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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还记得我第一次见到东煌时候的样子。
鲛婆族和天狼族是固守云浮大地天南地北的两个族类。我一直不予得见,初次相见时,竟是个倨傲的少年,不羁的眼神和百年后万言难说时的神色迥然不同。
我听见了草原上传来丝丝入耳的萧声,像是母亲唤孩子回家的声音,声音如清水上的一层油,轻飘飘地浮在空中,丝丝入耳,细听竟有些凄凄惨惨。
天还没亮,我掀起被子,起身从窗外跳了出去。月亮若隐若现,圆圆的脑袋羞涩地藏在云层后面,抬头看看天,繁星点点,天像一块丝绸,上面一针一线地绣着星辰,近得仿佛一伸手就可以摸到。我顺着萧声寻去,思忖着吹箫的是个什么样的人。萧声如一曲哀乐,祭奠远方死去的亲人,悲伤切切,在空旷的草原上似有似无地传着,所有人都还睡着。
这是一曲唤魂萧。
草原上,大漠里所有死去的生灵随着萧声的幽远传近,渐渐聚在一起,刚被夺了生命的,喊冤哭泣的新鬼,飘荡无根没得转生的旧鬼,还有那条被夺了生命的狼。丢了肉体,还原生命的本质,原来都是那么可敬。我逐渐听出了萧声从何而来,是天上而来。
吹箫之人是个心存悲悯之心的人。
我捏了个决,隐了身形。有一艘船从天边慢慢飘了下来,无人把控,船头站着吹箫的少年,倨傲的身影着灰色的长袍,凌人的气质凸显他不一般的身份。草原上的幽魂一拥而上,像抓一根救命稻草一般。吹箫的少年抬头轻易就看到隐了身的我,淡然的目光如空气一扫而过。少年吹着萧驶着船只飘着,一路上还有数个爬上船只的鬼魂,他从天边而来,直接开向了幽冥司。这是艘度魂的船,满载着游荡在人间得不到转生的灵魂。
我立在原地等了他些许时间,直到天快亮的时候还没看到他回来。我决定去趟冥界,船夫戴着斗笠,撑着船桨,我落在他面前问他有没有见过一艘船,船夫告诉我,每到月圆之时定有一艘船只从天边开下来,开船吹箫的是天狼族的少主。
他就是东煌。初次见面匆匆一瞥。
清早回来的时候,我听到耗牛和小牧童的奔跑声,小牧童坐在耗牛上摇着脑袋晃着脚丫边走边吆喝着,带来了一天的好气色。阳光把草原照出了生机,依米花蛰伏五年终于在今日应景而来,绚丽的花朵,转瞬即逝的美丽。遥远的山峦如水墨画般逐渐被上了色彩,风光旖旎。
我回去的时候,沉花正打着瞌睡敲开我的房门,瞧见我不在房间,睡意去了大半,小跑着出房门,左顾右盼地边喊边找我,我从后面走出来敲了下她的肩头。
“姑娘!你大清早的去哪里了?”可怜的小丫头好像被吓得不轻,见到我倏地跳了起来。
“出去走走而已。”
往后的几天狼族一直没任何动静,因有了鬼行草再也没人因螓花毒而死了,我打心里希望这种平静的日子能持续下去。嘉洛已经有数天没有过来了,下午的时候,我靠在美人椅上吃着干果把日子过得很平淡。
和应城的黄昏是火烧的天边,像一把天火从天际滚滚直烧而来,风拂过,卷起一朵朵火花,云朵像肆意吐着信子的蛇,日落的地方就是沙漠的入口。我日日都能瞧见这样的黄昏,红艳的天边照得牛羊都沸腾了。沉花总神乎其神地跟我说,狼就是从云朵后面飞出来的,一着地就没了影子。我问她,那边是沙漠,可以去吗?沉花把我的手捏得紧紧地跟我说,姑娘,去不得!那片沙漠没有人能活着回来。你看那牧民放牧,牛羊都不敢靠近的。
这天用过午膳,嘉洛的身影闪进屋子里,挑了张凳子坐下,我边喝着水边细细打量着他。几日不见他清瘦了不少,略有些消瘦的脸颊把轮廓衬托得特别清晰俊朗。
“这两日怠慢石姑娘了,实在过意不去。”
他坐下来后道。我笑了笑,不知道他哪里怠慢我了,“不知石姑娘愿不愿意和我出去看看□□?”我有些不太乐意,沉花端着水果进来,向嘉洛施了个礼,轻轻唤了声“公子。”转而看向我,“姑娘,今天有庙会,你就和公子出去走走呗。”
到底是嘉洛养的人,哪有不替他说话的道理。
“你找别人去吧,我不愿意去看热闹。”
我心想着,还不如在院子里躺着晒太阳舒服。嘉洛的脸色沉了一沉,忽而一笑。
“是我面子不够大,请不动姑娘,我这就告辞。”
沉花在一边急得直晃我的胳膊,嘟囔着,“姑娘天天在屋子里闷着不怕把自己闷坏了吗?”这话倒有意思,我把自己闷在三清山数百多年了都没把自己闷坏,来这里才多久怎么会把自己闷坏。嘉洛起身但没走,“石姑娘姑且卖我一个面子可以吗?”我转头看见沉花的脑袋晃得跟拨浪鼓似的。都到这份上了,如果我不去确实有些过意不去了。
“带沉花一起去吧。”
嘉洛的眼睛忽明忽暗,淡淡地说,“那我在外面等你们。”
沉花乐颠乐颠地放下水果盘子去给我挑衣裳,还直道,姑娘最好了。
熙熙攘攘的大街,嘉洛带着我们一前一后地走着。沉花看什么都新鲜,这边瞅瞅那边摸摸,嘉洛看着她喜欢刚要付银两,她又放下东西,不买了,老板倒也不计较,照样热络。后面沉花拉着我在卖首饰的摊子前止住脚步,拿着一支镶嵌着蝴蝶的步摇在我头上比划着,“姑娘带这个好看。”摊主是个五十开外的老汉,一看到我们便乐呵呵地过来招待,“姑娘眼光不错,这个是其乐城当下最流行的款式了。”
嘉洛走过来,夺了沉花手上的步摇深沉地看了两眼,“其乐城?”
“可不是嘛!我一远方在皇宫里做侍女带出来的,街坊百姓都模仿着呢。”
嘉洛笑了笑,我看着他的脸却好像打上了一层蜡,沉花凑过来正要说些什么,他把步摇放还原处,“俗气,石姑娘不佩珠花最好看。”说罢突然看向我发丝处被我变成发簪的破魂梭。
“这样带着也好看。”
他的呼吸好像带着甜甜的味道,和着风,吹进我的耳根里,挠得痒痒的。
“公子真是偏心,我挑的东西就说俗气,石姑娘挑的就说好。”
沉花嘟着嘴巴囔着,瞟了两眼我头上的破魂梭,“什么花色都没有,石姑娘挑中的,公子肯定说好。”
嘉洛笑了笑,不置可否,“沉花近来嘴巴越来越厉害了。我倒觉得刚刚那支蝴蝶配你最不俗,你要喜欢我送你。”
“那我不要,我还是觉得像姑娘这样素净最好看。”沉花边说边昂头冲我笑好似在等我的回答,我用手指点了点她的鼻头。
“小丫头。”
我们继续向前行,嘉洛说前面庙会有猜灯谜问我感不感兴趣,我只觉一路聊赖。前行了好一会儿,我听到了前面有吵架的声音,是两男子在对质,周遭脚步挪动的声音我猜着大致有十来个人在围观。还有一个熟悉陌生的气息在附近像风一样打转,是幽灵的气息混着人体汗渍的味道,我环顾四周,周围都是赶庙会凑热闹的男男女女们。难道是混杂的男女气息掩盖了他身上的味道?我耳边传来了小女孩嬉笑的声音,哈哈,一群笨蛋,真好玩。
四周什么都没瞧见,小女孩的声音真如她身上的气息如风一般飘忽不定,她在另一个空间里面捉弄着这个空间里行走的人。
“姑娘在看什么呢?”
沉花见我突然不走了觉得不对赶紧问我,这时我的裙裾好像被谁不轻易得拉动了一下,我甩下他们赶紧往前追了上去。可转眼又埋没在了人群中,我没见过这么快的速度,只听到耳边传来一个姑娘的尖叫声,“啊!刚谁在拉我的裙子?”一声尖叫声引来了许多路人的侧目,姑娘羞红了脸,连走带跑地走了。
有个老妇人挽着一篮鸡蛋不紧不慢地走着,突然有双手伸进篮子里拿起两个鸡蛋不动声色地放进了走在旁边身穿绿色长衫的年轻男子的口袋里。小女孩看到老妇人没发觉,伸手又去拿了两个,一甩手,鸡蛋竟毫无损伤地落在对面几米开外的一家包子铺前。老妇人走了两步感觉篮子的重量不对,转过数了数篮子里的鸡蛋,叫喊着追着绿色长衫男子。男子被妇人抓着死活不承认偷了她的鸡蛋,老妇人坚称,刚就是他一直走在她身边,他一走鸡蛋就少了,一定是他偷的。你一言我一句吵了起来。
我在一旁看着小女孩的影子敏捷的身手,这才像抓住手中的一把水一般,握了两滴在手里。这边老妇人和男子吵得不可开交,那边两男子已经动起手来,先动手的说后动手的在后面踢了他一脚,可问了所有过往的行人都说没看到有谁提他一脚,语言上不占上风就在肢体上夺回来。
嘉洛起先追了过来,沉花紧跟随后。
“姑娘是不是感觉有什么不对?”
嘉洛问我,我的目光突然瞟到了一处卖灯笼的摊位,一位老大爷晃头晃脑地叫卖着,一位大户人家的小姐带着丫鬟细心地挑选。老大爷背后挂灯笼的架子突然应声而倒,竹架子敲打在老大爷背上和肩膀上,巨大的响声和忽然倒地的竹架惊到了一群人。丫鬟拉着小姐闪得远远的只呼,“小心”,老大爷回过头去却什么也没看到。
“真是见鬼了,明明没起风这架子怎么自己倒了呢?”
老大爷边大声唠叨边问过往的行人有没有看到是谁推的,每个人都摇着脑袋说他自己扎得不结实,老大爷只得骂骂咧咧地扶起挂灯笼的架子。小女孩的笑声又传来了,我顺着笑声看去,一个小丫头正为没有人能看得到她而捂着嘴巴“咯咯”地笑个不停。一晃神的功夫她已经转到别的地方去了。我正想追过去,嘉洛赶过来拉住我的胳膊,张了张口好像要说什么,我赶在他前头。
“看好沉花,我去去就回来。”
他还没来得及说话我就甩开他的手追了上去。这时,小女孩也察觉到了后面有人在跟着,一溜烟往郊外跑去,我一路紧追不舍。她在城外的树林里止住脚步,跳到一棵树上笑嘻嘻地看着我。
这是一个五岁左右的小女孩,头上用红带子扎着两个羊角辫,笑起来眼睛弯弯的,嘴巴露出了一排整齐的牙齿,有两个很深的酒窝,很是可爱的一个小姑娘。
“姐姐你可以看到我呀?”
她的声音像铃铛一样悦耳,我站在树下昂头看着她,她抓住一根树枝,轻轻一跃,越爬越高,最后立在树木顶端的树枝上,顶着红艳艳的太阳打量着我。
“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好玩呗!看他们像猴子一样被耍得团团转你不觉得有意思吗?”
“你这样做就不怕伤害到别人吗?”我用责备的语气问她。
“玩玩而已,姐姐干嘛那么生气。”她边说边冲我挤眉弄眼,我在她身上居然察觉不出丝毫怨念之气,倒真差点以为她就是一个贪玩的顽童。
“你玩得太过火了。”
“别人家的孩子不也是这样玩的吗?”她冲我吐了吐舌头,“姐姐老这样板着一张脸都不好玩,你那么漂亮应该笑一笑。”
小女孩说着从一棵树上跳到另外一棵树上,我看她看得仔细,她身手矫捷得像一个没有体重的生物。我跳上树上追了上去抓住了她的衣襟,靠近了她才在她身上闻到了一种浓浓的血的味道,直压我的鼻孔,我看着她,每一寸皮肤都长得细嫩光滑,一丝刀片的划痕都没有。她好似一个飘忽不定的灵魂,穿着硕大的衣裳在阳光下肆无忌惮。她睁着水亮亮的眼睛歪着脖子看我,我看她心里有丝怜爱,多好看的小女孩呢。
“你到底是谁?”
我抓着她的衣襟问,几乎不需要用力就把她提得高高的,她的身体几乎没有任何重量,这更加断定了我的猜测。难道她真是一个套着驱壳的魂?
“姐姐那么厉害,都猜出我是什么了,难道看不出我的真身是什么吗?”
我确实看不出来,我看到的是一个小女孩的身躯,可她潜在市街却没有人能看得到她,像个魂魄来无影去无踪。我在她身上竟发觉不到污浊之气,有的只有不同于同龄孩子的俏皮和纯净的气息,还有一种说不清的气泽。
“姐姐看不出来也不奇怪。”
小女孩笑着从我手里跳开,悦耳的笑声在树林里回荡,像是门前挂着的风铃,风一吹“叮铃铃”地作响,随后我听到了她传来的声音。
“姐姐是鲛婆族的圣女吧?这世间有那么多是非岂是姐姐管得来的?”声音随着笑声在林子里消失得干干净净。
那天我没带几分心思逛庙会,嘉洛带着我进了一家裁缝店,指着一块大红的布料给我看,我看着颜色不错点了点头,连嘴巴都懒得张了。沉花则连连说“公子眼光不错”。
夜里,我躺在床上玩弄着手上的破魂梭,已经深更了,除了守夜的将士所有人都睡了,我却是连睡不睡都无所谓了。我看见窗外闪过一个人影,倏地推开窗户跳下来坐在桌子上,身体轻得连陶瓷的茶具晃一下都没有。她晃着羊角辫看着我,眼里没有了白日里的纯真,琥珀色的瞳孔好似装满了什么,随时都要溢出来。我立刻从床上坐了起来,正是早上看到的那个小姑娘。
“姐姐。”我起身走过去,明明就几步路的距离,她就在那么近的地方,可我走了好几步都靠近不了她,好像她在梦里,我一直在原地打转。小女孩连叫了几声“姐姐”后,突然两手抱成一圈从桌子上摔了下来蹲在地上发抖,身体像一把在风里摇晃的芨芨草,我看见她的脸色渐渐变白,然后变青再变紫,嘴唇也变得干瘪苍白。
她的声音断断续续地传入我的耳里,“姐姐……姐姐……我好冷……”好像一句咒语,又好似一句呢喃,她越抱越紧,声音则越来越轻。
我施了法想要把窗户关上,可窗户纹丝不动,小女孩伸出手要我抱着她。她一直说,她冷,我伸出手却好像隔着云里雾里,怎么也靠近不了。只得看她的身影被窗外刮来的风刮起,在我面前渐渐远去,她一脸悲切地看着我,声声唤着“姐姐”。我心里油然升起了一股悲悯之情。
风继续吹着,带起一阵门窗“哐当”乱响的声音,门被粗暴地推开了,先是一阵酒气,再是一阵脚步声。我回过头,嘉洛的影子立在背光的地方,我看不清楚看的脸色,只听到他带着略有焦急的声音问我,“刚听到石姑娘房里有动静,姑娘没事吧?”
“没事。”我有些晃悠,脑子里都是那个小女孩的影子,回答他的声音也有些呆滞。
“没想到姑娘那么晚了还没睡。”他一说,我略微回了回神,这才看清了他。他竟然喝酒了,脸微微泛红,这下看着倒有些小姑娘红着脸的感觉,从没觉得有谁喝酒居然喝得那么好看。他从暗处走到明处,再走到我跟前,步伐倒是挺稳妥的,看不出有醉意,我的目光跟着他的一举一动挪动着。我心里有几分暗纳,是什么能让他喝酒,怎么会在我院子里喝酒?总不能是喝多了走错房门了吧。
次日沉花跟我说,他真的醉了,嘉洛的酒量是公认的差,能喝成这样还稳稳当当地跟我说话算是大长进了。
“石姑娘如果能给我面子,出来陪我去院子里坐坐可好?”他边说边抓着我的肩膀,我抬头发现他的脸近在咫尺,甚至可以看到他脸上的毛孔,皮肤好看得像一块被细细打磨过的玉石,眼睫毛长长的,下面一双眼睛细看有些凌厉,他看我认真的眼神让我慌忙逃开,耳边传来了我心跳的声音。
我扶着他到院子里坐下,石桌下横七竖八地躺着几坛高粱酒,石桌上一只酒盅横躺着,酒液从里面流了一桌子。我看着眼前的情景不免有些吃惊,本以为他只是喝了一点,没想是喝了那么多。
“来来来,石姑娘这里坐。”
他轻轻地推开了我,摸着桌沿摸到了一张石椅,抬起手用袖子擦了擦上面的酒渍,另一手抬得高高的夸张地向我招了招手,他的声音带着酒气传入我耳里,“我以后可以叫你阿昙吗?”他边说边笑,我看着他笑的样子有些心疼。
有一个影像在我眼前成形,看着他有些郑重地把我拉过去按在椅子上,那个扯着稚嫩童声的小牧童与眼前这个咧着嘴巴笑的男子重叠在一起。前世今生他们是同一个人,忘川河上船夫的话又回荡在我耳边。
如果问河婆,河婆是否会告诉我,我欠他的不是一二十年可以还清的?而现下,我却不想还了,就这样一直赖着,可否?
他在我对面坐定,扶起桌上横歪在一边的酒盅,抬起一壶酒便往里面倒。我赶忙伸出手按住他,他手背的温度透过手心直传到我脸上,“不要喝了,你喝多了。”他低头看着我的手,再看看我的脸,嫣然一笑,另外一只手顺势盖了上来。他全身像是着了火一般,两只手滚烫地把我的手抱在中间。
“我不会叫你喝的,你放心,陪我坐坐就好。”
“你说,我听。”
他放开我的手,接连喝了几杯。看他的样子,有个念头跑上我的脑海,难不成是情伤?我从书上见到世间男子受了情伤大都如此。一估摸,应该是了。
“阿昙,你能不离开我吗?他们都会离开我的,你可以留下来吗?”
我心里好像被什么咬过一样,过后却甘之如饴。不是有句话叫“酒后吐真言”吗,这算“真言”吗?我抬头看见怔怔地看我,一双漂亮会说话的眼睛,我的影子在他眼里倒映成好几个轮廓。
“谁离开你呢?”
我看着他,心里一上一下,后面一句“让你伤心成这样”没敢说出来。我不敢看他了,有些担心他的回答有个万一,而这个万一是什么,我有些说不准。
他放开我的手,走到我身边,在我背后停住脚,弯下身,浓密如墨的发丝垂落在我脖子上,痒痒的,好似有蚂蚁在我脖颈爬着,一直往我的胸口处爬去。他用手点了点酒盅里的酒,在桌子上一笔一划地写了一个名字。
琴歌。
是个女子的名字,我后背一凉,呐呐地张了张口想问他,他先说了。
“她是我母亲。”他停了停,声音涩涩的,“做儿子不孝,她病重的时候我连见她一面都不行,只能托画师偷偷画张画像来解心里的相思之苦。”
看他的样子,我心里的情感有些无法言达,只觉有东西打在我心上,一点一点,慢慢把我心脏打碎,可我也不疼,伸出手去拿桌上的酒盅。都说酒是好东西,可我还不知道酒是什么滋味。
“你不能喝。”
有一双厚大的手把我的一只手和身体一并揽入结实的怀里,我听见了一颗强有力的心脏躁动不安地跳动着,像草原上奔腾的骏马,迎着风,越来越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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