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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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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刘福公公是南书房的主管太监,与皇上身边的吴公公是一对欢喜冤家。说冤家,这两人私下到一块就没有不拌嘴攀比的时候;说欢喜,又是这两人实在交好,拌嘴之后仍不忘照拂对方,好吃好用皆互相分享。这在南书房里不是秘密的秘密,南书房外却鲜有人知。宫中情谊罕有,便更觉珍贵,连我也对他们喜爱三分。
  中秋将至,宫廷内外都忙碌了起来。一边是皇帝要遵从祖制在中秋之前去天坛祭天,以祈来年风调雨顺,秋收丰实;一边是宫内的中秋家宴也要操办的浩大妥贴,以呈皇家一派祥和。是以近来宫中最忙碌的当属父亲这个礼部尚书了。
  “启禀皇上,祭天事宜臣已照以往惯例安排妥当。行程三天,銮驾已备妥,礼器也已如数置办。”父亲躬身等皇上回话。
  “文卿,你办事一向稳妥,朕向来放心。”皇上从桌上书简中抬起头,貌似不经心的问:“今年祭天,不如就让太子代朕前往,你以为如何?”
  父亲略想一瞬,便开口道:“自古祭天皆是天子的权利。天子受命于天,方能祈福天恩,散泽于民。”
  “太子吗,总是将来的天子。你说呢?”皇上接着问。
  “皇上说是,便是。”父亲作答,“臣这就准备太子辇架,择日出城。”
  我草草记录着皇上与父亲的商议。皇上并不见得对太子多么器重,却仍授他以天子之命祭天,是极大的殊荣与肯定。或许,也是为了稳定王氏一族的手段。
  在南书房,看多了百官之态,听多了百官之言,大概也明了了哪些是右相王显之的人,哪些是左相傅太尉的人,哪些是摇摆不定的人,哪些是从中而立的人,比如说,此刻正站在书房中与天子对话的父亲,便从来窥不见他对左右的亲疏。
  “禀皇上,近年中秋家宴,是否仍礼部督办?”父亲继续询问。
  “嗯,朕想着往年皆是皇后操办,礼部协办。今年起,由庄妃督办,礼部协办吧。”皇上仍旧说的不轻不重不急不忙。这倒既是意料之中也是意料之外。后宫向来是皇后独大,一切统揽,庄妃独宠却也不曾分权,这一授命倒是罕见。
  “是,臣知道了。”父亲也依然垂首恭顺作答,“若皇上没有其它事情,臣就下去办差了。”
  “去吧。”皇上懒散的潜他下去。
  我于眼角瞥了一眼走到屋外的父亲,琢磨着,这两个差事可都不好办。太子出行,虽以天子之名祭天,却毕竟不是天子,分寸拿捏之处,既要显出天家威仪,又不能完全予以天子风范,全在分寸细节之中。皇后独权已久,宫种各处皆是她的人,如今庄妃接管,必定处处制肘。父亲思虑甚缜,太子祭天应该不是难事,只是这后宫开宴,却与后宫势力牵扯颇多,能不能助庄妃办的风光不输人,就不好说了。
  皇上借中秋之名,既安佛了太子一端,又免了皇后权仪。表面上看是权宜,实则皇上的心思断比这面上更为深厚。这颗在朝堂上赏给了王氏的定心丸,玄机为解。
  “呃。”总算忙完了一天,抬手撑一撑胳膊,觉得僵直酸痛,肚子也终于耐不住嗷嗷叫起,我于是收拾了从南书房出来,往住处回去。想着到了厢房,让秋实给我揉揉才好。微风吹过脸面,我边走边将今日在书房所听所见一一理顺。朝中错综复杂的关系极为深奥,世家亲疏大多可以追述到前代乃至几代关系,在朝中立足已久,盘根错节,虽荣宠有别,要撼动,却又千丝万缕相连。新晋官员,多是科试选拔,相较于世家势力,他们往往更加锐意杀伐,要在这已经被瓜分所剩无几的权势中谋得一席之地。王氏一族往往更重视这些官场新贵,常常帮扶拉拢,连皇上面前都不避讳。武将之中,几个曾经带兵打仗的老将军都已行将就木,放眼望去,苏焕文风头正劲,在军中威严无二。不过,他到底也秉承武将风气,对朝堂之事并不过分上心,只一心习武练兵。王家虽有意拉拢,皇后曾要将二公主李淑许配与他,奈何被庄妃搅了如意算盘。如今长公主在庄妃宫待嫁,朝中皆以为苏焕文是庄妃女婿,只不过我看他武人心思,只认戎马,不认裙带。
  想着想着就走到了院门口,冷不丁的被眼前冒出的人影吓了一跳。
  “裴姑娘回来了。”王一公公不知什么时候窜到我面前,作势给我引路。
  我扶住心口,惊讶探到:“王公公这忍者神功练就的越发好了,长此以往,便可遁身匿迹了。”
  王一不好意思地回头望我:“是姑娘想得太入神,没有察觉到奴才。”
  我也忍不住好笑,一面想着,李桢自打去了督练营,已有半月未现身,怎么今天有时间来看我。一边随着王一公公往院内走。刚行过门厅,便见到李桢果然在院中等我,桌上还放置了酒菜。
  他见我进来,便从石凳上起身,迎我落座。半月不见,他眉宇又添了几分刚练之色,唯独一脸白净,叫人生生不相信,他这是从营房回来。这一副好皮囊,我愤愤地想,难怪迷倒了那么多姑娘。
  “王一吓着你,你瞪着我做什么?”他似以整暇的问,一边抬手帮我斟酒,布菜。
  “我在看三皇子这张俊颜不知招揽了多少裤下之臣。如今军中操练这么久,怕是要想煞那些莺莺蝶蝶了吧。”旋即危险的睨了他一眼:“说,回宫都去拜会了哪些姑娘啊?”
  李桢也不作答,只徐徐摇头,望着满桌的酒菜,促狭的说:“明明没有备醋啊,怎么酸味儿这么重。”
  我翻了翻眼,瞅着桌上的酱色排骨,对他说:“瞧,这不是用醋做的。”
  他呵呵笑出声来,一本正经得说:“是,果然是糖醋的。既酸又甜!滋味妙不可言。”
  我也笑出声来,脸上却经不住红了一片,只好转开话题:“王公公再练就下去,便可以羽化了,走路呼吸皆静不可闻。”
  “我看十有八九是你又想心事想得太过。”李桢看着我,略有一顿,满眼皆是温柔,“跟你说过多少次了,不用操心过度,凡事有我。”
  我心安理得的吃着饭菜,抬眼看着他,“是,莫彤遵命。”
  他无奈的在我颊上一捏,便不再多言。我酒足饭饱,只简略的将心中所想到的事一一告诉他,有些他略微点头淡淡示意已经知晓,有些又示意我详细说给他听。只是在我看来,我所知道的事情,他大多已经知晓,我也不细究他从何而知,只简要的将我的看法观点说个他听,有时他赞同,有时他不赞同,却也不与我争辩。这个人心思极细密,却又一切皆淡然,言谈间总是几分笃定神色,将我的疑虑担忧不安挂念一并打消。
  我看着他手上因握剑产生的茧子,不自主的摩挲几下,低头听见自己说到:“世人皆盼风调雨顺,我却日日盼着狼烟四起,又害怕战争真的来临。你说,我该如何是好。”
  李桢并不言语,只反手将我的手握住,定定的说:“如你所愿,北边传来消息,突厥最近在凉州境外囤积兵马粮草。这一场战祸,看来不远了。”他眼底一片冰封,却黑色瞳孔却又有星芒闪过,却仍旧微微淡笑,将我的手握的紧了些。
  我静静看他,片刻,又低下头去,将心中不安眼中水汽皆强行压下。再抬首,已换上了然笑颜,“如此,便不枉桢郎一番辛苦了。”
  顿了一顿,又将心中担忧说出:“如今朝堂,除你之外,也只有太子能受命出征。倘若他请战,便不知皇上会如何定夺。”
  李桢轻扯嘴角,漾出一个冷冷的笑容:“他们,舍不得的。”
  我心下一紧,是阿,命悬一线,战杀疆场,是何等的危险。我不自觉地握紧了拳头:“桢郎,如此,便不负舍得,有舍有得。”


☆、17. 太子行 突厥犯

  太子一行浩浩荡荡的出了皇城,我随着皇上站在金阙殿前,与大大小小的官员一起,目送他们远去。阳光洒在皇城青砖上,反射出耀眼的光芒,太子的背影仿佛拖了一条长金色的尾巴,迤逦潋滟的在明晃中显得不真实,显示出仅有储君才有的荣华,又隐约可以窥见帝王才有的锦绣。
  皇上表情深邃,看不出喜怒,众人亦不敢冒然出声。
  诚如先前所料,太子授命替皇帝祭天的消息小小的震动了一下朝野。王氏一族预料之中的欢欣雀跃,有几个老臣在南书房议政时连赞太子恭孝仁义,有帝王之风。皇上闻言只是笑笑,并未表示极大的赞同,却也丢下一句“太子仁义,朕亦欣慰。”
  我抬头瞥见右相王显之不置可否的皱了皱眉,却不曾多言。
  我虽然资历尚浅,自小从父亲那里也听了许多当今圣上的故事。李氏建朝已有三代,到了第三代,天下已然太平。作为第三代的掌权者,皇上既无平定天下的义务,也没有封疆拓野的雄心。一时间,天下归心,歌舞升平,皇上倒是享了现成的贤明名声。我年纪小的时候不知天高地厚,缠着父亲问:“那皇上是个好皇上吗?”父亲常常被我问的无奈,总是微微蹙眉,淡淡的说:“是好皇上。”
  渐渐长大了,我不再问这样憨傻并且有可能致祸的问题,却已经明白了,太平盛世的天下更难守护的道理。随着安泰消失的是人们心中的紧迫感,随之而来的便是奢逸娇宠,不思进取。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皇帝必须是那个心存忧患,未雨绸缪的掌舵人。世人在享乐,他却要清醒,要洞观时局,瞄着边疆的动静,促着海内的生产。如此,便可以使国力强盛,再危乱动荡之中仍有岿然不动的实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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