：“芷儿，有件事你必须答应我。”

    她立刻点头如捣蒜：“你说，能办到的我一定答应。”

    “兰歌为了讨取老爷的欢心费尽心思，老爷也曾说过，她非池中物。日后与她相处一定要留个心眼，她绝非你所想的那么简单。”

    平姽芷白了贺君武一眼，没好气地说：“怎么你们这里的人没一个简单的！”

    贺君武笑着反问：“简单的人怎能进得了长安？又怎能进得了朝堂？”

    “那我是不是不该来长安？不如跟你回新野吧！”平姽芷凑近贺君武，鼻尖贴着鼻尖。

    他后退一步，笑意渐浓：“你跟着我，无论身在何处，都避不开的。当初让你来长安，由大哥庇护，就是为了让你远离这些纷扰，谁知道你……”

    “还死皮赖脸的缠着你！”平姽芷气呼呼的瞪着一脸得意的贺君武，脸颊立刻变得红彤彤的。她也很纳闷，自己明明在21世纪活了24年，怎么来到这里会喜欢上一个二十岁的少年？难道身体变小了，连心智也跟着倒退了十年？

    贺君武轻轻理了理她有些散乱的鬓发，柔声说：“别气了。这件事我们回去和大哥细细商量了再说。”

    “这么说，你答应帮我了？”平姽芷仰起头望着他，笑颜渐渐绽放。

    “帮你？”贺君武微微一怔，随即点了点头，“我答应。”

    平姽芷转着圈大声欢呼，蹦蹦跳跳的跑到他身前。贺君武挂着浅浅的笑容回应她兴奋的笑脸，却在她转过身的一瞬间，轻叹了口气。

    傍晚时分，市集上走来一匹高头黑马，额头正中一道白色闪电鬃，显得英武帅气。背上端坐一个男子，精瘦的身躯被黑衣裹紧，英气逼人。脸隐在黑色大斗笠之下，越发显得神秘，与人擦肩时，路人都不自觉的退开一段距离。

    他身后跟着一乘小轿，在人群之外停下，轿中响起清脆的女子声音：“夫君，什么事这么热闹？”

    马上的黑衣男子居高临下的俯视人群中央，对轿中女子说：“娘子，是两个人在卖鸟。”

    “卖什么鸟？竟然引来这么多人围观？”

    男子凝神听了听人群中央的吆喝，俯身对妻子回话：“是一种叫雉的吉祥之鸟。”

    “夫君，我听过白雉的传说，真的能带来好运的，不如我们买一只吧。”

    “好，就依娘子。”

    男子毫不犹豫的答应下来，翻身下马，在周围惊讶的目光中分开人群，走到中央，从腰上解下一袋钱，扔给两个越裳商人。“你们的雉鸟，我买了！就要那只白的！”

    那两个越裳商人顿时眉开眼笑，一个忙着数钱，一个去搬笼子。

    “带着你们的家当跟我走吧，还需要你们讲解饲养事宜。”男子压低斗笠，将人群中不可思议的目光统统挡在外面，转身挤出人群。

    两个越裳商人急忙收拾摊子，背着木笼，疾步跟在黑衣男子的身后。

    “娘子，白雉买回来了。”

    “上路吧。”女子轻轻应了一声。

    男子上马，在前面领路，两个越裳商人屁颠屁颠的在后面跟着。还有不少想看热闹的百姓也都一并尾随，直奔城东的永乐客栈。

    永乐客栈的掌柜看见浩浩荡荡而来的一长串队伍，哭笑不得，急忙跑过去迎接黑衣男子，又好言好语的劝说想要一睹庐山真面目的人们离去。

    轿子停在客栈门口，男子下马掀起轿帘，一道水蓝色身影在灰蒙蒙的天空下如同一束亮丽的焰火绽放在人们眼中，本已有些散开迹象的人群又聚拢起来。掌柜无奈的摇头，看向那美妇人，也不禁微微失神。

    水蓝色长裙裹住纤瘦修长的身躯，长裙曳地，像朵水莲花盛开在积雪的地面，领口袖口都缀满金片，走起路来叮当脆响。头纱遮住了白皙的肌肤，只露出一双明亮的黑眸，映着坠在眉心处的浑圆珍珠，璨然如星火。

    黑衣男子牵起丽人纤细洁白的手，走进永乐客栈，消失在二楼的尽头。

    人群中才有人回过神，高声叫道：“嘿，竟然是个胡姬，真是美得勾魂摄魄啊！”

    旁边一人应和道：“听说西域出美女，还真是名不虚传！”

    也有人心驰神往的感叹一句：“真乃一对璧人啊！”却立即招致极为不屑的呼声：“璧你个头！老子要是有钱，这样姿色的胡姬早娶她十个八个的回家享艳福了！”

    “唉，原来一掷千金只为博卿一笑。这年头，有钱之人不用忙，无钱之人累断肠啊！”

    人们就在各种各样的感叹声中散去。掌柜的这才长长舒了口气，赶忙拦住想要跟上楼的两个越裳商人，把他们让到一间客房，让他们等着买主的召唤。

    那一男一女进了二楼最里面的一间客房，男子反身把门锁上，走到百宝阁边摆弄了一阵，再一推，百宝阁轻轻移开，露出一条暗道。男子拉着女子进去，百宝阁又自动移回原处。

    男子点燃暗道中的油灯，扶着女子从狭窄的楼梯下到底。眼前出现一道石门，推开门，顿时一派灯火通明。

    密室正中一张八仙桌，桌前坐着两个男子。同是一身白衣，一个潇洒俊逸，一个却显得清冷淡然。

    两个男子见了进来的女子都有一瞬间的失神。一瞬间过后，其中一个高声笑道：“想不到平日里的小山鸡，稍一装扮，也可以飞上枝头变凤凰啊！”

    “大哥，你真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她娇笑着转了一圈，裙摆如同花瓣般旋开。“你们看，这是小九挑的，漂亮吧！”

    “嗯，小九，不错嘛，昔日送青虫吓跑小姑娘的那个傻小子，已经懂得为姑娘挑选衣裙了！”贺君逸站起身，对着平姽芷上下打量了一圈，走到小九身边，高深莫测的笑起来，“那个什么老爷的千金，什么员外的女儿，还有什么先生的妹妹，可有送过人家衣裙？”

    “大哥，别再取笑我了！”摘掉斗笠的小九眼中也含着深深的笑意。

    “如今都快和大哥一般高了，说起这些事竟然还会害羞。”贺君武淡淡一笑，“早点娶个好姑娘，爹也早点抱孙子。”

    “就是啊就是啊！”平姽芷急忙朝小九用力的点头。

    小九看了贺君武一眼，心里有些不是滋味，把斗笠往桌子上一扔，冷冷的说：“快去看看那两个越裳人吧，他们等急了恐怕会怀疑。”

    “我这就去！”贺君逸打开另一侧的暗门，露出一道梯子。

    “大哥，等着你胜利的消息！”平姽芷冲贺君逸挥着拳头高喊。贺君逸笑了笑，给她递了个眼色，转身关上暗门。

    平姽芷立即会意，转身又缠上小九：“咦？你说，什么老爷的千金，什么员外的女儿和什么先生的妹妹，哪个更漂亮，哪个更温柔呢？”

    小九也不看她，在桌边坐下，倒了杯茶，自顾自的喝。平姽芷还不死心，围着小九不停的问东问西。贺君武看着这两人一个沉默，一个聒噪，脸上虽挂着浅浅的笑，眼神却黯淡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