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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顺着小二指的方向看去,拐角处,光影斑驳里,一个身着灰袍的男子突兀地坐在一把长凳上,阑珊的光芒中,落寞地拉出一条欣长的背影,落在地面上。
这个背影我看着眼生得很,记不得是哪个相熟的人。
“我不认识他,麻烦你帮我回了他。”
说罢我回过身,正想关上门,小二手快,及时挡在了门框处,阻止了我。
“姑娘,他说他认识您。”
我心里不由得一阵纳闷,我在这人生地不熟的,怎么会有认识的人?也幸好他是叫了店小二过来征求我的同意而不是自己唐突地闯过来,也算是有礼貌之人。与此同时我也迅速地把脑海中的头像过滤了一遍,当真记不起曾见过这个人。
“麻烦您帮我回了他,我没空得见。”
小二似乎有些难为情,垂着脑袋,一番思量后,搓了搓手后,说:“那位公子还说,有几句要紧的话想与姑娘您说说。”
“我并不认识他,有何话可说?如果你不便的话,我自己回了他去。”
小二两次回头看了看坐在拐角处的男子,好像希望从他那得到些帮助,无奈他只留了个背影,最后小二只得一脸陪笑地看着我。
“既然姑娘不愿意,恕在下打扰了,我这就回了那位公子去。”
我谢过小二正准备关上门,拐角处一直纹丝不动的男子好似听到了我们的对话,突然回头往我这方向看来,他浅抿了一口茶,冲我礼貌地一笑,我愣住。
那张面孔不正是年前我与嘉洛经过长珄城时有过一面之缘的树精吗?那时偶见他时,他才刚坐地成仙,不过数月未见修成相比之前可真是百尺竿头更进一步。只是不知道他这次无故造访有何事情。
我立在原地,有些犹豫,见或不见?我心底有个小小的声音在说,不见吧,万一他说的话题不中你意怎么办?另一个声音则及时冒了出来,反驳道,有什么不中听的?那个声音脱口而出,嘉洛呗。
他是来说教的还是来兴师问罪的?还是纯粹过来拜访的?
“不用回了,我想我见过他。”
我没敢让自己的脑袋有太多的思考时间,边说边迈出门槛,并抢在小二前头下了楼,他好似没及时反应过来或听到我说什么,追在我身后直问。
“那姑娘,无需我去回了,是吧?”
我“啪嗒啪嗒”地走下楼,大步流星地走到他位置前,有些喧宾夺主地抢了一把凳子,还没坐定就听到他的笑声。
“我就知道石昙姑娘一定肯出来一见。”
他一见面就直接说出了我的名字,后面还加了“一定”这个词,好像早就有把握我会见他。正是这个词害得我浑身不舒服。我不太喜欢假客套的人,可我对他也不反感,总之就是勉勉强强接受了。
“你我不过是一面之缘,也未曾交谈过,不知公子从何处得知我的名讳?”
“一面之缘?我应该没见过姑娘吧?”男子如此言出,认真地把我看了看,挠了挠后脑勺,又想了想,一番绞尽脑汁后并未想出什么结果来,便接着说:“姑娘应该是把我错认成他人了吧。”
我见他为人端正敦厚,不像是阿谀奉承狡黠之人,再看他皱眉努力回想的模样更不是佯装的,心想,难道我认错人了?
可他身上的那种气息与我半年前碰到的树精有种不谋而合的相似,可认真一看,又有不同。
“应该是我认错人了。”
男子笑时脸上露出两个极浅的酒,像女子甜甜的梨涡,不认真看容易被忽略。
“姑娘乃三清山蛟婆族的守山圣女,即便是双耳不闻天下事,可还是名满天下,我自然得知。前些日子我突然察觉长珄城内有股仙气萦绕,猜想着应该是有贵客来了,这便主动过来拜访。”
有多久没有人这样称呼过我了?
他又点醒了我即将泯灭的职责,我几乎已经忘乎所以了。我是蛟婆族之人,三清山的守山人,这顶帽子叩在我头上就如同嘉洛背在肩膀上的担子,我第一次为我有这个称谓感到无地自容,也为自己的懦弱感到惶恐。
我嘲笑自己,也害怕别人在暗地里嘲笑我,指责我,讨论我。
我们相似,相怜,也相惧。
“过誉了,不知公子是何人?”
“石姑娘也别’公子公子’地这般称呼我了,我充其量不过是长珄城的一个土地。因自幼修道行善得以飞升上天并被指派到此处做土地,数百年来享人间香火,修为略有些长进罢了。姑娘如果不介意可直接唤在下‘德清’,那是我未修得仙身时民间的父母取的名字。”
我想起第一次见到树精时他正蹲坐在其乐树上冲我挤眉弄眼,而眼前这个人却是另一循规蹈矩之人,我便想着他这话应该不会有假。
“不知你有何事找我?”
我硬生生地把“公子”改成了“你”,本想试着叫他的名字,可话还没到喉咙就咽了下去。
“说来也不怕姑娘笑话,我在长珄城做土地也有几百年了,百年间极少有上仙经过。近日得知姑娘过来小住,心里难免兴奋。”德清说话时音符有些跳跃,他抓了抓头发,看了看桌上两道冷冷清清的小菜,面露惭愧地说:“只是,这一桌的残羹怕怠慢姑娘了,我再点一些予姑娘享用吧。”
“用不着,只是,我是个无趣之人,并不健谈,怕是会闷着你。”
“这倒不会,不过是闲谈些琐碎事,同时也有几个问题请教姑娘。”
德清浅浅一笑,我又看到他脸上两个小梨涡,只是我的心里“咯噔”一响,好像有人往湖里投下一块小石头。
“请教不敢当,若我知,肯定知无不言。”
德清连说了两遍“多谢”后突然恍然大悟,好像记起什么重要的事。
“如果在下没猜错的话,先前姑娘见到的应该是其乐树树精吧?我们确有九分像,他数百年来都同我呆在一起,气泽自然也十分相似,自然容易混淆。”
他一句合乎逻辑的话点醒了我,我这才又认真地把他瞧了瞧,两人当真是相像但也不像。
树精的神形虽然修得与他份外相似,可习气终是不同。他是自幼修持方得成仙,而树精则是择千年日夜精华得道。两人虽说道不同,但因树精数百年来几乎与他同修,这才导致两人几乎修成了双生儿。
德清见我没说话,以为我另有深思,便急忙解释了。
“说来也不怕姑娘笑话,我修得仙身被封为土地时,其乐树还只是一棵千年老树,并未修得人身。只因百姓们在麻杆河边建了座河神庙,我便把府邸挪到了那,河神、土地一起做了,这才与他做了百年邻居。树精因托我福分,自然也享了人间香火,终于修成人形。他对我心存感激,加之百年来的情谊,便整日嚷着要长一张和我一模一样的面庞。这不,一日又一日,我们便越长越像了,有时连我自己都有些分不清了呢。”
德清娓娓道出了事缘由,说时还笑笑。我在心中默默地感叹,任何蹊跷巧合的事情均有冥冥中的注定。
缘分来时,则像藕丝,似断难断;缘分走时,则如楼倒,强留难留。
“这么说来他还是得你点化,可为何你俩习气却大相径庭呢?”
“起先他总事事相仿于我,我打禅他也跟着打禅,后来觉得乏味便不再随我了,凡事便由着自己的性子去了。我自修得仙身以来,终日恪守仙规仙条,从不敢越逾矩半分,日子过得一板一眼。其乐树精则不同了,日子一久因无人能约束他,加之他并无操守,便越发纵情随性了。白天夜里都与地痞小妖们厮混在一起,爱去哪家花楼就去哪家花楼,不似我有诸多戒律,庆幸的是他也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不过我偶尔说说他吧,他倒也不高兴了。”
德清长叹了一口气,目光在游离间落在我身上,随后又飘到其他地方。
“在下倒是十分敬佩姑娘做人做事的勇气,不违背自己的本心,可惜我是没你一半的胆量。”
“你这话就是嘲笑我了,我不过是怯弱无能之辈,不值得你赞赏,更不值得你学习。如果你以我为榜样而不行正道,便是加深了我的罪孽。”
“姑娘说这话是觉得自己做错了?”
德清问我这话时,我当场愣住了,很久都没反应过来。过了好久之后,等我细细分析了这几个字组合在一起的意思后,我却做不出选择。
很久以后,我也问我自己,石昙,对了还是错了?
“错了便错了吧。”我回答得含糊其辞,像是在回答他也在回答我自己。我赶忙找了个话题绕开这个让我烦心的问题,“这长珄城近日来有些古怪,不知你察觉了没?”
“姑娘说的可是夜里出现的流星?”
“正是。”
我的问题在他的意料之中,只是德清并不急于回答我,只是转头看向窗外的天空。良久他突然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让我摸不着头脑的话。
“今年的冬天比去年暖和了些吧。”
我离开三清山不足一年,到长珄城的次数前后也不过两次,怎会知道这里的冬天暖和不暖和?我本想绕开那个问题,不想他竟趁势打了个哑谜给我。
“暖不暖和我不得而知,可你知晓其中的缘由,不妨直接告知。”
“姑娘真是直性子,这事姑娘应该知道。”
我感觉我没头没脑地被他绕进去了,像进入一个迷宫,我明明看到答案就摆在眼前,可他非要我说出来才可。我开始很反感他这样的说话方式,像审问。
“我无从得知。”
我直接否定了他,那是掩耳盗铃吧。我虽不完全知道为什么,可却知道他一定会说到嘉洛的。我的心里有些忐忑,也有些惶惶不安。
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希望我与嘉洛的事能得到肯定?我讨厌别人在背后的议论,可也没勇气直面面对。我什么时候成为惊弓之鸟了呢?
“姑娘知道为什么今年长珄城的冬天相比往年暖和了许多吗?”
“你是这里的土地应该比我更清楚才是。”
德清脸上的表情好像被冻住了一般,像廊檐下挂着的冰柱。他呆呆地看着窗外凋零的树木,神色凝重,久久不语,过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
“因为其乐树。”
我的心随着他脱口而出的话,浮起来后又沉了下去,如一块飘在水面的朽木。
其乐树。
我是明白这其中的缘由的,可我又不愿意清楚。我能这样子睁着眼睛把自己骗下去,把别人骗下去吗?
终于,我做到了。最难说出口的答案,不能从我嘴里说出。
“不知为何,愿闻详情。”
德清的目光从窗外收了回来,长叹了一口气。我看见窗外几片残雪落在凋零的树干上,画龙点睛般地给这个冬天加了一笔神韵之色。
这么好的冬天,哪里错了呢?
“其乐花见血而暖,花开则红,如果不是秋时和应城的血流成河,这个冬天长珄城怎么暖得起来呢?”
长珄城的冬天不像和应城那般酷寒,也没有一天到晚都下不停的大雪,一分钟都断不得的碳火。我从未往心里去,只是心安理得地认为这是南北方之间明显的气候之差,并无不妥。今天听德清这样一说,我才觉得后怕,恐怖得好像有一双温暖的手拉着我,温柔地把我拉入地狱。
我的脑海里飞快地闪过好几个画面,数个交错的画面中,宋慈问我,有没有见过草掩白骨的场景;东煌告诉我,其乐花是地狱里长出来的花;还有弘治临死前仰望天空的侧脸;还有嘉洛说过,同室操戈,相煎何急。
还有他离开和应城时决绝狠戾的目光。他是绝对不会让自己有事的,他是一定能回来找我的,对不对?
有时候悲极了才会笑,可连哭,连笑都不会,那是怎么了,病了吗?
“长珄城与和应城相差数万公里,你如果说这两者有关系,未免太牵强了吧。”
“姑娘应该明白万物之间的奥妙,其中的相生相绊自然是理不清的。其乐树虽说长在长珄城,根却生在地狱,哪里有血腥暴戾之味,它的根就往哪里延伸。我与树精虽有数百年的情分,而近年来却疏远生分了。近些日子来,我更是忧心他终有一日成为嗜血的魔鬼,也并非我贪生怕死,只是他是因我而修炼成精,若有半分差池我难辞其咎。”
窗外有一阵寒风吹进松散的窗棂,有一支寒枝爬上了顶椽一角。我模糊的眼睛看不清德清脸上是悲多于忧还是忧胜于悲,只觉得心坎里好像装了一层厚厚的粉尘,风一吹,“扑哧扑哧”地飞出好几只虫卵。
“既然木已成舟,是劫是难,该来的还是会来,与其悲天悯人不如积极乐观,你说是吗?”
“也是,或许是我杞人忧天吧。”德清脸上的冰雪逐渐融化,他释怀地笑了笑,一双眸子好像有泪花闪动,“有姑娘在,明年的其乐花不会开那么红了,是吗?”
“公子说话怎么都不经思考,岂敢妄下断言?”
“姑娘虽无逆天的本领,难道不知已在无意中改了一个人的命格吗?”
德清说得信誓旦旦,我多日来飘忽不定的心一下子跌落了万丈悬崖,风在耳边簌簌地吹过,吹得我背脊发凉,浑身凉透。
“姑娘来长珄城也有些时日了,却从不担心八皇子的安危,因为姑娘也知道他是天定的君主。可姑娘知道他与礼颂姑娘乃是三生注定的姻缘吗?虞国在他治理之下将是国泰民安,他则子嗣昌盛。可如今看来,司命星君笔下的命格得重写了。姑娘若不信,走着看就是了。”
德清的话让我全身凉了个透彻,在这个冬季里让我爽了个够。我眼前飞快地闪过多个念头和无数个画面,繁华落尽,眼前空无一片,荒废一片。
我感到了失望,绝望,无助,无力,愤恨,也感到了未知的迷茫和恐惧,一颗心沉甸甸的无法面对多重的冲击,可却也渐渐失去了知觉。
麻木是什么感觉,就是连心痛,心跳都体会不到了。
错了吗?我又问。
我能不能霸气一点直接否定推倒一切,往后的事我来裁断,可不可以?
“其乐树与夜里出现的流星有关?”
我木然地问出了一句没头没尾的话,一双眼睛有些呆滞地看着德清的脸,竟然把他脸上细微的毛孔给看清了。
“姑娘认为那是流星吗?”
“不是,可也没看出那是什么。”
坐了良久的德清终于端起桌上的一杯冰掉的茶水轻轻抿了一口后又放下了,神情有些挫败及焦虑。
“起先我也险以为那是流星,后觉得事情很是诡异,便偷偷跟踪了他,后才发现竟是个孩子。几番打听后得知那是鬼君的未能出世的孩子。鬼后曾趁鬼君不在时打发那孩子去投胎,无奈那孩子并未进轮回反而四处作恶。”
“几月前鬼君找到了那个孩子并留在自己身边照看,前几日这孩子出来玩耍,见其乐树根越长越密,活像一张大网,心生疑窦便偷跑出来想看个究竟。未曾想他与树精竟一拍即合,两人相见恨晚同时恋上人间乐事,日日出来行窃作乐。我不过一土地,管辖能力有限,为此特别忧心。我也想过要呈报上仙,又怕得罪鬼君,也怕落个失职之罪。这也正是我想求教姑娘的难题,不知姑娘可有法子或指教一二?”
德清一口气道出了一罐子的话,看来他是在心里是憋了老久了。我想,这或许就是他为何非见我不可的原因吧,即便从我这拿不到答案,可是疏通下内心憋得发慌的烦闷倒也是好事。
“并无良计,只是我想起一人曾在我手下救得鬼娃一命,或许你能去找他。”
“哦?”看到希望的德清顿时来了兴致,人相比之前也精神多了,不似之前萎靡了。他有些兴奋地眯起眼睛看我,“听闻那鬼娃是个哑巴,还险些命丧他人之手,难道这是姑娘所为?”
“是有一日险些要了他的命。”
“那是谁人竟有如此能耐能从姑娘手中救得鬼娃一命?”
“忘川河上的船夫。”
“姑娘说的是那个甘愿在忘川河上渡船也不愿意回天宫复职的上仙?”
“正是。”
德清还想追问,我从窗外见沉花拎着一个食盒往客栈方向走来便下了逐客令。德清的兴致才刚爬上来被我一盆冷水灌下后也只能意兴阑珊地走了。
临走前,德清跟我说,姑娘,如果你觉得错了,就让他错下去吧。既然已经走迈出了第一步就义无反顾地跑下去吧。
我好像喝了一口蜜一般,一丝丝甜味从心头溢了上来,刚刚弥漫在胸口的负面情绪也烟消云散了。
是劫是缘,随心就好。
我回到屋子刚坐定,沉花就推门进来了,她把食盒往桌子上“砰”地一放,一张脸又红又臭的。我在心里嘀咕,这丫头买个糕点去了那么久,一回来就是一张黑脸,是不是在外面受了气?
“姐姐,你猜我今天在街上碰到谁了?”
果然,我还没问,她就沉不住气了。
“大灰狼呢还是大坏蛋呢?”
我流里流气地问她,突然有了拿她说笑的雅致。
“姐姐,你能不能正经点?”
沉花见我还有心思逗她更加气急败坏了,一张小脸憋得更是通红了。
“碰见谁也不能把你气成这样啊。”
“姐姐你是不知道,我碰到了国师那个娇弱弱的女儿和她的丫鬟。我与她们本是井水不犯河水,可那没教养的丫鬟非得拦着的去路说什么,她们家小姐和公子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姐姐你是横刀夺爱,早晚会被抛弃的。姐姐你倒说说,气不气人?”
原来是礼颂,可她说的也没错呀。
倒是我不好,害这个丫头为我平白受气,不过我听她这么说心里并不来气。
“瞧你,没什么可气,你是你,她是她,你管好你自己就行了。”
我若无其事地说,沉花鼻子向上一蹬,鼻孔一“哼”,更加来气,“那杨小姐平日里看上去斯斯文文的,其实也是坏胚子,看了真叫人讨厌。”
“你这样说就显得你小气了。”我一面开导她一面拉着她,“快给我看看,你出去那么久都买什么回来了。”
“我本来就小气,哼……”
“不小气不小气……”
我有些哭笑不得了,小丫头的性子倔起来怎么像一头驴呢?不过倒是挺可爱的。
“瞧你这不瘟不火的性子我就更来气,不过现在想想也是,我当真没必要和他们计较。”沉花顿了顿,神色一变,像是想通了般,心情顿时由阴转晴,说话的口气也高亢了许多,“姐姐,公子没事,前两日我还瞎担心来着呢。其乐城昨天已经通城了,只是,那个讨厌的杨小姐要回京了。宋将军有跟你说过这个事吗?”
“没听说呢。”我的心好像沉了下去,有种说不出的失落感,“还有其他的消息吗?”
“有有有,大大的好消息。”沉花一说起嘉洛总是眉飞色舞的,抓起我的胳膊差点连话都说不清了,“姐姐真是好福气之人。圣上已经立了公子为储君呢。”
我见沉花如此兴奋却一点都高兴不起来,或许这是早知道的事吧。可从别人口中听得时,我的心里还是闷得慌,想喘口气却被一块石头压得有些无法呼吸了。
“姐姐也别太着急,晚几日宋将军肯定会接姐姐回其乐城的。倒是姐姐别高兴得连话都说不出来呀。”
“是喜是忧,听天意吧。”
“听什么天意啊,天意就是喜,肯定是天大的喜事。想不到我还能沾沾姐姐的光呢。以后我就要直起腰杆子做人,只有我能给别人白眼看。倒是姐姐你说句话呀,公子快来接你回去了,高不高兴?”
沉花高兴得有些忘形了,说的话一篇连着一篇,都快没完没了了,我想插嘴告诉她我不高兴可她不肯,我则是越听头越疼。
这不是好事吗?沉花说的呀,喜事。
不管对错,既然开始了就无法回头了,那就积极面对吧,对吗?
“好了好了,你也别说了,你去了老半天都买什么好吃的回来了?”
我实在不想再听沉花说起关于嘉洛的事,她越说我心里就越不自在,一颗心也越沉,只得赶紧转移话题了。这不,沉花指了指放置在桌上的糕点有些沾沾自喜地跟我说:“瞧,这可是我从很多人手里抢回来的糕点呢,新鲜出炉的,好多人抢着买呢。”
我走过去漫不经心地瞧了瞧,是不错,可惜我一点胃口也没有。沉花凑过来,又一次得意地强调,“我是从很多人手里抢的呢。”
沉花边说边递给我,我借口胃口不好婉拒了,沉花则索性往自己的嘴巴里送了。
“这季节的鲜橙最甜呢,本来我今天还打算买几个鲜橙来着,但居然都卖完了。一打听才知道,原来张员外家的夫人害喜害得厉害,嘴还特挑,就喜欢吃鲜橙。这不,把城里的橙子都买完了,十月份才怀的胎就害喜害得那么厉害。”
“你都快成话唠了。”
小丫头今天的话特别多,顶得过以前两三天的了。我被她前前后后说不停的话搞得有些心烦意乱了,到最后就完全放空了。
三日后的一个下午,我听到门外有一阵嘈杂声伴随着马蹄及刺耳的呵斥声。我走到窗边,隔着镂花的窗棂看见里三层外三层的围观人群中,重重守护的护卫及随从中,礼颂端庄地坐在轿辇里,掀开轿帘,一脸喜气地看了一眼围观的人后又羞怯地躲进去了。
店小二和几个住宿的书生也站在客栈门口踮起脚围观,无奈看到的是几颗黑漆漆的脑袋,几个人只能在一旁讨论着。
其中一个说,长珄城从来没有出现过这么大的阵仗,这还是头回,到底是侍奉在御驾左右的人,派头果然大。旁边的蓝色衣裳的男子则赶紧插嘴补充道,你瞧见那个坐在轿子里头的姑娘了吗?有人回答,瞧见了,国师的千金嘛!蓝色衣裳的男子则用趾高气昂洋洋得意的口气说,这杨小姐的父亲是当朝国师,母亲是当今皇太后的娘家人,打小就在宫里和公主们一起长大,皇上皇后都喜欢得不得了呢。她与太子殿下更是有从小一起长大的情谊呢。我有一个远方亲戚在京城谋有一官半职,听说皇上已经下旨了,已经将她许给太子殿下呢,她就是未来的国母呢。在一旁听得津津有味的店小二赶紧把脑袋凑了过来,问,这消息准不准确呢?蓝衣男子用一种唯恐天下不知的口气回答,銮驾都赐了,还能有假?那可是皇帝出行的车架。
在交头接耳的讨论声中,我看见队伍渐行渐远,视线逐渐模糊,内心却是一片平静,静得连心跳声都听不见了。
等了好久,等到街上围观的人群都散去之后,我抬头看了看天空,看见几朵雪花慢悠悠地飘了下来。宋慈从门外走了进来,肩膀上和头发上都留有几片雕成花瓣的白雪。
我听到身后有靴子触地的脚步声,滴滴答答的像冰融化了滴在地面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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