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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 走投无路之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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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月里,波兰战败。

    几个看守喝啤酒庆祝,居然被温舍罚绕着营场跑圈。

    犹太人们想笑,但是不敢。

    不过德国打下波兰的速度也太快了,快过了阿翁的想象。不到两个月,这个样子是消耗不了德国多少兵力的。所以还没完,绝对还有别的要挨打。

    正这么想着,突然发现附近一个小男孩抱着一大堆砖块,无声地哭着向前走,看样子快要没有力气了。就是那哭泣的样子让阿翁雷击一般记起那个死在看守长办公室的女人。

    她几乎可以确定男孩就是那女人的孩子。于是她凑到那男孩身边去,悄悄拿了几块砖到自己这边,不动声色地继续走。

    男孩愣了一下,抽泣着说:“谢谢你,我弟弟今天早上因为生病被杀了,我现在很悲伤,所以没有力气。”

    阿翁心里抽搐一下,回应:“没关系。”

    但是在她到了最那头的时候,竟被站在一旁监督跑圈的温舍拦了一下。

    阿翁低着头,想装作不知道一样地绕过。但是温舍直接开口了:“把手上的砖放下。”

    阿翁咬咬牙,一边蹲下把砖放下一边暗自给愣在一边的男孩递眼色,意思是赶紧把砖放好,这样即使她这边的砖多了也没证据是从他那来的。

    虽然温舍杀人是不需要证据的。

    砖放下后,温舍低了会儿头,又看向她:“十五块。”

    阿翁低着头说:“我数多了。”

    “不管怎么说证明你有这个能力,”温舍语气平缓地说,“从现在开始你就按这个工作量来吧。”

    阿翁猛地抬头,难以置信地看向他。

    “回答呢?”

    “我……只在有限的次数内……有这个能力……”刚一回答完,却发现温舍有向那男孩走去的趋势,她马上改口,“知道了,我知道了。”

    她蹲下去重新码好砖,一用力搬了起来,绕过温舍踉踉跄跄地前进了。

    晚上回到营房,阿翁累得连饭也不想吃了,趴在床板上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亚斯说:“我现在才觉得你那句‘在集中营里互相帮助是活不下去的’非常有道理啊……”

    阿翁恨得在他大腿上掐了一把,疼得他差点叫出声来。

    苏联语教程被迫中止,阿翁很快睡着了,不过夜深人静时她又因为胳膊酸疼而疼醒了,用酸疼的左手揉着更加酸疼的右手。从窗户看出去,那个小楼的三楼窗户还亮着微弱的光,或许是那台灯发出的。

    该死的。

    有个看守会监督阿翁的工作量,这意味着从那天起她真的要这么干下去了。算他狠。随着时间推移,阿翁心里越来越火大。或许是看透了他只会死板地按章办事,而不是丧失人性和喜怒无常,阿翁不再像以前一样害怕一不小心就被他杀掉。

    温舍也隐约觉得那孩子没有那么怕他了,至少不是一见到他就发抖了。这很让人担忧啊,他有干过什么和蔼的事情吗?为什么她就不那么恐惧了呢?

    温舍承认她是个很有趣的小女孩,他认为也只是这样而已。他在集中营里压抑太久了,他太需要一些意想不到的事做他生活的调味剂。而她就可以满足他的这一需求,她很特殊,说话做事总是出人意料。

    所以才会不自觉地想接近她,但是只要接近她,必然是以看守长对犹太人的惩罚为借口。无所谓了,看她那一脸受了欺负的模样,也让温舍心情莫名的好。

    有时这份对于犹太人的特殊兴趣让温舍有些忧虑,但是想想,如果她生病了,他会毫不犹豫地下手杀她的。就是这样的,她是个有趣的调味剂,也只是这样而已。

    “温舍,我说话你听了吗?”恩什不耐烦地敲敲桌子。

    温舍点点头,想事情也不耽误他听:“所以你想怎么办?”

    “怎么办?活活打死呗——如果你也没有办法的话。”

    “我能有什么办法,我最狠的就是倒吊过来打脚踝”温舍无奈地说,“但是比这更狠的办法你一定用过了,我承认这方面我不如你。”

    “呼……”恩什出了口气,眼中带点狠意,“为什么有些犹太人就这么嘴硬呢?你不知道她有多小,差不多就这么高……”恩什比划了一下,又说:“居然忍受了这么多天不说一个字……”

    这也是个笨人,如果是那孩子的话,一定会有别的办法救自己。或许是恩什比划出的那个高度,让温舍又想起她了。

    他突然闪过一个想法:“你是说,有一帮犹太人藏匿了起来,定期从外界向犹太人区送食物、日用品甚至武器,方式不明,是吗?”

    恩什看起来很低落地“嗯”了一声。

    “然后被逮住的这个孩子不肯说出藏匿地点和输送方式——或许我有办法知道藏匿地点,而输送方式……运气好的话可能也能知道。”

    恩什疑惑地看了他一眼。

    温舍解释:“我这边有一个懂中医的犹太人,她曾经在对方不说一字的情况下审问出想要的答案,而且很确切。”

    “犹太人吗?还真是精通这些巫术似的东西……那你打算怎么办?把那个半死的带过来想必不可能了,所以?”

    “把这边的那个带过去吧。”温舍说。

    恩什点头:“我不反对,但是用你的车。”

    亚斯最近脸色不太好,鼻塞、咳嗽、头痛,但是与疫病无关。阿翁给他把了脉,发现是“风寒”。

    也会发低烧,也会死人。

    风寒,常选用麻黄、荆芥、防风、苏叶等解表散寒药——阿翁背得滚瓜烂熟,但是没有药。

    她从香囊里搜出一点夹杂的防风和苏叶,让亚斯嚼着咽下去,勉勉强强控制着他的病。

    她骗亚斯说这不是会传染的病,但是亚斯当然不信,只要是感冒都会传染,这点常识他是有的,于是自动时不时和阿翁保持距离。

    晚上睡觉时,亚斯也开始背对阿翁睡觉,阿翁对着他的背影看了一会,也背过身去,思考如果亚斯也死了,她该怎么办。

    由于工作量过大,阿翁这几天都睡得很沉,以至于没有感受到营房走廊的白炽灯被拉亮了。

    房屋被照亮大半,但是阿翁睡的那个角落依旧黑乎乎的。

    “过来。”温舍的声音把阿翁彻底惊醒了。

    似乎谁都知道那声“过来”是说给阿翁听的——就连阿翁本人也这么感觉,但是既然没提到底是谁,她就很想硬着头皮不过去。

    从来没有人在半夜被叫出去过,头一次发生的事情,总让人感到可怕。

    于是阿翁也没有动静,温舍也没有动静,白炽灯的电流声变得异常的吵,所有人都被阿翁的沉默惊到了——不要命了吗?

    亚斯紧张地晃了晃阿翁,但阿翁依旧没有反应,他只好对着门的方向说了句不太明智的话:“对不起长官,她可能太累了……”

    温舍那边静了片刻,开口:“那你过来吧。”

    阿翁心里一惊,亚斯居然就已经走了过去,站在门前。

    温舍不紧不慢地说:“我会掰着手指头数到三,在那之前给我过来。一。”

    骨裂的声音和亚斯的惨叫声让阿翁立刻爬下床板冲到了门口:“放开他!放开他!我会听你的!”

    温舍放开手,亚斯靠着铁栏门狼狈地坐下去,右手小指弯成一个可怕的角度,淤血使他的关节处发紫发红。阿翁还没来得及去查看他的伤势,就听门一开,一只大手伸进来把她拽了出去。

    当阿翁知道温舍找她去干什么的时候她几乎不受控制地脱口而出:“不可能!”

    温舍隐约感觉到这次以她自己的性命威胁她已经不管用了,或许另一个更管用:“那要我把他的十个手指全掰断吗?”

    阿翁怔了一下,权衡过后摇了摇头:“不可能……”

    听到这回答温舍倒是有点高兴,但是矛盾的是,他必须得到另一个答案:“那要我杀了他吗?”

    “你会这么做吗?”

    温舍倒是很诧异她这么问,尽管他没有表现出来:“你想试试吗?”

    被逼到绝路了吗?她对温舍的揣测就只是揣测,决不能拿亚斯的命来检验。阿翁攥紧拳头低着头,半响,松开了拳头:“我知道了,走吧。”

    她半天没有把头抬起来,肩膀抖动着,看起来非常的冷。温舍觉得,自己好像又把她折腾哭了。

    这一年来,她头一次踏出了集中营的大门,温舍把她双手绑起丢在汽车的后座上,自己坐在副驾驶,恩什在驾驶座上等候多时。他嫌恶地看了阿翁一眼:“上帝啊,可真脏,看来你这车回来之后要好好洗洗了。”

    阿翁双手捆在背后死死地抓着车座的软皮,已经没有心思去管恩什的羞辱。

    只能再干一次丧尽天良的事,或者牺牲亚斯吗?

    不,不一定的。

    想到这一点,她整个人都战栗起来——如果她本人不在了呢?

    这样的话,亚斯的性命不会因她而受到威胁,那个可怜的女孩也不用因她而背叛同伴。这是聪明的阿翁所能想到的,最后的办法。

    我真就如此弱小吗?没有任何反抗的余地了吗?

    我就只能按你们说的做,受你们摆布了吗

    不,不是的。在这一路上,什么都可能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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