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第３章

结实的手掌，带着挑逗地爱抚着；湿润的唇齿，混合着血腥啃咬着。一场欢愉过后，奈雅靠着苍晓的胸膛沉沉睡下，那蜷曲着的身体看起来若不是被胳膊环住，就仿佛会挪到床侧一般。

    大概午夜的时候，伴随着一阵悄然袭来的寒风，她睁开了眼，随即翻了个身握住了倚在床侧的剑。这完全是下意识的动作，只不过她并没有这种自觉。此时她半睁着眼懒散地打量着剑柄，握着剑的手缓缓松开，然后缓缓垂在了床侧。

    以血族的身份醒来之后，苍晓对她说过必须放弃这把剑，因为吸血鬼使用抗吸血鬼武器最终伤害的还是自己。她知道他说的是对的，但是手掌却仿佛无法摆脱剑的触感一般只渴求着紧握的感觉。单手握住剑柄然后拉剑出鞘，她看着通体泛青的剑体微微蹙了下眉，随即翻身下床，站了起来。

    “我说过那种东西还是扔了比较好。”

    低沉的声音忽然响起，奈雅循声看去，正对上苍晓那猩红的眼。

    “今天怎么回来的这么早？关于我的事已经和长老院解释清楚了？”神情里的诧异一闪而逝，她抿了下唇笑道，“还是说已经懒得再费口舌了？”

    “该说的已经都说了，剩下的事交给伊恩去做就可以了。”苍晓说着走过来握住她握剑的手，然后将剑横在了彼此之间，“倒是你我一直放心不下，总觉得一旦放任不管，就不知道会做出什么过分的事情。”

    “现在的我还能做什么？难不成你担心我做回猎人？”向前倾着身子说道，奈雅的胸腔就抵在了剑刃上，与其接触的皮肤就变成了即将破裂般的透明。

    在血族里，确实有一小部分人作为吸血鬼猎人生存着——他们有些是人类与吸血鬼的所生孩子，而有些则是因故叛离了血族、或被血族所追杀——但是这些吸血鬼因为既不被人类所信任，又不被血族所接纳，所以很难找到容身之地，只能一生颠沛流离，最终难逃被残杀的命运。这类猎人像是禁忌一样很少被血族提起，而人类之中只有猎人知道他们的存在，但却因为怕引起一般性的恐慌而对此都缄默不言——约定俗成一般。

    “即便是做回了猎人，你也是我的人。”苍晓低声说道，手腕微微用力将剑带了下去，那青色的刃就斜在了地面上。

    “那样的话说不定会死在我的手上。无所谓吗？”

    “那样的话我宁愿死在你手上。”苍晓说着用另一只手揽过她的腰，吻住了她的唇，另一只手就抚上她的臀半揉半掐地摩挲着。

    “这么早回来不会是因为这种事吧？”嘴角微扬，红眸弯起，奈雅讪讪地笑道，“你最近变得有些黏人了……是发生什么事情了，还是你的本性就是如此？”

    “不喜欢吗？”

    ——那低沉的声音带着玩味儿般的笑意，在寂静之中激起了波澜，也点燃了那双猩红里的金瞳。

    “只是觉得奇怪。”

    ——贴近的身体，伸出的双臂，然后响起了金属跌落的声音，宛如冬夜的寒冰一样冰冷而刺人。

    相拥的身体，交缠的唇舌，他吻过她的胸口、她的锁骨、她的脖子，然后抵在她的耳边呢喃道：“为我生个孩子吧，奈雅，我们的孩子。”他的手滑过她的腰、她的臀、她的大腿，然后含着她的耳垂低声呢喃道：“我爱你，奈雅。”

    窗外正纷纷扬扬下着小雪，那细小的冰晶安静地坠落着，在皎洁的月光下像是要与星星交相辉映一般泛着明亮的光。远处那大片大片高矮不一的树木俯首一般伫立在稀薄的白色之上，它们光秃着枝干、伸展着臂膀，像是虔诚的信徒祷告一般静默而又肃穆。这夜的风微微送来了寒冷和干燥，也带来了远方的躁动和不安。

    这躁动似乎来自于四面八方，无法细分，但西面尤为清晰，似乎还混合着血腥的气息在暗夜里不停地颤动着。

    阴暗的城堡，清冷的殿堂，月光透过不规则的玻璃窗在白色的大理石地面投下了深浅不一的暗影。这里是斯迪瓦特的城池，隶属于西方吸血皇族的领地。这夜，这个活了数百年的男人正自斟自饮着，结实而略有枯槁的手指紧紧地握着注满鲜红的杯子。他的眼睛微合，神情凝重，仿佛一位陷入迟暮的老者在回味着什么——孤独地，而又寂寞地。

    耳边的寂静缓缓透出了厮杀的悲鸣，视野里的幽暗渐渐被鲜红所氤氲，他此时仿佛站在陡峭而潮湿的高山上，身姿笔挺地迎着凛冽的寒风和浓重的血腥。在他的面前，数以万计的吸血鬼和狼人对立而视着，他们咧着嘴，呲着牙，挥舞着尖利的指甲；数以十万计的吸血鬼和狼人厮杀着，他们奔跑着，打斗着，将牙齿和手掌刺入对方的脖子和胸膛；数以百万计的吸血鬼和狼人死在了白昼与夜的交替，他们疯狂着，挣扎着，以沙土和尸体的姿态迎来了隔日的日光与月华……

    只有不足千计的血族活了下来，然后以胜利者的身份跪在了一个女人的面前——自然也包括他。他们崇敬她，畏惧她，视她为神明，也因她身体里流淌的血液而战栗，而颤抖，而发狂。那份猩红便是血族的王，好比嫣红的罂粟花，吸引的，诱惑的，却带着引致毁灭的华丽与妖冶。

    “我爱您胜过自己。”

    ——一个男人这样说，最后却流尽了血，死在了悲愤与不甘之中。

    “我愿意跟随您直至生命终结。”

    ——一个女人这样说，最后却发了狂，死在了自己孩子的怀里。

    那他当时又说了什么，许下了什么样的诺言？那仿佛誓言一般的话语、诅咒一般的束缚，到底是什么？他闭着眼，暗色的嘴唇微微地颤抖着，手指也微微颤抖着，那杯红色的液体就轻轻地荡着——激起了淡淡的涟漪。

    “挣扎吧。”他忽然扬起头看着圆拱形的顶棚，睁大的深红的眼缓缓变成猩红，于是尖齿探出颤抖的唇，随即是嘶哑阴冷的声音，“挣扎吧，挣扎吧，在流尽最后一滴血之前，让我再赌一次吧，我的王。”

    他说罢低低地笑着，那哭泣一般断续的笑声就像低鸣一般低回在清冷的大殿，久久不散。

    我愿为你流尽最后一滴血。——那时的他跪于她的裙边这样说道，却在不久之后封了那口红色的棺，亲手将她沉入了茫茫无际的漆黑的大海。

    然而此时，就在这座古堡的南侧，在那片遥远的嶙峋的山地之上，残杀正披着夜幕的阴暗悄悄上演。那里有两只颤抖着的嗜血的兽，其中一只正用左手死死捂住右肩被撕裂的伤口，那完整的右臂就斜斜的躺在他的面前；而另一只正弓着身子，捂住不停向外流血的腹部，那汩汩的猩红从拳头大的伤口里涌了出来，似乎还带着类似肠子般的肉块。

    他们面对的是一只类似狼型的怪物，有着狰狞的面容、高大的体格、强健的肌肉、和一双残暴的深蓝的眼睛。他的身体早已被血迹沾染，双手和双臂像是被泼了红一般滴着殷红的血——只不过那不是他的血而已。

    “真是见鬼了，不是说他们已经死光了吗？”捂着胳膊的吸血鬼咬着牙说道，然后斜了一眼天上的月亮，“再说今天也不是满月。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吗？”

    “要是知道今天就翘班了……唔，还用受这份罪？”另一只吸血鬼弓着身子说道，似乎支持不住猛地跪倒在地，“照这样下去估计要没命了……狼人还真是粗暴……”

    “省点力气吧，等逃出去再感慨也不迟。”

    “到时候有命再说吧……”

    话音刚落下，只见那庞大的身体以极快的速度移了过来，几乎同时那满是铁锈味儿的手掌自上而下狠狠地拍下，于是只听一阵骨裂血崩的闷响，那跪在地上的吸血鬼就木然倒地——原本完整的头颅变得血肉模糊，而且被打飞了大半。

    “既然被看见了，你们就不得不死了。”那巨大的兽甩了甩粘稠的手掌，转向捂着胳膊的吸血鬼说道。他说罢压低着身体咆哮了一声，然后踏过脚边的尸体冲了过去，在几秒的厮打与追逐之后，混合着一声沉闷的化沙声，那只吸血鬼的左臂也被生生撕掉，失宠一般躺在了血迹斑斑的地面上。

    “你应该庆幸遇见的是我，血族。”他掐着嗜血的兽的脖子，盯着他渐渐失去光泽的眼将他举离了地面说道，“我的性情比起我的同类们算是温和的了……所以，轻松的死吧。”

    手掌紧握，血液四溅，滚动的头颅，沉闷的声响，那清冷的月光下就只剩下了一个巨大的身影——突兀地，而有着暴虐地。

    “你的手法确实粗暴了一些。”浑厚的声音忽然响起，随后一个带着宽延冒的男人从黑暗里优雅地走了出来。他咧着嘴笑了下后，将手里的衣服和毛巾抛给了那头怪物，半开玩笑地说道：“把血迹擦干净再穿衣服，雷顿，如果白衬衫染上了血迹你就光着身子回去吧。还有……这之前你至少恢复人类的样子吧，我可不想和现在的你站在一起。”

    “你这次出来埃德温一定高兴坏了吧，拉里。他现在一定窝在温暖的床上庆幸把你这个啰嗦鬼打发走了。”怪物接过衣服懒懒地说了一句，然后那深蓝色的眼睛缓缓变成了人类的样子，高大的身体也随之变成了人形——或者说，“恢复”了人形。

    他的外观看起来好似一个十四五岁的男孩儿，有着干净利落的短发、漆黑漂亮的眼睛、以及略微消瘦的、肤色白皙的身体。

    “胆子不小，敢说我啰嗦。”拉里说着毫无预警地伸出手拍了下他的头，使得他一个踉跄差点儿扑倒在地，“快点儿穿好，我可不想在这种地方耽搁太长时间。如果一会儿再碰见血族，我不准你出手了……我可只带了这一套衣服，再撕裂的话你可就真要光着身子了。”

    “又不是我的错，谁让他们把我当猎物。”雷顿穿着衣服嘟囔道，然后蹲下身子挽着裤腿，“衣服不合适，拉里，有些大。”

    “等到了城镇给你买新的，所以就先将就一下吧。”

    “你知道这次埃德温找我要做什么？我可不想因为叙旧这种无聊的事走上一个月。”

    “哈哈，如果这话被他听见了，他可是会哭的。”一手搭在雷顿的肩膀上，一手按了按冒子，拉里仰起脸大笑着说道，“别总一副一本正经的样子，小心让女孩子讨厌，哈哈。”

    “你还没回答我的话呢，拉里。”雷顿不自在地动了动肩膀说道，但却没能脱开那只有力的手臂。

    “这事啊，他想见你是肯定的了……哈哈，但不是全部。”拉里饶有兴趣的看着别过脸的雷顿，咧嘴笑道，“‘躲了那么久，也是时候出来透透气了’——大概就是这个意思……”

    “早就该出来透透气了。”男孩儿小声喃喃着，清冷的月光下，是一张清秀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