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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只油灯将屋里染得昏黄,王莽轻轻拍着王珣,她的小嘴微张,喉间发出轻细的喘息声。见女儿在怀中沉沉睡去,王莽的脸上现出平静的笑容。昏黄的灯影,绘出最温馨的画面,时光在他们之间也放缓了脚步,不忍惊扰沉醉其间的一对父女。
平姽芷推门进去时,被眼前的这一幕深深吸引。王莽的手掌厚实温柔,抱着瘦小的王珣,把她包裹在强大的安全感中,她才能睡得安稳踏实。平姽芷忽然也很渴望那样一种怀抱,不由想起了远在21世纪的爸爸,眼前渐渐模糊起来。
王莽抬起头,看到平姽芷,笑容变回一如既往的温润:“芷儿来了。”
平姽芷急忙眨了眨眼,让眼前清明起来。“珣儿睡了,那我就不打扰了。”
“等等!”他声音稍大,怀中的王珣娇弱的哼了一声,他忙低头关切的看她,手轻轻拍了两下,见王珣扭了扭身体,又安稳的睡去,便放下心。他把王珣抱到床上,盖好被子,又宠溺的摸了摸她的额头,才走向平姽芷。“我们去书房,我有话问你。”
平姽芷怔忡的跟着王莽来到他的书房。眼前的王莽,脸上依然挂着父亲的温暖,看得她眼眶发酸,急忙低下头去。
“这首歌是你教珣儿唱的?”一块素白的绢帕伸到平姽芷面前。
她难为情的一笑:“老爷,你忘了?我不识字的。”
王莽笑了笑,收回绢帕:“珣儿的歌声,你是听过的。她说这首歌是你教的,所以我很想听你唱一遍。”
平姽芷点点头,王莽温柔的目光让她拒绝不了,也不想拒绝。来到汉朝两年多的时间,她从来没像现在这样想念爸爸,忽然明白那是一种谁也替代不了的情感。那永不能再见的思念,虽然埋在心底刻意不去想,它却在角落里生根发芽,越发深刻。
思念伴着眼泪一起涌出来,她闭上眼,轻轻吟唱。
“记得我小时候,常坐在爹肩头,爹是儿那登天的梯,爹是那拉车的牛。忘不了粗茶淡饭将我养大,忘不了一声叹息半壶老酒……”
王莽闭着眼睛,静静的聆听,歌声里流淌的感情令他动容,那是年幼的王珣怎么都表达不出的,唯有经历过深切的离别,才能唱出的情愫。他任由自己沉醉在融着浓浓深情的歌声中,手指却一直抚摩着绢帕上的一句歌词,那行字里有一个平姽芷认识的“天”。
歌唱完时,平姽芷睁开眼睛,泪突然掉了下来,她急忙去揉。王莽睁开眼时,正看到她擦眼泪,他没说话,只是默默的注视着她,直到她抬起揉得红红的眼睛,尴尬的看着他笑时,才轻声说:“不是珣儿唱得不好,即使她有兰歌那样的嗓子,也没有你的这般深情。”
平姽芷笑着摇头,低声说:“我只是太想念我爹了。”
“当初你爹下落不明,可如今你已经寻回他,他也在我府上当差,想念就常来看看吧。”
平姽芷心里一惊,看来说谎真不是好玩的,随时都有露馅的可能。她急忙挤出一个感激的笑容:“如果不是老爷收留了爹爹,恐怕以后每年我都能唱出这样心酸的歌,不过现在爹就在我身边,恐怕我今天唱的这首就成了千古绝唱,以后都不能重现今天的心境了!”她挑起眉梢,看着王莽调皮的笑。
王莽也笑出声来:“那我岂不是有幸听到了芷儿的千古绝唱,实在幸运啊!”
“那当然!”平姽芷得意的一扬头,娇憨的样子引得王莽大笑。
“这首歌是你所做?”笑罢,王莽问道。
“不是,这是我家乡的歌。”一说到21世纪的家乡,平姽芷又忍不住兴奋,“每年父亲节的时候,大家都会唱的。”
“父亲节?”
“嗯,就是给父亲过的节。父亲给予我们生命,养大我们,父亲节就是儿女们对父亲表达感谢和尽孝心的日子。”
“哦?”王莽捋了捋胡须,“竟然还有这样的日子,怎么没听兰歌说过?”
平姽芷暗道糟糕,又说错话了,怎么今晚对着王莽,心里总是设防不成?“姐姐不会对你说。”
“为什么?”
“因为……我撒了慌,这不是我家乡的节日。其实是小八告诉我的,歌也是他教我唱的。”平姽芷落寞的低下头,有点恨自己刚才把眼泪擦得太干净,不然现在还可以制造出思念亡人的效果。不过已经很佩服自己了,谎话竟然可以随口就来,还面不红心不跳。她暗笑,一定是初来汉朝的那半年多时间,贺君武整天在耳边渲染他的谎经已颇见成果。
王莽不禁黯然:“小八当年虽然桀骜不逊,结交了些损友,在乡邻之间名声也不好,但之祥总说他为人率直,喜欢打抱不平、锄强扶弱,将来一定能委以大任。只可惜……”他叹了口气,背过身,垂下了头。
“老爷……”平姽芷的声音也哽在喉间,看着王莽落寞的背影,心里很不是滋味。她缓缓的走过去,轻轻握住他的手臂。
王莽转过头,诧异的看了看她握住自己的手,低声说:“是我对王获的一再纵容,间接误了你一生,你可会怪我?”
平姽芷摇了摇头,松开手:“怎么会呢?人已逝,恨已消,老爷别再挂心了。”
王莽舒了口气,推开窗子,窗外的圆月很是皎洁。
“好圆的月亮啊!今日可是十五?”
王莽点头:“十二月十五。马上就是新年了。”
“一年一年,过得好快。”平姽芷看着圆圆的月亮,心中忽的伤感起来,“月圆一次,人就该团圆一次,可有些人永远都团圆不了了。”那遥远的21世纪,那些亲人朋友,还能不能跟她看到同一个月亮?
一声叹息,王莽转身走到书案前,垂下头,声音暗哑:“芷儿,在你眼里,我是不是一个好父亲?”
平姽芷望向他落寞的背影,眼中氤氲着淡淡的柔光:“作为子女,有什么资格评说自己的父母好不好呢?每一对父母对于子女都是独一无二的,就算有什么不好,也是他们给了我们生命,没有他们,我们怎么可能来到这花花世界?还有什么比这更重要?所以,在我看来,每对父母都是世界上最好的父母。”她的声音清亮而坚定,脸颊被和暖的笑容笼罩,绽放平静柔美的光彩。
王莽转回身,眼中的光芒是动容和震惊:“有女如此,夫复何求?!”
平姽芷笑着摇了摇头:“其实每个儿女的心都是一样的。老爷如果问珣儿,她说的话可能跟我不同,但心意一定是相同的。”她看王莽笑了,又现出一如既往的调皮表情,“不过我嘛,确实比较独一无二,老爷要是喜欢我,就要对我姐姐和我爹好点,不然我不高兴了,就不能再教珣儿唱好听的歌讨老爷欢心了!”
看着她天真的笑颜,王莽开怀的笑起来。
“老爷,不如我们约定,每年的今日定做父亲节,到时我和珣儿来陪你过节,给你唱歌,陪你聊天好不好?”
“好啊,那我求之不得!”王莽的脸上也露出了嬉笑,“听珣儿说你还会做许多新奇吃食,到时可要做给我尝尝。”
“那是自然!我会做好多好吃的呢!不过做给你吃之前呢,我得先做给珣儿啊、王临啊,让他们试试味。如果他们说好吃,才能做给你吃,如果他们觉得不好,就全都淘汰掉。”她兴奋的手舞足蹈,顺手挎了王莽的胳膊,就像挎着那远在21世纪的爸爸,不停的说笑。
王莽也被她的快乐感染,兴致勃勃的边听边笑,宠溺的望着她闪闪发亮的笑脸,被她拖着满屋子转来转去。
一阵敲门声惊扰了沉浸在快乐中的王莽和平姽芷。门开时,平傅谄媚的笑脸伸了进来。平姽芷急忙撒开搂着王莽的手,可还是被平傅看到,惊讶立时浮现在他脸上。
王莽脸一绷,看向平傅的眼神瞬间冷若冰霜。
平傅慌忙低下头,高声回报:“回老爷,贺君武公子来接芷儿回去。”
平姽芷顿时现出惊喜之色,幸福的咬住嘴唇,面对王莽欲言又止。
王莽仍旧冷冰冰的盯着平傅。“知道了,下去吧。”
“这……”平傅贼贼的瞥着平姽芷,似笑非笑。
“嗯?”王莽喉间轻哼一声,平傅立即低下头,碎步退了下去。
王莽转过身,看着双颊微红的平姽芷,笑得温暖:“人已逝,情已远。小八没福气,不能与你长相思守,可依我看,小五不比小八差啊。”
平姽芷红着脸低下头去,掩饰不住的笑意满溢,忸怩之姿顿现:“可是小五要留在新野,长期两地分居怎么都不好,与其这样,我还不如在长安随便找个富家公子嫁了呢!”
王莽笑着哼了声:“两地分居?若真分的开,这次他就不会违背我的意思私自跑来长安。难道不是为了你?”
平姽芷强忍着笑,摆出一副委屈的样子:“偷跑一次可以,总不能次次都偷跑。他敢做,老爷都不能忍呢!”她又像八爪鱼一样搂住王莽的胳膊,撒娇的晃着,“老爷,不如你让小五来长安吧,好不好吗?”
“来长安?”王莽狡黠的笑了,“他来了,之祥就没人照顾了呀!难道你忍心留你祥叔一个人在新野孤苦伶仃的过日子?”
“那就都来长安嘛!”平姽芷脱口而出,才发觉好像说错了话,紧张的盯着王莽,抿紧了嘴,再不敢出声。
王莽敛了笑,沉着声音说了句:“时机尚未成熟。”
平姽芷立刻像泄了气的皮球,撅着嘴往外走。“我告辞了。”
“不过……”
她猛地回身,满脸期待的望向王莽:“不过什么?”
“小五年纪也不小了,是该成亲了,就让他回长安迎娶芷儿可好?”
平姽芷惊喜的张大嘴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王莽看着她的样子,不禁失笑。平姽芷醒过神,突然冲过去,一把抱住王莽:“谢谢老爷!”
王莽惊呆了,却在她抱住他的瞬间,有一股暖流蔓延全身,他缓缓绽开欣慰的笑容,看着她飞快的松开了自己,旋身跑出屋子。
平姽芷满心欢喜,迫不及待要见到贺君武告诉他这个好消息,冲出屋子的一瞬间竟然没发现隐在阴影处的平傅与平椒兰两父女。
平傅离开王莽书房,叫来平椒兰的时候,她只看到平姽芷冲上去抱住王莽。这一幕在她脑海中一遍一遍的重映,她的目光随着平姽芷而去,眼中恨意转瞬即逝,随之而来的冷漠令人心寒。
平姽芷一路小跑,跨出王家大门的一刻,一袭纯白身影跃入眼帘。她加快了脚步,直扑到他面前,猛地站定,歪着头笑得甜美。
贺君武轻轻牵起她的手,拉她上车,两个人面对面坐着。
马车不紧不慢的走在彩灯高悬的街市,虽已掌灯,却依旧如同白日里的车水马龙。再过十五天就过新年了,每个人的脸上都喜气洋洋。
掩去了街市的喧嚣,车厢里一派温暖恬静。
“怎么呆到这么晚?”贺君武看她的眼神柔和恬淡。
“和姐姐聊了会儿,又陪老爷说话。”平姽芷心里痒痒的想笑,“你看,这是姐姐送我的簪子,和你那支白玉簪刚好配成一对。”她举着簪子在他眼前炫耀的晃了晃。
贺君武接过来仔细端详了一阵,凑过去,把簪子带在她的头上。她没有躲闪,反而把头歪向他。带好簪子,他的手垂了下来,目光也随之移到她的脸上,“很好看。”他声音温柔,她的笑容也沉醉在绯红之中。
“芷儿。”他敛了笑,“能不能答应我,以后,少到老爷那里去?”
“为什么呀?老爷很好的。小五,你知道吗?”她激动的握住他的双手,“老爷答应了让你回长安。是真的!他亲口答应我的!”
贺君武并没有像她想象的那样兴奋,反而若有所思的长出了口气。她有些失望,抓住他的双臂用力摇晃,“你说话呀,你不高兴吗?”
贺君武坐到她身边,将她的身体靠在自己怀中,在她耳边轻轻叹息:“新野还有一些事,而且爹年纪大了,我想……”
“我明白。”平姽芷回过身,打断了他。
“芷儿,其实我……”
“我真的明白。”平姽芷温柔的笑了,“我也舍不得祥叔一个人留在新野那么大的院子,很孤独的。”她深深吸了一口气,握住他的手认真的说,“可是小五,我也很想你留在我身边。”她望着他的眸子,目光坚定,又温柔似水。
“芷儿,你等我可好?半年,给我半年时间。”
他歉疚的看着她,她却莞尔一笑:“半年?正好够时间量身裁衣,再布置新房……”话音未落,贺君武便欣慰的笑了,把怀中的她搂得更紧。她也顺势将头枕在他的肩膀,随着马车的摇晃,她满足的闭上眼睛。
半晌,贺君武松开了她,从怀中掏出一块绢帕,展开来托在掌心。
一个长发齐腰的女孩,仰望缀满繁星的天空,身影显得寂寞萧索,绢帕的右下角垂着三滴雨滴。不正是吴恩降生那天,她托小九寄给他的信吗?
他指了指那三滴雨:“以后,不要这个。”
“为什么?”平姽芷不解,那是她冥思苦想设计出来的属于自己的印记,他竟然说不要?
“以后,”贺君武白净的脸上泛起两团红晕,“我不想看见你流泪。”
平姽芷好笑,明明是雨滴,他却想成眼泪。不过这样也好,以后天天画眼泪给他,看他还敢呆在新野不回来?“你回长安,我就不画这个。”她倚在他的胸膛,娇滴滴的说,“你在长安,我们可以一起看日出、看彩虹、看日落、看晚霞,都是红彤彤、五彩缤纷的,好不好?”她仰起头,看着他的侧面,微笑爬上了他翘起的嘴角,他的下巴倚着她的头顶上轻轻点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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