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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子夜的时候,浑厚的钟声缓缓自宫殿的一侧传了出来,仿佛被冬夜的湿气沾染了一般拖拉着沉重的尾音。平静的空气忽然渗入了细微却规律的震动,波浪似地一阵阵激荡着原本平静的空气。此时奈雅正走到窗边推开了窗子,那紫色睡袍的长袖就被风舞了起来,发出了轻微的摩擦声。她的头发微微发湿,暗红的眼笔直地看着远处,那搭在窗棂上的右手就紧握了起来,骨节看起来突兀得厉害。
隐约的水声在寒风里渐渐停下,然后一阵衣料的响声过后,熟悉的胸膛便贴上了她背,一双手臂则慢慢环上她的肩膀。奈雅收回视线侧过了脸,红色的眼睛里映着苍晓平静时显得有些淡漠的脸。
“这样三五成群的走出去应该有着什么目的吧?他们这是要去哪?要做什么?”她问道,视线迎着那双猩红的眸。
“你认为他们的目的是什么?这样三五成群的数量一般的镇子是招架不住的吧?”苍晓反问,用右手轻轻扼住了她的下颚,吻了下那微张的唇,“仅仅为了食物的话,根本不需要动用皇族麾下的士兵——长老院不会允许,我们也没有这种兴致;只有在与对等立场的势力周旋时,我们才会如此‘劳师动众’。”
“那就是说有什么事发生了?”
“算是吧,这些日子边境的地方似乎有些异常,很多血族都莫名其妙地失踪了。我认为有必要弄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
“边境是指荒芜区?那里的话通常会有猎人经过,而且级别都不低。会不会是遇到他们了?那样的话会‘失踪’也很正常。”
“你对血族还真是一如既往的冷漠,我原本以为到了现在会好一些。”苍晓说着伸手拉上了窗,猩红的眼底有着笑意,“猎人对我们而言确实是比较棘手的存在,我们也从来没有小看过他们,只不过我从来没有听说过能赤手空拳将血族分尸的人类,所以我认为这事和猎人没什么关系……至少和人类没什么关系。”
“赤手空拳?”显然有些怀疑自己所听到的,奈雅有些惊讶地说道,“你是说赤手空拳将吸血鬼分尸?”
“目击者确实是这么描述的,而且打斗的痕迹也充分证明了这一点。”苍晓顿了下若有所思地说道,然后拉过她的手坐到椅子上,让她坐到自己的大腿上,“奈雅,在人类里有没有关于‘月圆之夜’的传说?你听过‘狼人’这个名词吗?”
“嗯……那应该是个非常古老的种族,至少据我所知‘狼人’已经灭绝了。”
“不是灭绝,一直没有现身而已。”
“不会吧,你是说真的有人类一到月圆之夜就变身成狼?”奈雅狐疑地笑道,眼睛却看着看着脚尖。她沉思了一会儿,然后抬起脸看着苍晓说道:“你不会是认真的吧?”
“我的样子像在说笑吗?”苍晓应道,然后将侧脸贴在她锁骨的位置,“我很庆幸把你变成了血族,虽然我明白这对你而言并不是件轻松的事。但是人类即将面临不幸了,狼人一旦不再坐以待毙了,他们的残暴可比血族的胃更可怕。”
“那你觉得我打得过他们吗……一对一的话。”
“以前的话,恐怕凶多吉少,因为他们的强壮是你无法预料的;但是现在,逃命的话,应该不难。”
“那我是不是应该感谢你?”奈雅抱住了他说道,顺势将脸别在了一侧。她看着外面变得发灰的天色慢慢合上了眼,那微微张开的唇间就缓缓探出了齿——将那嘴唇衬得鲜红……
一个月来了又去,但这个冬季却仿佛裹足不前,一直持续着冰雪和低温。一辆华丽的马车趁着黑夜在森林里疾驰而过,那杂乱的马蹄声搅动着寂静,仿佛辨得清沙石滚动、草飞枝断的声音。一个女人的脸从那被帘幔半掩着的窗口中露了出来,她似乎在哼着什么歌,嘴唇微微颤动着,而猩红的眼幽幽看着外面的一切——随意地,又有些茫然地。那歌声空灵而又清晰,但却哀婉得像是在祭奠着什么,透着股散不开,研不透的凄凉。
这夜,苍穹之中的月是圆满的;这夜,寻得到鸟啼虫鸣、寻得到鬼魅暗影。而在她身后渐行渐远的城池里,有着与此情此景格格不入的狂欢与热闹,那鬼泣一般的尖叫与笑声在暗夜里显得格外得瘆人。
“啊,我忽然有些怀念年轻时的光景了,那时候我可是很喜欢参加这种交际舞会的——夜总是太过短暂,而白天又显得漫长和难熬,每一次太阳升起来的时候我都会亲手把自己埋在泥土里……至少在属于我的那个年代,墓地比床有魅力得多。”女人忽然撇了下嘴说道,一手托着下巴,一手摆弄着层叠的裙摆,“或许我不该带你出来,伊夫斯,你这个年纪,正是享受舞会的时候。”
“我并不喜欢那种气氛,大人,相反我很荣幸能与您同行。”伊夫斯欠下身行了个礼说道,表情谦恭而又带着过分的郑重。
“你应该试着有个女人,那样你也许会变得体贴一些。”女人看向窗外微微笑道,“你猜苍晓现在会是什么表情?呵呵,他一定在为无法脱身的状况感到不悦吧……长老院的那些元老们也确实尽职尽责了,明明知道这个男人的仇恨,竟然还能以他的名义办起了舞会……我不再的这几百年里,果然很多事情和以前都大不相同了。”
“您这次趁机离开,安罗德大人一定会感到不安吧,但他无论如何都不会想到您会西行。”
“呵呵,他现在的心思都在女人和过去上,这样的‘不辞而别’最多也只是会让他疑虑。呐,你难道没有兴趣知道我这次西行的目的吗,伊夫斯?”
“……我只是单纯的认为您不会回答我类似的问题。”
“没有试过怎么能确信我不会回答?”女人舔着唇问道,口吻里有种魅惑。
“……我能知道您这次出行想要做些什么吗?”伊夫斯顿了一会儿说道,严肃的脸上眉头早已拧做一团。
“叙旧,顺便看看苍晓的未婚妻。”她扬声说道,继而轻声笑了起来,那笑声就像刚刚的歌声一样空灵,但摈弃了凄清与哀婉,剩下的只有诡异。
马车依旧在深夜里狂奔,车轮那“碌碌”的声音混合着铿锵的马蹄声在冰雪中回荡了起来——就像要惊醒所以或冬眠的、或沉睡的生命一样——以想要惊醒死人的杂沓声。月光下有身影影影绰绰,跟随在那辆华丽的、漆黑的马车之后,宛若尾巴一般紧紧相随。
一处较为稀疏的树林里,伴随着几声尖锐的马匹的嘶鸣,马夫拉紧了缰绳令马车稳稳地停了下来——于是那渐渐安静下来的四周就只剩下几声马匹的浅踏。雪似乎已经停了,风也不及以往般凛冽,昏暗里若不是马匹呼出的白色的热气以证明那是个活物,或许此刻静止不动的一切寻不到任何生气。
时间一分一秒地走过,天色一点一点地灰白,在晨曦照亮大地前的一刻钟,四五只巨大的身影忽然从四周窜了出来——缓慢而机警地靠近着一动不动的马车。他们的骨骼异常强壮,颌骨突出,眼眸发蓝,背部和手掌生着稀疏的毛发;他们酷似人形,却比人类高大得多;他们头似狼型,却生的丑陋和残暴——若是从外观上看去,或许没有人愿意靠近他们,至少他们周身散发出来的暴戾之气让人望而生畏。
车厢的门忽然被缓缓推开,只见伊夫斯走了出来,然后回过身恭敬地接过了女人那凝脂般的手。他的脸上依旧是严肃的表情,但此刻除了严肃还有毫不遮掩的、不容亵渎的杀气。
“看看这些熟悉的面孔,我感觉自己仿佛一下子年轻了几百岁。”女人抿着唇说道,猩红的眼眸在几只“怪物”身上来来回回。她忽然扯着嘴角轻浅地笑了一下,然后转向右侧对那只较为低矮的狼人说道,“埃德温还好吗?嗯,那个叫拉里的小鬼应该已经长成大人了吧?……呵呵,真让人怀念呐,真是熟悉的场景。”
“你知道拉里?”狼人问道,声音嘶哑而充满质疑。
“啊,是啊,那时候他可是非常绅士,虽然年纪不大,却像模像样……很招人喜欢。”女人笑得很甜美——似乎回忆到了什么——扬声说道,“难道他没有告诉过你们偷偷尾随一位女士是很失礼的事?还是说狼人这些年来都没有进化、而退化得更低俗了?我想,他们至少应该告诫过你们不要招惹皇族的人吧?还是说你们的大脑一并在阴暗潮湿里发霉萎缩了?”
“我们已经受够了,吸血鬼,这次轮到你们滚到阴暗潮湿里畏首畏尾了!”那狼人低吼着说道,这时其他的狼人也纷纷嘶吼起来——那压抑在喉咙里的声音听起来就像愤怒的咆哮,但在此时起到的只有恐吓的效果。
他们压低了身体似乎想伺机发起进攻,但相互交错与互不退让的视线让这种意向变成了长久的对持。他们没有冲过去——也不敢贸然冲过去——因为女人的獠牙已经完全探出,而她身后的男人随时都有发起攻击的可能。天色渐渐亮了起来,太阳终于突破了地平线在这片大地上投下了第一缕光芒;天边是橙红色的,那被染成了金色的云朵自远处铺叠开来,仿佛被那热度侵染一般不停地燃烧。
“果然还是进化了呢,如果多数狼人都像你们这样可以随意变身,还真是个不小的麻烦。”女人忽然低声喃喃着说道,然后压低身子冲了出去。她那金色的瞳仁里狼人的脸瞬时放大,只听“嘭”的一声闷响,下一秒那巨大的身躯就被她反钳住手臂压在了身下。
其他的狼人见状扑了过来,但却都在靠近女人的时候纷纷轰然倒地——他们挣扎着,咆哮着,抓咬着,但最终却倒在地上一动不动——他们的胸腔上出现了一个不大的洞,那洞虽然不大不深,却似乎无法愈合,唯有血想喷泉一样不停地喷溅出来。只见伊夫斯甩了下手臂狠狠攥住了右手,那一团紫红色的肉团——或者说近似于器官的肉体——就“吧嗒——吧嗒——”地滴落下来,像垃圾一样堆在了沾染着鲜红的地面上,模糊不清。
“回去替我向埃德温带个好,就说‘卡尔很期待与他的再会’”女人压下身子对着身下的狼人说道,白皙的手机狠狠插入了被牵制的手腕和肩膀,“你最好顺便记住下次不要对皇族出手,你们即没有这个资格,也没有这个能力。”
她说罢猛地从狼人身上跳了起来,不到一秒便出现在了马车的旁边,幽幽地看着伊夫斯。
“把外衣脱掉再坐进来,”她一边自行走近车厢,一边冷冷地说道,“我讨厌狼人血液的味道,无论闻过几百年都无法忍受那种腥臭。”
明亮的朝阳已在尽忠职守地散发热度,大地上苍茫的冰雪似乎正在缓缓消融。一阵大风吹散了四周血的味道,也带来了冰雪的清凉,于是在这静谧的晨曦里这辆华丽的马车渐渐动了起来——它迎着刺眼的光芒不急不缓地踏过一地冰冷,至于身后那一片斑驳的血迹和尸体,就仿佛融入了大地,不曾有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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