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密密的雪花从灰蒙蒙的天空中落下,如同片片轻盈的白羽毛,飘飞在天地之间。眼前一棵枯枝桃树,棕黑的枝杈被洁白的雪铺满,犹如一树银花盛放。一抹桃红身影跃然于这灰白的世界中,静立于树边,晶亮的眸子神采奕奕,鼓起冻得微红的脸颊,对着树枝轻轻一吹,雪花像蒲公英一般四散飞起,隐落在白雪飘飞的空中。树上两只小麻雀被轻盈的雪屑惊扰,纷纷张开小翅膀飞落在雪地上,蹦蹦跳跳,留下凌乱的印子。那红影也雀跃地跳到小麻雀身后,小家伙们被吓了一跳,扑楞楞飞起,直飞上无人再扰得了它们的屋檐方才停下,悠闲的整理着翅膀上的羽毛。红影咯咯的轻笑起来,仰起头向着天空,用粉红的小脸去接落雪,冰冰凉凉结满一脸冰晶。
“芷儿!”一声轻柔的呼唤。
红影转过身,看清来人便绽开春花般灿烂的笑颜:“小五!”
“这身可是新衣?”
“是啊!姐姐前些日子送来的衣料,祥叔让人做得了,今早刚送来,我就迫不及待的试穿了。好看吗?”
贺君武赞赏的点点头:“甚是鲜艳,很喜庆!”
她笑着转了个圈,桃红色裙摆旋开,似风吹花瓣的飘曳,又如水波涟漪的柔舞。“姐姐的眼光就是好!”
贺君武看她喜气洋洋的叫“姐姐”,忍不住轻笑出声:“看来正如我所料,只要说谎人自己先信以为真,谎话就是真的了。”
红裙停住了转来转去,笑睨着他,轻哼了声:“真是个谎话专家!”
“何为专家?”
“就是,”她转着眼珠想了一会儿,笑道,“就是谎经博士!”
“谎经博士?”
“你不是告诉过我,诗、书、礼、易、春秋称为五经,教授五经的人为五经博士吗?你总教我怎么能把谎话说得更好,不就是谎经博士?”
看她一本正经的样子,贺君武仰头哈哈大笑起来,半晌未停,一改往日的温吞。
她故作惊讶的尖叫:“你竟然这样笑?这可是我第一次看你大笑啊!”
看着她夸张的表情,一高一低的眉梢,贺君武好不容易稍止的笑声复又响起。
她立即做出一副受惊的样子,快步跳开:“谎经博士竟然如此大笑,我得回去查查黄历今日是不是诸事不宜!”说完,头也不回的跑了,将贺君武一串清朗的笑声甩在身后。
贺君武看着她的背影,停了笑,却依然难掩满眼的喜悦。今日是三十,明日就是初一,一家人团聚,还能见到思念已久的人,怎能不喜形于色。
来到汉朝已经大半年,安心做起了平姽芷,再没有人提“潘雨”这两个字,如果不是偶尔梦到21世纪恐怕连她都忘了自己的本名。正如贺君武所说,一句谎话说了十遍,就算周围人不信,自己也信了,只要自己相信,再假的话也是真的。
她跑回屋,掀开棉布门帘的瞬间一股热气扑面而来,空气中盈着满满的椒兰之香。扑掉满身的细碎雪花,她坐到梳妆台边,呵着双手盯着镜中的自己细细打量。云鬓打得水滑,额头梳得光洁,髻也挽得紧,不像初学时快走几步髻就会全松垮下来。回想初到贺家时连古装都不会穿,她就忍俊不禁。再看今日的自己,一切都打理得极好,除了汉朝的文字还是没认识几个外,俨然是地道的汉朝人了。
从初入贺府,到歌舞坊的遭遇,再到最终栖身贺府,签卖身契,留在贺君武的汀芳小筑,她努力在古代寻找一个安身立命的避风港,尽量让自己过得舒服些。她也曾经见到水就往里扎,却始终没能再遇到那个带她来的漩涡。如今她早已放弃寻找回21世纪的方法,反而安于现状的和这群古人相处得极为和谐。贺之祥像妈妈一样每天叮嘱她要早睡,还在清晨拉她起床,去呼吸晨曦未露时的空气,会让厨子做她爱吃的菜,并告诫她夏日不可吃过于生冷辛辣之物,秋季应该温补,每天唠叨没完。而她听得不耐烦时要么假装睡着,要么替他捏肩捶腿乞求他少说两句。晚饭后常常给君山等人讲些21世纪听来的故事笑话,有时也会开玩笑捉弄君山,君山总像个大哥哥一样从不计较,反而大肚能容她的一切胡闹。贺君武倒是永远一副淡然的样子,只是看她的眼神柔和了许多,还常含笑容忍她搞怪。留在贺府做平姽芷的第三日,她就以嫌弃汀芳小筑人丁稀少为由,叫了贺之祥、君山以及一些家奴来吃饭喝酒划拳,搞得一向喜静的小五十分无奈,反倒是苏遮欢喜异常,连连对她笑着比划。那时她才知道原来苏遮是哑巴,自己不能朗声大笑,却极愿听到周围人的欢声笑语。她顺势以这个理由要挟贺君武允许她领着一群主仆夜夜宿醉,最终贺君武忍无可忍,打发了所有来吃饭的人,带着平姽芷和苏遮每日到大院里,只和贺之祥、贺君山一起吃。虽然没有了喝酒划拳,一家人团坐一桌,唠唠家常却更温馨。
如今大半年的时间过去,她终于找到一个能安身立命的地方。虽然这一家人做着王莽的暗人,还有许多不为人知的秘密,虽然这个家还有另外五个尚未谋面的儿子,但她从来都不是远虑的人,眼前过得安稳就行了。她也曾问过贺君武,跟她签卖身契,要用她做什么?贺君武只是淡淡一笑,说要让贺君灞之死变成事实,因为那是连王莽都不知道的事情,一旦败露,贺家危矣。她不禁脖颈发凉,看来要保住小命再顺带保住如今的家,就只有扮好平姽芷,让所有人坚定不移的相信这个谎言,即使真的平姽芷出现,所有人也都会毫不犹豫的站在她这边。从此之后,“潘雨”这两个字就是心底最深的秘密,而她,只是平姽芷。
“芷儿!”
听到有人叫,她拉回了思绪,站起身,掀开门帘。门外的贺之祥一身藏青色的新棉袍,显得越发精神。
“快快梳妆打扮一下,君逸回来了!”
“大哥回来啦!”平姽芷兴奋的尖叫。自从上次他领罚走了之后,还再也没见过他呢。虽说当初何大说他没事,可自己在歌舞坊被打了十鞭就又是发烧又是晕倒的,他被打了整整二十鞭呢,也不知道留没留下后遗症。
她跑到镜子前,照了照特意起了个大早细细梳好的发髻。几朵珠花在鬓边晕着柔柔的光圈,衬得脸色祥和,梅花银簪上嵌着的红宝石,与衣裙浑然一体,更显得喜庆。她满意的点点头,跑回贺之祥身边,挽住他的胳膊:“好了,祥叔,快走吧!”
平姽芷记得贺君武跟她讲过,贺家九子中,贺君逸负责情报收集,他在长安城及其附近郡县开些酒肆、歌舞坊或是娼妓坊一类的生意,这些正是五湖四海八卦杂谈汇集之地。如今越做越大,已将长安城内最大的歌舞坊和娼妓坊都收归旗下。
当一身风尘的贺君逸骑着高头枣红大马从远处而来,平姽芷不禁啧啧赞叹,贺之祥当年收养孤儿是为了做暗人还是为了选美啊!桀骜不羁的贺君灞,吊儿郎当中透着股洒脱帅气;不冷不热的贺君武,却生了堪比美人的俊秀五官;而眼前的贺君逸,又是另一番风景。当初见贺君逸,一直没仔细看他的脸,只记得他猫头鹰一般的眸子和修长的身材,如今细细看来,只见他儒雅之间透着风流,笑容亲和却又带着精明意味。高头红马之上的他,简直绝顶的风流倜傥,不愧是长安城最红的歌舞坊和娼妓坊的老板。
“大哥!”身边的贺君山大喊一声,声如洪钟,震得平姽芷耳朵嗡嗡直响。她顿时泄了气,怎么忘了贺家兄弟中还有个年纪轻轻就腆着硕大将军肚,一身赘肉的贺君山呢!他若是想在贺家兄弟中想脱颖而出,恐怕只能比赛憨傻了吧。也难怪贺之祥将他留在了身边,什么事都不交给他做呢!
贺君逸快驾了马,在府门口纵身跃下。平姽芷看得傻了,身形矫健得比电影里的漂亮多了,而且人家这个不用吊威亚,不用后期处理,完全纯天然的!
贺君逸急忙抢身上前,鞠躬作揖:“给爹拜年了!”贺之祥笑得五官都挤到一堆,连声说好。
贺君逸盯着君山那笑得被肉挤没了的眼睛,突然伸手捅他的肚脐。“肚子又大了一圈!”
贺君山边扭着身上的肥肉躲闪,边大声哀求着:“好大哥,别闹了,痒!”
贺之祥笑呵呵的看着两个儿子每次见面必玩的游戏,半晌才出声:“好了,别闹了,进屋吧!”两人这才停住追闹,面对面喘着气傻笑。贺之祥过来拉住君逸的手领着他进了院,君山则乐乐呵呵的将君逸的马拉进马厩。
“这些日子一切都顺利吗?”贺之祥笑着问。
“顺利,又买下了两间酒楼,和一家歌舞坊。在中山国收了间酒坊。娼妓坊我不想再增分号了,毕竟不是什么正经生意,也派不上正经用场。”贺君逸中规中距的回话,贺之祥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不管贺君逸说什么都点头说好,你做主去办吧。
一边走一边汇报完工作,贺君逸才想起回头看平姽芷,“芷儿姑娘还是回贺家了?”
“是啊,我把自己卖给贺家了。”平姽芷调笑着说。
贺君逸也笑了,眼中闪过狡黠的光:“芷儿姑娘可想起你爹爹的名讳了?”
平姽芷轻哼了声,一副不屑的样子:“哪有女儿不知道爹爹名讳的?我爹姓平名傅,交州人士。”说完顿了顿,故作正经的抱拳道,“还请君逸大哥指正!”
贺君逸笑出了声:“好个牙尖嘴利的丫头,你爹的身世自然你这个当女儿的最清楚,我还有什么好指正?”
平姽芷停住了笑,正言道:“当日让大哥受了皮肉之苦,实在抱歉了。”
贺君逸一脸茫然:“什么皮肉之苦?”
“你不是自罚了二十鞭!”
贺君逸恍然大悟,哭笑不得:“原来你说这个,区区二十鞭算什么皮肉之苦!芷儿言重了。”
“区区二十鞭?我被抽了十鞭都差点死了,你二十鞭还说不算皮肉之苦!不管怎么样,你还是受了我的道歉,我才心安!”说完,她深深鞠了一躬。
“好,我受着了,姑娘快起来吧。”贺君逸急忙双手相扶。
“嘿,这个芷儿,我可是老来拣个宝,自从这丫头入了府,给我这府上添了不知多少欢笑!”贺之祥一脸得意,捋着胡子,摇头晃脑。
“还闹腾的鸡飞狗跳!”
贺君武不知何时站在了众人面前,一脸淡漠,眼中却掩不住笑意。
“哼!你们贺府人都没几个,哪来的鸡狗啊!莫非你是说三哥是鸡你自己是狗吗?”平姽芷挑了挑眉,退到贺之祥身边,挎了他的胳膊,悠闲的晃着,俨然一副找到靠山的得意洋洋。
“你!”贺君武没想到竟然让平姽芷占了上风,嘴唇抖了抖,却想不出怎么驳她。
贺君逸急忙上前解围:“想不到小五竟然迎出我来,还想着到汀芳小筑去看你呢!”
贺君武看向大哥时,又变回一贯的淡漠神情:“大哥回家,兄弟相迎是应该的。”
贺君逸回过头,笑得无可奈何:“刚刚小五一句‘鸡飞狗跳’,我还以为他这位谪仙也肯下界吃点人间烟火了呢,结果对我还是老样子。平姽芷,看来你也不过如此嘛!”
平姽芷仰高了下巴,睥睨着贺君逸:“哼!就是你这位谪仙弟弟,让我和家仆们在他的汀芳小筑里喝酒划拳,你信不信啊?”
他不可置信的望向贺之祥。贺之祥使劲点头,又补上一句:“如今小五日日陪我吃晚饭,一顿都没落过!你说稀奇不稀奇!”
贺君逸的眼睛越睁越大,终于对贺君武说了句:“今晚我们兄弟都要在汀芳小筑喝酒划拳!”
贺君武无可奈何的摇头:“大哥就别再取笑我了!”
身后重重的脚步声传来,众人一齐回头,果然是君山。他张着嘴,边喘气边说话:“芷儿,你快去看看,鲁大叔做不出你要的那种糕饼,正四处找你呢!”
平姽芷一拍大腿,长叹一声:“堂堂的大汉朝竟然没一个人听说过饺子,还什么糕饼,真是羞煞人了!都不知道你们每年春节是怎么过的?”她提起裙角向厨房大步走去。
贺之祥在后面紧赶了几步:“芷儿啊,你说的那种什么饺子,真的从未听说过,你是从何而知的呢?”
“嘿!我从何而知?”平姽芷停下了脚步,双手叉腰,“我家乡新年要吃,冬至也要吃,有句俗话叫‘舒服不如倒着,好吃不如饺子’,你听过没?”贺之祥一脸茫然的摇了摇头。平姽芷无奈的叹了口气:“祥叔,你要好好学学,说不定2000年以后的人吃到饺子还要纪念我平姽芷呢!”
“又搞什么名堂?”贺君逸问。
贺君武摇了摇头:“听说是一种叫饺子的奇怪吃食。”贺君逸听了就要跟着平姽芷和贺之祥去厨房,被贺君武拦住,“大哥赶了那么久的路,不先去休息吗?”
贺君逸一摆手:“先看新鲜去!小五,你是怎么想起来要给这丫头签卖身契的呢?真是拣了个宝!活宝!”
贺君武一脸无奈,笑着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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