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 婚约与车祸

季节逐渐进入盛夏，炎炎暑气总是让人不想动弹，一动多了便汗流浃背。

    只是在这种本应赖在空调房里偷懒的时节，草莓却突然变得忙碌起来。

    墨如深自从出院以后，手头的工作仍是像山一样压下来。虽然嘴上说过要放手休息，但这么一大摊子事也不是说放就能放的。林映雪从方烨那儿知道了他的情况，又是骂他不懂爱惜身体，她想着要曹湄好好盯着他点儿，可曹湄却像受了传染似的，也忙得不见人影。连墨如深也说不清她究竟在忙些什么，只是最近见面的机会的确少了许多，有时去咖啡店找她，她也总是不在。店里的两个女人应该是知道她的去向，却也对他一致保密。

    直到将近一个月后的某一天，墨如深才突然发现，曹湄这段时间似乎晒黑了许多。

    “你在做日光浴么，真打算晒成黑莓？”墨如深忍不住发问。

    曹湄抿嘴一笑，没有回答。她坐在他家的沙发上，搂着小咖啡的脖子，一手挠着它的下巴——小家伙又长大了好多，应该叫它大咖啡了。

    她今天的心情似乎很好，墨如深饶有兴味地打量着她。

    “你最近究竟忙什么呢，还不能说吗？”

    “现在可以说了。”她笑嘻嘻地说着，掏出一样东西交给他。

    墨如深接过一看——竟然是本驾驶证。看到证件上曹湄的照片，他不由惊讶了。

    “你是学车去了？”

    曹湄笑着点头。

    墨如深愣了几秒，不由失笑。

    “原来如此……为什么还保密？”

    “我怕过不了丢人嘛，谁知道居然一次就过了。”

    他笑，“难怪你晒黑了……”

    “嗯，早知道不要夏天学，简直暴晒。”

    想起她曾经说过要去学车的话，可没想到她竟真的就去学了。顶着这样的烈日，每日赶来赶去坚持练车，一次性通过考试……可以想象她对待这件事有多认真。

    “……很累人吧？”

    她却微微一笑，“万一我们咖啡店将来生意做大了，要开车送外卖呢……我就当学一门手艺了。”

    他看着她，神色间有些许的感动。

    “去兜风吗？”

    曹湄一愣。见他拿起车钥匙晃了晃。

    “你来开。”

    “真的？……好呀！”曹湄有些跃跃欲试，心里却也有点忐忑，“你……放心让我开啊？我才刚拿到证，还没上过路呢……”

    “嗯，身家性命，都交给你了。”

    他的脸上挂着那种熟悉的淡淡笑容。曹湄的心里仿佛被什么东西填充了似的，变得异常充盈和饱满。

    当然，那天曹湄的首次驾车经历实在算不上完美。一冲一停的行驶方式，龟速般的前进速度，永远不记得开的转向灯，被身后的车连按喇叭连续超车……用墨如深的话来说，就差没让他犯心脏病了。后来这事儿又被身边的朋友们嘲笑了好一阵，害得曹湄很长一段时间没敢再摸方向盘。

    那以后，日子好像又回到了正轨。上班，下班，偶尔约会。

    直到某个夏末的午后，一通电话打破了原有的平静，仿佛混沌原理中的那只蝴蝶，只在此时轻轻扇动翅膀，便在彼时搅起一场风暴。

    但在当时，这却是谁也预料不到的。

    手机上显示的是陌生号码，但曹湄一下就听出了对方的声音。轻柔动听，却又带了点怯意的细弱嗓音。

    南雅楠竟会给自己打电话，曹湄多少有点意外。而她在电话里说的话，则更令她意想不到。

    “草莓，我要结婚了。”

    “真的？恭喜你啊……”初时的惊讶一过，曹湄便说起客套话来。毕竟雅楠和边桐原本就有婚约，结婚也是早晚的事。“什么时候？”她又问。

    “还没定，快了吧。草莓……我有事想请你帮忙。”

    “什么事？”

    “我想请你做我的伴娘，好不好？”

    曹湄这下才是真正惊讶了。

    最后曹湄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含含混混地应付了几句，便挂了电话。之后她转头看着坐在对面的墨如深。

    今天是他难得空出来的休息日，两人带着小咖啡驱车出行，他这身体受不了难耐的酷暑，两人便找了一处郊外山脚下的茶楼。此地绿树成荫，从茶室的二楼望出去，满眼都是翠绿，令人心旷神怡。被青山滤过的微风褪去了夏的炎热，透着丝丝凉爽。他们就在这青山翠谷的环绕下，喝喝茶，聊聊天，吃吃点心，看看杂志。咖啡也是怕热的主儿，一到夏天就蔫头耷脑的，这会儿老老实实地趴在桌下打着盹，享受山里吹来的风。

    此时此刻的宁静，让时间有了无限的延展性，仿佛这一天能够无穷无尽。

    墨如深并没有注意曹湄的凝视，他正聚精会神地翻看着手中的一本时尚杂志。那正是“边氏”新推出的杂志：《边锋时尚》创刊号——曹湄总觉得这杂志名是边枫假公济私有意用的谐音。与《风尚》相类似的新潮时尚、以都市白领为主要受众的成熟风，《边锋》更是增添了另类前卫的时尚元素，整体风格比《风尚》更为张扬，又不失格调。这副重磅出击的架势，明摆着就是冲着《风尚》来的。而曾经帮助“边氏”统占时尚领域多年的《爱美丽》，则因办刊理念过于保守陈旧，正式让位，退出了时尚杂志的舞台。

    曹湄曾经问过墨如深，这本新刊物会不会成为《风尚》的威胁。而墨如深只是笑着说，惟有百家争鸣，时尚业才会有所发展。他这副海纳百川的大度模样，一时又与“奸商”的气质相去甚远了。

    一阵山风吹来，墨如深掩唇轻咳几声。曹湄起身拿过他的外套给他披上。墨如深抬眼道声谢，却注意到了曹湄的欲言又止，他伸手拉她在身旁坐下。

    “怎么了？……谁来的电话？”

    曹湄略一犹豫，决定说实话。

    “是雅楠。她说她要结婚了，想请我做伴娘。”曹湄看着他，缓缓说道。

    墨如深闻言微微一愣，不过神色间倒是没有多少变化。

    “她好像很喜欢你。”他说。

    “……你说我要答应她吗？”曹湄问。

    墨如深一笑，“你愿意的话就答应吧。”

    曹湄点点头，又想了一会儿。

    “不知道她会找谁做伴郎……”

    “伴郎一般会由男方定吧。”

    “哦……对哦。”

    随后这个话题便告一段落，曹湄拿过茶杯喝着茶，墨如深继续低头看他的杂志。

    两天后，南雅楠又打来电话，请曹湄陪她去一趟婚庆公司，咨询一下婚庆服务的事。

    到了那家公司，见到了雅楠，依然是那副小鸟依人的可爱样。曹湄一开口便向她道喜，顿时让她羞红了脸。

    两人在工作人员的介绍下挑选着婚庆服务项目，其实曹湄真是不太懂这些事，也没法帮忙参谋什么，婚庆公司的人在那里兀自说得口沫横飞，她只能假装内行地听着。而雅楠就更加迷糊了，问她婚期大概定在哪天、要邀请多少人，她一概答不上来。后来曹湄算是弄明白了，原来这结婚的事八字还没一撇，雅楠只是刚刚有了个想法，具体事宜都还没有搬上日程。

    支开工作人员，曹湄忍不住说道：“其实可以等具体定下了再来咨询，用不着那么急。”

    “不算急了，我们……好几年前就订婚了。”

    看到雅楠有些局促的模样，曹湄又安慰：“好吧……先研究一下也好，免得临时抱佛脚。”

    雅楠咬着嘴唇，沉默了几秒，忽然轻声说：“好几年了……他从来不提结婚的事……我不想再等了……”

    曹湄微微一愕，“所以你先提了？”

    雅楠有些沮丧地垂下了眼。

    曹湄却笑起来，“那算是你向他求婚咯？多好啊，现在流行女追男！”

    几句话就把雅楠逗笑了。

    恢复了心情的雅楠又继续咨询婚庆的事，但曹湄始终觉得，这种大事雅楠一个人可能做不了决定，而她也不能越俎代庖，于是建议雅楠把边桐叫来一起听一听服务人员的推荐。

    雅楠觉得她说得有理，高高兴兴地一通电话叫来了边桐。

    只可惜人虽来了，心思却不在。和所有男人一样，边桐似乎对这类事缺乏兴趣。听那婚庆公司的人说得热闹，两个女人也是听得认真，他却只是面无表情地坐在一旁，既不搭腔，也不发表意见，问他什么都说还行。雅楠好不容易被曹湄调整过来的情绪，很快又被他搞糟了。

    曹湄自然看出边桐的冷淡，心想今天这事可能办不成了。

    果然，坐了不到二十分钟，边桐便从沙发上站起身来。

    “今天太晚了，先回家吧。”

    早就有意离开的曹湄不由松了口气，也赶忙站了起来。雅楠虽有些不乐意，但见曹湄没表示反对，也只得点了点头。

    这一路上三人都异常安静，气氛不免有些尴尬。边桐顾自开车，一言不发；雅楠虽然坐在副驾驶座上，却仿佛赌气似的不跟边桐讲话，只是侧头望着车窗外。

    这情形让曹湄觉得十分别扭，终于忍不住开口打破沉闷的气氛。

    “雅楠，我看这家公司的服务没什么新意，报价又那么贵……下次再换别家试试好了。”

    雅楠一愣，转过头看她一眼。曹湄冲她笑笑。

    “别着急，慢慢找，总要找一家最好的，是吧。”

    雅楠点点头，对着她感激地一笑。

    这时一直沉默的边桐却忽然开了口：

    “其实用不着这么麻烦。”

    曹湄一愣。

    “我们的婚礼不一定在国内办。”

    曹湄愕然。再看雅楠，刚才好容易浮现的笑容再度消失。她有些漠然地扭回头去，继续看着车窗外。坐在她身后的曹湄看不到她的表情。

    “……我觉得Vegas就不错。你觉得呢？”边桐又说。曹湄知道他是在问雅楠，但雅楠并未做声。

    “那里很有传奇色彩。上一次去玩的时候，你不是很羡慕在那里结婚的人么……”

    “停车。”

    雅楠忽然开口，打断了边桐。曹湄不由心中一凛，那冷漠的声音简直不像是出自身前这娇弱女孩的口。

    “停车！”她再一次说。

    “雅楠……”

    “你停车！我不要回美国……我不要！”

    她忽然激动起来，冷漠的声音变成了带着愤怒的尖叫。曹湄被她吓到了，还不及开口相劝，却见她猛地转身，挥舞着双臂，朝边桐的身上胳膊上重重打去，又伸手去抢方向盘。

    “住手……你疯了！”

    边桐愤怒的吼声却没能平息雅楠的歇斯底里。

    “雅楠！别这样……”

    吃惊之余，曹湄探身去抓她的胳膊试图让她冷静下来。

    可为时已晚，车头已经偏离了车道，耳听得“砰”的一声响，车子停了下来。曹湄摔回了车座上，只感觉脑袋上一阵狠狠的闷痛，痛得她只恨不得立刻昏过去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