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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在深渊里打旋,像无数把钝刀来回刮着骨头。陆渊的右臂已经没了知觉,整条经脉像是被烧红的铁钎捅过三遍,血顺着九厄剑的脊背往下淌,在岩壁上划出歪斜的红线。他咬着牙,把剑往里又推了半寸,整个人借力甩出,砸在深渊另一侧的冻土上。
他没立刻起身,而是趴在地上咳了几声,喉头泛着腥甜。九厄剑插在身侧,剑骨纹路一闪一灭,像是喘息。
远处传来钟声。
不是耳朵听见的,是直接撞进识海的震动,低沉、缓慢,每一下都像敲在心口。他撑起身子,抬眼望去。
北荒剑冢。
万柄残剑插在冻土中,剑尖朝天,排列无序却又隐隐成势。月光冷得像铁,照在剑刃上泛出幽蓝的光,仿佛整片大地都被钉死在这片金属坟场里。风一吹,剑鸣如泣,不是响在耳边,而是从骨头缝里渗出来。
他踉跄前行,每一步都踩在冰渣与碎铁上。肩上的九厄剑突然震了一下,布条下的剑身微颤,像是感应到了什么。
左眼猛地一抽。
刹那间,他看见夜未央悬在半空,七道黑链贯穿她的四肢与心口,她闭着眼,嘴角有血,长发垂落如幕。画面一闪即逝,痛感却留在眼底,像被人用针扎进了颅骨。
他甩了甩头,继续往前走。
刚踏进剑冢中心,脚下的冻土突然发出脆响。下一瞬,四周残剑无风自动,剑身齐齐震颤,发出刺耳的嗡鸣。地面裂开细纹,一道道剑痕自脚下蔓延,迅速勾勒出完整的阵图——《葬剑十三式》。
他站在阵眼上。
神魂像是被什么东西猛地攥住,剧痛从后脑直冲脊椎。他单膝跪地,右手死死按住九厄剑,才没彻底栽倒。
阵法在排斥他。
但他能感觉到,九厄剑在回应。剑骨纹路越来越亮,暗金中浮起一丝黑气,像是被什么唤醒了。
他抬起左手,咬破掌心,血滴落阵心。
“要血是吧?给你。”
血珠落地的瞬间,万剑齐鸣。
地面轰然裂开,中央一柄古剑缓缓升起。剑身斑驳,剑格处刻着半朵残莲——那是夜未央的佩剑。
可此刻,剑身缠满了漆黑锁链,链纹扭曲如活蛇,一节节蠕动,发出细微的摩擦声。那不是死物,是某种东西在苏醒。
陆渊盯着那柄剑,喉咙发紧。
他伸手去握。
“别碰它。”
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冷得像剑锋贴着耳骨划过。
“拔出这柄剑,你就会失去她。”
是叶孤鸿的声音。
陆渊没停,手指已经触到剑柄。
“你说晚了。”他冷笑,“她早就没了。”
话音未落,九厄剑突然发出尖锐震鸣,时茧形态在识海中浮现。半炷香后的画面涌入——他握剑在手,夜未央的佩剑骤然断裂,黑链如活物般缠上他的脖颈,远处,姬青鸾站在火中,七情劫火焚尽她的衣袍,她抬手,指尖指向他,嘴唇开合,却听不见声音。
画面戛然而止。
他喘了口气,额角全是冷汗。
“若不拔剑,她们早就不在了。”他盯着那柄被锁链缠绕的剑,声音低得像自言自语,“我走的这条路,本来就没打算全身而退。”
他反手抽出九厄剑,剑尖划过左臂,血顺着剑脊流下,滴在阵图上。
《九厄渡劫经》的血炼之法在他体内逆行,经脉如被火燎,灵气暴动。他不管不顾,强行催动悖道真解,将功法反噬的力量尽数导入剑阵。
“叶孤鸿!”他吼出声,声音在剑冢中回荡,“你要护住这把剑,那就出来!别躲在鬼话里吓人!”
地面剧烈震颤。
残剑齐齐上浮半寸,剑尖对准他,嗡鸣声转为悲鸣,像是在哀悼什么。那声音不是来自金属,而是从地底深处传来,带着某种古老的情绪。
夜未央的佩剑缓缓转动,黑链一节节收紧,剑身发出不堪重负的**。突然,一道裂痕自剑脊蔓延,鲜血从裂缝中渗出——不是剑在流血,是剑在“活”。
陆渊瞳孔一缩。
那血顺着黑链往下淌,滴在阵图上,竟与他的血混在一起,泛起暗红光晕。阵图纹路开始重组,原本的《葬剑十三式》被覆盖,浮现出新的符文——那是他从未见过的剑道真言,每一笔都像用断骨刻成。
“你疯了。”叶孤鸿的声音再次响起,这次带着怒意,“这剑不是给你碰的!”
“不是给我的?”陆渊抹了把脸,血混着汗,“那给谁碰的?天道?还是那个把自己切成碎片塞进剑里的老东西?”
他一脚踩碎阵图边缘的冰层,九厄剑横扫,剑骨纹路大亮,将整片剑冢映得通明。
“我知道你在等什么——等一个能打破规矩的人,等一个不怕死的蠢货,等一个敢把剑插进天心的疯子。”他盯着夜未央的佩剑,一字一句,“我就是那个蠢货。现在,把路给我开了。”
话音落,他猛地伸手,握住剑柄。
黑链暴起,如毒蛇反噬,瞬间缠上他的手臂。剧痛袭来,但他没松手,反而往里一拽。
剑身出鞘三寸。
刹那间,整座剑冢的残剑同时悲鸣,剑锋齐齐指向天际,仿佛在朝拜什么。地底的钟声再次响起,比之前更急、更沉,像是某种封印正在崩解。
九厄剑在识海中剧烈震颤,时茧形态再度浮现,但这次的画面不同——他看见自己站在一片灰烬中,脚下是无数断裂的剑,远处,一道人影背对着他,披着染血的布条,手中握着一柄无锋古剑。
那是叶孤鸿。
可那人影缓缓转过身,脸上却没有五官,只有一道贯穿头颅的剑痕。
画面崩碎。
陆渊猛地回神,发现夜未央的佩剑已被他拔出大半,黑链死死缠住他的双臂,鲜血顺着锁链往下滴。剑身上的裂痕越来越多,渗出的血竟在空中凝成一行字:
“若有一日我成劫灰,望你莫回头。”
他盯着那行血字,忽然笑了。
“你让我别回头?”他声音沙哑,“可我走的这条路,从来就没人回头。”
他双臂一震,肌肉暴起,硬生生将黑链撕开一截,继续往上拔。
剑身再出三寸。
整片剑冢剧烈摇晃,残剑如雨般从地面拔起,悬浮半空,剑尖齐指阵心。那不是威胁,是朝拜。
地底的钟声忽然停了。
风也停了。
万剑悬空,寂静无声。
就在剑即将完全出鞘的刹那,九厄剑突然发出一声清越剑鸣,剑骨纹路大亮,时茧形态最后一次浮现——画面中,夜未央的佩剑彻底断裂,黑链化作人形,张开双臂,将他紧紧抱住。
下一瞬,画面消失。
陆渊的手指已经扣住剑格,只要再用力一拔,就能彻底取出。
可就在这时,他听见了脚步声。
不是从背后,是从地底。
一步一步,沉稳、缓慢,踩在剑冢的冻土上,却像是踩在他的心脉上。
他没回头。
因为九厄剑的震颤告诉他——那不是敌人。
也不是活人。
剑柄上的血越积越多,滑到指缝间,一滴,落在阵图中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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