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娃娃脸认为辰怆一定会就此说点什么,但对方只是静静坐着,从口袋里拿出一个信封:“等我离开后再打开,算作是你结婚的贺礼,无论新娘是谁。”
“这么早给这个?”
“是我这一趟旅行积攒的,都是身外物。”
娃娃脸有诀别之感,他慢吞吞地说:“那,家琪怎么办?”
“她当然也有礼物。”辰怆把胸前的饰物解下,是一根细皮绳系着的一块透明的多棱剖面石,石内透出流线型的花纹:“这是送她的,这不是身外物。”
娃娃脸握在手中,像冰一样冷:“是水晶?难道是钻石?”他感觉有些冰手了:“我怀疑这就是一块冰。”
辰怆笑起来:“麻烦你帮我交给家琪。”
“你……你什么时候回来?”
“你对自己的人生计划得很清晰,这是好事。你对事态的变化也很从容,这点出乎我的意料。”辰怆打开了第二瓶啤酒,递给娃娃脸,娃娃脸一时兴起,也喝下一口,口感竟比手中的那块吊坠温暖许多,辰怆与他碰了碰瓶:“郦歌,我很羡慕你们的人生,我这次的……旅行,也是有计划的,我要找到一个值得我信赖的灵媒师,我为此用了整整三年,还好,找到了。三年基本是我的极限了,我现在没有一点力气,明天就必须回去,我已经感觉到春天的可怕气息了。”
“明天。这么快?”
“对,回老家,回去睡觉。”辰怆将娃娃脸剩的半瓶啤酒一饮而尽,拉起几乎腿被动僵的娃娃脸,“你也该回去睡觉了。”
两人下楼,娃娃脸感觉手心几乎被那吊坠冻麻,他怀疑这真的是一块冰,只是不融化。
这一刻之后,娃娃脸再也没有见过辰怆。
第二天清晨,公寓的每个人都收到辰怆留下的新年贺卡,大家只当他匆匆回去过年了,为了避开可怕的铁路春运。
*——*——*——*——*
秋芙蓉的到来是三日后,拎了一大袋绿皮橘子,抱一大捧连根的睡莲,花丛太大,几乎遮去她半个人。虽然已婚,但仍是人比花娇,发式和面庞像是淡彩人物像,中式服装与春节应景,披一袭瓷青缎披肩,金线绣着禽鸟,披在她身上,便是“画屏金鹧鸪”。
冯太太喜欢的不得了,找来以前养过鱼的圆形大玻璃缸,盛半缸清水,将睡莲养进去,洁白的、佛手黄的、虾子红的,还有两朵罕见的紫罗兰色,姹紫嫣红聚在一起,减了几分莲花的肃静。冯将其摆在客厅沙发一角,打眼望去,仍免不了有几分禅意。
万俟昭这里仍然是窗明几净,淡绿色薄纱窗帘半掩着外面的银杏树枯枝,秋芙蓉觉得连这里的冬天都是有神韵的,枯树枝也是凋了的碧树。
“衣服和披肩都很美,”万俟昭用玻璃壶为她倒普洱茶,“那些睡莲真是很难得!”
秋芙蓉端然坐在桌前:“那腊梅和水仙太常见,想来想去,唯有睡莲最配你,如果立意要找,总能找得到。”低首喝茶,说在这里喝茶才是真喝茶呢,又将那披肩脱下,搭在椅背上,一笑:“其实披肩是遮丑用的,这衣裳的左肩裁剪有些瑕疵,披肩也曾烧出过两个洞,后来补了两只金雀上去。”
万俟昭打量她这身织锦缎中式长袍,剪裁合体,那左肩也看不出不妥。秋芙蓉会意一笑:“这瑕疵的确很微小,大概只有专业人士才看的出来。这都是我姐姐当年设计失败的作品,她是完美主义者,当初一定要把这些衣裳烧掉的,还好我拦了下来。”
她第一次提到,她还有一个姐姐。
万俟昭没顺着姐姐的话题聊下去,好汤应该晚些再先掀锅盖。她取出一对吉祥符给她:“听彤说,你搬进香樟大街的独栋别墅了,所以准备了两张符,后门也可以贴一张。”
秋芙蓉双手合十在胸前,轻轻念了句佛,才双手接过来。
“我家比之前大了数倍,开始并不习惯,四处空落落的。前阵子尝试着把音乐班办进了家里,不过一次仅限一个学生,我习惯一对一的教学。没有课的时候,我就有条不紊地做自己的事情,我觉得她还在,只是看不到了而已。”
她在说紫衣,万俟昭在心里替她感激那个莫须有的紫衣,是她令秋芙蓉做到了真正的慎独。
“嗯,她一直都在。”万俟昭说,“对了,你母亲还好吗?”
她说过,紫衣有些像她的母亲。
秋芙蓉望着玻璃杯中澄明如秋的普洱茶,又望了望如普洱茶般淡泊清远的万俟昭,以一种复杂的神情替代了之前的恬静:“她不太好,搬来了水杉市,在这里住院。”
“你在照顾她?”
“不,是护工,还有我先生。”秋芙蓉望着茶水,而不去看万俟昭的眼睛:“我母亲不喜欢我,我只有在她熟睡时才能去看望她,她倒是承认我的先生,因为她误以为他是我姐姐的先生。”
事情比万俟昭想象得复杂,一直认为她先生起码是个局外人。
“我先生之前的确是我姐姐的男朋友,但我认识他时,他们早已经分手多年。”
“你姐姐,为什么不去照顾母亲?”
“她去世了。所以我母亲才病了,承受不了打击。”她看到万俟昭桌上的镇纸,是一只泥鸭:“之前你送我的雨花石,我一直留着,握在手里仿佛能稳定情绪……”
万俟昭从抽屉里找出一块卵形玛瑙,让她冰冰凉凉地握着。
“谢谢。”秋芙蓉握了很久,才继续道:“我姐姐死于莫名其妙的呼吸衰竭,没有外伤没有症状。这是半年前的事了,但我上个月才知道,我母亲没有通知我,直到她为此病重住院我才知道。”
万俟昭不说话,等待对方说下去。
“我母亲认为是我克死了姐姐。她一直都是美丽优秀的,是我母亲理想中的女儿,而我,是她的负面。我们是孪生女,同卵生,如果面无表情地被拍成照片,大概本人都分不出来,可一旦有了神情,姐姐会比照片美上几分,我则比照片逊色一些。”秋芙蓉摩挲着手中的玛瑙镇纸,缓缓道:“我们这种孪生女,可能比一般的孪生女还要亲近些,刚出生时是连体婴,后颈部有轻微的相连,做了个小手术才分开的,只是在颈后留了个小小的疤痕。
“说起来,姐姐对我也算亲,但是,在一个没有父亲的家庭里,三个女人一起生活,多少会有些与众不同。妈妈是一名音乐教师,从小就教我和姐姐学习乐器,姐姐有天赋,我很笨,也不知道妈妈是不是从那时候开始讨厌我的。我为了讨她的喜欢,才坚持学音乐的,直到现在。有天分的姐姐反倒改了行,学的服装设计,在业内很有名。”
万俟昭为其续上茶:“你的音乐学得也不错,已经为人师了。”
秋芙蓉攥着那块已经温热的玛瑙,慢慢地说:“我的确很努力,也获得了一些很重要的比赛资格,但是,都莫名其妙地失利了。”
“莫名其妙?”
“即使是很重大的场合,我也不大紧张,我自认为能够控制自己的情绪。”
“这一点我相信。”
“但是,在英国进行的一次非常重要的入学考试中,我弹钢琴时居然少弹了一段。我当时真的不紧张,我在练习时也从没发生过少弹一段的事情。”秋芙蓉此时的语气平淡,但可想而知,这件事在当时一定是一件大事,她抚了抚刘海:“你可能不信,后来类似的事情又发生过两回。莫名其妙地少弹了一段,那一段琴谱就好像在脑海中消失了一样,弹的时候一点也觉察不到。”
万俟昭望着她,鼓励她说下去。
“另外,还有一件事。我去参加一场国际规模的大提琴表演,我明明把琴和弓都准备好了,而且一直以来我都是用着那把弓,但在表演时,却换成另外的一把,拉出来的音色很差。那件事导致我被国家乐团解雇。”
“那时候紫衣女人出现了吗?”
万俟昭跳跃的思维令秋芙蓉楞了一下:“没有出现。说起来,她出现之后,再也没有发生过类似的事情,生活反而变得从容多了。”
“她是你的守护神。”万俟昭笑笑,她暗暗觉得之前对紫衣的判断太过简单。
有人轻轻敲门,进来的是燕彤,端着一盘水果:“冯太太刚切的水果,尝尝吧。”
“太客气了。”秋芙蓉起身道谢。
“哪里,你带来的绿橘子大伙都说好吃呢!”燕彤笑道,“你们继续聊,我不打扰了。”
“不必,燕小姐坐下喝点茶吧,我们也没聊什么,我见到万俟老师就忍不住说些琐事,都是过去的事情了。”
万俟昭微笑:“我很乐意听你讲这些。如果你不介意,可以让我看看你后颈的疤痕吗?”
“当然可以。”秋芙蓉转过身,翻下衣领给万俟昭看,就是昭之前看到的那个平面疣,“也许是医生刀法的问题,我这个疤是微微凸出的,姐姐的那个是凹下去的,一个小浅坑。”
“姐姐?”燕彤一头雾水。
“是孪生姐姐,她叫秋牡丹。”秋芙蓉坦言。
“你不是叫秋牡丹吗?”
“我是秋芙蓉。”秋芙蓉禁不住笑起来。
燕彤窘得不得了:“抱歉,因为我对花卉不敏感,所以……”
“没关系,我早已习惯了。从小到大,我总是被别人叫成姐姐的名字,包括我的母亲。”秋芙蓉把果盘里的一片鲜柠檬浸入自己的杯中,语气依旧淡然:“就好像是她的影子一样。”
“干嘛这么说,你们是各自独立的。”燕彤不爱听这样的话。
秋芙蓉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对万俟昭说:“你送我的雨花石,只有那一块吗?”
万俟昭疑惑地点点头:“是去年在南京的一个小玩器店买的。”
“其实,本来是有一对的,是一大块雨花石剖开的两面。”
“哦?”燕彤认为如果是一对儿的话应该更值钱些。
万俟昭对此表示了好奇:“秋小姐,你见过另外一块?”
“我曾经拥有另外的一块。那是九年前,我和姐姐快满十八岁的时候,母亲说要送我们每人一件成人礼,并且批准我们去彬彬古玩挑选想要的东西。彬彬古玩是一家很上档次的古玩店,你们应该也听说过吧。”
燕彤与万俟昭不约而同点点头。
秋芙蓉继续道:“我和姐姐都很兴奋,每天放学后都去彬彬古玩逛,精心地为自己选礼物。虽然母亲说的很慷慨,但我知道自己不可以挑很贵的东西。终于,在姐姐的提示下,店里的一对雨花石吸引了我,店主说这是同一块石头制成的,其中一块的花纹是远山和一个天然形成的白白的太阳,这一块叫做‘日出’。另外一块就是你送我的那块了,静谧的树林和溪流,名字叫做‘林夕’。当时这一对石头的价格并不算贵,我姐姐也夸这对石头好看,她却一直没有选出自己所钟爱的。
“终于盼到了生日那天,我们都打扮得很美,满心期待地来到彬彬古玩,姐姐开心地拽着母亲直奔她相中的柜台,我是不敢对母亲有这种动作的,但我仍然很开心,因为一会儿就轮到我了。没想到的是,姐姐选的是一对很昂贵的翡翠耳环,价格是雨花石的20倍。母亲犹豫了一下,问我选的是什么,我怯怯把雨花石指给她看,不知为何母亲变了脸色,先是很痛快地给姐姐的耳环付账,然后把剩下的钱扔在我面前,说只有这么点儿了,你自己看着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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