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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9 第22话:围炉夜话(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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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被我打断有些不悦:“什么西湖?我要去的是西藏!”

    “西湖还打算去吗?”

    “我一直不喜欢小风小景,你是知道的。”她说。

    我真是怀疑,那些事情,关于那个人,都是我的幻觉。

    不过,她那阵子的那些衣服还在,那些不属于她气质的精致的衣服,她选了一些送给了我,另外的一些送给了朋友——“真是稀罕,那时候的眼光,花那么多钱买这些衣服干什么。”她说。她重新穿起了牛仔衬衣,用黑油彩画着某些图腾的粗布裤子,她又穿回了自己裁剪的非常另类的大裙子,她变回了她原本的样子。

    他们顺利结了婚,去了西藏,在那里玩了三个月。

    回来后,两人开了一家属于自己的画廊,画他们自己的画,品鉴其他画家的画。小姑把自己在广告公司积累的经验和人脉都用来经营他们自己的事业,所以,那间画廊被他们做得风生水起。

    我确信她真的把那个人忘记了,但她是以什么方法忘记的,就不得而知了。

    再后来,发生了一件事。

    在这里要提一下另一个人,因为这个人和后来发生的那件事有很大关联。

    这个人是我的同学,女生,叫薄云纱。

    她确实是叫薄云纱,不是艺名网名绰号什么的,她姓薄,叫云纱。

    薄云纱和我的关系不错,因为我们的性格都比较安静,座位又离得近,所以经常在一起聊天。薄云纱有一些与众不同之处,我也说不好,有时候她的一个眼神令你觉得她一下子看透了你的内心。

    薄云纱很爱走神,比咱们平时的走神更严重的那种走神,有时我在旁边叫她半天她都听不到,她说每到那种时候就很难受,有一种左右互搏的感觉,自己控制不了自己,她的原话是:“好像把右脑放在了左脑的位置,左脑放到右脑的位置,非常痛苦。”

    初中毕业后,虽然没有考进同一所高中,但是我们仍然有联系。

    高一暑假里的一天,我接到了薄云纱的电话,她说她正在杭州旅游,并说我推荐她去的西泠印社今天去过了,感觉不虚此行。的确,我们以前曾经聊过杭州,我说沿着西泠印社一路走向孤山顶,有一处欣赏西湖的很好的所在,那里有个俯瞰的平台,坐在栏杆上恰好拥抱西湖。没想到她还记得,并且真的践行了,她在电话里突然又说:“你小姑最近在做什么呢?”她的突然性转折我并不稀奇,她这个人有时候就是这样,我们正兴高采烈聊着什么,她会突然说出一句完全不相关的话来,比如正在讨论热带鱼的种类,她会突然问起94世界杯的季军是谁。我有点跑题了,总之,她突然就问起了我小姑。

    我说我小姑刚刚怀孕,早孕反应很厉害,现在全职在家休息。她说也没什么,就是今天在杭州看到一个很像小姑的人,看来是看错了。之后我们简单聊了杭州的一些景点和美食,考虑到长途话费很贵,就结束了通话,她说回来后会来家里找我,还给我买了小礼物。

    挂断电话后,我总觉得不安,不知道为什么。初中的时候,薄云纱经常来奶奶家找我玩,她可以说很熟悉我小姑,但怀孕后的小姑非常爱惜自己的身体,绝不可能大老远跑到杭州去。就在那一刻,我的脑中浮现起了小姑胡乱涂抹的那幅油画,把布达拉宫和西湖画在一起的那幅画……犹豫再三,我还是给小姑打了个电话,拨的是她家里的固话号码,接电话的是小姑父,从他的声音听得出他当时心情很好:“哦,是家琪啊,你姑姑?正在听胎教音乐呢!我正在准备晚饭,今天有新鲜的大黄花鱼,你过来一起吃吧!”我谢绝了邀请,说自己也没有其他事,只是关心一下怀孕的小姑,然后小姑也接了电话,和我聊起了肚里的宝宝,我嘱咐她安心养胎,说过几天就去看她……我这才放了心,确信今天薄云纱是真的看错人了,虽然,一直觉得她的眼光很毒,似乎从来没有认错过人。

    一个星期后,薄云纱来家里找我,给我带来了杭州的绢扇和绣花手帕,还有一个菊花枕,并把她在杭州拍的照片拿来给我欣赏。

    薄云纱的视角向来独特,那些照片拍的很有水准,大部分是风景和静物,我挑了几张用来装点房间,我们两个人一起把那几张照片装进相框,我最终还是忍不住问她:“你如果把那个像我小姑的人拍下来就好了,真想看看有多像。”

    薄云纱沉默了一下,然后用她那种特有的眼神看着我,说:“不是像,那个人就是你的小姑。”

    (娃娃脸非常想问“特有的眼神”是什么样的,但很怕众人阻止自己发言,毕竟到了讲故事的关键时刻,于是,只好自己脑补为万俟昭那样的眼神。)

    我想辩解,但是我知道我一旦辩解她就不会再说下去,于是,我选择听她说。——“就在那个地方,沿着西泠印社的石阶一直向上走,在那个白石平台上,当时是下午三点左右,人很少,平台上摆了几个供客人消闲的茶桌,基本都空着。我选了一个靠栏杆的茶桌坐下,帮父母要了菊花茶和瓜子,那时候他们还在下面的西泠印社欣赏印章,并打算定制几款印章。于是,我就一个人坐在茶桌边,一会儿向远方张望西湖,一会儿向下看看西泠印社,然后,我看见一个穿旗袍的年轻女子从西泠印社沿着石阶拾级而上,她也来到这个平台。当时就感觉和你小姑很像,但穿衣风格和气质都很不同,她选了我旁边的一处茶桌坐下,点了杯龙井,声音也简直和你小姑一模一样。我在一旁默默观察她,虽然仅仅看到侧脸,但神态和坐姿,包括叹气的样子,分明就是你的小姑。”

    “叹气?她当时只是一个人吗?一个人在那里叹气?”我问,我认为薄云纱似乎已经结束了她的话,现在应该是我的发问时间了。

    “对,她显得很疲惫,是那种,心里的疲惫。”薄云纱看着我说。

    我确信小姑没有去西湖,因为当天和她通过电话,但是,薄云纱的话令我想起了那时候的小姑,就是那个想逃避婚姻的小姑,那个在雨天哭的快昏厥的小姑,那个一直想要和某个人去西湖了此余生的小姑……虽然从未见过小姑穿旗袍,但我想象她穿着旗袍应该也是很美的。她在处理她当年那些衣服时,曾经就送过我一件旗袍,是一件新旗袍,还没有剪标,白色的乔其纱,上面飞着很淡很淡的紫色蝴蝶,想到这儿,我问:“她穿的旗袍是什么样子的?”

    “很素雅,白地,有藕荷色花纹。”薄云纱管所有的紫色都叫藕荷色,管所有的粉色都叫玫瑰色……(后来呢?好几个人问。)

    后来,薄云纱说:“你小姑,她和我说话了。”

    ——“她看到了我,很明显认识我,并且准确叫出我的名字,我拿着一杯菊花茶坐到了她的那一桌。她说这个地方很美,是家琪曾经推荐她来的,我说我也是家琪介绍来的,我说我和父母来杭州旅游,她说她来这里找人,他们说好来杭州见面的,她没有具体说找谁,我也不好意思问。我们赏了一会儿景,她突然说,云纱同学,我没想到能在这里见到你,我意识到,她说的这里,并不是指杭州,是指另外的地方。她突然有些失控,想要哭的样子,她说,来这里一年多了,每天都在找他,说好了要在这里见面,但是怎么也找不到……”

    我知道她在找谁,虽然我当时的脑子很乱,但我知道她在找谁。

    我从衣柜里找出那件没剪标的旗袍:“你看看,是这件旗袍吗?”

    “是。”薄云纱仔细看了看,点头说。

    “然后呢?”我当时在发抖,说不清是激动还是紧张,还是什么。

    “然后,我父母在石阶下面叫我,我跟你小姑说我去接一下父母,他们不知道我在这上面。然后我下去准备带父母上来,他们非拉我去定一下某个印章的款式,其实也没有多久,顶多十分钟,定好印章后我们一家人再次上了那个平台。平台上不知何时已经有了几桌客人,我定的茶桌还在,泡菊花茶的玻璃壶,两个玻璃杯,还有一碟葵花籽一碟南瓜子,都还在桌上。你小姑的那一桌已经坐上了别人,有一位客人对我说,小姑娘,这是你放在桌上的菊花茶吗?的确,那是刚才我和你小姑坐一桌时,留在她桌上的,你小姑不知去向,连同她的那杯龙井,那龙井不知道是被侍者收了,还是和她一起消失不见了。”

    我似乎能理解她的话,又一时想不透,我问:“我小姑她在的那个地方,你刚才所说的另外的地方,还有家人吗?比如父母,比如我,她还能见到我吗?她一个人怎么生活呢?”

    “她还是她,她有生活的能力,也许她有家人,也许没有,这要看她在那个地方生存的理由是什么?如果那个理由得到了你们的认同,哪怕是一点点认同,那么你们就可能为了一个共同的目的生存在一个空间,就像这件旗袍,”薄云纱说,虽然我们以前从没有聊过这类话题,但聊起来竟一点不觉得陌生。

    “你说,那是因为思念所引起的吗?我常常觉得我小姑,我是说我曾经的小姑,她好像因为痛苦而被迫遗忘了一些东西……”

    “也许吧,我看到的那个她,应该是你小姑的分.身,如你所说,那是因为痛苦进行的割裂,另一部分在另一个空间存在着,幸福的结局是,所期许的东西也在另一个空间存在着。两个空间互不干扰。”薄云纱说。

    “可是,为什么只有她自己?她为什么没有找到那个人?”

    “你所说的这些,是关于爱情吧?”薄云纱用她特有的神情看着我,“如果真是那样,只能说明,那个人没有去。”

    “那个人为什么没有去?是不是那个人去杭州之外的地方找她了?”

    “不不,那个人不同于我,我是恰好在同一时间同一地点和你小姑的分.身‘相遇’了,杭州并不是一个具体的范畴,怎么说呢,只要那个人在另一个空间存在,那么就势必存在,你小姑根本不必找。”

    “我知道了。”我说。

    那个人,小姑的那个所谓的他,根本就没有思念小姑,哪怕是一点点的思念都没有。他也许对小姑始终都没有动过什么感情,但是他开车接送她,并且许诺要离婚,还许诺来世,许诺在西湖边居住,他们还经历过所谓生死……我的小姑,她一直在找他,在极度痛苦之后,将自己割裂成两半,另一半穿了他喜欢的衣,去了他喜欢的地方,在日夜不停地找他,找他,找他……

    我曾经在那件事上,很支持我的小姑父,但是,也有一些恻隐之心,说不清,可能是少女的某种情怀作怪吧,曾经想象过那个人是什么样,如果小姑跟他结婚又会是什么样……我曾经为我的这些想法很不齿,甚至非常痛恨自己,但现在,我很感谢当时的自己,因为自己的这一点点恻隐之心,我相信,在那个地方,我也存在着。因为对这件荒唐事的一点点认同,我的一个分.身,也在那里存在着,最起码,那个□□,陪伴着那边的小姑。

    “如果永远找不到那个人怎么办?”我问。

    “不知道,关于这种固执的寻找,那个人在另一个空间也不可能感知不到,可能会通过梦里,或者第六感什么的来获得某种信息,甚至是,受到某种诅咒,”薄云纱一字一句地说,“如果有人做了很恶的事情,却获得了被害者善意的原谅……被害者的那一部分负性情绪不可能烟消云散,很有可能以另一种方式独立存在着,随时都有可能复仇。所以,任何事情都有因果,无一例外,无一幸免。”

    我听了这些话,情绪非常复杂,既压抑又畅快。

    小姑生了一个漂亮的女儿,尤其是手指非常有艺术感。小姑夫的画廊也经营得有声有色,很快在西城开了第二家店,这两家店的地理位置很是对称。对于我们古镜人来说,互为映衬,方是圆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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