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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贺府已是第三日,潘雨不必再用贺之祥穿衣系带,对繁琐的古装已应付自如。可每到洗澡时,贺之祥总要亲自守在外面,还是那句话,满府的莽撞少年,就算交给最老实的君山也不如他这个父辈人妥当。
自从潘雨编出了孤儿又弃妇的悲惨身世,贺之祥看她的眼神总是带着无限的宠溺,吃饭的时候,他总要坐在潘雨身边,亲自为她夹菜,还不停的叮嘱她一定要多吃,说她太过瘦弱,身体不够强健。潘雨一边从他絮絮叨叨的话语中寻找着妈妈的影子,一面强烈担心这个寄情于女儿的老头搞父女恋。而更让她受不了的是那晚之后,不仅君山,贺府上下所有的男丁见到她都会红着脸,埋头盯着地,像能盯出金子似的,可她刚一错开目光,这帮小子又斜着眼睛瞟她,搞得她浑身不自在。
三天里,只见过君山。贺君逸自那晚自罚之后就没出现过,不仅他失踪了,连跟着他的何大、方直以及那帮兄弟全不见了。贺君武也一直没有出现,虽然跟潘雨只有一墙之隔。他从不走出他的汀芳小筑半步,只说是喜静不喜动,也不让别人去打扰他。
潘雨对他充满了好奇,很想去找他,用妆镜求他放了她。她很想跟他说,她在贺府住的太不舒服了!贺府上下几十口人,连主子带奴仆,竟然一个女眷都没有。如今的她就像一只误入狼窝的小羊,虽然还没有被吃,但那也只是小狼们还没反应过来自己饿,而老狼为了面子还在死撑而已。可狼终归是狼,早晚有一天会群起而吃羊。这是个命定的死局,与其等死还不如先弃子不玩,改道歌舞坊去搏一搏。歌舞坊毕竟不是娼妓坊,而且平姽芷只不过是个使唤丫头,伺候的人又是她的亲姐姐,歌舞坊最红的歌女,想必没人敢欺负她。何况自己只需要先站稳脚跟,有了实力迟早要独立的!
打定了主意,潘雨揣了妆镜,决定今晚就去会会这个传说中的贺君武。
沿着这条路到头,转过弯就是贺君武的汀芳小筑。潘雨抚了抚衣裙,又整了整头发,马上就要见到这位深居简出的贺君武了,怎么似乎比当年面试时还紧张呢?想到贺君武不愿出门见人,连院子都叫汀芳小筑这么女气的名字,莫非是个董贤那样的娘娘腔美人?潘雨又不禁笑起来,心情也放松了许多,转了弯,汀芳小筑就在眼前了。
咦?今天怎么有两个大汉守门?潘雨定了定神,信步就往院里走。门口的大汉一抬胳膊将她拦下来。
“我家公子正在里面议事,姑娘还是先在外面候着吧。”
潘雨理直气壮的踮脚仰头:“你家公子?你是哪家啊?我现在可是贺府的人!别你家我家的分那么清楚!”
“我们是王府上的,不是贺府的人,奉我家公子之命,在此守候,姑娘还是先回吧。”大汉面无表情,声音坚如磐石。
“王府上的?你就是皇上府上的也不能不让我在自家地盘上走动吧。”潘雨颇有些耍赖的架势,迈开大步就往门里闯。
一个大汉霍地伸出比潘雨的大腿还粗壮的胳膊拦住她的去路,旁边那个从后面抓住她的腰带往后拖。潘雨也使出蛮劲抓着大汉的胳膊不撒手,任由腰腿被拉得悬了空,还一面大喊:“非礼啊——”
“住手!”一声断喝。
大汉顿时松手,潘雨一下子掉下来趴在地上。她恨恨的抬头瞪着大汉,这家伙肯定是故意的!可那两个大汉根本不看她,直勾勾的望着前面行礼。
潘雨刚要随着大汉的目光往前看,眼前已经伸过来一只手,五指纤长白皙,声音亦是温柔:“姑娘,伤着没有?”
潘雨想也没想就把手伸给他,借力站起来。抬头看去,面前一个二十多岁的男子,满脸堆笑,直勾勾的盯着潘雨。潘雨一愣,怎么和自己想得这么不像呢?听他的声音,握他的手,应该是个温润君子才对呀,可这位,虽然长得不错吧,怎么这笑,好像很轻浮,还有这眼神,盯得人那么不舒服,很想揍他两拳才顺气似的。
潘雨急忙撤手,却被那男子牢牢攥住,她又用力一扯,男子才顺势松开了手。
“不知姑娘来汀芳小筑有何事?”男子显然没为自己抓人家姑娘的手表示出一丁点的难为情,反而一脸坦荡。
潘雨先被大汉欺负,又被这人轻薄,遂粗声吼道:“贺君武!你凭什么不让人进你院子!”
“我并没有不让任何人进我院子。”声音竟从那人身后传来,柔弱间透着倔强。
潘雨歪过头,从男子的身侧看过去,院门里出现一道白影,仿佛踏着清风白云驾临人间的天神,眨眼间,已飘至面前。一支光洁透彻的白玉簪束起乌发,全身月白色的缎袍,身材修长而消瘦,柔柔弱弱的脸庞,棱角却很是坚毅,白得少了些血色的面上嵌着两颗黑珍珠般的眸子,只是这双眸子似乎比天空还要空旷,疏离的扫过人间的一切。
潘雨反复打量这两个男子,最后终于从年龄上判断出后面那个谪仙般的少年才是贺君武,而这个一脸□□的,应该就是王府的公子。
“这位姑娘是二公子府上的?”贺君武从潘雨身上移开空洞的目光,飘向二公子。
还没等他回答,潘雨已经大喊起来:“贺君武!你别假装不认识我!我是平姽芷!”她意在提醒贺君武千万别露了馅。
没想到这话一出口,二公子首先狠狠吸了口气,两只眼睛贼溜溜的上下打量起潘雨。
贺君武看了看她,才不温不火的开口:“哦,听大哥说找了你回来,先安置在府上,一直没得空见见。许久不见,不说倒没认出来。”
嗯?难道他不知道这个平姽芷是假冒的?潘雨狐疑的望着贺君武,却觉得侧面有人看得自己很不自在。她转过头,果然是那个王府二公子,眼神像是要透过她的衣袍看穿内里。
“喂!你看够了没!”潘雨没好气的吼道。
二公子讪讪的笑笑:“上次见姑娘是黑天,或许没看真切,如今再见,反而觉得和那日不太像呢!”
潘雨心里一惊,怎么还有别人见过平姽芷,这样可是早晚要穿帮的呀!刚犹豫着怎样才能化解,忽听贺君武淡淡的说:“二公子的意思我这个做哥哥的替小八领了,想他在天之灵也不愿背负仇怨再与公子计较。公子请回吧,恕不远送。”说完抱拳行了一礼,转身往院内走去,头也不回的扔下一句,“芷儿,你不是有事找我,还不进来?”
“哦!”潘雨愉快的答应,白了二公子一眼,一溜小跑追上贺君武,只留二公子尴尬的杵在原地。
潘雨跟着贺君武进了院子,本来心情愉悦的她脚步就快,很快就和贺君武并肩而行,大有超越之势。可贺君武全然不顾潘雨,慢慢悠悠的走,始终一副怡然自得的样子。潘雨停下脚步,悻悻的看着他,他的大眼睛里没有一丝波澜,一步一步走过潘雨面前,又一步一步越走越远,仿佛他的世界根本没有潘雨的存在。潘雨气不打一处来,可无奈这是人家的院子,又是第一次见面,也不好发作。
进了堂屋,贺君武也不理潘雨,径直走到窗边的条案上,染着了火镰,点起香。 “咦,这香不是我每日睡觉时闻到的那种吗?原来是你熏的!”潘雨笑着说,又深深的吸了一口,淡淡的,却很清香。
贺君武面无表情的从窗边踱了回来,目光在潘雨周围扫了下,终究没有沾到潘雨身上的任何一处,又望向窗外,像是根本没听见她的话。
“你找我何事?”贺君武走到潘雨背后,背对着她发问。
“我听小八说,在这里如果有困难就找你,你会帮我的。”潘雨转过身,对着的仍是他的后背,不由得有点气闷。
“小八何时跟你说的?”声音清淡,听不出他是喜是忧。
“就是几天前,我在山里和他分别的时候。”潘雨忽然想起来,也许这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贺君武还不知道自己的弟弟没死,于是兴奋的告诉他,“你还不知道吧,其实小八没有死,他带着平姽芷……”
话未说完,贺君武已打断了她:“小八昨日才下了葬,爹爹担心我伤心过度,未让我同行,却还是告诉了我此事。难道爹爹见小八对芷儿一网情深,连他病亡一事都没告诉芷儿吗?”话说完,他转过身,一掀袍角,坐在桌子旁边,给自己斟了一杯茶。
潘雨对他这副傲慢冷淡的样子已完全失去了耐心:“你信也好,不信也好,话我说到这儿就打住了。我来找你不是要和你讨论小八死了还是没死,我是想求你一件事。”潘雨顿了顿,等着他问什么事,谁知贺君武不看她也不接话茬还喝起了茶,潘雨简直气到顶点,从来没见过这么没礼貌的人!她更加坚定了信念,去歌舞坊讨生活也不在贺府看他这么个小屁孩儿的脸色。于是抬高声音喊了一句:“送我回歌舞坊!我要去找我姐姐!”
又是沉默。就在潘雨决定上去扇他一耳光质问他长没长耳朵的时候,听到他从牙缝里挤出一点声音:“不可以!”
“为什么不可以?我本来就是歌舞坊的使唤丫头,本来就该回歌舞坊,那里有我的亲人,有我姐姐,我为什么不可以跟我姐姐在一起,你一个外人有什么权利不让我和我家人住在一起!”潘雨咆哮着,一时间她已分不清是潘雨在愤怒还是被迫离开姐姐的平姽芷在愤怒。
贺君武抬起头,将散乱的目光放在潘雨的脸上,看着她气得扭曲的小脸连肌肉都在颤动,冷冷的说了声:“不可以。”
潘雨刚要继续发怒,却提了口气,平静而略带几分挑衅的问:“那如果我有这个呢?”说着,从怀里掏出平姽芷给的妆镜,亮在贺君武眼前。
贺君武怔怔的看着突然出现的兰花妆镜,猛地站起身,一把抢了过去紧握在手中。他背过身去,久久的站着。潘雨有些诧异这个兰花妆镜竟然带给贺君武这么大的反应,想看看他的神色,但他挺直的脊背挡住了所有情绪。屋里再次陷入一片沉寂。
贺君武再开口时,仍是波澜不惊的口气:“我差人今晚就送你回歌舞坊。你先回去吧。”
“哦。”潘雨应了声,站着没动。
“还有什么事吗?”贺君武回过身,微皱眉头盯着潘雨,握住妆镜的手背到了身后。
“你,”潘雨的目光跟着妆镜向他背后探去,“能不能把镜子还给我?”
贺君武避开她的目光,手在背后把妆镜握得更紧:“以后你有事找我,不用妆镜我也会尽力相帮。”
潘雨还想要回她用铂金钻石项链交换的妆镜,就算不用钱衡量,那也是她和芷儿友情的鉴证。虽然相处时间不长,可她喜欢平姽芷,也不讨厌霍放。但是再看眼前这位仁兄,目光毫无焦点的落在她身上,一副不食人间烟火的样子,就知道他是铁了心不会把妆镜还给自己了。潘雨只好不再跟他啰嗦,离开了汀芳小筑。
掌灯以后,潘雨被何大接走。这还是几天来第一次见到何大。她忙问他贺君逸被打坏了没。何大先是愣神,确定自己没有听错之后,立刻报以感激的一笑,告诉潘雨,君逸没事,区区二十鞭是打不垮他们老大的。潘雨这才安心,没有因为她的错让无辜的人受到伤害。
她跟着何大走出贺府,望着视线中越来越远的黑漆大门,她有些伤感。晚饭的时候贺之祥没有陪她吃饭,推脱说有事,君山也没来。潘雨宁可相信他们是因为舍不得分别才找的借口。她有些后悔,贺府上下对她还是很好的,贺之祥从不让她干活,君山每天都帮她放水洗澡,贺之祥还总在外面守着,怕有人冒犯她,吃饭的时候,贺之祥总往她碗里夹肉,都不给君山夹……
潘雨几次想叫住何大,却都因为想起贺君武那张不冷不热的脸而作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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