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第13话：离魂（2）

未央害起了相思病，如果一个魂也可以生病的话。

    “你喜欢他什么呢？”燕彤一副被菠菜噎住的表情。

    “帅。”未央的眼睛星星闪闪。

    “就这个？”燕彤想不通，过个几十年，再帅的人也是一脸褶子，一层皮而已。

    “温柔。”未央沉醉在少女的癔想里。

    “你那是没见到他早起抢卫生间用时的凶猛……”

    “不许说！”未央打断燕彤的话，她有点嫉妒她可以跟康隆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

    “女人！”燕彤摇摇头，“永远把想象当现实。”

    “现实本来就残酷，难道想象也要一样残酷吗？”未央说，“世界因女人的想象而美好！女人因想象爱情而美丽！”

    “这话是哪个名人说的？”

    “曲未央，我。”

    燕彤觉得这个魂儿彻底疯了。

    “你打算怎样？每天在这儿想象？”

    “我有事求你。”未央凑过来想抓住燕彤的手，但她的手穿她而过。

    “除了替你超度的事，其他免谈。”燕彤甩甩手，毕竟被魂儿穿过身体的感觉总不是太美妙。

    “求你了，燕彤！”未央用卑微的表情望着燕彤，“让我见他一面吧！”

    “见一面干什么？有了这一面就有下一面，你这是饮鸩止渴。”

    “我宁可毒死也不愿渴死啊！”

    “不行，你这样更没法投胎了，魂魄在一个地方郁结的久了会变成‘惘’的。”

    “‘惘’？”

    “变成‘惘’做不了鬼投不了胎，永生永世就被束缚在这天台上了，到时想离开都离不开，你会后悔死！”

    “不会的，我只想见他一面，了却了心愿我就离开！”

    “说话算数么？见一面你就离开？”

    “见一面……并且希望他能够跟我说上一句话……我就满足了。”

    “他根本看不见你，就是看见了也得被你吓死，你让他怎么说？！”

    “所以，所以才要你帮忙啊，有什么办法可以让他看到我？”

    “没有办法，除非把他也弄死。”

    “你是灵媒师也没有办法吗？真遗憾，我还以为你有多厉害呢……”

    “我是灵媒，不是媒婆！守好你当魂儿的本份吧！”

    “我想见他！如果你不帮忙，我就不离开这天台！”

    “你真的是因为被人欺负才想不开跳楼死的吗？我十分怀疑。”

    “我想见他！”

    “真是讨厌的女生！”

    “我要见他！”

    “——哎，我怕了你了怕了你了！……明晚我把他带到这来，说话算数——你见了一面就不许再留在这儿了！”

    “嗯！嗯！”

    *——*——*——*——*

    康隆想不通平时把他当成猫猫狗狗一般存在的燕彤为什么突然约他晚上去天台，难道她突然良心发现他平时对她不错而决定投怀送抱？这样的飞来艳福是绝对地不能错过，所以康隆在第一节晚自习的下课铃声未罄前人就已经站在了天台的栏杆前。

    夜色不算太好，康隆抬头看天，黑鸦鸦的云压在头顶让人有点喘不过气，也许正是因为如此，康隆总有一种奇怪的错觉，他总觉得黑暗处有什么东西在盯着他看，他不由自主地望过去，一阵冷风打着旋儿卷走几片碎纸，除此之外别无他物。

    “你真的来了！”曲未央蹦跳着走过来，刚才的旋风是她在原地踱步。

    “阿——嚏！”康隆打了个喷嚏，竖起了衣领。

    “哎呀，真抱歉，为了我，害你这么晚了跑到天台上来冻着。”未央心疼地伸手去抚康隆的前额，康隆就打了个冷颤。

    “我实在太想见你了……”未央眼神痴迷地望着康隆的脸，“你不知道，你和他真的很像呢……”

    “他是谁？”燕彤神鬼不觉地出现在康隆的身后，盯着未央问。

    康隆吓了一跳，忙转身过来，见燕彤盯着自己，心中一动，笑道：“什么她？哪个她？”

    “他……他是我活着的时候喜欢的男孩子。”未央说。

    “哦……你是说上次跟我在一起的那个女孩子吧？！”康隆恍然。

    “怎么从来没有听你说起过他？”燕彤问。

    未央：“因为，因为他带给我的伤害实在太深了……我自杀，一多半的原因是因为他。”

    康隆：“她只是……有点一厢情愿跟着我而已，不能算做我真正的女朋友，所以没有对你们提起过——如果你不喜欢，我马上就去告诉她要她对我死心。”

    未央：“真的吗康隆？那个女孩子真的不是你的女朋友？”

    燕彤：“他对你怎样了？”

    未央：“他……他曾经说喜欢我，我以为是真的，像我这么丑的女生怎么可能被他那么帅的男生喜欢？！……我以为灰姑娘的童话成为了现实……我以为我拥有了一段世上最美的爱情……”

    康隆：“没有怎样呀？呵呵，你不要真的把我当成花花公子哟，如果遇见我喜欢的女孩子，我会真心对她好的。你对我的偏见太深了……”

    燕彤：“所以？”

    未央：“所以当他告诉我这一切不过是他和朋友们的一次赌约、当他在这天台上指着苦苦哀求他不要甩开我的鼻子嘲笑我是个丑胎的时候……我再也承受不住这样的打击了……”

    康隆：“所以，如果你肯给我一个从新证明自己的机会，我敢保证我绝不是你想象的那种人……事实上，从我见到你的第一眼起，我就……”

    未央：“就怎样？难道、难道你喜欢的是燕彤？”

    燕彤：“想什么呢你！”

    康隆：“呵——你害羞了吗？”

    未央：“燕彤！你勾搭他了吗？”

    燕彤：“乱死了。”

    康隆：“爱情就是这样的，剪不断，理还乱。”

    未央：“天，难怪你就是不肯带他来见我！”

    燕彤：“够了！”

    未央：“……”

    康隆：“……”

    燕彤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面前这一人一魂把她弄得头疼，然后她挥挥手，示意未央有什么要对康隆说的现在快说。

    未央盯着燕彤：“他是不是喜欢你？”

    燕彤翻了个白眼，问康隆：“你有喜欢的女生了？”

    “怎么说呢，”康隆略带自负的笑笑，“凭直觉我能感觉出来，喜欢我的女生的确不少，但是能令我喜欢上的也是不多。”

    “他喜欢什么样的女生？”未央逼着燕彤问他。

    “那你喜欢什么样儿的？”燕彤无可奈何地问，她觉得自己越来越像媒婆了。

    “……譬如你。”康隆用邪魅狷狂的笑容望着燕彤，他想这女生总算情窦开了。

    “你看你看！”未央捶胸顿足。

    “我就算了，”燕彤开始烦了，“给你介绍一个新朋友，喏。”她指着未央。

    “什么？空气吗？”康隆笑着，心中却有点不安起来。

    “你看不见她，她是魂儿，她说她喜欢你。”燕彤想赶快说完赶快离开。

    “哎呀！你怎么、怎么这样就说出来了！”未央红了脸，躲到燕彤身后。

    “你……你又开玩笑了！”康隆打了个寒噤，佯笑道：“人和魂怎么能够相恋呢！……燕大小姐，你找我来，不会就是为了这个事吧？”

    “就是这事儿。”燕彤点头，“她就在这儿站着，你有话尽管对她说吧。”不等说完就逃也似的走了。

    “哎——等等我——”康隆脸色苍白，一想到冥冥中一个看不见的女人冲着他呲着牙笑他就浑身哆嗦，“那个……看不见的姑娘，很感谢你的抬爱……人鬼殊途，还是……还是不见面的好……”而后也一溜烟地跑掉了。

    *——*——*——*——*

    未央一个人在栏杆上坐着，很是愁闷。

    正如燕彤所说，她是在饮鸩止渴。她想她确实是喜欢上康隆了，以致于见了第一面就想见第二面，见不到就会失魂落魄——她本身就是个魂，曾经为了爱情留在这天台上，如今还是为了爱情，她想离开这天台了——她想伴在康隆的身边，哪怕只是看着他也好。

    有什么办法才能离开呢？难道要再死一次？未央从栏杆上跳下去——她一直这么玩儿，不断地重复着自杀时的过程。

    “哎哟！”未央在半空和一个谁撞在了一起，擦出一溜儿静电——天，是谁呢？！

    “是个什么？！——一个魂儿？”被撞的家伙抖搂着身体，未央看出来他是个鬼。“瞎冲瞎撞什么？！”鬼有些生气，被魂从身体里穿过令他周身生疼。

    “抱歉！老先生！”未央从没有见过鬼，所以她很好奇地打量着面前这个半大老头子，“您是鬼？”

    “否则是什么？夜游神吗？”半大老头也打量未央，“哎唷——好丑的丫头！”

    “您看您，都变成鬼了还这么不留口德。”未央索性再次从鬼老头的身体里穿梭了一遍。

    “哎——哎——”老鬼跳着脚，“哪里来的野魂！看我叫夜游神来收了你！”

    “您是鬼，不是也怕夜游神吗？”未央在老鬼的身体里来回穿梭。

    “停下停下——算我老人家怕了你——”老鬼趴到教学楼的外墙上使劲抻着四肢，他被未央缠得几乎开始抽筋了。

    “老人家——”

    “叫我公羊先生。”

    “好怪的名字，您是羊变的吗？被宋定伯唾成的那只羊？”

    “胡说八道！有话快说！我还要赶路！”

    “公羊老人家，您赶着要去哪里？”

    “这不关你事。”

    “公羊老人——”

    “叫我公羊先生！我死的时候才不到五十岁！”

    “可是看上去很老面——公羊先生，您可以去任何地方吗？”

    “哼，除了天堂。”

    “可是……我记得鬼都是在阴间的啊？！”

    “不是所有的鬼都待在阴间！”

    “做鬼可以不用待在阴间？可以想去哪就去哪吗？”

    “那得看道行，道行深的鬼可以办到。”

    “原来！还是做鬼好！我不需要去得远，只要能够离开天台，在学校里走来走去就好！”未央自语，“要怎样才能变成鬼呢？”

    公羊先生绕着她转了一圈：“变鬼？看样子你也死了不少时间了，怎么还是个魂？”

    “我离不开天台，”未央叹口气，“所以连夜游神路过都不睬我。”

    “原来是个郁卒魂啊，”公羊先生笑起来，“夜游神如果强行收了你，过鬼门关的时候会变成怨鬼的。”

    “公羊先生，看样子您是个有经验的老鬼了……”

    “这是什么话！”虽然语法上没错，但公羊先生还是听着不怎么舒服。

    “我想问问您，有什么办法才可以令我离开天台？”

    “嘿，郁卒嘛，当然是把心结解开了就能离开喽！”公羊先生猫着腰，他的脚下是三楼的窗台，他从外面向里张望，似乎不怎么怕里面射出来的灯光。

    “唉……正是因为有心结，所以才想离开啊……您有办法吗？”

    “哼，我能有什么办……哎，那个小丫头你认识吗？”公羊先生指着教室里一个正闷头学习的女孩子，尽管此时是课间休息时间，她却心无旁鹜。

    “认识，是校花嘛。”未央摸着自己的脸，“我时常幻想自己的脸变成她的样子……唉，如果真能那样该多好！我就有勇气追求自己的真爱了！”

    公羊先生似是没有听未央说话，只是用手指刮着唇边的八字胡出神，半晌忽然一笑，道：“我倒想出了一个办法。”

    “什么办法？”

    “这办法历来还没有人试过，不知是否可行，姑且称它为‘离魂’吧。”

    “离魂？”

    “这魂若离得好了，非但可使你了却心愿，甚至还可以令你再世为人！”

    “真、真的可以吗？”未央激动得浑身发抖。

    “只要你照我说的去做，”公羊先生慢慢地笑了，“对你我来说都将是有利无弊的好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