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折花

山顶之上，放眼望去，白茫茫一片天地。白雪覆盖的山坡多像一个天然大滑梯，简直太完美了，平姽芷摇头晃脑的暗暗赞叹。

    王临见她陶醉的样子，不解的问：“芷儿，你带我们来这里，不会是让我们欣赏雪景的吧？”

    “当然不是。”她眼中闪着精光，问王临，“你敢不敢从这里滑下去？”

    “从这里？”王临惊叫起来，“会粉身碎骨的！”

    “不会！我们做过很多次试验的。大哥，做示范！”

    众人一起回头看向贺君逸。只见他面前不知何时出现了一摞木板，四边弯起，像小船。

    他随手拎起最上面的一块，笑着扫了圈所有人：“各位，我先走一步了！”

    他来到山坡最高处，坐在自制木雪橇上。平姽芷跑到他背后，兴奋之情溢于言表：“大哥，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了！”

    贺君逸双手抓紧木板的边沿，平姽芷在他背上轻轻一推，木板就像激流中的小船，飞速滑了下去。风在耳边呼啸，一瞬间，仿佛触摸到了自由，他松开手，张开双臂，像只大鹏鸟一样振翅飞翔在白雪之上，喉间一声长啸，一冲到底。

    “这个好玩，我也要！”王珣兴奋的叫着跳着，拉过一块雪橇板。

    王安忙上前抢过来，问平姽芷：“这个，可不可以两个人一起坐？”

    “当然,原本也没有准备珣儿的。为了安全，三公子还是带她一起吧。”

    王安抱着王珣滑了下去，山坡上留下一串王珣的惊叫和大笑声。

    只剩下三块木板，可人还有四个。

    平姽芷看向王临，笑得殷切：“四公子，你是不是很怕呀？不如你和小九一起吧？”

    谁知王临眼睛一瞪，不高兴的说：“凭什么让我和小九一起坐？我才不怕！我要自己坐！”他拎起雪橇板走上山顶，对平姽芷招了招手，“过来推我一下。”

    她只好不情愿的推他下去。听着他的欢笑声，平姽芷却笑不出来，看看小九，又看看贺君武，一时没了主意。

    “我走下去，你们玩。”贺君武不等平姽芷和小九表态，就转身下了山坡，向着山林深处走去。

    平姽芷想叫住他，可看他一步不停，就气不打一处来。她拉过小九，推着他坐到雪橇上：“我们玩，不管他！”

    “我下去了，你怎么办？”小九拉住她正要用力的手。

    “我自己能行。”还没等小九再说什么，平姽芷已经用力把他推了下去。

    小九在急速下滑的木板上晃了几晃，才勉强调整好重心，没因为她的大力而翻倒。雪橇在这条倾斜的山径上滑得太快，带着小九离山顶的平姽芷越来越远。

    看着最后一块木板，平姽芷拎起又放下，她叹着气，跺了跺脚，还是往贺君武离开的方向追去。

    上山的时候，有小九拉着她，倒也没觉得多困难就爬上来了。下山时她一个人，山路又陡，积雪又厚，每一步都小心翼翼，可还是免不了跌几个跟头，连滚带爬。

    一个不小心，她又一次摔倒，顺着陡坡滚了下去。好不容易抓住路边的一棵小树爬起来，觉得手肘和受过伤的小腿都疼得厉害。一抬头，惊喜的发现贺君武竟然正坐在她前面不远处揉着腿。她也顾不得疼，挣扎着站起身，跑到贺君武面前。他抬起头，眼中的惊讶一闪而过，取而代之的，是一如既往的疏离淡漠。

    “你怎么不和小九一起滑下去？”

    一句话犹如火星，点着了平姽芷心中积郁已久的火药。她气得浑身颤抖，泪水也跟着涌了上来：“贺君武，你知不知道我想让你陪我一起滑下去，一起感受飞翔的感觉！可是你都不问问我的心意，就头也不回的走了。你问我为什么不和小九一起滑下去！因为我担心你！路再艰难，坡再陡峭，我都想陪着你一起。我都不怕，你怕什么？你总是在关键时候推开我，拒绝我！那你为什么要来长安，还带熏香给我，帮我腌食材！我的心意你很明白，可你的心意我一点都不明白，你到底在躲什么！”

    贺君武一声不吭，面无表情，呆坐在地上，低下了头。

    平姽芷恨恨的抹了把眼泪，转身往山下走去。

    “芷儿。”

    身后传来贺君武微弱的呼唤。平姽芷真想一走了之，再也不和这个懦弱的男人有任何瓜葛，可脚还是不争气的停下来。她回过身，看见他伸给自己的手，看见他苍白的脸上温柔的笑，眼泪又一次糊住了视线。

    “扶我起来吧，芷儿，我们一起下山。”

    她怔怔的看着他，仅仅一句话，她却等了太久太久，所以硬不下心肠拒绝他。

    她朝他走过去，扶他站起身，见他的脚踝肿着，便问：“还能走吗？”

    贺君武点点头，“我们往上走。”

    “往上走？”

    她不解，他却坚定的笑了：“我们一起滑下去。”

    她激动得笑出声，眼泪也跟着流下来。

    “你看看你，好好的又哭了，什么时候才能改改性子。”贺君武笑着抚去她脸颊上的泪。

    平姽芷轻轻将身体倚在他怀里，而他因为腿伤也将重心靠在她的身上，两个人互相依靠着、搀扶着，缓慢的走在陡峭的山坡上，在洁白的雪地留下一长串脚印。

    “芷儿，你怕不怕？”

    “不怕！”

    高坡上，小小的雪橇，载着两个人，一个一身白衣，坐在前面，一个深色男装，双手紧紧搂着他的腰。

    “那我们出发了。”他轻声说。她的头在他的背上轻轻点了一下。

    他一手抓紧木板边沿，另一只手在雪地上用力一推，雪橇载着两个人飞快的冲下陡坡。冲起的雪沫飞溅到他们脸上，冰冰凉凉。他屏住呼吸，挺直腰背，为她挡去风雪。

    听着耳边风声呼啸，她一点都不怕，紧紧抱着他的腰，将头贴在他的背上，反而觉得温暖。她多希望就这样一直滑下去，永远不要停，在这段路上，即使陡峭，即使险峻，至少他们共同向前，永远都不会分开。

    但雪橇还是越滑越慢，最终停下。

    她不舍得放开他，仍是紧紧的抱着。

    “芷儿，你没事吧。”他握住合在腹前的她的双手。

    她摇了摇头，撒娇似的又勒紧了双臂。

    “其实，”他叹了口气，“王安说的很对，有花时不采实在是怕采下花却毁了她。可你说的也很对，不亲身努力，怎么知道给不了她幸福？”

    “你根本就不知道她要什么样的幸福，那些完全都是你的想象。你都不问问她，就把她拒之千里。”平姽芷松开他，猛地扳过他的身子，目光纠结着穿透他的眼眸，“要么你就彻彻底底的放开她，要么你就大胆的去给她幸福，若即若离的滋味你以为很好受吗？”

    贺君武深深的望着她，既然是质问的口气，她眸子里应该怒气满满，可那里明明流淌着温润的柔情，让他再挪不开眼。他伸出手去，将她的头轻轻靠在胸膛，他的声音在她耳畔轻柔响起：“以后不会了。”

    平姽芷紧紧的搂着他，生怕稍一松手，他又远远的躲开，却不想他的臂也紧紧的圈着她。她鼻子一酸，大滴大滴的泪珠滴落，泪水打湿他的前襟。幸福来得这么突然，又这么窝心。她一直信奉，幸福要靠自己争取，不能等着人送上门，如今真的追到了，得到了，她不禁在他怀里傻笑起来。

    “芷儿，你怎么了？”他拉开她，担心的盯着她的脸。

    看着他紧张的神情，她笑得更厉害，可越笑，眼泪也流得越厉害。他诧异的看她又哭又笑，终于也笑起来，宠溺的揉了揉她的头。

    她擦干了眼泪，站起身来，仰头望着碧蓝而旷远天空，高喊：“贺君武！是我的！”她欢快的跳着转圈，雪地上留下凌乱却雀跃的脚印。

    这个冰雪世界，被阳光装点得如同水晶一般闪亮。而她就像开在山间的一朵小小芷花，纯洁倔强，繁盛的开花，淡淡的馨香，在满山遍野留下她的快乐。她的笑声银铃般洒在天地间，贺君武也随之绽开笑容，满足而幸福。

    见平姽芷和贺君武一起走来，贺君逸用手肘捅了捅小九：“你看，我说芷儿一定会跟小五一起回来吧。不用担心，根本不会出事。”

    小九看着越来越近的两人，忽然发现她的笑容中闪着不同以往的光彩，顿时没落的垂下眼帘，抿紧了嘴唇。

    “姐姐，你可回来了！”王珣三步并作两步跑过去拉住平姽芷的手，“把我们担心坏了，还以为你出了什么事呢！小九哥哥差点就跑进山去找你了。”

    平姽芷冲王珣笑了笑，抬起头远远望见小九低垂的头，心里忽然有些不是滋味。她急忙低下头，试图打消这种情绪，便笑着对王珣说：“我们这不是没事吗，别担心。”

    贺君逸见贺君武一瘸一拐的被平姽芷搀着走过来，忙迎上前，关切的问：“小五的脚怎么了？”

    “不要紧，只是扭了一下。”

    平姽芷瞪了他一眼：“他，非要自己走下山，结果扭伤了脚。”

    “你怎么能……多危险！”贺君逸一脸急色，欲言又止。

    贺君武笑着摇头：“大哥，我没事。”

    “幸好有芷儿在。”贺君逸叹了口气，和平姽芷一左一右扶着他走向马车。

    坐上车，贺君武又去拉平姽芷，王安却上前拦了下来：“君武，芷儿不能跟你回贺家。”

    “为什么？”平姽芷和贺君武异口同声诧异的问。

    王安笑了：“不必紧张，只是临走时兰歌姑娘千叮万嘱，要带芷儿回府，姐妹相聚。”

    “原来是这样。”平姽芷和贺君武一起舒了口气。

    “当然要去看姐姐，三公子，我跟你走。”平姽芷撒开贺君武，跟着王安上了他的马车，朝贺君武挥了挥手。

    看着王家的马车飞快的向长安城方向奔去，贺君逸翻身上马，瞧着恋恋不舍的贺君武，调笑道：“看来贺家马上又有喜事了。”贺君武笑而不语。

    小九跳上老马板车，挥起马鞭，超过了大哥和五哥，扬长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