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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问“你等谁”,陆渊没有回头,也没有回答。
他只是继续前行,身影掠过山河,穿过云海,最终停在幽冥渊上空。深渊漆黑如墨,连法则的光都照不进去,唯有那一册沉底的玉简,静静躺在黑石之上,边缘裂痕如断剑横陈,依旧发烫,像一块不肯冷却的余烬。
这一次,他不再绕行。
他缓缓落下,足尖触地无声,右肩布条微动,九厄剑虽碎,剑意却如呼吸般自然流转。他没有拔剑,也没有催动任何力量,只是走到玉简前,盘膝坐下,掌心朝上,轻轻覆在那冰冷的表面。
没有对抗,没有封印,没有审判。
他只是问:“你想写什么?”
玉简一震。
不是反击,不是咆哮,而是一种近乎颤抖的回应。裂痕深处,浮现出四个歪歪扭扭的字——
“我想回家。”
陆渊瞳孔微缩。
这四个字没有杀意,没有狂怒,甚至没有怨恨。它们像一个走失了百万年的孩子,在黑暗里终于敢开口说出第一句话。陆渊忽然笑了,笑得有点涩,有点痛。
“原来你等的不是敌人,”他低声说,“是有人能听见你说话。”
玉简沉默片刻,裂痕中浮现出更多笔迹,断断续续,像是被遗忘太久的记忆在艰难重组——
“我创天道……为永生……可永生不是活着……是困住自己……”
“我斩亲传……封恶念……以为能净其身……可斩的每一道,都是我自己……”
“我怕死……更怕活着……所以把自己锁进规则里……以为那就是永恒……”
陆渊听着,没打断。他知道,这不是辩解,也不是忏悔,而是一个被自己囚禁了一生的灵魂,在终于有人愿意倾听时,吐出的最后一口浊气。
他忽然想起那个在断墙上写字的少年。
一字一划,认真得近乎虔诚。
那时他以为,那是“人人可修仙”的呐喊。
现在才懂,那是“我想活着”的另一种写法。
书写,从来不是为了镇压,而是为了被看见。
他掌心微微用力,悖道法则缓缓渗入玉简。不是摧毁,不是炼化,而是点燃——以“逆”为火,以“不从”为引,将那被封印百万年的执念,从“恶”的定义中剥离。
玉简开始发光。
不是刺目的光,而是温润的、流动的星光,如液态的银河在简身表面游走。裂痕不再发烫,反而变得清凉,像冬夜里的露水滑过指尖。
那缕黑气,那曾被称为“噬灵尊”的源头,那曾吞噬君临天神魂的意志,此刻不再挣扎,不再咆哮,只是静静地,在星光中舒展,如同第一次呼吸到自由的空气。
它问:“若我不是恶……那我是什么?”
陆渊看着它,像看着一面镜子。
“你是他不敢活完的那一生。”他说,“是那个想收徒授道、想看春花开满山、想在晚年坐在院中喝茶的老头,被他自己亲手砍掉的那一半。”
星光颤动。
随即,玉简自行升起,悬浮于陆渊面前。液态星光从简身溢出,在空中缓缓流动,自动排列成一幅星轨图——不是天道运行的轨迹,而是一条人生之路。
少年求道,中年授业,晚年归隐。
没有飞升,没有永生,没有掌控万物的权柄。
只有一条平凡到近乎卑微的路,却完整得让人心头发酸。
陆渊看着那星图,忽然觉得好笑。
“你拼了命想永生,结果最想要的,不过是个能老去的机会。”
星图微微晃动,仿佛在点头。
最后一滴星光悬于幽冥渊水面之上,迟迟未落。它不再属于玉简,也不再属于天道,它只是存在,像一颗不肯消散的念头。
陆渊伸出手,指尖轻触那滴星光。
“走完它,或放下它,都由你。”
星光微微一颤,随即缓缓升起,又轻轻落下。
滴。
它坠入水面。
没有惊涛,没有雷鸣,只有一圈极淡的涟漪,从中心扩散开来,一圈,又一圈,无声无息,却贯穿了整条时空长河。
百万年来的法则震颤,第一次,彻底停止。
幽冥渊底,黑石之上,玉简已化为空白,裂痕消失,连那“守”字轮廓也不复存在。唯有水面倒影中,一道身影缓缓浮现。
不是老者,不是天机阁主,只是一个青年,背着行囊,走在星河深处,背影渐行渐远,仿佛要去赴一场迟到的归途。
陆渊坐在原地,没动。
他知道,那不是幻象,也不是残念,而是某种更真实的东西——执念的解脱,恶念的终散,一个被自己囚禁了一生的灵魂,终于被自己放过了。
他忽然觉得右肩有点轻。
布条还在,九厄剑的轮廓还在,可那股始终缠绕在识海深处的剑鸣,第一次,彻底安静了。
他抬头,看向幽冥渊外的夜空。
那里,一册玉简静静悬浮,边缘微裂,形如断剑。
一个声音从渊底传来。
“你等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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