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1章：时茧轮回，初窥真假

    花落。

    陆渊的指尖还悬在半空，离那株苍白小花不过一寸。血从指缝滴下，砸在焦土上，溅起微不可察的尘烟。剑碑静立，青铜残剑在顶端轻颤，裂痕如活物般缓缓爬行。他没再动，只是盯着那道裂，仿佛在等什么。

    然后，剑脊震了一下。

    不是错觉。那震动顺着脊椎直冲识海，像是一根锈了十万年的铁链，终于被人从深渊里拽动了一环。九厄剑悬于身后，血纹忽明忽暗，像是在呼吸。

    “要醒了？”陆渊收回手，抹了把脸，血在脸颊上划出几道歪斜的痕，倒像是谁随手画了张鬼脸。他咧了咧嘴，“行啊，等你等得我骨头都快散了。”

    他转身，不再看剑碑，也不再看那花。右肩布条早已焚尽，只剩一道焦黑的缠痕绕过锁骨。他抬手，掌心朝上，一缕残光自脊后升起——九厄剑缓缓落入手中，剑身微颤，竟比先前沉了三分。

    识海中，渡劫盘虚影静静悬浮，盘面裂痕交错，却在这一刻无声旋转。他闭眼，心神沉入，低喝一声：“开——时茧！”

    轰！

    金光自盘心炸出，撕裂虚空，九道门户凭空浮现，环绕成环。每一道门后都流转着不同的光色，有的如晨雾初散，有的似血阳将坠，更有几扇门内，隐约可见人影晃动，姿态熟悉得令人心头一紧。

    陆渊睁眼，左眼银河纹路微微一旋。他没急着进，而是盯着那九道门看了三息，忽然笑了：“好家伙，连门都排得跟酒楼点菜似的，还分前菜主菜？”

    他迈步，走向最左侧那扇泛着淡紫光晕的门。门框边缘浮现出细密的七情丝纹，像是被人用血画上去的符。他伸手推门，指尖刚触到光幕，一股暖意便顺着经脉直冲心口——那是夜未央的气息，熟悉得让他指尖一抖。

    门开了。

    门内是一片虚白空间，中央站着两个人影。一个背对他的“陆渊”，右肩斜挎布条，手中握着九厄剑；另一个，是夜未央，黑袍猎猎，七情丝缠绕周身，元神正从眉心缓缓剥离，被那“陆渊”一手掐住，强行纳入掌心。

    “你疯了？！”陆渊怒喝，九厄剑脱手而出，剑气如虹，直斩那“自己”后心。

    剑穿胸而过。

    没有血，没有痛，那“陆渊”甚至没回头，只是缓缓转过脸，嘴角咧开，露出一个和陆渊一模一样的笑——讥诮、桀骜，却又空洞得像一口枯井。

    “你来晚了。”那“他”说，“我早就不是你了。”

    幻象未散，反而在剑气穿透的瞬间，如雾凝聚，夜未央的元神彻底被吞入掌心。她连一声都没出，只在消散前，轻轻看了陆渊一眼。

    陆渊站在原地，胸口闷得像压了座山。他没再出剑，而是猛地闭眼，左眼银河纹路骤然旋转，道痕观法全开。视界一变，满空皆是交错的丝线——七情劫丝，密密麻麻，全从他自己的识海延伸而出，缠绕在那“陆渊”身上，如同提线木偶的绳索。

    “心魔？”他睁眼，冷笑，“就这？还装得挺像。”

    他抬手，九厄剑归掌，剑锋斜指地面，低语：“若是我，绝不会碰她元神。哪怕天塌下来，我也不会亲手毁她。”

    话落，剑起。

    一剑横扫，剑气裹挟道痕之力，如刀切丝，将满空情劫丝线尽数斩断。那“陆渊”与夜未央的身影如雾崩解，化作点点紫光，洒落地面。唯有一道细如发丝的七情残痕，烙在焦土之上，久久不散。

    陆渊低头看了一眼，没管它。他转身欲走，身后却响起一声轻笑。

    “你以为破了幻象，就见了真相？”

    他顿步，回头。

    君临天的虚影立于门框边缘，白衣如雪，眉目温润，嘴角却挂着一丝讥讽的弧度。他抬手，指尖轻点虚空：“你杀的是假的，可痛是真的。你斩的是幻，可恨是实的。你说，你凭什么分得清？”

    陆渊眯眼，九厄剑横于胸前，剑尖直指虚影：“你也不过是残念投影，装什么高深？”

    他抬步，欲再出剑。

    就在此时，九厄剑忽然嗡鸣，剑身一震，竟自行偏转剑尖，指向地面。陆渊手腕一麻，差点脱手。

    紧接着，一道声音，首次在他识海中响起。

    苍老、沙哑，像是从十万年的铁棺里爬出来的人，嗓音里带着锈迹，却清晰无比：

    “此乃七情劫的幻化，唯有斩断虚妄，才能破茧。”

    陆渊浑身一震。

    那不是他的声音，也不是剑的意志。那是……另一个人。

    他缓缓抬头，看向剑身。血纹之下，一道极细的符文裂痕悄然浮现，如泪痕，如刻印。

    “你是谁？”他低声问。

    无人回答。那声音再未出现。

    君临天的虚影却笑了：“听到了？它开始说话了。可你有没有想过——它说的，就一定是真话？”

    陆渊没理他。

    他收回剑，转身，目光扫过其余八道门户。每一扇门后，都站着一个“他”。有的持剑仰天，有的跪地嘶吼，有的冷眼俯瞰众生，有的……正将剑刺入夜未央的心口。

    他握紧九厄剑，指节发白。

    “若每一扇门后都是我……”他低声说，“那我，到底是谁？”

    他不再犹豫，抬步走向第二道门——那扇泛着血光的。

    门框上，浮现出一行小字，像是用血写就：

    “你杀过她几次？”

    陆渊冷笑，抬脚踹门。

    门开刹那，一股腥风扑面。门内，夜未央倒在地上，胸口插着一柄青铜残剑，剑柄上缠着染血的布条。而“陆渊”站在她身旁，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喃喃道：“不是我……是天道逼我的……”

    陆渊站在门外，九厄剑在掌中轻颤。

    他忽然笑了，笑得肩膀直抖。

    “好啊。”他抹了把脸，血混着汗，在脸上涂成一道歪斜的红痕，“既然你们这么爱演，那我就陪你们——演到底。”

    他抬步，踏入血光之门。

    剑尖拖地，划出一道长长的血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