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一千万年.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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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阴霾的天空笼罩着蜿蜒的渤海湾，海滨浴场遭到外星人破坏的程度虽然不大，却早已空无一人。浪花依旧阵阵拍打着海岸，但仅有的波涛声却使人感觉四周出奇的沉寂，沉寂得让人心悸，甚至有些恐怖。

    水下冒出一架小飞船，是“拓拓”钻了出来。它紧贴着海面平稳地向海边靠近，直至来到岸上。

    行驶在沙地上方，“拓拓”依旧超低空飞行，远处看去几乎紧贴着地面，好似在砂上滑行。“拓拓”里的天宿更是警觉异常，小飞船正自动行驶，而他的注意力几乎全部集中在了侦测系统上。掠过沙滩，未发现异常，飞船才小心翼翼地向市区静悄悄驶去。

    天宇的殉职家人并不知晓，虽然他们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得到他的消息了。按理说，距天宇执行任务时和家人最后一次见面到现在已一月有余，而艾融飞船的速度完全可以保证，无论处于地球任何地方，都能在不长时间内到达渤海湾——天宇总该抽出些工夫来探望一下吧？退一步讲，即使任务太紧难以脱身，起码也该发个讯息报个平安呀？然而，他这一去便音讯皆无。

    随着时间的推移，对天宇的担忧愈发深切。母亲坚持让“拓拓”守在原地等候儿子，而当谈起天宇时，她已经掉过好几次泪了。

    每当想起哥哥，天宿的心也总像被掏空似的，有时甚至冷汗直冒——这么长时间了，哥哥到底怎样了呢？不过天宿的担心虽然一点不比母亲和爷爷少，但大多时间还是强装着轻松，尤其是在他们三人谈论天宇的时候。

    “我哥一定是太忙过不来，而地球上的信号塔几乎被完全破坏，爸爸和小云他们不是同样没有消息吗？所以无法得到哥的回音并不能说明什么。”天宿总是这样劝解道。在劝解爷爷和母亲的同时，其实也在宽慰着自己，天宿多希望自己所说的就是事实，哥哥一定是因为某种原因才失去联系的。

    但是，爷爷和母亲对天宿的劝解不能认可，因为天宇的处境要比父亲和小云他们危险得多。残酷的事实令三个人深陷在阴郁的情绪中，难以自拔。

    对哥哥的忧心忡忡有时会缓解一些，不是因为别的，长期的避难消耗着“拓拓”内原储的生活物资，天宿不得不为船内5个人的生计操心了。天宇的安危固然重要，却不能帮上什么，只能等待，而等待的人总是要活下去的。在生存难以为继的情况下，天宿只能冒险出外去想办法。

    本次上岸寻找生活物资，已经是天宿一个多月以来的第三次了，而寻找的主要目标是食品。虽然在避难前，“拓拓”中储藏了不少食物，饮水又可以通过淡化海水解决，但毕竟躲避的时间太久，又救助着两位南美幸存者，食物匮乏在所难免。于是大家商议，在食品不足时，由一位南美人和天宿这两个精力、体力最为充沛的年轻人轮流外出寻找。这一次和前两次一样，天宿将其余四人托付给其他避难者之后，驾驶着自家的小飞船出发了。

    为保险起见，“拓拓”行驶的速度并不快，但还是转眼间来到市区。进入城市后，天宿又一次身临于那令人心寒的惨状之中。

    穿梭于废墟之内，才感觉“夷为平地”这个词在这里并不适用，因为原本巨大体积的建筑物在被摧毁后，留下了与它们身形相符的遗骸。行驶在数不清的残垣间，看到它们的形状却各不相同：有些堆积如小山，那是高高的建筑垂直坍塌后形成的；而有些则低矮但绵长，却是摩天大厦倾覆后的残渣……进入市区后，天宿发现有稀稀两两的地球飞行物，同“拓拓”一样盘旋于空中，地面上更有一些人在活动，他们也是来寻觅生活物资的——虽然外出有着性命之危，只是生存的窘境不得不让这些与自己境遇相仿的人，趁敌方暂时撤离时铤而走险了。

    又飞行了一会，“拓拓”在一处面积很大却较为低矮的废墟上放慢速度并回旋着。废墟本是一家超市，因为天津距北京很近，原来的省际空中交通网可以保证两市短时间的交通往来，因此天宿曾经几次光顾过，对它商品布置区的位置还算记得。凭着印象，天宿将飞船驶到曾经的食品销售区。

    食品区同其它销售区一样，被巨大的钢筋混凝土块所堆埋，但仍有幸存者来这里寻找食物。人们不知从哪弄来两根杯口粗的钢管，有几个人正协作着用它努力撬动着混凝土，而另一些人则由于找不到工具，索性用手在地上不遗余力地刨挖着。看到有地球飞行器驶来，这些人停下手中的“活计”，挥手向头顶上的天宿打起了招呼。天宿忙让“拓拓”降落，缓缓停在大家中间。

    见到天宿下船，人们好像遇见了救星，全都围拢过来。

    “帮帮我们吧，这些混凝土坨子太重，费了半天劲也撬不动啊！”

    “是呀，来了都快半小时了，一丁点吃的也没挖到，家里人都等着呢！”

    “好容易盼到外星人撤离，机会难得，咱们得快着点，这帮魔鬼不知何时就会回来的！”

    …………

    大家七嘴八舌地请求、议论着。

    天宿走出人群，扫视了一眼建筑废渣，搓了搓手，说道：“好吧，让我试试。”说完返回飞船。

    “拓拓”配有机械手臂，从火星上为妈妈采掘蓝宝石时天宿倚仗的就是它。飞船贴着地皮驶到一块相对较小的混凝土块旁边后落地停稳，随即机械臂被展开，对混凝土块开始推移。然而小飞船并非工程机械，机械臂只是辅助装备，面对巨石，显得单薄又纤细，费了好大力气，又在众人用钢管一并撬动下，障碍物才勉强被移开。

    天宿连续工作，又挪除了几块重物，但也耗费了不少时间。大的混凝土块被移走后，机械臂的功能终于得以高效率发挥。此刻，臂端伸出另一种部件，展开后形成一个小挖斗，挖斗对被移开大块下的渣土进行掘除，不一会儿，便露出了花花绿绿的东西。有几个人过去一看，兴奋地大叫起来：

    “是方便食品，有包装。终于找到了！”

    围观的人蜂拥而上，你争我夺起来。

    天宿看到有几个衣衫褴褛的老人和孩子根本无法挤进人群，便焦急地用话筒在飞船上大喊：

    “大家礼让些，这片渣土下面食品还有的是，咱们继续挖，肯定人人都能得到。不要抢了！”

    很多人退了回来，然而仍有几个对“拓拓”传出的声音置若罔闻，口中还喋喋不休：

    “谁知外星人撤离多久？都这时候了，谁管得了谁呀！”

    唠叨声虽然不大，但还是被“拓拓”收到。天宿急了，怒冲冲地对那几个人叫道：

    “是啊！都这时候了，地球都快灭亡了，你们难道就不知要团结吗？生命固然重要，但现在我们每个人，已不能狭隘地将自己看做是唯我独尊的生命个体，我们是地球人，是一个整体，‘我们’都灭亡了，个体短暂的苟延残喘又有何意义！”

    几个人不言语了，后退回来。

    “让老人和孩子先拿。”人群中有人高声说。

    “其余人跟我来，咱们继续挖。”天宿对着话筒说。

    厚厚的渣土好似一床巨大、严实的灰色被褥，但它还是被一点点揭开，更多人得到食物后返回来路躲避了起来，废墟上的人渐渐稀少，当天宿准备下船拿些食品时，天色早已暗淡下来。

    看了看飞船上的计时器，数字显示为傍晚6点。季节已进冬天，虽然天黑的要早些，但往年此刻只是天光渐收，明暗交替之时，然而，眼前的傍晚却已漆黑一片——天上的尘障长久不散，使得白昼灰霾，而傍晚却如同黑夜一般。人们已经散尽，偌大的这片废墟上，只剩下黑暗中的一架小飞船。天宿借着“拓拓”的照明，孤身走下飞船。

    地面上堆放着特意为他留下的食品，但是再次接触到真实大自然的天宿，心中却猛然涌起一种伤感，这种伤感甚至让人暂时忘却了恐惧，他并未急于取走食物，而是独立在了这片空旷、寂寥、黑暗的废墟之上。

    空气里夹杂着浑浊、刺鼻的气味，歪七扭八的断壁残垣在暗夜中显得更加丑陋，然而天宿非但不以为然，还将整个身心融入在了这片灾难后的地球环境中，他慢慢闭上双目感受着，感受着已失落很久的那份惬意，那份舒爽……

    突然，一个声音将朦胧中的天宿惊醒，令他的身体像触电般激烈地抖动了一下，浑身的血液似乎也猛然撞到头顶。他霍然睁开双眼，甚至不顾眼前那已苦寻半日的，让家人翘首以盼的果腹之物，便飞步冲回了飞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